蝰正闭着眼睛打坐,感受到伞南钻进来,下意识便掀开眼皮看过去,正好四目相对。他稍稍停顿了会,又面无表情地闭上了。
伞南抿了抿唇,只好同样沉默地在邻边坐下。
蝰这几天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虽然不说重话也不赶他走,可也不让他过分亲近,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吊着他、为难他,挠得人心里直发痒。
伞南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安慰补偿,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生怕又惹了厌烦。
可人就在眼前,从前摸惯了抱惯了,如今叫他单单隔着空气干看着,便着实叫人抓心挠肝、更加郁闷。
想着这次出门总算能寻到点独处机会缓和关系,但哪知蝰依然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打算。
可如此良机,怎能轻言放弃。
伞南于是敛起视线小心观察着蝰,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
稍稍停顿了几秒,接着便忽一上前,把蝰整个人抱起来坐在了自己腿上。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收紧手背,牢牢锁在腰上。
脑袋埋进他颈窝里,温声说道:“马车凳子硬,我身上舒服点。”
蝰被他惊得霎时一愣,蓦然睁开眼睛,却连挣扎也没有。甚至索性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歪头靠在他肩窝里,继续闭上眼睛休息。
伞南有些受宠若惊,像孩童重新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时又是摸又是抱:脸颊贴着脸颊蹭,指尖捏着指尖揉,恨不得把这几日缺失渴求的皮肤接触都一点一滴地补回来。
他知道蝰并没有睡着,而且一旦获得纵容,他便又想得寸进尺地讨要点更多东西。
于是伞南静悄悄低下头,掌心拖上蝰的侧脸,向嘴唇逐渐逼近。
可在他即将得到亲吻的瞬间,蝰却霎时睁眼,冷声道:“再动手动脚你就出去。”
伞南猛一抬脸,立刻重归老实,逾越的手也听话收回来,安安分分地圈在了腰上。
临近中午,马车也到了界域边缘,几个人在河岸边休息,周闲发挥猫族特长,自告奋勇抓了好几条鱼。
伞南把烤好的鱼用荷叶盛起来,又把刺挑拣干净,然后才递给蝰。
周闲对这细致到没边儿的伺候感到瞠目结舌,看了眼自己手里完整的烤鱼,感慨自己作为一只猫还是活得太不精致了。
他正专心摸索着如何用手剔出完整的鱼骨,就听见伞南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界域?”
周闲立刻接话:“前几日逃了个重犯,大半的侍官均已出动,如此立功升官的好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唉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逃犯也姓伞,好像就是你家的那谁!”
像是怕冒犯到伞南,周闲又立刻解释道:“伞家主别误会,重大人老早就说过了,伞家其他人都不可信,叫我们只认你。”
伞南没出声,只扭头同蝰对视了一眼,自动略过这个话题,平静问道:“你打算去哪找?”
周闲对于上级的抽查早有准备,连忙回话:“我们得到的消息不多,只是去现场勘察过......但据我观察,前几天他一直被困在界域,直到昨天才不知以何种方式离开。而且我推测,他的逃走应该和巨蛛一族有关。”
他目不转睛地期待蝰说话,看见其表情稍稍停顿,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莫非,蝰大人此行也和这件事有关......”
“他之前和啮齿兔一族联合谋反,被本座亲手镇压。”蝰缓慢点了点头,“兔子为了给这事一个交代,明面上给了一个替死鬼。可如今伞清芥还能逃走,便说明背后依然牵连甚广。”
他忽然停顿了半秒钟,定定看向伞南:“而且,兔子和巨蛛,都在北漠。”
伞南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转头看向周闲,唇角似笑非笑。
“我有个主意。”
*
出了界域,便完全进了妖族领土。北漠地域辽阔,当晚便能瞧见灰沙的影子,可若是要到人烟聚集的大妖族群,最快也还需四天脚程。
沙漠边界秩序散乱,盗匪横行,可就算如此,散妖经营的客栈作为附近少有的落脚点,依然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一位双瞳异色却穿着低调的男子旁若无人挤开人群,冲到柜台前朝老板大声喊道:“老板,来两间上房。”
老板抬起头正要回话,却无意瞥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不等开口,视线就立刻被吸引过去。
那人穿着件高领披肩,脖子上似乎戴着个什么稀罕项链,闪烁鎏紫,粼光璀璨,像是什么价值不菲的晶石珠宝。
他霎时直了眼,连话也忘了回。
“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直到周闲对着他脸前挥了挥手,才终于回过神。
老板乐呵呵笑了两声,立马接道:“有有有,客官里面请!”
伞南跟着周闲进到客栈,可还没走上楼梯就被旁边人毫不讲究地抓住了衣袖。
那姑娘面容娇俏,头顶长着对耳朵,身后还有条蓬松的大尾巴,想来应该是还未完全化人的狐族。
小狐狸一把拽住伞南的胳膊,全无生人的陌生和尴尬,故意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直接撒娇似地甩了起来:“你这副皮相可真漂亮,怎么修炼的,给我用用呗?”
伞南无视那双眼睛里暗带的诱导灵力,眉头一拧,飞快将手臂抽回来,打算掉头就走。可脚还没迈开,脖子里便忽然传出两声极具威胁性的蛇信嘶鸣。
姑娘蓦然一愣,在瞬间面色发白,往后退开半步,磕绊道:“你、你是蛇族!”
蛇族常年作为妖族里的战力头部,在威望和地位上都远胜于寻常族类,若非万不得已,谁都不想招惹。
“抱歉抱歉。”小狐狸立刻哈了腰,连声拱手道歉,“刚刚是我冒犯了,蛇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等她逃也似地飞快走远,一条紫色的小蛇便从伞南衣领里钻了出来。
蝰的大部分身体都盘在伞南脖子上,只稍稍探出个脑袋,落在肩头的尾巴尖心情烦躁地甩来甩去。
他朝着小狐狸离去的方向定定看了几秒,然后又转过头,直勾勾看向了伞南。
接着猛地张开嘴,面色凶狠地哈出口气。尾巴一起一落间,又在伞南脸颊上像是挠痒似地轻轻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