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钟闻的设计部里常年还配有七个做样品的车工。每天缝纫机踩个不停,把设计师们画的图纸做成实体。
麒麟湾里的设计间里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
鞋子都是现成的,从温州广州成都沈阳直接买现成的版回来,然后拆解,用性价比更高的材料重新组合。
当邹钟闻在泽尔达指点江山足不出户,麒麟湾的设计师们正骑着小毛驴在步云路上剪皮料,在镇东街上找扣件。每月二七四九是赶集日,老板自己五点半都会来鞋底早市,拿几个新样品和设计师讨论,这样的强度才是山海市的日常,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
宋洲舔了舔唇,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道:“我是宋恩蕙的弟弟。”
邹钟闻反手从墙上抽出一只鞋,刚好是一款经典的小白鞋,黑底系带真皮帮面。
“多好的小羊皮啊。”邹钟闻触碰那只鞋像在爱抚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充满怜惜。他问宋洲知不知道这个款,宋洲看着它有些夸张的芒果的头型,接话道,那是前几年大火的“米奇头”。
邹钟闻说,原不原创他不能保证,但全中国第一批米奇头的大货,绝对是在泽尔达生产的。他敏锐地注意到女人们越来越爱穿大裤脚,所以设计了这一款式,单场订货会上首单就突破十万。
这么好的作业山海市那边怎么可能不抄,抄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腥风血雨,麒麟湾有段时间家家户户都生产这一个款式头型,一家更比一家便宜。
“抄到最后米奇头都变什么啦,被蜜蜂蛰过的米老鼠你见过是什么样吗?”邹钟闻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我在温州做的可是真皮啊,八十块钱一尺,麒麟湾的革甚至有十八块钱一米的。”
他还点名批评麒麟湾里的漂亮心情。泽尔达为迎接开春的购物潮准备了一款褶皱小羊皮的单鞋,装饰用的金属扣用自己品牌的缩写“ZED ZED”。为了防止山海市的鞋企抄板,“zed zed”并没有在年前上市,漂亮心情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灵通消息,虽然没投产,但一比一复刻的样品鞋已经送往各大直播间测数据。
宋洲想起来了。
邹钟闻声嘶力竭声讨的,不就是漂亮心情老板娘曾经给自己展示过的,“miu miu”倒过来的“win win”吗?
原来“win win”的意思不止是防止带logo被奢牌告,泽尔达也拿漂亮心情没办法。win win的意思是漂亮心情老板娘赢两次。
“你难道要我去跟这些只知道抄板的无耻之徒竞争?啊?那我去了山海市我抄谁?我抄我自己?!”
宋洲这时候只能用精神胜利法了。
他是无坚不摧的,他是不可战胜的,他再一次强调:“我是宋恩蕙的弟弟。”
“你的工厂什么时候开工?”邹钟闻推了推眼镜,问他,“毕竟是要去另一个城市,我最快也得初五才能来报道。”
宋洲:“?”
宋洲双眼几乎能瞪落到地上。
如果真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好命也是一招必杀技。
宋洲匆匆离开泽尔达,回到宋恩蕙车上。姐弟俩面面相觑,宋洲说:He said yes。
“Yes!”宋恩蕙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激动到面色都变得红润。
宋洲都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姐姐这么鲜活而雀跃了,宋恩蕙甚至摁了好几下喇叭,非常短促。她磅礴的心情还是没能平复,激动地拥抱宋洲,“我早就说过吧!”
宋洲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确实听到了姐姐声音里的哭腔,她是那么笃定:“我早就跟他说过,女鞋的未来在山海。”
换宋洲来开车。
姐弟俩驶离的泽尔达和澳尔康一样,占地数十亩的厂房里只剩下高昂的设计部,流水线空空荡荡,没有人气。
而他们要往山海去。
第22章零帧起手办个厂
宋洲让邹钟闻不着急,就初八吧,多打包点行李。时尚之神的柜子里,多挑几双典中典的到新东家的档口里。
宋洲直驱山海市,导航目的地,麒麟湾工业区。
他还有六天时间搞定档口和厂房。
麒麟湾的档口绝对是物超所值的存在,纵观整个山海市,这个园区独树一帜,客人从世界各地而来,聚集在麒麟湾的档口里看货、下单。二楼以上的厂房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工业区里有一半的鞋企档口设在园区内,生产车间租在园区外,有些还相距甚远,就为了省点租金,办公室的文员和车间的管理如果沟通不到位,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宋洲的plan A从始至终都是厂房和档口全都要在工业区内,且没有bcdefg。
但他错过了档口转手最好的时机。
每年年底,工业区里就有百分之十的鞋厂进进出出,而如果不是实在难以负担房租,几乎没有老板舍得放弃工业区里的档口。
宋洲年初仓促而来,他并非无头苍蝇,而是很快就联系到工业区里的几个房东。外地的老板们还在五湖四海度过短暂的松弛,本地的房东们坐拥麒麟湾的产权可以安享晚年。
但房东们也会有头疼的时候,比如十六栋三楼。
多好的楼层啊,多四方的规格啊,八百平方,公摊面积全工业区最少。之前那个老板租这儿也有四五年了,怎么就撑不下去,去年年底跑路了呢!
还不是你们叫价太贵,房租成本连年增加。宋洲的吐槽只能放在心里。他对这一楼层曾经的租客略有耳闻,其实每年都有做到爆款,实在是老板太好赌,守不住财,挪用货款补窟窿的次数多了,材料商们逐渐也心寒了,到最后拆东墙补不上西墙,厂子直接瘫痪掉,原地解散,至于老板本人,去年年底就已经吃了好几个官司,被供应商们诉成老赖。
寓意不是很好的样子,宋恩蕙皱起了眉。
真正让她犹豫的是三楼空置的客观因素。那个老板都成老赖了,哪里还有余钱注销营业执照,那需要他再支付一笔不小的税金。
于是这层楼就不尴不尬地空出来了。
房东原本想便宜点,让楼上或者楼下把这一层吃掉。但这年头厂房租金和开发、工人工资都是办鞋企的大头,很少有老板愿意扩大规模。
但这一层有配套的针车和全流水线,宋洲如果能拿下,他就不需要再置办设备。
同时他也得知,老赖还有五十万押金在房东手里。
他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愿意先以高于二手行情的价格买下这一层的全部设备,直接现金支付,这笔钱会直接给老赖。
然后压力就给到了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