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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 银八 118656 字 1个月前

第041章 H++++

*

回村之后, 汤之念依旧保持每天早起的习惯。

住在依山傍水的小镇,空气清新。睡得早,清晨六点多她就起床了, 天刚蒙蒙亮。她先去洗米煮稀饭, 再去厨房边的储物间抱出几个南瓜, 剁碎了放在桶里,准备好喂鸡喂猪的食物。

昨晚看到靳于砷的消息,汤之念并没回复,主要是隔了太久时间,又是大晚上的,怕打扰他。本来打算一大早喂兔子的时候给靳于砷拍两张兔子照片, 但是一起床忙着穿衣服做饭什么的就忘了这件事。

倒是在喂兔子时想起了这件事,可又懒得再往跑上楼拿手机, 于是作罢。

汤之念想, 估计靳于砷是心血来潮才想看兔子, 昨天那条消息过后他没有再发,应该不在意。再说兔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下次再拍也是一样。

心里想着下次, 一直没记起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趁着县一中期末考试结束, 汤之念坐班车来了一趟县城。先去拜访班主任陈老师,买了一些水果和一束康乃馨。

这趟汤之念是专程去拜访陈老师, 也和老师聊了很多。

陈老师鼓励汤之念去探索自己的人生, 她说读书固然很重要, 但是丰富的见闻和开阔的视野,很多时候都是书本上感受不到的。

汤之念很幸运, 她能在这个阶段接触到远高于自己这个阶层的人事物。

她很早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生活在北京的学生能够去博物馆上课, 而绝大多数的人,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北京博物馆。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但人与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可比性。有些人向往富贵生活,有些人喜欢平淡喜乐。

不如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而不是一味地去比较自己所没有的。鱼儿不能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但它却可以在水里悠闲自在地畅游。

陈老师说,应试教育是好是坏没人能够给出最标准的答案,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读书仍是这辈子唯一的出路。

不过汤之念总是在想,所谓的出路又是什么呢?

是获得一份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还是让所有人高看一眼?

如果一份好工作的代价是牺牲健康的身心,那这份工作还重要吗?如果赚了更多的钱,却并没有时间去花钱,那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

汤之念并没有那么远大的追求,她只想混口饭吃,能够顾全家人,开开心心。

很多的矛盾和不解,在她这个年纪看不清未来,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虚心听取前辈的意见。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开天辟地,创造出来什么别具一格的人生。

或许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答案,届时又会有不一样的抉择。

见过陈老师之后,汤之念再约上以前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去小吃,意外遇见了郭震以及他的同桌。

小半年没见,郭震似乎一下次窜高了许多,原先可能就一米七几,现在估计有了一米八。这让汤之念想到了靳于砷。同样的年龄,靳于砷一米八八的个头,属实是有些太高了点。不过他的高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身材比例好,肌肉线条匀称,一看就像是那种会运动的健康感。

“汤之念,真的是你啊!你回来啦!”郭震似有些腼腆,也似有些激动,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觉得眼前的汤之念变了很多,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化,明明还是那个长相,却好像更好看了。

“嗯,我放假早些。”汤之念大大方方,“郭震,你变帅了耶!”

这话使得郭震脸唰一下红了。

旁边认识的同学齐齐打趣:“郭震,你别脸红啊!”

“哎呀,帅哥害羞啦!”

“哈哈哈哈,汤汤,你怎么把大实话说出来了?”

郭震没和她们几个女生置气,刚好是饭点时间,他说请她们吃饭。

汤之念谢绝了郭震请客的好意,是她约人出来,哪有让郭震请客的道理,倒邀他一起。

一帮人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一起吃麻辣串,学生们的嗅觉最是灵敏,知道哪一家的味道最正宗,食材最新鲜,顾客总是络绎不绝。

串串不贵,有点类似麻辣烫,食材用签子串好,放在保鲜冰柜里随意挑选。挑选好的串串放入配料丰富且香气四溢的红汤锅之中,等煮熟就能吃。

这麻辣串最关键的蘸碟,搭配红红的特色辣椒面,香味压过辣味,味道一绝。

万物皆可麻辣串,肥肠、鳝鱼、冻魔芋、腰片、豆腐干……汤之念一概不挑。在外地待了一段时间,尤其想念家乡的美食。

几个人围了一桌,沈偲提议拍一张合照,大家都很配合。

饭后汤之念向沈偲要了这张合照,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好久不见呀。

她很喜欢这张合照,意义等同于之前在恒誉市在互动剧场的大合照。汤之念咧着笑在中间,举起手比了个剪刀手。不知道下一次他们坐在一桌吃饭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有下一次,但也是物是人非。

不多时,朋友们纷纷在在这条动态底下留言点赞。

汤之念过了一会儿翻阅手机,赫然看到靳于砷的留言。

Zak:【真棒,不回消息。】

话没说明,但也是点到即止。

汤之念心里一个咯噔,她好像……确实忘了回复他的消息。不回他消息就算了,还和朋友吃吃喝喝。

距离靳于砷上次给汤之念发的那条有关兔子的消息,已经是一周前了。

时隔这么久,这会儿要是给突然他发消息,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汤之念等了一会儿,等再看朋友圈的时候,发现靳于砷把这条留言删除了。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呢?

靳于砷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汤之念:你回去那么久,主动给老子发条消息怎么了?

可是这段文字打下去之后又觉得太他妈矫情,随即删除了。

汤之念回去的第一天,靳于砷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深怕错过什么消息。手机没问题,音量也开到了最大,让谢彭越给他发了个消息,显示消息接收正常。

那就是她没给他发消息。

没事的,他一点也不在意。

汤之念回去的第二天,靳于砷越想越觉得烦躁,他使唤她使唤惯了,半夜想吃个夜宵也没人给他弄。

是的,就是这样。

汤之念回去的第三天,靳于砷把手机关机了。他一点也不想接收关于她的信息,她爱干嘛是她的事情,她就算有事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接的。

一个小时后,手机开机。

很好,没人给他发消息。

……

汤之念回去的第七天,靳于砷忍无可忍,准备好好“教训”她一番。

【你小子,坐我给你买的机票,回去了一个招呼也不打,连声谢谢也不说一句,你像话吗你?】

噼里啪啦打下一段话,最后全部删除。

什么鬼。

谁要她的谢谢了?

搞得他好像小气鬼。

组织了半个小时的语言,忽然想到她说自己家里养的几只小黑兔。

于是灵光一闪,给她发了条消息:【兔子呢?】

满怀期待捧着手机等了一分钟,没有回复。

再等了一分钟,消息已经无法撤回。

一个小时过去,没有回复。

二十四个小时过去,没有回复。

……

好样的,汤之念!

*

下午汤之念乘坐班车回家,第一件事是去兔子圈里拍照,给靳于砷发过去。

完成了任务似的,心里那块石头算是落地。

光是发图片好像也缺乏诚意,还是得解释一下:【你给我发消息的那天家里正在杀猪,看到消息已经是大晚上了,本来打算第二天给你拍兔子的,后来又给忘了……抱歉抱歉。】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靳于砷的回复,汤之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事实上,靳于砷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汤之念的消息。

这年头,谁不是24小时手机不离身啊。

靳于砷故意不回消息,把手机扔在一旁,戴上耳机,坐在电脑前,先开一局大杀四方。玩游戏也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半个小时后,他才回了一个句号。

算是已读。

汤之念正好拿着手机,顺手回了个狗腿十足的表情包,算是求饶。

她最近又从沈偲那里偷来了一个新的表情包,特别贱,也很好笑。

又给靳于砷发了过去。

Zak被表情包逗笑,回:【神金】

汤之念:【你生气了吗?】

Zak:【生什么气?】

Zak:【至于?】

汤之念:【嘿嘿,我回来给你带香肠,特地做了不辣的。】

汤之念:【自家养的猪,纯手工灌的香肠,味道一级棒!】

Zak:【哦。】

汤之念:【你吃过烟熏肉吗?】

Zak:【没。】

汤之念:【我到时候也带过来给你尝尝吧。】

Zak:【随便。】

汤之念都能想象手机那头靳于砷臭脸的样子。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可能是在自己的工作间捣鼓新玩意儿,可能在地下室看电影,可能在房间玩游戏,可能和谢彭越他们厮混在一起。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只是不能容忍自己不被重视。

汤之念:【如果我没有及时给你回消息,你可别生气哦。】

Zak:【怎么?你那儿是有时差?】

汤之念:【你要真这么说的话,我这边的还天亮的,你那是不是早黑了?】

恒誉市和川城的确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冬日傍晚六点,恒誉市的天早就黑了,川城这边还是晴空万里。

不多时,汤之念拍了一张自家门口天空照片,日暮西沉,但的确是明亮的。

靳于砷抬眸看了眼自己这边黑漆漆的窗外,好似他们两个人在不一样的世界,却又保持着同频联系。他的心里软软的,起身推开房门走到阳台,拍了一张乌漆嘛黑的夜景发给汤之念。

Zak:【黑了】

汤之念:【我说的没错吧!】

她很早就发现时差这件事了。

用不着汤之念说,靳于砷也知道有时差。中国地大物博,采用的是北京时间,北京时间并不等于北京的时间。由于经纬度的差异,各地的日出和落日时间都是不一样的。

靳于砷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问题,他为什么老想着汤之念?

是少了个跑腿所以不习惯吗?

这几天靳于砷倒也没有闲着,一直和谢彭越几个人泡在球场或其他游戏场所。他们玩的很杂,足球、篮球、棒球,有时候去打高尔夫,有时候去骑马,有时候去攀岩,这个玩腻了就去玩下一样。

谢彭越已经成年,经常会去酒吧泡泡,但靳于砷对那些烟酒气的地方不感兴趣。

一场球下来,大汗淋漓,浑身细胞似死亡又重生,脑子里也没有杂七杂八的念头。

谢彭越被靳于砷虐得苦不堪言:“你丫是不是有病?又不是比赛,还往死里打!”

靳于砷一身的张扬不羁,身上的白色球衣被汗水浸透,扬眉:“怎么?玩不起啊?”

谢彭越不甘示弱:“你给我等着!”

几天前,叶如之给靳于砷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过几天回国,和他一起过新年。

靳于砷并不在意能否和叶如之一起过年,他自幼什么都不缺,也没有感觉到所谓的年味,新年不新年,都一样。不过每年有一样事情缺不得,就是去看看靳老爷子。

靳老爷子早已经从瑞士回国,却并不住在这里。靳于砷的父亲靳宏峻在家中排行老三,前面还有一个大哥和二姐。

靳老爷子总是会被第一时间接到老大的家中。

整个靳家上下都知道,靳老爷子膝下子女孙儿重多,却是最疼爱靳于砷的。当初靳家分家时,把现在这套住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房子分给了靳宏峻,其实主要的目的是想给靳于砷。

谁都知道主宅在一个大家族中份量,于靳家而言,家族算是发于此,所以神圣而不可侵犯。

汤之念一直有件事想问问靳于砷,今年她妈妈能回来过年吗?

这几年汤元一直都在靳家工作,过年也不能回来。

其实汤元若是硬要回家过年,也不是不能回来。只是她也心软,受靳夫人所托之余,也见不得靳于砷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

大过年的,靳家算不上热闹。

汤之念真就这么问了,因为妈妈给不了她确切的回答。

靳于砷倒是很快回了消息,但答非所问。

Zak:【你喜欢待在家乡还是恒誉?】

汤之念:【说实话吗?】

Zak:【嗯。】

汤之念:【我喜欢待在家乡,毕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

汤之念:【不过,我也很喜欢恒誉。】

Zak:【什么时候回来?】

汤之念:【开学前一天吧。】

Zak:【这么迟?】

汤之念:【反正我提早来了也不起什么作用。】

Zak:【你忘了你得给谁跑腿吗?】

汤之念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汤之念:【难得放假嘛,我想和外婆多待一些时日。】

Zak:【哦】

汤之念:【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Zak:【再说吧】

当天晚上。

事实上,也就隔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汤元给汤之念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年过年要回来。这个时间点是抢不到高铁和火车票了,不过靳于砷说了,来回的机票算靳家的账上。

汤之念很开心:“真的?”

汤元:“小靳少爷去他大伯家过年,让我回家,给放了十天的假!”

“太棒了!”

汤之念开心得昏了头,挂了电话转头就给靳于砷发消息:【谢谢你!】

Zak回得也很快:【谢什么?】

明知故问。

第042章 H+++++

*

汤之念决定把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 以免遗漏消息。

主要是不想遗漏靳于砷的消息。

想也知道,妈妈今年能回家过年,应该是靳于砷在中间做了一些调节。

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今年没有三十, 明天就是除夕夜。

这几天汤之念和外婆一起, 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洗洗刷刷,挂灯笼、贴对联,迎接妈妈回家。

汤元这两年没回家过年,家里就只有祖孙两人,说冷清也冷清。不过邻里街坊关系好,年夜饭和沈偲家一起吃, 倒也算热闹。

虽然是坐飞机,但下了飞机之后还要转两趟车, 折腾下来回到家也快傍晚。

汤之念早早的就在家门口等妈妈, 一看到妈妈的身影就飞快奔过去帮忙拿行李。

汤元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 说是靳家给的一些年货。

到了年底,来靳家拜访的客人多, 送的礼也多, 大大小小的东西堆了一整个库房, 冰窖里的山珍海味再放都要成僵尸肉。

叶如之腊月二十五回了靳家,让汤元把库房里那些礼品分了分, 有些保质期较短的东西就都送给了家里的佣人。

汤元回来带了不少珍贵的海鲜, 水果, 还有一些补品。这些东西在靳家是平常物,拿回了村里就是稀罕物。

汤元吩咐汤之念:“快把这篮车厘子拿去分分, 放的时间久了,我怕坏了。”

车厘子这种东西虽然算不上稀罕物, 但是镇上没卖,主要是价格高昂,水果的保质期短,进了货回来也不容易卖出去。县城倒是有卖的,什么3J4J的,价格高得离谱。

汤之念想起,平安夜那天,靳于砷穿一身白衣手里抱着一盒车厘子坐在位置上,那副样子娇气死了。那盒车厘子还是使唤汤之念去洗干净的。

汤之念正给邻居分车厘子时,收到靳于砷的消息。

Zak:【你妈到家了吗?】

汤之念听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提示音,忙拿出来,秒回:【回来了。】

Zak:【行。】

靳于砷本来想说,你们娘俩怎么一个德行?到了也不知道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报平安?

但是,汤元似乎没有向他报备的责任。

不多时,汤之念又给靳于砷发了条消息:【等会儿给你看个东西!】

Zak:【?】

汤之念分好了车厘子,又帮着把妈妈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妥当,跑到后门的兔子圈里。

她也是下午的时候才意外发现的,兔子圈里居然有一只兔子下崽了,生了六只小兔子。

刚出生的小兔子粉粉嫩嫩的,没有毛,乍眼一看跟小老鼠似的。

汤之念给兔妈妈和小兔子另外分了一个圈,铺了很多干草,四周密不透风可以起到保暖作用。

另一头,靳于砷耐着性子等着汤之念的消息,不料下一秒手机振动,屏幕上是视频连接。

手机差点被靳于砷给摔出去,烫手山芋似的,他的心跳这会儿不受控制地嗡嗡嗡。

不是,汤之念你干嘛啊?

那么久没见面,突然发视频过来。

招呼也不打一声,你不知道男生需要点时间打扮打扮的吗?

汤之念还真没想那么多,没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她就是想给靳于砷看看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也没等多久,视频接通。

汤之念看到靳于砷那边的画面是黑的,凑近了看手机屏幕,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满脸疑惑:“诶,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靳于砷这边清楚看到汤之念那张放大的脸,角度刁钻,只有她一半的脸,鼻子以下是粉色的双唇,微微张开,一开一合。

明明两个人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但这一刻她似乎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离得好近,他好像听到了她清浅的呼吸声。她整个人都是鲜活的,带着青春的气息,明艳又好看。

靳于砷心脏的某一处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在吗在吗?”汤之念看着黑漆漆的屏幕,想着那边应该是看不到她,就顺手将自己的画面调大,对着镜头理了理头发。

她是一点形象也不管,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死亡角度。

事实上,汤之念这张脸也没有什么死亡角度。就算凑近了,该可爱还是可爱。

等了好一会儿,汤之念还是没听对方的声音,蹙眉:“靳于砷,你听得到吗?”

“听到。”

终于有声音了。

汤之念:“你那边信号是不是不好啊?我这边看你那是黑的。”

“还行吧。我能看到你那边。”靳于砷声线淡淡,“你要让我看什么?”

汤之念闻言将视频镜头一转,对准了兔圈,声线有些亢奋:“你看,是小兔宝宝哦!”

靳于砷:“……”

谁要看什么鬼兔子。

“看到了吗?”她问。

靳于砷:“嗯。”

够了啊汤之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的声音?

嗲死了。

汤之念是南方人,心情好时说话会有一些软,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更不是故意的。

拿着手机离近了一些,对准粉粉的小兔崽子。

声音依旧嗲:“是不是很可爱?”

“……嗯。”

说实话,靳于砷一点也不觉得刚出生的小兔子有什么可爱的。

一坨坨粉色的肉球,缓慢蠕动,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汤之念给靳于砷发这通视频,除了让他看看刚出生的小兔子以外,更是想当面跟他道谢。加上明天就是除夕了,趁着这个时候给他拜个年。可谓是一举多得。

“靳于砷,明天就是除夕了,我怕你除夕收到的祝福太多,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汤之念一脸谄媚。

“哪里快乐?”

他都要无聊死了。

汤之念光凭靳于砷的声音,判断不出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那边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你手机摄像头有问题吗?”汤之念一脸认真,“我想看看你。”

“看看我?”

靳于砷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手指覆盖在摄像头处。袖子卷起到手肘,腕上戴着一只黑色手表,腕骨处有明显的青色筋脉。

他这会儿在隔壁的工作间,面前是一堆杂七杂八的零件,身上穿着工装,头发也没打理。

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

不远处是落地窗,靳于砷能看到窗前自己的影子。

是有些乱,却也有种野性难驯的帅气,不影响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等等,他心虚什么啊?

靳于砷请了清了清嗓,吊儿郎当的语气:“我是随随便便让人看的吗?”

汤之念:“……”

好久不见,还是那么臭屁。

一开始汤之念也没想着看靳于砷的,发视频过去的目的只是想让他看看小兔子。可这会儿忽然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想看他。

想看看他在干什么?脸上是什么神色?心情怎么样?

可若他不想看她,那她也不打算勉强。

“那就算了。”汤之念说完朝镜头挥了挥手,“拜拜咯。”

她要去和妈妈一起准备晚饭了。

还不等靳于砷回应,视频已经被掐断。

还真是说拜拜就拜拜,一点也不犹豫。

这头靳于砷看着被挂断的视频,有点想抓狂。他这一颗心就被她当成气球似的,捏来捏去,吹鼓起来又瘪下去。

还得是你啊汤之念,善玩弄人心。

*

腊月二十九。

汤之念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去对门找沈偲。

早上七点,镇上已经是人来来往往,水泄不通。车也多,都是外地开回来的。今天这个日子,基本上在外地务工或者上班的人都赶回来过年,凑巧了又是赶场日。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汤之念和沈偲跑到镇中心去凑热闹。闺蜜两个人手挽着手,路上遇到不少熟人,或停下来跟人聊会儿天,或隔老远打招呼。

沈偲打算买点烟花来晚上玩,汤之念举双手赞成。

很多小店都把商品摆在门口,小孩子玩的烟花几乎隔两步路就有小摊在卖。

汤之念和沈偲货比三家,又用三寸不烂之舌砍价,最后倒也有所收获。她们买了仙女棒,又斥巨资买了可供观赏的发财树等。打算等天黑后,仔细欣赏烟花的美。

今年的年夜饭交给长辈们完成,汤家和沈家依旧还一起吃。有妈妈在家,汤之念难得偷了个懒,和沈偲一起窝在房间里玩手机。没什么事可做,但就是觉得很开心。

今晚的年夜饭非常丰富,不仅有汤元带回来的海鲜,还有本地的特色菜。汤元在恒誉市待久了,擅长处理鲜味,再加入川城喜欢的香辣,味道简直一绝。

满满一个大圆桌的年夜菜,色香味俱全,餐桌中间是两只大大的澳龙,这玩意儿可算是新鲜。

大家先拍照,发个朋友圈。

热闹喜气的氛围,汤之念的脑海里莫名钻出了靳于砷的身影。

【你在吃年夜饭了吗?】她给他发消息。

没多久,靳于砷回复。

Zak:【没。】

汤之念:【要不要看看我这边的年夜饭?】

她直接将拍好的照片直接发过去。

单纯只是想分享。

也难得靳于砷没有嫌弃。

Zak:【看着还不错。】

汤之念:【你在你大伯家吗?】

Zak:【没有。】

汤之念有些疑惑,妈妈不是说靳于砷今年过年要去大伯家吗?

事实上,靳于砷的父亲靳宏峻和老大靳宏晨关系不和,加上早已经分家,这些年从不在一起吃年夜饭。

靳于砷说要去大伯家过年,也只是为了让汤元放心回老家过年。

就在刚才,叶如之还双手叉腰习惯性地用英语和靳于砷对话:“Zak,汤元不在我们该怎么办?你要为此负责。”

靳于砷一脸无所谓:“叫外卖呗。”

一通电话的事情,他们家想吃什么要不到?

再不行,让人来做饭就是了,非要指定汤元吗?

靳于砷觉得叶如之有些过于依赖汤元了。

叶如之却很坚持:“不行,年夜饭怎么能叫外卖呢?”

而且能做饭的佣人都放假回家了,别人做的饭菜她不喜欢,谁都比不上汤元。

靳于砷说:“汤元汤元,你怕不是喜欢汤元吧。”

“你疯了!”气得叶如之举起锅铲追着儿子。

汤之念问靳于砷:【那你现在在哪儿?】

Zak:【家里啊。】

汤之念:【谁做年夜饭?】

Zak:【我妈。】

汤之念没见过靳于砷的妈,还挺好奇他妈长什么样。

不远处,叶如之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她实在不擅长这些,手忙脚乱,一边看菜谱,一边研究琢磨。

空荡荡的家里很安静,靳于砷坐在岛台前玩手机,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默默陪伴在叶如之身旁。

看样子,今天晚上这顿年夜饭是要吃黑暗料理了。

第043章 H++++++

料理台前, 穿着黑色围裙的叶如之还特地戴上了厨师帽,架势十足,实则她从小到大进入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叶家是高知家庭, 虽比不上靳家富庶, 但叶如之从小在文化艺术的氛围下熏陶长大, 自幼跟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喜爱绘画,喜欢用大胆的色彩描绘,热爱冒险,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生。

叶如之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留一头利落短发, 五官精致。她很纤瘦,在户外工作时, 最常穿的是冲锋衣, 到了家换上一套休闲的运动装, 看着多了一分亲和感。

偌大的靳家,只靳于砷和叶如之两个人, 显得格外冷清。

如果不是因为叶如之要回国过年, 靳于砷早就跑了。

眼下, 靳于砷窝在岛台前玩游戏,声音外放, 打打杀杀。叶如之在灶台前不小心打翻锅盖, 哐哐当当。

如此一来, 倒有了些人味。

靳于砷没嫌吵,垂眸看了眼地上还在跳舞的锅盖, 问叶如之:“你没事吧?”

叶如之没好气看着靳于砷,双手摊开:“你就知道玩游戏, 就不能帮帮我吗?”

“不能。”靳于砷理直气壮,“我的建议是吃一份馄饨,是你要给自己找麻烦。”

“拜托,你爸回来了难道也要吃馄饨吗?”叶如之习惯了用英语说话,中文并不流利。

本来靳于砷都已经撸起袖子打算帮忙了,一听叶如之说做年夜饭是要给靳宏峻吃。

得,他直接不干了。

“你管他死活?”

不用想都知道,靳宏峻肯定是吃了年夜饭才回来。

在小三家里偷腥吃完又回家再吃一份年夜饭,他也不怕撑死。

“Zak!”叶如之认真板起脸来,“他是你的爸爸,你需要尊重他。”

“我尊重他的前提是,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还在为他杀死Mandy的事情而生气吗?”叶如之无奈叹气,“但是你忘了吗?当年你为了Mandy的事情差点闹出人命。”

Mandy就是绵绵。

“那是因为家里的佣人虐待Mandy!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靳于砷咬着牙关,脖颈处的青色筋脉明显凸起。

“那位佣人固然有错,但不是你动用私刑的理由。”

“我动用私刑了吗?显然这是毫无证据的污蔑。你完全可以去问问那位佣人,如果有,欢迎他随时来指认。”

叶如之摇摇头,“好,我们现在不争论这件事。”

“就是,大过年的,说这些晦气的事做什么。”

也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靳于砷身上的戾气消失无踪,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姿态,一身豪门公子哥的矜贵气。

他甚至还朝叶如之道了个歉,说自己态度不对。凑脸过去到叶如之的面前,调皮又吊儿郎当,说:“你扇我一巴掌解解气。”

才十七岁的少年,靳于砷已经会自我武装地收敛情绪。认错的样子极其真诚,让人挑不出毛病。

叶如之没扇靳于砷巴掌,反倒是用力地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靳于砷疼得嗷嗷叫:“妈,你也真下得去手!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儿子!”他这张矜贵的脸,别人是碰也碰不得的。

叶如之拍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那我就成全你咯。”

靳于砷:“……”

行,谁让你是我妈。

叶如之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算完工。

一共六个硬菜,寓意六六大顺。

只不过……味道属实有些让人难以下咽。

靳于砷强忍着咽下去嘴里的鱼肉,劝叶如之:“听我的,以后不要这么为难自己了,损人不利己。”

叶如之将信将疑,用筷子夹了一口清蒸龙趸鱼,“呸”的一口吐了出来:“怎么是苦的?”

靳于砷耸耸肩:“可能是你嫌我的生活不够苦吧。”

叶如之噗嗤一声笑了:“你小子是过得太滋润了一些。”

这顿年夜饭母子两人一起吃,靳宏峻到底是没有回来。

叶如之给靳宏峻打了个电话,那头说公司还有事情要忙。

谁正经公司除夕夜还要忙啊?

也就叶如之相信这些鬼话了。

或许,叶如之只是选择相信靳宏峻的这番话。

“你还爱靳宏峻吗?”靳于砷突然问。

叶如之放下筷子,一时有些走神。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靳宏峻时,那是在芝加哥大学的校外,她被几个白人同学调戏,身为黄种人的靳宏峻挺身而出。

这一转眼,竟然也有20年的时光了。

他们都老了。

大一那年,自幼在美国长大的叶如之与当时在美国留学的靳宏峻相识,两个freshman很快被对方吸引,坠入爱河。

他们憧憬过美好的未来,每天如胶似漆。可是随着结婚怀孕之后,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发生改变。靳宏峻少了恋爱时的耐心和贴心,叶如之因为尚且在襁褓中的靳于砷得了产后抑郁。

“这么难回答吗?”靳于砷继续逼问。

叶如之回过神,说:“爱,亦或者不爱,有那么重要吗?”

“那你爱我这个儿子吗?”

“当然!”

靳于砷笑了笑,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

到底做了这么一桌的饭菜,不吃了浪费。

年夜饭过后,靳于砷得去给靳老爷子拜年,这是每年的固定项目,他并不排斥。

靳老爷子对靳于砷好,靳于砷对老爷子更好。

*

汤之念这头也吃完了年夜饭,电视上开着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但是没人看,就图个有声音热闹。

街上时不时传来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汤之念和沈偲也将白天买的仙女棒拿出来,趁着夜色在家门口点燃。

“好好看啊!”沈偲举着仙女棒转圈圈,一会儿左边画条龙,一会儿右边画一道彩虹。

汤之念也没闲着,一手一根,笑嘻嘻地蹦蹦跳跳。

恒誉市禁止放烟花爆竹,就算是大年夜也不能燃放。

汤之念有心,特地将漂亮的发财树烟花灿烂绽放的过程用手机录制下来,发给靳于砷。

靳于砷收到消息时,也在前往大伯家的路上。

靳老爷子在他大伯家过年,他要去给老人家拜年,必须得去一趟。虽然说靳宏峻和老大靳宏晨关系不和,但是靳宏晨对于自家这个侄子倒是视如己出。

靳老爷子疼爱靳于砷,靳宏晨更犯不着和自己老爹对着干。

靳于砷点开汤之念发来的视频看了眼,烟花燃放的瞬间,星星点点的火光四散开来,像是流星陨落般,好看,却又带着些许的凄凉感。

视频里还录有画外音,是汤之念的声音:“啊啊啊,新年快乐!”

她好像特别开心。

靳于砷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她的开心而愉悦起来。

Zak:【这叫什么?】

汤之念:【发财树烟花。】

随即,靳于砷给汤之念转了一笔钱。

汤之念:【?】

好端端的给她转钱干什么?

Zak:【再去买一百个,现场直播给我看。】

汤之念:【……】

有钱任性。

再放一百个是不可能,但是再去买一些不同款式的烟花放放,倒也不是不可能。

汤之念自己舍不得花钱买烟花,但是靳于砷花钱,她挺心安理得的。随即喊上沈偲,又去旁边的小店买各式各样的烟花。

买完烟花还剩下不少钱,汤之念把剩余的钱还给靳于砷,靳于砷没收,说是给她当辛苦费。

汤之念:【谢谢老板!】

不多时,靳于砷又转来了一笔钱,这次是四个八。

汤之念:【?】

Zak:【压岁钱。】

汤之念这辈子都没有收过那么多压岁钱,太可怕了,好像手机里是什么不干净的钱。

她最终也没收。

靳于砷说自己这会儿不方便观看,让汤之念等快零点的时候再给他直播。

OK的,反正汤之念也要守岁,等到零点就是顺带的事情。

镇上的除夕夜惯例是打麻将。

汤之念打麻将的功力了得,她聪明,会算计,更会记牌,自从初中那会儿学会麻将以后,她几乎很少会输。

一桌子上都是孩子,也都是当桌游玩玩,不会真拿钱出来玩。不过,真输了也有惩罚的。输的人要喝一大杯白开水,撑肚子,频繁上厕所。

一整晚下来,汤之念就只喝了一次白开水。

零点还差十五分钟时,大家都不打牌了,开始准备放烟花的放烟花。

汤之念给靳于砷发了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靳于砷说在回家的路上。

【那现在可以视频吗?】她问得直接。

那头回了一个“嗯”。

看到回复后,汤之念给靳于砷打视频,很快接通。

靳于砷正坐在车上,光线昏暗。

他这次倒是没有遮挡,直接露出脸,一只手懒懒撑在下颌处。又可能是光线不足的原因,衬得他那张脸棱角分明,还有点凶凶的。

只不过这次汤之念并没有将镜头对准自己,而是对着地上摆放好的各式烟花。

有一段时间没见靳于砷,某个瞬间汤之念好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以至于这一眼给她造成强有力的视觉冲击。

他长得好好看啊。

像精致漫画里逃窜到现实中的高冷男生。

“看得到吗?”她将镜头对准摆放好的格式烟花,一一给靳于砷展示:“这个是孔雀开屏,这个是冰淇淋、这个是七彩莲花、这是飞天水母……你想要先看哪个?”

靳于砷却说:“你人呢?”

“我在这儿。”

“脸露出来啊。”

一旁的沈偲知道汤之念在和恒誉市的那位大少爷在视频,故意凑过来看。

这一看还真倒抽一口气,妈耶,好帅哦。

“脸露出来干嘛?”汤之念的脸莫名有些烧,甚至语无伦次:“你不是要看烟花吗?”

“亏了,我都让你看了。”

“那你别让我看。”

“看都看了,也不差这一眼两眼的。”他语气无赖死了,吊儿郎当的大少爷。

沈偲听他们两个这“打情骂俏”的语气,也就识相地离开,不当电灯泡了。

汤之念不和靳于砷瞎扯,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准备去放烟花。她一边注意着镜头,怕拍不到烟花全景,一边不小心又看到靳于砷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心跳好快啊。

今天的靳于砷显然是认真捯饬过的,穿着精心搭配,头发抓了抓做造型。一切看起来都很随意的样子,小心机都在细节里。

汤之念连忙呼了一口气,调整心态,认真拍烟花。

稳住,不能被美色所诱惑。

其实镜头里拍摄的烟花,再怎么都没有肉眼看到精彩。那些绽放后留下的细小焰火,镜头根本捕捉不到,却在现实里构成一副盛大的景色。

汤之念为此感到些许遗憾。

“靳于砷,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啊。”靳于砷的语气难得有些柔软,“和你一起看,就挺好看的。”

汤之念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因为这句话,扑通扑通。

她想,他应该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是一个惊涛骇浪,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去,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对话。汤之念不知道该说什么,靳于砷似乎也没有话题。像是电影镜头里的无声的空境,没有放完的烟花还是要继续燃放。

一个烟花持续的时间大多都在一分钟左右,十几个烟花,放下来也才十几分钟。

可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时针和分针瞧瞧地指向了零点。

“汤之念,新的一年开始了。”消失已久的声音,再次从视频里传来。

汤之念顿了顿,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回应:“是啊,都零点了。”

“新年快乐,汤之念。”

“新年快乐……靳于砷。”

这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第044章 I

新一年的旅程即将开始, 坐上这一趟列车,沿途将会遇见各色风景,或是贫瘠的土地, 或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或是漫无边际的高山, 或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在这趟旅途中,也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还有车厢里时时刻刻在上演的故事,野蛮的,宏大的,悲凉的, 乐观的,组成了此生一次的见闻。

我会在这趟行程中发生一些际遇, 会离别, 会欢欣, 会喜悦,会激动。当列车加速, 这趟行程也将变得炽热无边。

经过风雨时间洗礼, 我终将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除夕一过, 新一年的日历翻开篇章。

正月这几天汤之念跟着妈妈去走了几家亲戚,此后大部分的时间就待在自己家。

过年的喜气和热闹在小镇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末的时候, 镇上的人越来越多, 像是开闸泄洪的人潮,赶场时镇上被挤得水泄不通。

可随着年一过完, 镇上的人又开始越来越少,只留一些留守的老人妇女儿童。他们就像是退潮后被迫滞留在岸上, 稀稀疏疏的,等待赶赴下一场浪潮的弱小生物。

时间过得好快,一想到再过一些时日又要离开家,汤之念心里总有一些隐隐的不舍。

正月初最热闹的那几天过完,汤之念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刷题到凌晨,这些习题都是托陈老师帮忙购得。

普通高二生寒假光是练习册就有将近十本,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日夜赶工,想争取在离开家乡前完成。

正月初五过后,沈偲也要去县城读书了。高二的学业任务重,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补习。学校的传统历来都是如此,正常假期缩短至三分之一。原本将近三十天的寒假,能有个十天就已经算恩赐。

夜里十二点的小镇幽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响。这个时候一只落在地板上的圆珠笔都能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细微的动静都能成无数倍放大。

汤之念经常在半夜起身伸个懒腰,抬头仰望窗外繁星。可以确定的是,夜里十二点之后不可能有鬼怪,只有刷不完的练习册。不过汤之念不怕鬼,即便真的有机会见到了鬼,她也会一脸淡定地坐在那儿跟对方聊聊天,想问问它:是做人累?还是做鬼累?

如果她死后注定要变成鬼的话,以什么样的姿势会舒服一些?

汤元在大年初七的时候乘坐飞机离开了家乡。这几乎是这几年汤元在靳家工作以来,放得最久的一次假期。

年前叶如之给汤元发了一个不小的红包,说是新年的红包。等汤元接收了红包之后,叶如之又多发来了一段文字,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希望她过完年之后能早点回靳家工作。

叶如之打心底里觉得,这个靳家没了汤元得散。

汤元不在的这几天,叶如之努力下厨做饭,可弄出的黑暗料理连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这就算了,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器,她根本不会用,好不容易学会微波炉,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她以前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自理能力那么差啊?

都怪中餐太难了。

要不是为了给儿子做饭,叶如之自己就吃点草,弄块红肉,再各种酱料搭配,根本都不用起锅烧油。做这些西餐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就是难吃了点。

最后靳于砷看不下去了,把叶如之推到一边,自己撸起袖子煮馄饨。

也得亏汤元走之前在冷冻柜里放了不少存货,不然他这万金之躯就要被饿成干尸。

他大好青年正值成长发育的关键时期呢!营养跟不上可怎么得了。

汤元回到靳家的那天,靳于砷给汤之念发了个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汤之念觉得“回来”这个词用得很奇怪。

她本来就不属于恒誉市,更不属于靳家。

或许靳于砷问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太多深意,只她自己胡思乱想。

想了很久,汤之念最后出于心虚,没答复靳于砷。

自除夕跨年过后,汤之念没有再主动去联系靳于砷。她觉得自己对靳于砷的心态似乎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那是她不曾对任何人有过的奇怪情感。也不知是从哪一刻起,她觉得靳于砷是个很饱满的,真实的,会让她羞怯的,着迷的,心跳加速的存在。

与靳于砷发消息时,汤之念会下意识地去联想他的动作神情,揣测他的心情。她并不会为此感到欢欣或者喜悦,相反,她有一肚子的烦闷,无解。

因为靳于砷会影响她的心情,这让她觉得很烦。

不想让对方影响自己的办法,唯有远离。

汤之念觉得能在家多待上哪怕一分钟,一秒钟,都是好的。她坐在书桌前认真刷题,偶尔会走神,想想自己的未来。

她现在还是学生,拥有的时间还算富足,寒暑假尚且还能回家。可一旦投身工作之后,势必要在生活和工作中做出取舍,此后她回到家乡的时间必然会越来越少。

现在外婆的身体还算是硬朗,等再过些年,外婆的身体机能肯定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衰退,身边肯定需要人陪伴照顾。

她甚至不敢想某些可能性。

一周之后汤之念拿上了行李前往恒誉市。离别时心里翻涌出浓烈的不舍情绪,倒是真想过不去算了。所谓的天外天,人外人,这小半年她也算见识过不少。

这一切都没有家乡在她心里的意义重大。

外婆拉着汤之念的手,苦口婆心,让她在恒誉市好好学习。

班车就在眼前,汤之念被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又是漫长的34个小时。

火车上形形色色的人,一站又一站的目的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

汤之念带了充电宝,听歌,发呆,看书,刷题。

时间倒也算过得快。

火车票是之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的,汤之念没有特地告诉靳于砷自己具体回来的时间,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次到达恒誉火车站,汤之念倒还算找得到北,自己提前查了公交车,转了两站,最后到达靳家附近的公交站。

整趟行程的费用下来,不到上一次靳于砷给她买头等舱的十分之一。

再次回到靳家,让汤之念有些恍然,仿佛离开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靳家依然还是那个样子,干净整洁的地面上似乎看不到一片落叶,房子大得仿佛能够听见回声。

到了自己的房间,汤之念把行李一一归置好,给周晓瑶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回恒誉市了。

周晓瑶看到消息显然十分激动,立马回语音:“你个臭汤汤!还知道回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这不是客套话。

周晓瑶二话不说,要约汤之念出来。

汤之念没有推三阻四,干脆答应了周晓瑶一起出去吃小吃。

还是约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小吃街。

一个多月时间没见呢,两个人抱在一起有说有笑,手牵着手一起瞎逛。

这个寒假周晓瑶去了趟三亚,待了有十几天,过年也是在三亚。

“三亚可暖和了,哪像恒誉啊,又冷又湿的。”周晓瑶还特地给汤之念带回来了三亚的特产,真是有心。

汤之念也给周晓瑶带了家乡的特产,是自己家做的腊肉。

“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所以带的不是很多。如果喜欢的话,我明年再多带一些!”

周晓瑶一脸惊喜:“喜欢的!你带什么我都喜欢!”

她没想到汤之念会带腊肉过来,觉得新鲜又有趣。

两个互相送上为彼此准备的“礼物”,虽然说都不算是贵重,却重在这份情谊。

“约会”结束之后,周晓瑶发了条朋友圈,配了九张图片,其中一张是她和汤之念的合影。

照片中汤之念穿一件白色外套,长发依旧全部扎起,露出一整张精致的小脸,笑得灿烂明艳。

很快,无意间翻阅微信朋友圈的谢彭越便知晓汤之念回恒誉市,抬起胳膊撞了撞一旁窝在沙发上打电动的靳于砷。

“汤汤回来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靳于砷动作一顿,微蹙眉:“她回来了?”

谢彭越手指划拉着周晓瑶朋友圈的那几张图片,闻言抬头:“难道你不知道?”

靳于砷:“不想知道!”

他给她发过消息的。

但是她不回。

他不会再舔着脸给她发消息了!

绝!对!不!

谢彭越听出靳于砷这语气里的别扭劲儿,故意把汤之念和周晓瑶的那张合照给他看:“呐,怎么感觉过个年,汤汤又变漂亮了!”

靳于砷撇开头,满脸哥很冷酷的样子:“关我什么事。”

*

正月还未过完,来靳家拜访的客人依旧还是络绎不绝。

靳宏峻待在这个家的时间依旧还是很少,他是一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忙着和自己的大哥靳宏晨争权夺势,这个家对他来说只是用来笼络各方关系的一个媒介。

靳宏峻这个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喜欢运动,不爱游戏,不去旅游,更不可能逛游乐场。他鄙视所有幼稚的玩意儿,生命中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投身在靳家的产业之中。

他只喜欢金钱、权力、资本,整个人空有一具漂亮的皮囊,却没有灵魂,毫无乐趣。

距离开学还有两天,汤之念就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学习,只吃饭的时间才出去。她有些时候也想出去外面踩踩绿色草坪,但是想到有可能会遇见靳于砷,这个念头就从她脑海里消失。

汤之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的这些问题就连书籍上都无法给出正解,只有在自己心里悄悄推算结果。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汤之念在小厨房吃完晚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听到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是汤之念吗?”

汤之念停下脚步,不太确定地回头看一眼。

不远处,那人穿着居家的休闲装束,脚步从容,身影轻快。

不用介绍,汤之念已经能从对方与靳于砷相似的容貌上断定,这个人就是靳于砷的妈妈。

叶如之是中美混血,五官轮廓异常精致,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的混血感。瞳孔颜色浅,发色也浅,皮肤白皙。

相较而言,靳于砷身上的混血感并没有叶如之浓烈。

叶如之很高,像超模,她好美,像大明星。脸上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反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身上带着一股惹人探究的神秘味道。

这是汤之念最直观的感受。

如果说,一个人的外形是最肤浅的存在,那么叶如之整个人散发出的活力和自信,却是这个年纪十分少见的。她不说自己有了一个十七岁的高大儿子,相信也没人会往这方面去揣测。

“……阿姨好。”汤之念礼貌地微微鞠躬。

叶如之脸上带笑:“你妈妈说你前两天就回来了,我一直想见你来着,可是你总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没有躲。”汤之念心虚,“我只是在学习。”

“不能一直埋头学习,也得出来见见阳光,呼吸新鲜空气,劳逸结合。”

“嗯!”

去年叶如之就想看看汤之念了,不过她来回匆忙,到底还是没见着。

今天意外在家里见到这抹充满青春朝气的身影,忍不住就喊住了她。

叶如之相信,汤元教出来的女儿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人和人之间相处很讲究一个眼缘,她第一眼见汤之念就觉得很喜欢。她也并不排斥靳于砷和汤之念走近,事实上,靳于砷的一切社交她都不会干涉。

“听说Zak这个臭小子老是使唤你。”叶如之为靳于砷这种不绅士的行为向汤之念抱歉,希望她能原谅。

汤之念摇摇头:“他教我英语,还付我酬劳,所以不算是使唤。”

叶如之笑得意味不明:“你还帮着他说话?”

“不,我不是。”

汤之念莫名有些语无伦次,她发现自己在面对叶阿姨的时候并不能做到心无旁骛。

尤其是在想到靳于砷的爸爸靳宏峻。

为什么,为什么有漂亮的老婆,他还是会出轨呢?

他们明明是从少年时代互相心动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爱人啊,童话故事也不过如此。

可是童话故事里永远不会记录王子与公主的婚后生活。

“Zak是我的儿子,他就像是太阳,只要是太阳一出来,那些星星点点的小瑕疵好像也都会被掩盖了。但是不能否认的是Zak这个人有一堆的毛病,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如果你讨厌他完全可以不留情面地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如果你对他有好感,也不要因为他的身份有所顾虑。”

汤之念脸红了红:“我没有想那么多……”

“是的,不用想太多,跟随你自己的内心。”叶如之朝汤之念扬扬眉,表情生动,“咱们girls help girls,他如果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出气!”

“好!”汤之念抿着唇笑了笑,“谢谢阿姨。”

“好孩子,既是我邀请你来恒誉市的,就是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有所顾虑和拘束。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请一定告诉我。”

“阿姨……”心里那些念头一闪而过,有话到嘴边,汤之念说不出口。

叶如之微微笑:“怎么了?”

汤之念想了想:“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虽然我力量微薄,但是也会竭尽所能。”

叶如之唇角的笑容如花般灿烂盛放:“好!但是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

见过叶如之的这晚,汤之念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叶如之给汤之念的感觉,和靳宏峻给她的完全完全不一样。她那么美好,落落大方,就算是时光也阻挡不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美丽,尤其在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更加内敛自信。

没有人会不喜欢叶如之。

是靳宏峻没有眼光。

可能是因为叶如之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她所说过的话。

汤之念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仿佛走到灯火通明处,看清了自己前方的道路。

她很开心。

于是汤之念给靳于砷发了条短消息,她说她回来了,还给他带了家乡的特产。

等了好半天,靳于砷没有回复消息。

反倒是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汤之念的心跳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而变得狂跳不止。她压抑住不安的情绪,准备走过去开门。

掌心扣在门把手上,轻轻扭动,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扇门之隔,靳于砷正站在那儿。

没有人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扇门前,因为一切都来不及细究。

昨天靳于砷就已经知道汤之念回到了靳家。

他们两个人在同一幢房子里,彼此没有联系,似隔着咫尺天涯的距离。好几次他忍着冲动,想下楼去找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让她做一碗馄饨好了,这没什么难的。

不,这很难。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收到汤之念的消息的当下,靳于砷的脚步不听使唤,冲出房门。他来不及坐电梯,健步如飞,从楼上跑下来,跑下一节节楼梯,再穿过一间间房门,身后的光似乎都追赶不上他的脚步,空气里扬起看不见的彩色泡沫,仿佛一戳就破。

他的心跳起伏很快,却在来到汤之念的房门前,那一切的急促画上句号。

胸前还带着微微喘息,极力压下,隔了好一会儿,伸手敲门。

待门打开,他微仰着脸,居高临下:“喂,特产呢?”

第045章 I+

还是那个靳于砷。

骄傲的, 不可一世的。

彼此之间熟悉的空气流动,似沉浸了一整个冬日的和煦阳光,终于拨开云雾, 让汤之念原本烦躁憋闷的心情平稳下来。

汤之念带过来的特产早就让妈妈放置好了, 那些腊肉、香肠、酸泡菜怎么可能会放在她的房间。

“不在这儿啊。”汤之念一脸无辜。

靳于砷眯了眯眼:“你耍我?”

“不, 我没有。”汤之念解释,“那些吃的东西都让我妈放好了。”

“就只有吃的?”

“嗯……”

“懂了,你敷衍我。”

汤之念顿了顿:“其实我做了一个小玩意儿。”

“给我。”这个人一如既往霸道极了,根本不听她说完,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靳于砷不请自来,直接进入汤之念的房间, 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似的,朝她扬扬眉, 催她的意思。

汤之念有些后悔, 不应该说的。

她的确做了一个小玩意儿, 是除夕前后和沈偲一块儿用毛线做的一只小兔子。起初是沈偲一边烤火一边打围巾,汤之念在旁边看着手痒, 也就捣鼓了起来。

做了一只小兔子, 想着, 家里的小兔崽子是不可能千里迢迢带到恒誉市给靳于砷,那就带自己做的这只吧。

可做得实在太丑了。

人家的兔子都是可可爱爱的, 白白嫩嫩。

汤之念做了一只黑色的兔子, 因为家里那窝兔子就是黑色的呀。谁知道做出来会那么丑。

丑东西被她放在衣柜最深处。

汤之念扭扭捏捏:“还是算了。”

靳于砷催促:“算什么算, 快拿来。”

汤之念叹口气:“先说好,你不准嫌弃。”

“嗯, 不嫌弃。”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汤之念硬着头皮将那只丑兔拿出来,递给靳于砷。

靳于砷接过来, 扯了扯兔子耳朵,又扯了扯兔子的四肢,还捏捏了兔子那团尾巴。

他笑得那样肆意,唇角都要荡漾到耳朵根儿了。

“有那么好笑吗?”汤之念要抢回来,“你不喜欢的话,还给我吧。”

靳于砷扯开卫衣,一把将东西藏到衣服里面,一副孩子无赖样:“谁说我不喜欢了,挺可爱的啊,跟你似的。”

汤之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取笑。

好气啊。

“我的寒假作业写完了没?”他问。

“写完了。”汤之念说着走到说桌前,拉开书包拉链,将几本练习册找出来,递给靳于砷。

靳于砷接过,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心不在焉。

他穿一件黑色连帽卫衣,搭宽松直筒裤,头发较之前略短了一些,鬓角修剪地干净利落。眼下衣服里面藏着一只兔子,腹部鼓鼓的,看着有些滑稽。

两个人离得距离不算远,汤之念站着,靳于砷坐着。从汤之念的角度看靳于砷,他这张脸好看到有些离谱。

靳于砷和他妈妈叶如之真的很像,眼眶深邃,鼻骨高挺。

汤之念很庆幸靳于砷长得像他妈妈,也不是说他爸长得不好看,可是叶如之的魅力在她心目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靳于砷抬头,正好撞见汤之念直勾勾的眼神。

“看什么?”

“你长得好好看啊。”汤之念发自内心地感慨。

靳于砷:“?”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啊。

但是汤之念这个莽女,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靳于砷清清嗓子:“你第一天知道?”

他低下头状似不经意看练习册,脸颊一股无名的火辣。

这人果然夸不得。

汤之念话题转移得丝滑:“我晚上见过你妈妈了。”

靳于砷倒是没担心叶如之会对汤之念说什么,意兴阑珊:“是吗?”

“我好喜欢你妈妈。”

靳于砷蹙眉:“你没事喜欢她干嘛?她还没离婚呢。”

汤之念噗嗤一笑:“我喜欢她和她没有离婚有什么关系?”

“你没机会。”

汤之念不理解靳于砷的脑回路:“我喜欢她身上没有大人的味道。”

没有大人的味道。是指不会仗着自己有年龄有一些阅历,就对别人指指点点,亦或者趾高气昂。

叶如之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同龄人,以平等的姿态,会彼此互相帮助。

叶如之和靳于砷的相处同样也是如此,她很少会干涉靳于砷的想法,当然,她也会给予正面的引导。

汤之念觉得,靳于砷没有长歪,叶如之有很大的功劳。

礼物也收了,作业也收了,明天就是开学第一天了。

靳于砷摆出一副老神在在:“明天别忘了去上学啊。”

汤之念:“?”

你才别忘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去年冬天总是请假旷课。

*

新学期开始,一切都与上个学期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新学期的第一天,大家的心明显没有收回来,任科老师在上课时也不仅仅是围绕课本上的内容,互动性和趣味性多一些,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非常轻松。

汤之念经过上一个学期的努力,英语似乎进步不少,现在外教用全英文上课她多数都能听懂。只一些生僻的词汇,她需要问问靳于砷,但是不问也没有太大影响。

在学校里的日常交流,汤之念也几乎都用英语进行,这样不仅能够提高自己的口语和语感,就连发音也变得标准了许多。

周晓瑶经常会纠正汤之念的发音,逮着一个词反反复复地教她:“舌头要卷起来,不要太僵硬。”

好在汤之念学得也算快。

Lunch break时,周晓瑶只吃了一些蔬菜沙拉,吃饭的兴致不高,倒是一直捧着手机在玩一款游戏。

一款名为FLY的小游戏,火爆了一整个春节。就连平时不玩游戏的汤之念,这个春节也不肯服输地玩了很多次。

汤之念见周晓瑶的餐盘里几乎没有怎么动,劝说:“再吃点吧,你吃得好少。”

周晓瑶摇摇头:“我先把这一关通过了再说。”

其实这款游戏统共也就只有一关,但这一关极其难以通过。

游戏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带有翅膀的小蜜蜂不断地向上飞,每往上飞一格,就能得一分,飞得越高,分数也会越高。但是在飞到一定的高度之后,空中便会有物体降落,这时候小蜜蜂就要躲避这些物体。

能达到九十九的高度,这一关就算通过了。

“天!我又摔下来了!”周晓瑶一脸受挫,索性将手机锁屏,不玩了。

叶开畅落坐在周晓瑶旁边时,正好见她一脸不开心,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周晓瑶说:“别提了,玩个FLY也能把人气死。这个游戏开发者简直了!”

叶开畅坐下来,倒是不着急吃饭,摘下无框眼镜捏了捏鼻骨,笑着问周晓瑶:“那你知道这款游戏是谁开发的吗?”

“我怎么知道?”周晓瑶觉得叶开畅这个问题也有点古怪,“开发者怎么了?”

叶开畅正要开口说话,身旁有人靠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是靳于砷,朝他使了个眼色。

叶开畅接收到讯号,原本到口的话咽下,改口:“没什么。”

如果说,这款游戏的开发者,正是靳于砷,相信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吧。

饭后,叶开畅与靳于砷独处时,揶揄道:“你也是低调,就说是你怎么了?”

靳于砷觑了叶开畅一眼,神色云淡风轻:“我怕自己太优秀。”

叶开畅翻了翻白眼。

“本来也没什么可炫耀的。”靳于砷说。

叶开畅:“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火爆了一个春节的小程序游戏,5天进账2000万。”

“行了啊。”靳于砷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口。

“听说有平台打算收购这个游戏,出价多少?”

靳于砷比了一个天文数字。

叶开畅点点头:“价格合适。你打算卖吗?”

“不卖。”靳于砷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又不差这点钱。”

“也是。”

靳于砷去年的冬天隔三差五没来上课,就是窝在房间里开发这款游戏。

FLY这款游戏本身非常简单,正是因为简单,全民皆可参与。但是参与过后,就会发现这款游戏具有一定的挑战性,能激发普罗大众的胜负欲,继而达到口口相传的作用。

从去年冬天到春节期间,有关这款游戏的营销其实一直没有停过。

营销方案正是叶开畅做的。

几个人之中,叶开畅是对做生意最感兴趣的。他的商业管理课程和经济课程的成绩一骑绝尘,去年还代表恒誉国际去京市参加了一场商赛,并拔得头筹。

小小年纪的叶开畅,现在也会给家族的产业一些建议,得到采纳之后效果不错。

自然,营销的方案对叶开畅来说也是手到擒来。

起初是经由一个全网粉丝超过一亿的头部网红插播一条暗广,后来再由水军大面积地宣传。

等到了春节前后,口碑全面爆发,几乎玩过这款游戏的人都会通过游戏自带的一键发送朋友圈功能公布排名,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

真正的大面积营销,也就是在春节前后两天。叶开畅甚至还托了关系和目前口碑不错的一个小鲜肉合作,只需要对方发一条微博,截图游戏的成绩,广告的目的也就达到。

效果嘛,自然是如叶开畅预期的一样。

靳于砷的确是算准了春节这个时间节点的娱乐性,所以那段时间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开发,赶在平安夜前夕完成了游戏的全部制作,之后顺利在平台上架。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这款试水的游戏能到如此火爆的地步,只能说是无心插柳罢了。

拿着这种所谓的成绩到处炫耀,本身也不是靳于砷的行事作风。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期初只有叶开畅知晓,后来靳于砷实在太烦谢彭越总是隔三差五地跑来骚扰,让有多远滚多远。谢彭越才知道靳于砷在闷声干大事。

说大事算不上。

靳于砷只是想试试,如果让他来做的话,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

成功了自然值得高兴,但真不成功,他也不会因此而气馁。年轻嘛,又有资本,输得起。

天气好,靳于砷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阳光晒得他眯起眼。他转过身来,双手手肘搭在栏杆上,一身的慵懒劲儿,像只懒洋洋的大猫。

靳于砷在很早之前就有一些想法,目前正在逐步实施中。他想打造一个自己理想中的游戏王国,但是不仅仅只局限于游戏,包括但不限于动画、音乐、乐园等一条龙的产业。

想法倒是很丰满,不过实施起来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

不急,路还长,慢慢来。

“好好读书学习。”靳于砷一脸语重心长地拍拍叶开畅的肩膀。

叶开畅觉得这人有点一反常态:“怎么?”

靳于砷一本正经:“等你学成归来,给我打工啊。”

叶开畅没好气:“滚吧你。”

“怎么?给好兄弟打工你还不乐意了?”

“你要说,高薪聘请我做集团的CEO,那我勉强还能答应。”

靳于砷点点头,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废话多,那还不是一个意思。”

*

不久前,IBO官网更新了今年夏季IB大考的时间,同时也预告了明年的考试时间。

其实IB考试有点类似于中国的高考,一年两次,分别在南半球和北半球,对应的时间为十一月和五月。

中国是一个位于北半球的国家,考试时间在今年的五月。

本学期,DP2的学长们都在积极准备今年五月份的考试。

而汤之念所在的DP1也要开始提前规划准备大学申请资料、参加入学考试等等。

现在看来国际学校的学生,其实也有不小的升学压力。虽然学校里没有繁重的学业任务,但是学生们都需要自觉。

IBDP课业任务量本身就已经算是比较大的,在课业的基础上,还要写论文,完成CAS、准备竞赛、课外项目实习等等。

“汤汤,你想好要申请哪所大学了吗?”周晓瑶不免问起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

汤之念没有想法,因为她本身也没有申请国外大学的打算。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非常清晰,是国内的高校。

但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包括周晓瑶。

现在周晓瑶这样问起,汤之念也不打算隐瞒:“我没想过。”

周晓瑶一听急了,打断说:“那你得赶快想想啊!时间不多了。”

“我……”

汤之念正想说话,被赶到教室里的谢彭越打断。

“是的,时间不多了,汤汤。”谢彭越一屁股坐在汤之念面前,“咱们的乐队也要开始进行排练了!我打算本学期办个小型的乐队演唱会,你觉得怎么样?”

汤之念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觉得……不怎么样。”

“不行啊,你是我们乐队的主心骨,你怎么可以说不怎么样呢。”

本学期过后,谢彭越也要迎来毕业,所以留在学校里的时间不多了。他想趁着这几个月有限的时间,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谢彭越倒是不用着急夏季考试的事情,因为他在去年夏季就已经完成了考试,取得不错的成绩,成功拿到心仪高校的offer,这一年纯粹就是在玩。

周晓瑶对谢彭越说:“可是学长,汤汤连去哪上学都还没定呢,你快帮她想想吧。”

“这事应该问问Zak啊!”

说Zak,Zak到。

谢彭越眼尖看到靳于砷正往教室里走,站起来喊他:“Zak快过来,帮汤汤参谋参谋!”

第046章 I++

在靳于砷看来, 他的选择自然就是最好的。

普林斯顿或者斯坦福。

谢彭越眯了眯眼:“那不是你想要敲定的大学吗?”

靳于砷:“有问题?”

周晓瑶觉得靳于砷的要求也太高了,转头真心实意地问汤之念:“你是打算冲刺藤校?还是TOP30?TOP50?”

一旁的叶开畅插了一句:“Lucia说得没错,不同层次的学校标化分数存在巨大差异。你得有清晰的目标为前提, 再进行合理规划。”

谢彭越说:“要选当然选最好的呀!我们汤汤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他早就已经拿到了耶鲁大学的offer, 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晓瑶问:“汤汤, 你觉得呢?”

汤之念头皮发麻地坐在位置上紧紧捏着黑色水笔,看着这帮人为自己出谋划策,心虚又愧疚。

如果她现在宣布自己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局势又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一定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吧。

七嘴八舌间,靳于砷下了一道圣旨似的,不容置喙道:“就选斯坦福。”

还不等汤之念回答, 谢彭越跟着说:“斯坦福不错,汤汤加油。”

周晓瑶:“如果选择斯坦福的话, 现在就要准备托福的考试咯。”

叶开畅:“托福其实也不难, 多背单词、做精听练习、写作练习, 快的话,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谢彭越:“这还得Zak多给汤汤补习啊, 不过汤汤如果愿意的话, 我也可以给你补习呀。”

靳于砷深看了谢彭越一眼, 眉心微微皱起,但不明显。谢彭越和汤之念走得近是众所皆知的, 毕竟汤之念是乐队的主唱。可是在某些时刻, 也有人怀疑谢彭越和汤之念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

盛情难却, 汤之念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

不能否认的是,他们都很热心肠。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汤之念考虑, 其实根本没有询问她的意见。他们并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刻板印象地认为, 汤之念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丫头,没见什么世面,没主见,也不懂得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他们都希望汤之念有个美好的前程。

最有行动力的人应该属靳于砷,他单方面给汤之念制定了一些列的计划和安排:准备托福首考、IB同步辅导、拓展论文辅导、附加考试备考等等。

很显然,靳于砷有清晰的思路和规划,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吊儿郎当。长时间的接触下来,汤之念也发现,靳于砷的懒只是表面上。他不想做作业,不是因为不会做,而是认为没有做的必要,因为他都会。好几次他翻阅汤之念做完的作业,能精准地检查出她错误的地方,用红色水笔做明显记号。偶尔心血来潮,他也会给她列出一个解题步骤。

如果靳于砷想做一件事,行动力和执行力都比一般人要更加强烈。

事实上,靳于砷在去年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他打算参加今年夏季的考试,如果考试结果顺利,得到心仪大学的offer,那他也将和谢彭越一样,DP2整个学年都没有任何压力。

汤之念完全属于被赶鸭子上架。

她正想着如何和靳于砷坦白自己的升学计划时,靳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进入三月份,恒誉市迎来了回南天。

气温的回升让人猝不及防,一切事物似乎都没有准备好这波猛烈的温度,干燥的墙体渗出水分,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潮气。

整个靳家也宛如被雾气弥漫,陷入一片朦胧和潮湿,呼吸间似乎能拧出水分,让人无法喘息。

靳宏峻在外的破烂事情被叶如之知晓。

准确来说,是外面那位找到了叶如之面前。

那位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无知无畏的模样出现在叶如之面前,说这是靳宏峻的孩子。

在此之前,叶如之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这段婚姻步入青黄不接的时刻。就像是吹鼓起来的气球,到达某个临界点,随时都会有爆破崩坏的可能。

叶如之思考良久,体面地邀请靳宏峻回家,等人出现时面带微笑打一声招呼,再拿着画板狠狠砸他脑袋,干净利落留下两个字:“畜生!”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向精明的靳宏峻本人难得愣在原地。

当天的叶如之打扮得十分精致,她将短发吹得有型,画了个淡妆,穿上高定的红裙。

如果不是被那个画板砸得头昏,靳宏峻以为叶如之是有什么喜事要与自己庆祝。

“可不是喜事嘛?”叶如之缓缓走到把台前倒了一杯红酒,修长纤细的手指端着高脚杯,转过身靳宏峻朝走过去,似笑非笑,“你在外面的女儿都那么大了,该恭喜你。”

靳宏峻穿一件白色衬衫,似刚从某个酒局回来,身上夹杂着浓烈的烟酒气,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倒是没朝叶如之发火,走过去靠在沙发上。

典型的一副渣男姿态,懒得多说什么。

夫妻两个人之间虽然早没有当年的热情似火,但毕竟相知相识相处这么多年,没必要动那么大动干戈。

靳宏峻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也猜测过某种结果。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男人本性如此,因为结婚而压抑自己的天性,也才有背天性。

况且,他也给了叶如之极大的财富和自由,她才能随心所欲几个月不回家。

“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叶如之端着那杯红酒走到靳宏峻面前,穿高跟鞋,居高临下,直接朝靳宏峻脸上泼了上去。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靳宏峻那张干净有型的面部轮廓往下滴落,浸湿了白色衬衫,染红了大一片。

有趣的是,他这个人并有因为这杯酒而变得狼狈,过于优越的面容,反倒增添某种痞懒的不羁感。

即便是好脾气如靳宏峻,也忍不住骂了一声:“Fuck!”

叶如之脱下高跟鞋,拿尖锐的鞋跟砸靳宏峻。

脸颊一阵刺痛,靳宏峻忍不了了,双手抓住叶如之:“你闹够没有?”

叶如之说:“谁跟你闹?单纯想打渣男。”

靳宏峻的脸上被不小心划出一道血痕,他用舌尖抵了抵脸颊,拇指轻轻拂过伤口处,带下一抹红痕。

明天有重要的会议,他这副样子难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

“叶如之,你一个电话,我特地从城西赶回来,你就这样对我?”靳宏峻点点头,松了手,往沙发上一靠:“Okey,你只管继续,家里有监控,我身上有伤痕,判你个家暴应该不难吧。”

叶如之笑了:“你是真的狗,竟然还反咬一口?”

“老婆,夫妻一场,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靳宏峻说着大喊佣人,语气又凶又恨,“人都滚到哪里去了!医药箱拿过来!”

佣人很快拿着医药箱过来,战战兢兢。

靳宏峻自顾自处理脸上的伤口,先用碘伏消毒,再贴上创口贴。他是一个实打实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不容自己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和亏损。

叶如之也懒得再和眼前的人多说什么,留下两个字:“离婚。”

靳宏峻反倒不肯:“你和她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她的存在影响不了你一丝一毫,未来靳家的财富我都会留给Zak,你何必如此?”

“麻烦你搞清楚,是你外面那位跑到了我的面前。我是软柿子吗任人拿捏?”

靳宏峻闻言默了默,脸色微沉:“那是她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Hadley,你好像没搞清一个问题。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离婚后寻找自己的春天,为什么非要在婚内做这种恶心我的事情?”叶如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神色淡然,“你可以不同意,我也可以提起诉讼离婚。”

靳宏峻站起来抓住叶如之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跟前一扯,与她面对面。

光着脚的叶如之只能被迫仰头。

彼此之间不输对方一分气势,针尖对麦芒。

“你疯了吗?”靳宏峻咬着牙关,下颌线条崩直。他小臂肌肉线条匀称,青筋凸起,明显压着力道。

叶如之笑:“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站在我角度看,我很清醒,但对你来说显然不是。你要自己的名望,要自己的财产地位,你不想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污点。不过不好意思,你早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Hadley了。”

“叶如之,你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请不要太过天真。我靳宏峻永远是那个靳宏峻,20年前的我是我,20后的我依然还是我。”

“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那就请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吧。”

叶如之的态度很坚决,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靳于砷从来无意参与父母之间的硝烟战火。

但是如果叶如之想要离婚,那么他这个当儿子的必然会全力帮助。

早几年靳于砷就已经通过私家侦探得知靳宏峻出轨的事实,有证据在手,这场离婚官司判定叶如之获胜无可厚非。

但是对于大家族来说,打离婚官司,通常也是在打经济官司,靳宏峻显然不愿意让叶如之分走属于自己的资产,这场官司他必定会邀请最优秀的律师团队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靳宏峻夫妇打离婚官司的消息很快传开。

这一番动荡,甚至还影响到靳氏集团的股票,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离个婚在这年头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是叶如之把靳宏峻出轨并在外有私生子的事情公布于众,引起大众一片戏谑。

没想到当初圈子里人人艳羡的恩爱佳人,如今闹到这般地步,让人唏嘘不已。

汤之念也是在同学的八卦中得知这件事。

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里的八卦无疑都是围绕靳于砷父母的事情。

靳于砷本人更是隔三差五地旷课,不打一声招呼。

在如今这样的节骨眼上,汤之念不敢在靳于砷面前多嘴提什么不打算留学的事情。

汤元也耳提面命,让汤之念少出来在靳家晃悠。

靳家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Zak今天又没来上课?”叶开畅皱了皱眉,问汤之念,“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汤之念摇摇头。

去年冬天靳于砷也总是不来上课,那会儿叶开畅也没像现在这样关切。

周晓瑶对汤之念使了使眼色,等叶开畅走出了教室打电话,小声地问:“靳家现在什么情况呀?我听说Zak的爸爸妈妈还动刀了,是真的嘛?”

“不可能吧。”老实说,汤之念知道的还没有学校里的同学多。

“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靳氏集团上班,见到Zak的爸爸身上有伤。”

汤之念一脸震惊:“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周晓瑶点了点汤之念,“你可是住在靳家的人诶,你应该有第一手的情报啊!”

“我真不知道。”她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外面天塌下来了她都不一定知道。

“好吧。”

后来汤之念无意间得知,叶开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

那时候的离婚没有冷静期,双方若达成一致,拿着结婚证和户口本当天就能去民政局取得离婚证。可叶家的那场离婚官司耗时将近一年的时间,因为当时叶开畅年幼,父母为了争夺对他的抚养权。官司上诉了又上诉。

最后,叶开畅被判给了父亲。

如今叶开畅的母亲已经另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叶开畅的关心体贴也不像以前那样多。

至于叶开畅的父亲,自然也另外再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只逢年过节等重要的日子,还会对他有一些关心。

曾经两个人为了争夺叶开畅的抚养权闹得你死我活,究竟是为了争一口气?还是真的想要他这个孩子?没人再去深究。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韩莹身上。作为SWAN的小公主,韩莹的父母在她十岁的时候离婚。不过虽然父母离婚,她在两边都备受宠爱。在韩莹看来,父母离婚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如果彼此之间没有爱意,和平分手是最好的结果。

所谓豪门深似海,其实不过是各方利益的博弈。

可能叶开畅有父母离婚的案件最直观的感受,所以他有些担心靳于砷目前的状态。

靳于砷很少会提家里的事情,他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个极其看重感情的人。

叶开畅出了教室给靳于砷打电话,语气里有浓烈的关心:“喂,你小子没事吧?”

靳于砷似刚睡醒般,语气又哑又无辜:“我能有什么事啊?”

“没事你又不来上课?”

“犯懒不行?”

“你家都闹得满城风雨了,你说你犯懒?谁信?”

靳于砷无奈叹气,语气里有笑意:“多谢关心了啊兄弟。”

不过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靳于砷没怎么醒透,渴得不行,他翻身下床,正巧见外面日头正盛。阳光照进房间,空间里漂浮着稀薄的颗粒感。

赤脚,一身慵懒劲儿,头发有点乱,就那张无死角脸顶着,瞧着像个不羁混世大魔王。

听着手机那头叶开畅胡说八道,靳于砷笑了,仰头灌了半瓶水,谁:“信不信我在家偷偷内卷,卷死你们一个个的。”

“滚吧你。”

“不过,我还真在家弄点东西。”

“又弄什么?”

“上次不是跟你提过,我想开个公司。”

“你大爷!你倒是早说啊。”

另一头靳于砷笑意更浓:“别介,我小小年纪可承受不起你这么个大孙子。”

*

汤之念其实也想过问问靳于砷相关的事情,但深思后觉得这也不是她一个外人应该多问的。

靳于砷没提,她就不多管闲事。她老老实实完成靳于砷交代的任务,目前先专注语言标化首考。

语言标化首考就是托福考试。

报名托福考试并不难,每年每个月都可以对应时间去报考。但是在考试之前要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也是白白浪费了报名费。

五月,是靳于砷给汤之念定的期限。

汤之念这小半年的英语学习下来,进步十分显著,再利用这两个月进行冲刺训练,相信问题不大。

汤之念也想试试,自己这小半年的努力究竟有没有成果。能得到托福的成绩,无论是否出国,毕竟都是一种见证。

潮湿的回南天过后,恒誉市迎来了春天,倒是真正的穿暖花开。

三月底四月初的时节,恒誉大街小巷各色的鲜花争先绽放。汤之念喜欢花,喜欢公交车经过时几百米的早樱,粉白色的樱花开满一整棵树,延绵一整条长街,一眼望去是纯洁的颜色,每次进经过都是一番享受。

恒誉国际有一面墙的七里香瀑布,每年这个时候,白色的花朵随着藤条下坠,相互簇拥,花朵层层叠叠,形成一道道白色花海瀑布,美到有些犯规。

汤之念只听过《七里香》这首歌,真正见七里香花还是第一次。

除了好看,七里香花如其名,隔老远的距离就能闻到其甜美芬芳,就像春日气息的具象表达。

白色的花朵搭配明艳的阳光,更有春意盎然的景象。

可能恒誉国际的“老生”早已习惯了这面花海的存在,见怪不怪,除了拍张照片打个卡外并没有太多感触。

可是汤之念每每经过时,总是不免会被那片花海带来的震撼视觉效果所惊艳。

最让汤之念惊艳的,是有一天早上,她在这片花海下见到靳于砷。

那天清晨,汤之念赶公交来学校时已经迟到,学校的主干道上已经没有学生。她气喘吁吁小跑从校门口进来,脚下带风,势必要经过那片七里香,在嗅到花香的同时看到站在花海下的靳于砷。

明明已经迟到,靳于砷却并不着急去教室上课,一派悠闲模样。

这片七里香早已灿烂盛放,却是靳于砷今年第一次看见。他带欣赏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看着金灿阳光自花海泄下,脸上神色懒洋洋,像只在春日里打盹的大猫。

花枝低矮拂过他的宽肩,他伸手摘了朵花下来,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这人名副其实的采花大盗本盗吧。

看到花了总好像要手痒去摘,是个不好的习惯。

远远的,汤之念喊他。

“靳于砷。”

靳于砷闻言转过头,手上那朵花还拿着,舍不得扔掉的意思。

因为学校有通知今天必须统一着装,他难得穿恒誉的春秋校服,白色衬衫外一件搭一件休闲的墨绿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松垮垮地解开几颗扣子。

见是汤之念,靳于砷勾起唇角:“你傻不傻?比我早出门,还比我迟到。”

汤之念朝他走近:“我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上课。”

“我不来上课你就让李叔送你来学校啊。”

那还是算了吧。

“你怎么还不去教室?”汤之念走到靳于砷面前,略带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看起来心情应该不算差。

两人站在树下,穿统一的校服,一个男款,一个女款,充满了青春朝气,乍眼一看像是情侣服。

靳于砷扬扬眉:“看花。”

他说着随手将花插在胸前的口袋上,抬脚:“走呗,上课。”

开了好些日子的花朵已经有了凋谢的景象,地上稀稀疏疏落了一些白色花瓣。

汤之念落后两步,心里忽然起了某种恶作剧的念头,踮脚摘了一朵小白花,喊住靳于砷。

他停下脚步:“干嘛?”

汤之念走到他面前,再次踮起脚尖,将花别在他耳畔。

这是还他上一次将那朵维基伍德戴她头上,扯平了。

“哇!真帅!”她咧开嘴笑嘻嘻。

“哪里帅?”他忽然凑近,一把抓住她的腕,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距离近,鼻端是浓郁的七里花香,更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恶作剧的性质发生变化,暧昧气息在彼此之间蔓延发酵。汤之念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乱眨。

靳于砷朝她扬扬眉,神色乖戾不羁,他嘴角漾起的弧度倒是越来越大,为了屈就她的身高,偏了头,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邪气。

“说啊。”

汤之念却说不出口了,浑身上下只剩紧绷。

靳于砷没继续为难她,松手,自顾自往前走。

“下次夸我走心一点啊。不然有你好看的。”

他耳朵上仍戴着那朵由她恶作剧佩戴的白色七里香,配上精致的面庞,一身的轻浮懒怀。

没人知道,那一刻的靳于砷并不比汤之念好到哪里去。

少年的心炽热狂乱。

第047章 I+++

回到教室。

靳于砷从抽屉里找了条领带, 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打上。他十指修长,动作却笨拙,半天了没能把领带给打好。

坐在对面的叶开畅笑话靳于砷:“这都几年了, 你这领带还不会打?”

靳于砷咕哝一声:“麻烦死了, 一点也不实用的玩意儿。”

叶开畅似笑非笑地对一旁的汤之念说:“汤汤, 实在不行你学,学了之后帮笨Zak打领带。”

“说谁笨呢?”

“谁不会打领带,我说谁咯。”叶开畅啧了一声,“汤汤,你在发什么呆?”

正埋头思绪横飞的汤之念听到自己的名字,猛一抬头, 一脸茫然看着叶开畅,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

靳于砷一脸烦躁地将领带扯下来, 又塞回了抽屉里。

可能是春困秋乏, 这季节暖洋洋, 实在适合打盹。

靳于砷难得来上个课,却几乎睡了一整天。他喜欢春天的阳光, 不怕太阳晒, 窗户大开着, 任由耀眼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自己的脸上。

以至于汤之念一侧头,就能看到这张精致无暇的面庞。阳光下脸颊上一层细小的茸毛, 皮肤白得能透光, 真是挑不出一点点瑕疵。

睡了一整天的靳于砷, 放学时候起身伸伸懒腰,朝汤之念努努下巴, 示意她跟随:“走了。”

汤之念不紧不慢跟上,发现今天李叔并没有来。以为是李叔迟到了, 没想到靳于砷心血来潮,说要坐公交车。

“你确定?”

“这点主我自己还做不了了?”

汤之念噗嗤一笑:“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倒要看看这公交车有什么魅力。”

“魅力很多,便宜实惠方便。”

“放屁吧。”

人高马大的靳于砷上了公交车,也不交钱,自顾自往后头空位走去。

汤之念很自觉地付了两个人的钱。

区区两块钱,汤之念不跟靳于砷计较了,难得他这矜贵的身份坐一趟公交车。

她表示,以后靳于砷要是坐公交,她一定会帮忙付钱。

靳于砷“嚯”了一声:“你可真是大方死了。”

这一站的学生很少,大多数都是坐自家车回家的,所以车上很空旷。车厢里也干净,冬暖夏凉。

汤之念走过来坐在靳于砷的身边,车子正好启动,她惯性地往后一仰,靳于砷下意识抓住她的腕。

待车平稳上路后,他自然地放开她。

靳于砷懒懒靠在座位上,敞着腿,膝盖不得不抵在前座的靠背处。手长脚长的大男生,标准的座位到了他这儿好似成了缩小版。

公交车的车程并不是直线,每一条线路都会考虑到附近的居民,路线会饶一圈。原本二十分钟就能到靳家的路程,愣是要增加一倍。

靳于砷倒也没有以为加长的车程表现出烦躁感,大少爷第一次坐公交车似乎很有新鲜感。好似汤之念第一次坐地铁。

汤之念第一次坐地铁是跟周晓瑶一起,她不知道怎么买票,周晓瑶便教她点开手机上自带的通行软件,出入扫一下二维码就行。

建造在地底下的一条长龙,有点类似高铁和火车。

汤之念问靳于砷:“你坐过地铁吗?”

靳于砷无语瞥一眼汤之念:“怎么?你觉得我是山顶洞人吗?”

“怎么会,我知道你有司机。”

靳于砷十分得意:“坐过一次。”

这可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汤之念觉得此时靳于砷脸色这神色真有些滑稽,忍不住跟着一笑。

“笑什么?”

“没什么啊。”

汤之念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早樱树,下意识推了推靳于砷的手,提醒他:“你快抬头。”

她的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时间忘了放开。

靳于砷的视线先是略过她的手,再抬头。

一眼望出去,一条长街的早樱,干干净净的粉色花朵争鲜绽放,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直线距离车程看不到的盛况。

“好看吗?”汤之念问。

靳于砷坐在窗边,视线没有阻碍,清晰直观的一片花海。汤之念得探一点身体过来,才能看清楚外面。

少女的长发垂落,发梢落在靳于砷的手臂上,明明隔着一层衣料,可那一寸皮肤似乎在发烧发痒。

他僵着没动,视线看还在窗外。

“好看啊。”

汤之念突然开始发现,原来每一段路上都有其不同的风景。她坐了半个学期的路线,一开始觉得平平无奇,一直到这个春天看到这一长街灿烂的樱花,实在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一刻的精彩。

庆幸的是,靳于砷也没有错过。

早春的樱花和谁看都好看,但是和你一起,是不一样的精彩。

*

连着几天放学,汤之念都对靳于砷说同一句话:“你先走吧,我还要去地下室排练。”

第一次两次,靳于砷没什么话。

第五次六次,靳于砷板起脸来。放学后,他高大的身子坐在位置上,敞着腿,双手环臂,挡着汤之念的去路,一副拽王的样子,看起来霸道又野蛮。

汤之念也不好催促靳于砷。

放在以前汤之念一定烦死了他这副样子,现在看他居然自带几层光环,倒也没觉得多烦。一来,最近靳家的事情多,他可能也很烦。二来,他人本性不坏,有时候只是表达得不太到位,典型的直男思维。

好一会儿靳于砷仍然没有动作的意思,汤之念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靳于砷偏过头来看汤之念,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汤之念点点头,她的确是有事的。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乐队的排练,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

因为谢彭越打算在四月底或五月初的时候举办一个小型的公益演唱会,现在距离时间不到一个月,排练得抓紧。谢彭越自信地拍拍胸脯保证,一切都在自己的安排和掌控之中,汤之念只要负责来排练就行了。

汤之念原本也是想要拒绝的,不过听说是公益的,也就心软了下来。

谢彭越说这场公益演唱会的所有门票,以及募集到的公益款等都会捐给大山的孩子。这对汤之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恒誉国际一直都有开展慈善活动,但是谢彭越有自己的想法,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更多的善款。

汤之念相信谢彭越说到做到。只不过,这样一来,演唱会的时间就与靳于砷同她约定好的托福考试时间有了冲突。

她已经在尽力调节,每天就放学的时候去排练,没有占用太多时间。

“又要去排练吗?”靳于砷问。

汤之念只能又点点头。

“我跟你一块儿去。”

“哦。”

汤之念不知道靳于砷去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他那沉得似乎要滴出冰渣子的面庞,估计没什么好事。

她也没猜到他在想什么。

一路上相对无言。

路上靳于砷遇到一些熟人,和他打招呼,他冷着脸点个头,没多说什么话。

最近靳家的事情成为谈资,大家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为了父母的事情遭心。

到了地下室,汤之念放下书包,走过去和乐队成员打招呼。

谢彭越正在打架子鼓,抬头见到靳于砷,脸上漾起灿烂笑容:“Zak,你怎么来了?”

靳于砷脸色仍不好看,双手抄兜站在谢彭越面前,开口的话也不算好听。

“你玩够了没有?”

谢彭越很快意识到靳于砷的脸色不对劲,停下手上的敲敲打打,问:“怎么了?”

“你有时间在这里疯闹,别人不一定有。”靳于砷语气倒也算正常,只不过他这个人身上气势足,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麻烦你做事情的时候考虑一下别人,不要那么自私。”

这话谢彭越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我没有考虑到别人?我哪里自私了?”

“难道不是?你这一个学年没事干自己玩就算了,你扯上汤之念干什么?”

不远处被点到名字的汤之念动作一顿,一脸茫然,很懵。

乐队的几位成员也齐刷刷看向汤之念。

谢彭越笑了:“你别搞笑了,当初汤汤参加乐队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又怎么样?”靳于砷一脸理所当然,“她基础有多差你不知道吗?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还要不要考试了?”

“拜托,你有必要把她说得那么不堪吗?在我眼里汤汤很棒。”

这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气势上都不输给彼此。

汤之念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成这场“战争”的导火索,默默走到两个人面前,弱弱发言:“那个……”

谢彭越:“你先别说话。”

靳于砷:“你闭嘴。”

两个人异口同声。

谢彭越先发制人:“Zak,麻烦你尊重汤汤自己的想法。”

靳于砷目光冷冷盯着谢彭越,头也没回,却是问身后的人:“汤之念,请问我有没有尊重过你的想法?”

不等汤之念回答,谢彭越说:“在我看来,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去伯克利,并非斯坦福。你要是喜欢她,请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而不是对她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使唤她,为难她。”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炸弹,“嘭”的一声,点爆了现场的低气压。

在场所有人都怔怔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也像是被点炸的气球,上前一把扯住谢彭越的衣领:“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搞清楚,我有说一个脏字吗?”谢彭越不怒反笑,神色乖张,“承认吧,Zak你不珍惜,会有人替你好好珍惜的。”

“Kelsen学长!你别再说了!”汤之念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上前抓住谢彭越的胳膊。

有人见汤之念上场了,也就机敏地过来拉住靳于砷,将这两个头顶冒烟的人分开。

“Zak,生那么大气干什么。”

“Kelsen,你也少说两句吧。”

动作间,靳于砷的衣服被旁人抓乱,他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一身的悍戾气场,视线落在谢彭越和汤之念身上。

谢彭越当着靳于砷的面,伸手搭在汤之念的肩膀上,一脸嚣张:“汤汤,别向恶势力低头,我罩着你。”

靳于砷懒得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汤之念下意识要去追,被谢彭越抓住。

“你别管他。”

“Kelsen学长,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汤之念直觉谢彭越是故意的。

相处那么久,谢彭越这个人和煦好相处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那番话也让汤之念感到不自在。

谢彭越笑了笑:“怎么?你不知道Zak喜欢你?”

汤之念急得想要跺脚:“学长,你还是别乱说话了。”

谢彭越耸耸肩:“OK。你们都不急,我瞎着急什么?”

不过靳于砷的话倒也提醒了谢彭越。

谢彭越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乐队演唱会的事情,拉赞助、联系场地,他想在下半年去美国之前不留任何遗憾,却忘了汤之念也要准备考试的事情。

这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很忙。

谢彭越问汤之念问:“我是不是耽误到你学习了?”

“还好。”汤之念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头两个大。

“没事,我到时候给你补回来。放心,我可比Zak有耐心多了。”

“你和靳于砷……会和好吗?”汤之念还是第一次见靳于砷和谢彭越吵架,有些自责愧疚。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和她有关。

“从小吵到大的,放心吧,过几天就好了。”谢彭越不太在意。

汤之念但愿如此。

朋友之间会吵架有摩擦是很正常的事情,汤之念和沈偲以前也经常会吵吵闹闹,吵完之后冷静下来也会后悔。

后来她们约定好,无论吵得再怎么凶,第二天都要和好如初。

几场春雨过后,似乎一夕之间,恒誉市的鲜花都开始凋零。柏油路上撒满了早樱的尸体,花瓣落地被碾碎,变成一滩烂泥。

只不过,靳于砷和谢彭越冷战的时间远比汤之念想象的要久,整整半个月过去,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靳于砷这波“怒气”甚至还波及到了汤之念,他直接不理她了。

谢彭越有时候来找汤之念,也是直接略过了靳于砷,故意表现出比平时更热情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谢彭越对汤之念有意思。

就连超有钝感力的周晓瑶也发现了不妥,私底下偷偷问汤之念:“Zak和Kelsen学长怎么啦?”

汤之念不知道怎么解释,简单地说:“吵架了。”

“哦哦。”周晓瑶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叶开畅知道后也一副淡定的神色,说:“他们两个人经常吵架的,正常。”

靳于砷和谢彭越从小认识,亲兄弟之间还打打闹闹呢,放他们之间就再正常不过了。

有一次两个人在球场上吵起来,差点要动手,但是下了球场又勾肩搭背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了。

叶开畅习以为常了。

“对了,下个月底Zak生日,汤汤你知道吗?”叶开畅说。

汤之念还真不知道:“下个月底?5月30日吗?”

“对,下个月Zak就满十八周岁了。”

靳于砷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的原因,比别人上学都晚了一年,否则他应该是和谢彭越同级的。

十八周岁,对于任何人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今年靳家虽然动荡,靳宏峻还在打离婚官司,但是靳于砷的生日还是要安排。

叶开畅知道靳于砷和谢彭越这次吵架的导火索是汤之念,提醒她:“记得准备生日礼物哦。”

这么看来,五月份真是很忙的一个月。

要准备乐队演唱会,要准备托福考试,还要准备靳于砷的生日礼物。

汤之念开始头疼。

眼下这个节骨眼,靳于砷这个大少爷脾气上来,根本不搭理人。好几次汤之念主动找他搭话,都只得到冷冷回应。

靳于砷好像变成了一堵冰冻的墙壁,靠近一点就冷得人刺骨。

事实上,靳于砷没生任何人的气,这么点小事根本犯不上。

让他在意的,是谢彭越的那两句话,让靳于砷浮躁不堪,心烦意乱。

——你喜欢她。

——Zak,你不珍惜,会有人替你好好珍惜的。

那天一通吵完,靳于砷越想越郁闷,掉头回来,本来是想跟谢彭越好好把话说清楚。

却听到谢彭越问汤之念:“你呢?你喜欢Zak吗?”

汤之念连忙回答:“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他!”

谢彭越轻哼:“也是,他那么霸道又野蛮,还不怜香惜玉,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女生嘛都应该找像我这样的好哥哥。”

汤之念沉默,没有反驳。

最终,靳于砷的脚步没有继续前进,掉头离开。

第048章 I++++

靳于砷是有一些不爽。

他烦谢彭越说他喜欢汤之念。

他更烦汤之念说不喜欢他。

好比一汪干干净净的池水被搅得浑浊不堪, 没办法再畅快呼吸。

他不想一切变得复杂化。

洗澡时靳于砷开着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在花洒下淋了好一阵, 一副酷哥现在不高兴, 你们谁都别来惹我的拽样。

柔软细密的水流从头顶一直蜿蜒向下, 途径性感的人鱼线,从修长的双腿滑落。靳于砷这段时间隔三差五泡在家里的健身室,太烦了就去跑步,戴上耳机,任由汗水肆意挥洒。一段时间下来,腹部的八块凸起愈发明显, 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氤氲的雾气朦胧了镜子,靳于砷伸手抹了一把镜面, 拿毛巾随意擦了擦短发。

刚洗完澡的男生看起来更白, 双眸里有点点星光, 脸颊泛着粉色,像颗待采摘的水蜜桃。

“叮”

手机上有短消息提示音传来。

靳于砷扔下毛巾, 前去查看。

是叶如之, 问他要不要下来一起吃宵夜。

靳于砷的心情犹如潮涨潮落, 无法平静。

前几天汤之念还会给他发消息,殷勤又谄媚。

但他爱答不理的没有怎么回应, 她也不发了。

也不是不想理她, 只是想不通自己是什么心态。

与其说一些违心的话,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靳于砷换了套休闲的衣服,顶着潮润的短发下楼, 在二楼就看到了坐在楼下的叶如之。

叶如之虽然在和靳宏峻打离婚官司,但并没有搬走。

她凭什么要搬走?

出轨的人是靳宏峻, 净身出户的人是他还差不多。

接下去这小半年的时间叶如之都没有外出的打算,就安安心心先处理完糟心事。

这会儿叶如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烧烤啤酒,统统摆出来放在茶几上,盘腿坐在沙发上。

靳于砷靠在二楼的玻璃栏杆上往下看,吊儿郎当地“嚯”了一声。

“你这大晚上的吃这些玩意儿,也不怕胖死。”

“胖点怎么了?取悦自己才是最重要啊。”

靳于砷点点头:“也是。”

叶如之抬头,先是被头顶那五六米的水晶吊顶晃了眼,又被自己这帅儿子那副风流不羁的混球样给惊艳了一下。

靳于砷是懂得如何投胎的,中了基因彩票,尽挑了叶如之和靳宏峻身上的优点在长。

“Zak,我发现你变帅了好多啊!”

“你眼神也有问题。”一个个的,才发他那么帅啊。

“夸你帅你还不乐意了?”

叶如之朝靳于砷招招手,让他快下来。

靳于砷双手抄兜,懒洋洋地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叶如之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没有什么胃口吃宵夜,会下来主要是为了陪陪叶如之。家里人不多,靳宏峻也不在家,多数时候都显得冷清。

大少爷翘着长腿架在茶几上,被叶如之用力拍了一巴掌:“你有点坐像行吗?”

靳于砷没管,依旧我行我素。

叶如之也懒得管他了。

“你不吃吗?”

“不吃。”

“不吃你来干什么?”

“看你一个人可怜。”

“谢谢,我一个人逍遥自在,你不用可怜我。”

“哦,那我走。”

见靳于砷要走,叶如之又拉住他:“来都来了,坐着呗。”

叶如之当着靳于砷的面打开一罐啤酒,用手肘抵了抵他:“要不要来一口。”

靳于砷嗤了一声:“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我还没满十八周岁呢。”

“你少来了,喝点啤酒不碍事。”

靳于砷不喝酒,谢绝了叶如之的好意。

叶如之耸耸肩:“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儿,班级里的男生早就开始抽烟喝酒泡妞了。”

“这是什么值得光宗耀祖的事情吗?”

靳于砷觉得挺不嗤的,小小年纪手指头上夹着根烟,染上烟瘾算帅吗?喝得烂醉如泥的叫帅吗?会泡妞的叫帅吗?

恶心死了好吧。

管不住自己欲望的东西,怎么能被称之为人呢?那是原始社会的动物,不配叫人。

靳于砷自己不喜欢这些,身边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也不爱来这一套。

叶如之闻言板起脸来,手上的烤肉不香了:“不好意思,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是爱抽烟喝酒泡男人!”

靳于砷:“……那你还挺有个性。”

叶如之摇摇头:“你太无趣了。”

靳于砷懒懒掀起眼皮看着叶如之:“请指教,怎么样才算有趣?”

“再过一个月,你就要满十八周岁了,你可以去尝试很多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去谈一段纯粹的恋爱。”

“然后跟你一样恋爱脑吗?”

“我哪里恋爱脑了?”

“你不恋爱脑你未婚先孕?”靳于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我的时候还没跟靳宏峻领证。”

“那是激情迸发的结果,虽然我们当时没有领证,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切水到渠成。”叶如之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你应该庆幸我和你爸当时热情似火,否则现在也没有你。”

“倒也不必。”靳于砷双手抱臂,一脸认真,“你们这是对彼此都不负责任的表现,尤其靳宏峻,他那会儿是买不起安全套吗?”

叶如之汗颜:“儿子,只能说你还太年轻了。”

“也不年轻咯。”靳于砷咕哝一声,“再过不久就要成年了,美好的十七岁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叶如之被逗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人还挺幽默的。”

“你没发现的多了去了,你儿子我一身的闪光点。”

“那么请问一身闪光点的Zak先生。”叶如之扬扬眉,“你现在为什么又一脸不爽呢?”

“很遗憾有些人看不到金光闪闪的我。”

靳于砷自然而然想到了汤之念,那抹身影在他脑海里阴魂不散,他伸手朝空气挥了挥,赶走看不见的某人。

下一秒,叶如之又突然提起某人:“要不然叫汤之念一起来吃宵夜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跟她很熟吗?就叫她?”

“在她来恒誉市之前我就调查过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从小跟着外婆一起生活,能自给自足,在学校成绩优秀,会自我约束,没有不良嗜好,长得也好可爱。我和她接触过,感觉到她很真诚,我很喜欢。”

靳于砷:“……”你倒是挺会夸夸。

叶如之:“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那么喜欢她,不如就让她当你的女儿吧。”靳于砷一脸似笑非笑,说完起身,掉头往楼上走。

叶如之喊他:“你不是说要陪我的吗?”

“让你喜欢的人陪你吧。”

反正她又不喜欢他。

最好还是不见,女生心思细腻,省得她看到他会尴尬。

*

四月中旬,进入IB大考倒计时阶段。

恒誉国际DP2的学长学姐们都在努力备考,为五月的大考做冲刺。

IB大考有点类似于国内的高考,只不过北半球时间在五月,比国内高考提前将近一个月。

与国内三天集中完成所有科目考试的高考不同,IB大考的时间将会持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里,考试科目隔两三天才考一科,有些科目甚至要分两次才能考完。

IBDP本身课业量就很大,但学制仅有两年。普高生有高三一整个学年进行复习,但是IB的学生要在这两年的时间内完成课业不说,还要分出时间来做各种学术和非学术项目、申请大学等。

谢彭越能在DP1阶段就完成大考,能力和优秀自然有目共睹。

眼下DP2的同学们在忙着大考冲刺,谢彭越每天看似优哉游哉,倒是又忙排话剧,又忙搞乐队,也恨不得把自己劈开了当成两瓣来用。

乐队的演唱会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好,就在IB大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地点为恒誉国际操场,临期时是要好好布置上几天的。

抽了个周末的时间,谢彭越带着汤之念以及乐队的成员去摄影棚拍宣传照。

负责给乐队掌镜的是国内一线杂志御用的摄影师,人档期已经约到半年后,昨天还在为国内当红小鲜肉拍杂志内页。

谢彭越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这些宣传照都是有极大作用,也有纪念意义。四个人的Sugar Band,汤之念站在中间。这支乐队当中,男的俊,女的美,倒还真有点当红偶像组合的意思。宣传照一出来,还真有经济公司的人找过来,询问签约事宜。不过都被谢彭越给拒绝了。

演唱会的初步曲目已经全部确定下来,一共有二十五首歌曲,将会历时一个多小时。有原创的歌曲,也有耳熟能详的时下热门单曲。

这些歌曲汤之念都过了一遍,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考虑到汤之念毕竟是非专业的歌手,谢彭越还特地找老师给她进行了声乐方面的辅导,一来可以让她更专业,二来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嗓音。

这段时间靳于砷不怎么常来学校,谢彭越倒是担任起了给汤之念冲刺托福考试的责任。排练之余,也没忘记好好辅导她。

现在汤之念在学校里与同学交流,基本上都是用英文。

她的口语在潜移默化中进行了提升,交流很少会有障碍,即便是有听不懂的单词或句子,她也并不羞耻于去询问。

谢彭越总是鼓励汤之念,就算这次考差也没关系,考试机会多得是,不要因为一次失败而丧失信心。

他这个人总是能把话说得漂亮,让人心里舒服。

如此一来,汤之念倒是和谢彭越走得越来越近。

以至于,周晓瑶心里也有些吃味。

朋友之间一旦产生裂缝,就像摇摇欲坠的墙体,不及时修缮,迟早面临坍塌。

在观察到周晓瑶心态变化的时候,汤之念主动且坦诚找她说话:“我和Kelsen学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周晓瑶闻言脸上一阵火辣,太难为情了,说:“汤汤,我好像无权干涉你和Kelsen学长之间的交往。”

汤之念知道周晓瑶默默喜欢着谢彭越。

“但我还是要把话跟你说明白。”汤之念很真诚,“我和Kelsen学长无意间知道彼此的生日,竟然是同月同日,于是决定做彼此没有血缘的兄妹。”

“真的?”周晓瑶双眸一亮,“你们同月同日生日?太巧了吧?”

“是呀。所以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看待,他看待我同样是当成小妹妹。这段时间我因为要参加乐队排练,Kelsen学长怕耽误我学习,提出帮我补习英语。”

“哦……”误会解开,周晓瑶反倒有些愧疚,拉着汤之念的手:“那我也帮你一起补习英语好不好?”

“当然好呀。”

用谢彭越的话说,汤之念是和他同月同日生的妹妹,他自然是要好好关照的。

汤之念有谢彭越这么一个大哥罩着,在学校里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这个学期开始后,汤之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人缘比上个学期要好很多。

就连韩莹也不会刻意找她麻烦。

有一次在小卖部买水,韩莹排在汤之念的后面,竟好心地帮忙付款。在韩莹看来那点小钱不算是钱,只不过去年她曾因为一瓶水为难过汤之念,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每个人都是多面体,有阳光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

谢彭越性格较靳于砷有太大不同,他外放,也更和煦,碰到陌生的人也能搭上两句话,所以人缘更好一些。

靳于砷这个人不外漏,内敛,低调,只有与他关系熟络了,他才会展现自己最无防备的那一面。

这段时间,汤之念和靳于砷的关系似乎降到了冰点。

好几次晚上汤之念躺在床上突然想起靳于砷,一屁股坐起来:不是!你和谢彭越吵架为什么要扯上我呀!我又没招你惹你!

汤之念也好郁闷的。

身为同桌的两个人,最近几乎零交流。当然,靳于砷也很少来学校上课就是了。

靳于砷这段时间不来学校,主要是为了在家为IB大考做准备。他不是什么神童,总得要静下心来读书学习。

目前为了准备考试的事情,他的作息一塌糊涂,夜晚看书到凌晨两三点,有时候甚至到清晨。白天就蒙头睡,三餐不规律,不知今夕何夕。

他做事情有极高的专注度,就像小时候在玩具房搭积木,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学习效率高,看过的知识点基本上都能记住。练习题再怎么不想做也得刷一遍,不需要反复刷就是了。

学习这件事对于靳于砷来说相对还是轻松的。

与此同时,汤之念的英语也在稳步提升。

她虽然没有先天优势,但现在有那么多人一起帮忙,加之恒誉国际有这个语言环境,比一般人进步要更加迅速。

*

天气转暖,早春的鲜花几乎全部凋零,换上了一批鲜艳的月季。

体感上早晚温差较大,中午最炎热那阵恨不得换上短袖,到了傍晚气温下降,得一件厚厚外套御寒。

日子开始变长,落日时间愈发晚一些,有了初夏的气息。

汤之念再次见到叶如之是四月末的一天。

这天傍晚叶如之就站在自家门前写生,身上套了一件围裙,穿一件单薄的长衫,搭浅色系阔腿长裤,脚底踩一双平底鞋。

她一只手上拿着画笔,一只手上拿着画盘,短发用黑色皮筋随意扎了个低马尾,脸上还有一抹色彩。

见到放学背着书包回家的汤之念,叶如之主动朝她打招呼。

“嗨。汤之念同学。”

汤之念脚步顿了顿,礼貌且规矩地朝叶如之微微颔首。

“阿姨好。”

叶如之左耳上夹着一只画笔,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整个人看起来潇洒不羁。

她身上有股自信从容的味道,虽然最近离婚官司缠身,却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有很多次汤之念想到叶如之和靳宏峻的这段婚姻,都忍不住好奇:如果当初叶如之知道靳宏峻会有出轨一天,她还会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看着叶如之这副模样,汤之念好像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叶如之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人的感情会波动,思想会产生变化,二十岁的靳宏峻不是四十岁的靳宏峻。

而四十岁的叶如之也不是二十岁的叶如之。

叶如之放下画笔,招呼佣人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副落日的画作只完成三分之一,但同样的落日永远不会再出现了,这幅画也宣告作废。但叶如之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在她刚才作画的过程中,她已经全身心体会过夕阳的美好景象,只不过那一刻画面转瞬即逝,她来不及捕捉罢了。

“汤之念,能麻烦你一件事吗?”叶如之面带和善的微笑,有商有量的口气,上前伸臂搭住汤之念的肩膀。

她一米七五的个头,高了汤之念大一截。

汤之念闻到叶如之身上淡淡的甘苔尾调,点点头:“你说。”

“Zak下个月就生日了,我拿不定主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究竟喜欢什么,你可以帮我做做参谋吗?”

这可真难住汤之念了,实不相瞒,她也在纠结该送靳于砷什么礼物。

自从叶开畅口中得知靳于砷的生日,她绞尽脑汁在想应该送他什么。普通人倒还好,靳于砷不一样,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价值连城的跑车说拆就拆,别人眼里的新鲜事物,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汤之念一脸认真地问:“阿姨,你有列表?或者有参考清单吗?”

叶如之被汤之念的话逗笑:“你看起来好严谨,不过我都没有准备,我倒是想过……送他一只小金毛,但我怕会刺激到他。”

汤之念同样觉得这个提案不可取。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金毛可以替代绵绵在靳于砷心目中的位置。

“我昨天在Zak的书桌上看到一样东西。”叶如之说着歪头看向汤之念。

汤之念问:“什么?”

“一只毛线编织的黑色兔子。”叶如之倒也没有拐弯抹角,“是你那么心灵手巧吗?”

汤之念一时之间不知道叶如之是夸奖自己还是揶揄,因为那只兔子实在太丑,和她的心灵手巧挨不上一分关系。

叶如之:“Zak好像很喜欢那只兔子。”

是吗……

叶如之:“我以为男生都会喜欢机械类的东西,比如跑车、直升机之类。显然我不太了解Zak。”

汤之念同样不了解靳于砷。

她要是了解他,两个人也不会冷战那么久了。

“抱歉阿姨,我好像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叶如之并不介意:“没关系。”

她已经得到很有用的信息了。

*

五月劳动节过后的周末,星期六下午,汤之念就要去参加托福考试。

劳动节假期这几天,谢彭越领着汤之念到市图书馆,每天陪着她刷题、做精听练习、写作。

谢彭越说过不会耽误汤之念考试,说到做到。

不仅是谢彭越,周晓瑶也很热心,帮着汤之念一起冲刺。

汤之念每天清晨一大早出门,日落了才回来。回来时多数是搭载谢彭越的跑车,那辆张扬的黄色跑车进出过靳家大宅无数次,无人会阻拦。

假期第四天,外面下着细细密密的雨,气温也较前两日有所回落。

谢彭越将汤之念安全送到大宅门口,朝她挥挥手:“汤妹,明天再见咯。”

夹着细雨的风吹拂面颊,汤之念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俯身叮嘱驾驶位的谢彭越:“你别开太快,注意安全。”

谢彭越朝汤之念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收到!”

汤之念笑了笑,又朝车厢内的周晓瑶使了个眼色。

周晓瑶腼腆地朝汤之念挥挥手:“拜拜。”

“拜拜。”汤之念朝他们挥挥手。

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来,汤之念根本就是在跟人眉来眼去,一脸的不安分。

而这一切都落在靳于砷的眼中。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车上有几个人,只知道这是谢彭越的车。也很自然地先入为主,汤之念和谢彭越待了一整天。

他们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汤之念笑意盈盈转过身,在看到不远处的靳于砷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们之间要见一面却并不容易。

靳于砷穿一身黑色运动套装,双手抄兜,一张冷峻不羁的面庞相较前几日消瘦一些,头发更短,眼眸里透着凉薄。实则他只是刚睡醒不久,有些睡眼惺忪的倦意,并不针对任何一个人。

会在这个时间点碰面纯属意外,靳于砷昨晚看了一个通宵的书,睡了一整天,这会儿起来活动筋骨。

也没有别的意思,本想同汤之念打个招呼,却见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很显然,她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雨势越来越大,傍晚的天色愈发昏沉,靳于砷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更显凌厉感。

汤之念不知道靳于砷是什么意思,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情会因为他的态度而起伏,心脏似被高强度的盐酸泡发,很不舒服。

她不想再这样了。

与前些日子一样,他似乎没有要与她交流的意思,转身。

汤之念直直喊他:“靳于砷。”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这是汤之念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她看着眼前肃冷的背影,给他一剂安慰剂,“等高中毕业,我就会离开这里。”

他没有转身面对她,却也没有第一时间迈开脚步离开。

第049章 I+++++

“谁说我不想看到你了?”靳于砷没转身, 低沉磁性的声线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笼罩。

汤之念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神色,下意识地扣着指尖。

直到靳于砷转过身。

两个人再次面对面。

像第一次见面时, 他脸上没太多的表情, 因为过于优越的骨相, 倒显得有几分距离感。

怎么就变成他不想看到她了?

靳于砷被搞得有点懵。

汤之念实在琢磨不透这位大少爷是什么想法,难得有些紧张,扣手指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她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紧张,主要是这段时间靳于砷传递给她的气场太过肃冷,看起来很凶。

靳于砷注意到她的不自然,皱了皱眉:“你是怕我?”

汤之念摇摇头:“没有。”

“反感我?”

“没有。”

“那就不要瞎猜。”靳于砷抬手捏了捏后颈, 活动了一番颈部,语调懒懒的, “好好待着吧, 没人会赶你走。”

况且, 这个家里最喜欢汤之念的人是叶如之。当初如果不是叶如之安排,汤之念不可能来到恒誉市。

没有叶如之开口, 谁都别想让汤之念走。

“可是……”汤之念欲言又止。

靳于砷微抬眉:“可是什么?”

“可是你和Kelsen学长吵架, 为什么要波及到我?”汤之念最终还是不吐不快, 不然她会憋死。

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因为上一次吵架, 他们反倒成了陌生人。

汤之念想想都替自己感到委屈。

凭什么啊?她要把话说清楚。

靳于砷不解:“怎么算波及?”

“你不理我了。”她语气软, 算不上是撒娇, 但让人听了心里难免一阵阵发软。

靳于砷:“……”

还真是有点冤枉。

他是顾及到她说不喜欢他,所以不想造成彼此困扰。

多善解人意啊。

反倒成他的不是了?

靳于砷认真想过。

如果她不喜欢他, 甚至反感他。他还像只苍蝇似的在她身边嗡嗡嗡的舞来舞去,强迫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 那也太没劲了。

最近一段时间,靳于砷也有事情要忙。这不,为了准备IB大考,他日夜都颠倒了。白天他睡觉,她不在家。晚上她回来,他在房间里学习。

难免岔开了。

“我可不至于那么小气。”

“你就是小气!”

“没有。”

“有!”

靳于砷忽然笑了,觉得彼此之间为了这么点小事情争来争去的还挺幼稚。

汤之念看他笑得这样肆意,小声咕哝:“有什么好笑的呀?”

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靳于砷眯了眯眼,双手抱臂:“汤之念,能把话说清楚吗?”

省得又有什么误会。

“好,我说清楚。”汤之念一脸愤愤不平,“我心里都难受死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难受什么?”

“我……”

“等下。”

靳于砷打断了汤之念,霸道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屋子里带。

两个怵在这大门口说话算个什么事儿?

靳于砷手掌宽大,掌心带着薄薄的茧,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痒在她腕间蔓延开。与此同时,靳于砷感觉到掌心下强有力的脉搏跳动,扑通扑通,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

来到客厅,靳于砷让汤之念坐在沙发上。他大大咧咧的,就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敞着双腿,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躬着身面对她,膝盖将将擦过她的膝盖。

两人距离近,他又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扬扬眉朝她示意:“说吧,你难受什么?”

汤之念有一肚子的苦水,却是反问他:“朋友之间冷战你不会难受吗?”

会。

不过靳于砷不想拘泥在这些小事上面。

他会烦,就会找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去健身室跑跑步,出出汗。

他也会躁郁,那就看看书,让自己大脑冷静冷静,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总归是有排解的方式。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汤之念会为此难受。

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见靳于砷不说话,汤之念点点头:“懂了,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我冷酷无情?”靳于砷无奈死了,“这位同学,能不能别冤枉我?”

汤之念看了眼靳于砷的脸色,低下头,故意说:“好歹我也给你当了半个学期的跑腿小妹,你说翻脸就翻脸,这段时间也不教我英语了,我五月份的托福考试可怎么办啊。”

“Kelsen不是在教你吗?”

靳于砷和谢彭越之间早就和好如初了,他这段时间忙着准备IB考试,没时间辅导汤之念英语。得知谢彭越在辅导,也就不用再费心。

“怎么?Kelsen教得没我好吗?”

“他教得可比你好多了,有耐心,还细心,更会鼓励我。”

靳于砷闻言点点头:“整挺好。”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对接下去的托福考试没什么把握。”

“多大点事。”靳于砷笑着摇摇头,“考不好下次再考呗。”

汤之念不确定地抬头,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可是你说五月份一定要有一个满意的成绩才行。”

靳于砷的心尖似乎被什么刺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什么时候那么听我的话了?”

汤之念:“……”

还真是给你一点雨水你就泛滥。

捅破了天的事情,好像能够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把话说清楚,大事就能化小。

起码此时此刻,笼罩在彼此头顶的乌云似乎正在逐渐消散。

见汤之念无话可说,靳于砷倒是有一堆的话想说。刚准备开口,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是大伯那边来电。

靳于砷神色敛了下去,直觉有些不太对劲。

汤之念也清楚看到靳于砷接到电话后脸上神色的转变,他站起身来,等电话那头说之后,语气焦急回应:“把医院地址发来,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靳于砷对汤之念说:“老爷子突然晕倒了,我现在得去一趟医院。”

“你爷爷他没事吧?”

“不清楚。”

靳于砷用手机联系家里的司机李叔叔,离开前对汤之念说:“咱们的事情先放着,下次再好好算账。”

“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汤之念,别胡思乱想。”

“知道啦!”

*

靳老爷子并无大碍,因为感染上了一波流感病毒,发烧晕厥。

只不过年纪大了,抵抗力不似年轻人,碰到一些流感之类的,总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老爷子本名靳嘉祯,已经八十岁的高龄,身子骨其实还算是硬朗,没事喜欢去钓个鱼,下下棋。他年幼时跟着在戏班工作的邻居学过二胡,有童子功,因此现在还会时不时的拿出二胡来拉上一拉。

年轻时的靳老爷子长相英俊,身材高大,不过因为年迈身体萎缩,看起来瘦弱。

退烧之后,老爷子便被带回了靳于砷的大伯家,身边一个医疗团队候着。

靳于砷想把爷爷接到自己这儿,被大伯靳宏晨拦着。

靳宏晨倒也是有商有量的语气,说那边最近在闹离婚,风水不好,不太适合老人家去养病。

都是为了老爷子好,靳于砷也就没什么说辞。反正他最近这段时间在准备IB考试,就搬来陪在老爷子的身边。

守在旁边,自己也安心。

在靳于砷小时候,靳老爷子也曾经这样守在他的身边。

那次靳于砷肺炎,在医院病房里住了整整十天,总是高烧不退。

靳宏峻忙着集团的事情,隔三差五地出差,儿子生病那段时间,他正好在德国,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叶如之倒是在一旁守着的,但是几天时间下来,精疲力尽。

身边不是没有看护,就是不放心。哪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安心啊。

老爷子知道后立即和妻子一起来到医院,轮番照顾靳于砷。

靳于砷生病的时候很乖,明明发烧到了三十九度,眼睛都烧红了,但还是会强撑着,不哭也不闹。

他心里总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哭,爸爸不喜欢男孩子哭。

实在难受了,他默默流着眼泪,咬着牙,催眠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靳老爷子在一旁看着靳于砷这样子,总心疼不已。凑过去摸摸孩子的脸,亲亲他的脸颊,低声哄他:等病好了,爷爷就给你买糖吃。

而现在,角色发生了对调。

也不是没人照顾老爷子,可靳于砷就是不放心别人,就是要自己在旁边守着才安心。

房间大,靳于砷干脆让人在老爷子床旁边再铺了一张床。他白天靠在沙发上看书,晚上就躺在老爷子旁边的床上。

祖孙两个人时常斗斗嘴,说说笑,什么话题都能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关起门来聊聊局势,有时候讲老子和庄子,宇宙大爆炸都能讲两嘴。

他们也聊到生死。

靳于砷毕竟太年轻了,很多道理都懂,却无法深刻体会。

老爷子说:“人固有一死,我已经八十岁的人了,早些年身体不好,六十多岁的时候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回不来。”

老爷子说着看向靳于砷。

都说靳于砷的出生是给他冲喜的,所以自幼身体就一直不好。

他相信这是事实,因为自靳于砷早产出生后,他的身体就一直没有再出大问题。

算是苟活了十几年。

靳于砷冲老爷子笑:“我把自己的命给您都成,再分您二十年,让您活到一百二十岁。”

“那我不成老怪物啦!”老爷子摇摇头,“我这辈子也活够了,就算是现在走了,也没有任何遗憾。”

“爷爷。”靳于砷板着一张脸,“别乱说话。”

老爷子却喋喋不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迟早的事情。我还盼着能早点见你奶奶呢。”

“不差你这一时半会儿的。”

年轻时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人,如今倒是个普普通通的慈祥老人,安抚一旁的靳于砷,看淡生死。

靳老爷子吃药的时候总是费劲,尤其中药,像个孩子似的,眉头紧皱,总要做一番心理建设。

靳于砷就在旁边吊儿郎当地哄他:“乖啊,吃完了给你买糖吃。”

像小时候老爷子哄他那样。

靳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一眼靳于砷:“你当老子三岁小孩啊?”

靳于砷就笑:“你说你现在不就跟个三岁孩子一样嘛?”

人老了就像是小孩。

不同的是,老人的家长已经去世了,没人再把他们当小孩子疼爱了。

靳于砷小的时候,奶奶喜欢和他讲上一辈的事情,说他们的爸爸妈妈在那个年代是如何在一起,生了多少个孩子云云。

靳老爷子靠在床上,手臂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从药瓶中一点点滴进血管。

他的脸色较前些日子来说好了很多。

“小于儿,再过一些时日,就是你十八周岁的成人礼了。想想日子过得真快,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成年了,我就不是你最喜爱的小孙子了吗?”靳于砷调皮耍滑。

“爷爷是想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靳于砷想了想,玩世不恭的姿态:“您把您手下所有的资产都转移给我吧,让我体会一下当首富是什么感觉。”

“去去去。”靳老爷子一脸无奈,转而又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别人说我偏心。”

“您本来就偏心我,这个靳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靳老爷子摇摇头:“你可别太恃宠而骄啊。”

“我就恃宠而骄了,怎么着吧。”

“你啊你。”

有一点倒是好。

靳于砷陪着老爷子的这段时间,原本混乱的作息又慢慢调整回来了。

这段时间靳于砷除了来照看老爷子,也要忙着参加IB大考。考试其实不难,他也不紧张,就是拉开的时间有些久,挺烦人。

他倒是希望像国内的高考那样,三天搞定,而不是拖拖拉拉半个多月还没考完。

夜深人静,手机振动。

有消息进来。

【靳于砷。】

只三个字。

是汤之念发过来的。

靳于砷都能想象得到她的语气,略带一些狡黠的小心翼翼,声线轻柔。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不会过于成熟,也不萝莉,就是恰到好处的女声。

周围的同龄人都习惯性叫靳于砷的英文名Zak,但汤之念不太习惯,她总是叫他靳于砷。

【嗯?】他回。

汤之念:【你爷爷怎么样啦?】

Zak:【没什么大碍。】

汤之念:【那就好】

【你这段时间考试怎么样呀?】她又问。

Zak:【你倒是有闲心关我了?】

Zak:【明天你是不是要参加考试。】

他用的是肯定句。

汤之念说是的。

靳于砷问她准备得怎么样。

她说还不错。

【尽力而为就好。】他说。

【你也是,加油。】她说。

*

一场托福考试加起来将近四个小时。

因为考试时间较长,汤之念特地准备了一些食物,放在休息时间段补充能量。

这应该算是汤之念考过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考试,从上午八点半入场,一直要到下午将近一点才结束。考试内容分为阅读考试、听力考试、口语考试、写作考试。每一轮考试都有对应时间,中午11:35-11:45为休息时间。

下午从考场里走出来,汤之念虽精疲力尽,但却是开心的。因为阅读题目和写作题目居然离奇地被谢彭越提前给压中了。

前几天谢彭越和周晓瑶拉着汤之念在市图书馆做最后冲刺练习,每天集中刷题,那些题目都是谢彭越提供给汤之念的。

阳光下,谢彭越戴一顶黑色棒球帽,朝汤之念挥手示意。

“汤妹!”

汤之念高兴地朝谢彭越小跑过去,难掩喜悦:“Kelsen学长!阅读和写作居然都是我在习题上写过的!你好厉害啊!”

“是嘛?”谢彭越倒也没有邀功,“那些习题都是Zak给我的,我只是转交给你而已。”

汤之念感到意外。

那段时间她和靳于砷没有任何交流,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关心着她的托福考试。

今天周六,IB考试没有安排科目,靳于砷要陪着靳老爷子输液。是他打电话让谢彭越来接汤之念,顺便带她去吃顿好的。

谢彭越对汤之念说:“Zak让我转达你,无论考得怎么样,都要开开心心吃饭,他请客。”

汤之念抿着唇笑了笑:“好,我今天就给他吃破产。”

“哈哈!那可就难办了。”你都不知道Zak这小子多有钱。

托福考试的成绩得十天最后才能出结果,不过汤之念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的成绩不错。

她很开心,也算是来恒誉国际这段时间的见证。

汤之念没忘记感谢某人,给他发短消息。

【谢谢啦。】

谢他的习题资料,也谢他请客吃的这顿饭。

那头很快回:【先别急着谢。】

汤之念:【?】

Zak:【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笔账还没有算清楚?】

靳于砷指的是那天他离开家时和汤之念只说了一半的话。

他这一走就是一周时间,期间两个人没有见面,只在手机上联系。

汤之念:【你来算啊,谁让你不回家。】

这话发出来,只觉得暧昧。好像她是个怨妇似的,苦苦守着在外的丈夫归家,说一些矫情的话。

想撤回,那边回了消息。

Zak:【行,我晚上回来。】

汤之念:【你不用照顾你爷爷了吗?】

Zak:【抽空回来一趟也不碍事。】

汤之念:【哦…】

她前一秒还嚣张的语气,后一秒像蔫儿了气的皮球。

靳于砷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坐没坐相地靠在沙发上,心情好极了。

第050章 J

Zak,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汤之念心里有一些小小的秘密,全部写进歌曲分享。在网络世界里,同英文名字的人很多, 没人知道Zak究竟是谁。评论发出去顷刻间就会石沉大海, 就算是有人看到她写的小心思, 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托福考完的那天,汤之念早早回了靳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似打了一场胜仗,全身心放松下来。

紧接着,遵守约定, 期待着与靳于砷见面。

靳于砷是她这么长时间努力学习英语的一个见证者,从他第一次让她听一百遍英语听力到现在, 她的英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汤之念在心底里感激靳于砷。

只是, 汤之念没有想到的是, 从日暮到晚上,她没等到靳于砷回来。

晚上在餐桌上, 汤之念向汤元分享了自己考完试的消息, 汤元鼓励汤之念继续加油。

很多时候汤元都没有给过汤之念压力, 也不给女儿灌输学习成绩好了就有美好未来的理论。她更多的教导汤之念脚踏实地,待人真诚, 很多事情就算现在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 只要努力耕耘了, 总会一天会结出满意的果实。

汤之念状似不经意向汤元问起靳于砷的消息。

汤元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或许要再迟一些吧。

汤之念回了房间,捧着手机与沈偲联系。今天周六, 沈偲放假在家。

她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学习英语,一直没时间看课外书, 现在可以好好放纵一把。

等到深夜,汤之念放下书,看到窗外一片黑暗寂静。

看来,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期间汤之念给靳于砷发过一条短消息,他没有回复。

汤之念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好的念头。

她没怪罪靳于砷不遵守约定,虽然心里有一些失落,但更多是某种不好的猜想。

第二天清晨四点,靳于砷给汤之念回了一条消息。

【没事。】

枕边轻微的震动声,汤之念睁开眼。

点开手机,靳于砷的头像在消息栏最上方。

随后又一条消息进来。

【抱歉,昨天事情紧急,忘了带手机】

汤之念:【发生什么事了?】

靳于砷大概很意外汤之念会在这个时间回他消息。

【吵醒你了?】他问。

汤之念:【嗯,我有点失眠。】

Zak:【不好意思。】

汤之念感觉到靳于砷的态度不对劲,瞬间清醒。

【发生什么事了?】汤之念又问了一遍。

昨天下午靳老爷子突然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靳于砷匆匆忙忙抱着老爷子下楼,忘了拿手机。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成这样?

靳宏晨晚上才告诉靳于砷,靳老爷子其实活不了多少时间了。

老爷子脑子里长了个瘤,晚期,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办法再动手术。

这件事没让老爷子知道。

本来也不打算让靳于砷知道。可是靳于砷追着医生喋喋不休,他说哪有病毒感染了一周还在发高烧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你们这帮庸医不行就换人。

靳于砷这个人疯起来不得了,要把医院给掀了的气势,谁都不敢惹他。

“于砷,你来一下。“靳宏晨领着靳于砷到一旁,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

靳宏晨比靳宏峻年长五岁,做哥哥的却没有弟弟那么大的野心,集团里的事物也多是懒得去管。他更爱四处旅游,寻求冒险,去年刚征服珠穆朗玛峰。

兄弟两人在外形上也有较大的差别,靳宏晨看起来更加壮硕,常年的户外活动,让他的皮肤变得更加黝黑。

“照病情发展,老爷子应该挨不过这个冬天。”

靳于砷却是出奇的平静:“不能化疗了吗?”

“没用,也遭罪,还不如让他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些。”

这个年纪了,化疗扛不住,因为是晚期,化疗也不会有效果,到时候反倒因为化疗引起各种副作用,吃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脱发身体消瘦,只会更难捱。

靳宏晨一个做儿子的,对老爷子的事情哪能不上心。

得知父亲生病这个消息时,他一个大男人愣是抱着妻子嚎啕大哭了一整宿。

靳宏晨清楚老爷子对靳于砷的感情。靳家那么多的孩子,靳老爷最宠爱靳于砷。

虽然靳宏晨和自己的兄弟靳宏峻关系不好,但是靳宏晨单纯觉得是自己弟弟有病,一码归一码,靳于砷这个侄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他。

靳宏晨也清楚靳于砷的性格。

但是意外的是,靳于砷知道关于老爷子的病情后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般冷静。

冷静到近乎绝情。

靳宏晨知道,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式的不同,有些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是流不出一点眼泪的。就像被子弹击中的瞬间,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轰然倒塌,但是在这一瞬间,脑海里会晃过成千上万个念头——怎么办?

靳宏晨拍拍靳于砷的肩膀,“剩下的日子,好好陪陪老爷子。”

靳于砷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撑在大腿上,躬着身,视线落在病床的老爷子身上。

整个人恍恍惚惚。

很早之前靳于砷就想过死这个字眼,只是他从未去正视。

上次和老爷子聊起来相关话题,他心里一悸,隐隐的总觉得不舒服。

其实靳于砷也明白,就算没有大病,老爷子八十岁的高龄了,能在这个世上的时日也已经不多。

可是怎么办呢,他不想接收这个事实。靳于砷也曾想,若是再活个二十年,不,十年也行,老爷子或许能看到他成家。

*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汤之念和Sugar Band的成员抓紧最后的彩排。

这次公益演唱会就在IB大考后的第二天。

五月中的一天,也就是IB大考后结束的当天,靳于砷回了一趟家。

他似乎并未被任何事物所影响,顺利地完成了考试,一派悠闲姿态,站在靳家大门口的一颗梧桐树下。

这个梧桐树自靳于砷有记忆起就立在这里,比他年纪要大很多,枝干粗壮,树叶茂盛。

靳于砷刚才让人在这棵树上按个秋千,说等着无聊还能荡荡秋千。

家里的人做事情麻利,不过两个小时买回了材料,一阵敲敲打打,一个秋千就绑好了。

夕阳西下,一颗梧桐树,树上悬着一只秋千,倒也像是一幅画。

汤之念放学回家看到靳于砷,竟然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近来天气愈发炎热,靳于砷穿一件黑色的短袖,身形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头发似乎较上次见面蓄长了一些。

远远看着,骨相明晰,眉眼依旧锋利。

靳于砷同样看到汤之念的身影,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

“才回来啊。”

“嗯,在排练。”她走近,眼里有淡淡的探究落在他的身上,“你没事吧?”

靳于砷笑:“能有什么事?”

他回来拿点东西,顺便看一眼她。

从下午一点等到晚上七点,足足等了六个小时。

数日未见,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丝拘谨的味道。他依旧还是吊儿郎当的笑,永远懒洋洋的。可就像是一颗新鲜的苹果,切开后发现里面早已经腐坏。

汤之念小心翼翼观察靳于砷,又怕被他发现什么端倪,找不到什么可以切入的话题。

“明天的公益演唱会……你来吗?”

靳于砷点点头:“来啊,正愁有钱没地儿花呢。”

每次学校有公益活动,靳于砷总是最积极参加的。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少的善意,纯粹觉得靳宏峻的钱太多了,不替他老爸多花点,也是入了别人口袋,还不如做点好事,落个好名声。

彼此之间沉默一瞬,草丛里的蛐蛐错落地发出声响,晚风拂面,有一丝丝的畅爽。

汤之念的那双水灵灵的眼珠子乱转,总算是看到了门前梧桐树上的那只秋千,眼里一闪而过一道光。

“什么时候装的秋千呀?”她问。

“就下午。”

“我能上去荡一会儿吗?”

“去啊。”就是给你装的。

那树枝虽然粗壮,靳于砷却也不敢坐上去,怕自己这大块头,晃荡两下就给弄断了,造孽。

不过汤之念那小小的身板,估计再怎么晃悠都没有问题。

汤之念放下书包,小精灵似的从靳于砷身边经过,朝秋千奔去。

她穿恒与国际的校服,百褶短裙,露出纤细的长腿,脚下搭一双帆布鞋。垫着脚坐上秋千,往后退两步,再悠出去,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活泼的弧线。

落日,晚霞,少女坐在秋千上。

女生穿着打底裤,不担心会走光,不过靳于砷还是避嫌地走到她的身后。

“要帮忙吗?”

靳于砷一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只是想离她近一些。

汤之念回头看他一眼,眼里含着笑意:“不要晃太高,我怕。”

“嗯。”

靳于砷手搭上粗壮的绳子,轻轻晃动。汤之念的长发时不时掠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阵的酥麻。

从去年到现在,她的马尾越来越长了。

汤之念要下来:“靳于砷,你也来悠一下,好像烦恼都会被抛向空中,消失不见。”

靳于砷不肯上去:“我没什么烦恼。”

再说了,一个大男生在女士面前荡秋千,怎么看都奇怪。

那天汤之念再怎么劝说靳于砷都无果,也就不强求。后来她自己又上去悠了一会儿,笑意盈盈。

靳于砷看她乐成那样,跟着笑:“可要收费的,今天是免费试玩。”

汤之念回头看了靳于砷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就这样。”这人一脸的懒坏。

汤之念轻哼:“反正今天免费,大不了以后我不坐。”

“你看你审题不仔细吧,又没说收你费用。”

“可你说今天是免费试玩?”

“别掉进问题的陷阱里去。”

汤之念将信将疑:“我以后都能玩。”

“对。”

“真的?”

“你再啰嗦就别玩了。”

“别,我不说了。”

靳于砷站在她身后,扬着唇笑。

那簇头发又甩在手臂上,他伸手要去抓,可还来不及抓牢,下一秒快速悠走。

*

第二天晚上就是Sugar Band的公益演唱会。

半个月前,学校里就张贴起了Sugar Band演唱会的宣传海报,附近的公交站贴,地铁,都能看到乐队演唱会的宣传。既然是宣传,自然都是要在最显眼处。

一开始汤之念看到有自己照片的宣传海报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觉得何德何能,她竟然能够登台,甚至是参加一场演唱会。

可是随着这段时间的不断排练、走位、试妆……汤之念心里的信念感也开始逐步增强。她只有更努力地去演练,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恒誉国际操场上提前三天进行布置,价值几百万的音响,灯光,LED显示屏,内场一张张座椅整齐摆放。

光是来布置场地的工作人员就有几十号人,术业有专攻,有人负责舞台搭建,有人负责灯光调整。这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真意义上的演唱会。

汤之念不知道谢彭越一个人是怎么筹划起这么多事情的,有时候跟在他的身边,听他和工作人员讨论细节,全程都是瞻仰的目光。

谢彭越告诉汤之念,他这些年经常去观看演唱会,坐在vip的位置,近距离接触那些明星。

有时候他也不只是去看明星,他会观察一场演唱会下来所有的舞台、灯光、音效。他将这一切牢记于心,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够亲手操办一场与众不同的演唱会。

汤之念说她从来没有观看过演唱会。

谢彭越说,没关系,接下来你就是这个舞台的主角。

一整个乐队的成员登台,汤之念倒也没有那么紧张,总是觉得,再怎么,身后还是会有谢彭越和乐队成员做自己的后盾。

整个操场摆满了6000个座位,座无虚席。

有文化局的领导来参加,校领导也收到邀请。

这次演唱会紧跟潮流,进行现场直播,不仅仅是现场的观众,线上的观众也能观看。

谢彭越既是乐队成员,又是主持人,几首歌后就会有说话的环节,他一个人就能在台上讲单口相声。

大概率是刻在骨子里的喜爱吧。汤之念听说谢彭越的话剧社也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今年夏天会在恒誉市的大剧院进行表演,同样也是一场公益慈善的表演。

这个时候,汤之念坐在舞台中央有些走神,她目光从谢彭越的脸上转移到台下,看到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挥舞荧光棒,现场似火般热情。

整个演唱会分为四个部分:萌芽破土,肆意成长,茫然无措,陨落重生。

每一个部分相对应的歌曲风格不同,乐队的成员也会进行服装的更改。

这些都是谢彭越的创意。

演唱会不仅仅是一场听觉盛宴,也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有贯穿全场的主题。

一个半小时的演唱会结束,台下挥舞着荧光棒,众人齐刷刷地大喊:“Encore,Encore……”

他们事先并未准备安可歌曲,只不过台下盛情难却,谢彭越走过来询问汤之念意见,两个人小声讨论。

汤之念站在台上,手握话筒。她今天画精致妆容,一场演唱会换了四套衣服,最后一套是公主的造型,头上戴一顶小小皇冠,长发披肩,寓意新生。

从汤之念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台下的所有人,可每一个人在她的眼中都很渺小。

“Enchanted,送给大家。”

随着前奏缓缓响起,现场喷出梦幻的白色干冰,愈发衬托出汤之念不真实的感觉。

再次演唱这首歌,汤之念的气场全然不同,就连唱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更加专业。

她自信,沉稳,英文发音准确,歌词倒背如流,深情的目光望向台下,缓缓左右环顾,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见到的那抹身影。

舞台上的灯光变化,鼓点清晰,台下的观众挥舞着荧光棒。

汤之念不再做无意义的搜寻,闭上双眼,那抹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轻灵的声音在操场上盘旋。

“This night is sparkling don't you let it go

今夜星光璀璨,你让它成为记忆里的一个片段吗

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遇见你真让我着迷。”[1]

……

一直到演唱会结束,靳于砷的那抹嚣张肆意的身影都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

他人虽然没有出现,名气却不小,因为捐款数目里最多的人就是他,整整一百万。

这就是恒誉国际太子爷的实力。

对于这次演唱会,不仅谢彭越满意,校领导也十分满意,因为募集到的公益数额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于汤之念而言,她似徒手摘星辰,尝试了以前从不敢想象的演唱会。

*

接下去的日子,靳于砷依旧没有在靳家出现。汤之念从妈妈口中得知,靳于砷在靳家大伯那儿照顾靳老爷,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汤之念有时出来放松,看到靳家门前梧桐树上那只秋千孤零零地悬挂在那儿,没人坐上去玩。她坐上去,缓缓地悠一悠。

再过不久就是靳于砷的生日,朋友们都想给他热闹热闹,他本人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明确了不想铺张。

去年谢彭越十八岁的生日的时候,谢家办得别开生面,到了靳于砷这里,就是一句:别搞。

靳于砷懒得去应酬,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情。

可靳于砷十八周岁的成人礼,靳家却是要好好操办的。

靳老爷去年底专程回国,其实也是考虑到靳于砷今年成人礼的事情。

靳于砷出生的时候,靳家奶奶还在人世,操办了别开生面的毓麟之礼,满月后又举办了弥月之庆,周岁时也操办了周岁宴。

为了靳于砷的成人礼,靳老爷去年就以靳于砷的名义修造金身佛像。正好今年金身佛像修造完成,可求佛祖为靳于砷消除业障,带来福德和智慧。

操办这么一场成人礼,不是为了笼络各方关系,而是单纯为成年后祈福。老爷子惟愿佛陀慈悲,观音大士庇佑靳于砷成年后无病无灾,健康成长。所以有关靳于砷的这场成人礼,没有邀请靳家以外的人。

至于年轻人自己后面想要办什么酒会,那些靳老爷子管不着,也不会再出面。

通往古刹那几百节的台阶,为难了一个年过八旬的老头。平时走路要拐杖,出行要搀扶,远路要轮椅的人,怎么可能爬得上那高高的台阶。

靳于砷说:“佛祖这不是为难人嘛?不想帮忙直说,把庙修那么高,让人一通为难。”

靳老爷子宠溺地白了靳于砷一眼:“世人太喧闹,佛祖要清净。若是真心要求,哪会被眼前这么一点困难所折服?”

靳于砷俯身去拍拍自己的背,让老爷子上来:“那我背您。”

靳老爷子不肯:“你还小,背坏了可不得了。”

“今天这十八岁的成人礼是干什么的呢?还小什么小呢?要叫人笑话了。”

一米八八的大块头,一身的蛮劲儿。

身边一帮靳家的人,保镖一字排开,还有随行的佣人,怎么着都轮不到靳于砷来背。

可靳于砷二话不说去背老爷子,众人要阻拦,被他给怼了回去。

老爷子拿靳于砷没办法,那就让他背吧。

然后身后一帮人护着,靳于砷背着老爷子,一节一节台阶地往上走。

在某个时刻,靳老爷子是真的感觉到靳于砷的背脊像一座大山,真的长大了。

“你奶奶看到你现在长得这样强壮,一定很欣慰。愿她在天之灵,能够好好保佑你。”

靳于砷笑:“那奶奶也挺累了,死了在天上又要保佑这个,又要保佑那个的。要我说啊,她在天之灵就好好玩乐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爷子被靳于砷逗笑:“你啊你。该说你什么才好。”

“您就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吧?”

“歪理。”

某一瞬间,靳于砷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些情景,眼眶似被刺痛,差点看不清前方的路。

靳于砷不跟老爷子斗嘴,安安静静背着他,脸不红气不喘,走路四平安稳。

“最近你爸妈的事情,也是叫你心烦吧?”

靳于砷说还好,他没什么可烦的。

老爷子笑:“以前都说,孩子大了父母管不了。现在看来,父母的事情孩子更是管不了。”

“管好自己就行呗。”靳于砷倒是通透。

到了古刹前,靳于砷将老爷子放下来。

身旁的人立马将轮椅打开,让老爷子坐上去。

今天古刹被清空,只有靳家的人。

一场仪式下来,足足一个时辰。

靳于砷一贯是不相信神佛之类的神话传说,但他也不会口出狂言,倒是在佛祖面前恭恭敬敬。

在靳于砷看来,佛本无相,或许佛祖就是他家老爷子,惹佛祖不开心了,就是惹他家老爷子不开心了。

老爷子让靳于砷烧香,他就烧香,让他跪拜,他就跪拜。

从小到大一贯都是如此。

靳于砷跪在蒲团上仰头看那尊大佛,手上高举三炷香,虔诚叩拜,眼里有强忍的红痕。

佛祖你要真有灵,就让我身边这可爱的老头子多活两年吧。折了我的寿也成,怎么都成。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缺了。

比邻,同一时间,靳老爷子面对佛像,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保佑我孙靳于砷健康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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