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人意外的是，当说明了附近的情况、带领众人找地方安顿、分发食物休息等等琐事都完成之后，大家坐在餐厅里享用便利店里剩下的食物，却谁也没有提及医院里遭遇突袭的事。

确实有些目光正在暗中打量，都很小心，在易明渊身上一触即离，似乎不想让他发现。

易明渊对自己的处境只做不知，一派坦荡的模样，在服务区里找来两套衣服，带尤青璇去里面的房间换上，虽然不是很合身，但两人身上既是血又是呕吐物，总比一直脏着好。

只可惜想擦洗一下却没有水，瓶装的实在太宝贵了，尤青璇舍不得浪费，易明渊只得随她。

回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仍然在沉默。

赵璐自从逃出医院，情绪一直低落，一盒泡面被她拨来拨去，半天都没吃上多少。

刘羽轲也很奇怪，之前田曦等人深入服务区探索时，他就没有跟上去，眼下更是既不吃也不喝，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闷头抽烟，脚底下烟灰和烟蒂堆成座小山。

没人开口，那层窗户纸就继续横在中间，所有人都谨慎小心地注意着对面的情况，大家各怀心思，彼此观察，怀疑的东西很多，想问的东西更多，却都不愿意去做那个打破局面的二愣子。

气氛维持着一种尴尬而脆弱的平衡。

只有李晓沃年少的脆音划碎寂静，“赵璐姐姐，怎么了，没胃口么？”

赵璐摇摇头，略有些后怕地小声说：“我……我还忘不掉之前的事。”

“你是说那些坏人么？”李晓沃道，“别怕，他们都死了，我们活下来了，现在该是高兴的时候，那边还有便利店呢，姐姐说好带我

去找巧克力的。”

赵璐慌忙点点头，放下被她翻弄得一团糟的泡面，“对对，我答应过。”

牵着李晓沃正要离开，赵璐忽地站住，回头朝餐厅里的众人怯生生问，“那个……大家逃出来之前，都没有见过芸娴吗？”

这名字一出口，本来就沉寂的房间越加默然。

连易明渊都微微一愣，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

啊，给忘了。

距离已经太远，感受不到反馈，她应该早就能够自由行动了。

赵璐浑然不觉，见众人都不吭声，眉眼低垂下去，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说：“她……她会自己逃出来吧？”

24、开会

5月6日，08：11。

最疯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杨芸娴沉在黑暗里，内心空旷，仿佛一片草木不生的死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想，自然而然地等待未知的终局。

此刻杨芸娴还继续睁着眼睛，维持之前手握斧头的姿势，连根小指头都无法挪动哪怕一毫米。

她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也无法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有意识还活动着，但很快也要随着这片宁静无边的黑暗走向虚无。

“关小黑屋”不止是个玩笑，这是历史上人类创造出的最恐怖的刑罚之一，杨芸娴在历史课上听过，当时很快忘在脑后，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回想起来，会是在切实体会到这种折磨的时候。

她在心里无声地痛骂过，那个男人该下地狱！简直是恶魔、妖怪、披着人皮的禽兽！应该被挖心剜骨，穿肠烂肚，万箭穿心，然后被扔在地狱最底层体验她所遭受的一切！

但很快她又开始痛哭，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如他所说还会回来，那么她一定会声泪俱下地恳求、认错，只要他能放过自己，她甘愿把自己私藏的一切都交给他，即使让她去舔他的鞋子都可以，千万别把她再继续这样扔在黑暗里。

可惜无论是痛骂还是痛哭，她都只能在内心演绎，连泪腺都是僵硬的，一滴眼泪也出不来。

仅仅一夜，杨芸娴却仿佛经历过千万年的挣扎，她躺在满地灰尘上，觉得自己也就快要粉碎成灰。

很久很久以后。

她的手忽然自由落体，碰到了地面。

第一时间杨芸娴没反应过来，直到酸麻感闪电般流窜过神经，将泪水逼出眼眶。

她动了动手指，动了动双脚，更加剧烈的反应冲击着大脑。

杨芸娴丝毫不以为意，她疯狂地抖动身体，感受每个器官尖锐的疼痛和不适，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她还活着！她还能动！

杨芸娴踉跄爬起来，伸出手去摸那道门，那道在她面前轰然关闭、已经于内心追索过无数次的门。

打颤的双腿支撑不了杨芸娴现在的急切，一次一次拖累她倒在地上，她又扭曲着身体爬起来，继续往外面

奔跑。

杨芸娴顺着逼仄的通道跑下B3层，想回到那个小房间，里面有她的铺盖，虽然简陋但是很温暖，她现在急需一个熟悉的地方，让自己感觉到安全。

小房间里却一个人没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杨芸娴已经完全模糊了时间概念，她摸索着存放电筒的角落，打开。

当光芒散落房间，她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这如太阳般的光明，温暖了杨芸娴被黑暗侵蚀的灵魂，她甚至没有注意混乱的房间内满地狼藉，只是找到自己的铺位，拉开被子蜷缩进去。

她好好睡了一觉。

梦里有父母，有同学，有平静的校园和课堂，有几个说得来的朋友，生活简单但很充实，每天上完课就回到宿舍，聊天，打游戏，聊聊赵璐最近的绯闻，和舍友分享点来的外卖，周末回家则有父母准备的大餐，晚上享受属于自己的宽敞大床。

但是无比美好的一梦过去了。

醒来杨芸娴还是身处阴冷的地下室，周围没有人没有声，安静极了，好像倏忽之间，她已经被扔到了世界的最远端。

杨芸娴不自觉紧张起来，她慌张地拿着电筒，左右扫视，终于发现房间内一些细节，这里好像经历过一场浩劫，堆在墙角的食物都被搬空了，其他人的铺位也翻得凌乱，赵璐和尤青璇今天偷懒了？她们怎么能让房间变得这么糟糕。

不行，得去找人，虽然平时她并不喜欢跟那些人处在一起，但此时此刻她恍然发现，只有见到他们，才能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