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枪响。
继而枪声密集如雨下，夹杂尖叫和呐喊，以及更加响亮的、不似人声的吼叫。
一切都发生在很遥远的地方。
尤青璇茫然抬起头，看见赵璐脸上是跟自己差不多的表情，她的大脑很快从空白中苏醒，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强撑起酸麻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朝那方向走去。
赵璐紧紧抓着她的双手，尤青璇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赵璐几次犹豫，最终仍然没下定决心阻止，干脆一咬牙，随着尤青璇一同前往，方胜也紧绷着一张脸，跟在她们身后，像个护卫的保镖。
他们果然被拦在沉重的防火门外。
“很抱歉，徐长官和田长官都有交待，我们不能放您进去。”持枪的守卫也是探索队的成员，都与尤青璇有过点头之交，但此时此刻，他们脸上都带着那种可恶的歉意，坚定地拦在尤青璇面前。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尤青璇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细微的波动，她努力让自己稳定下来，然而双手青筋凸起，在惨白的皮肤上暴露无遗。
赵璐眉头微蹙，一面是为房间内越来越悲惨的叫声，一面是为手掌上传来的痛意尤青璇的手反握住她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可以支撑的浮木。
“实在对不起，我们不能告诉您。”守卫的说辞和原先一样。
沉闷的爆炸声沿着甬道扩散。
地面在震动，天花板也是，灰尘不断散落在身上，电灯明明暗暗噼啪闪烁，而尤青璇看着面前同样坚决的守卫，只能望着一步之遥的大门颤抖。
她没有办法，若是毫不留情的强硬对待，她还能拿出同样强硬的态度来反抗，但面前的每个人……每个人！他们都是面露愧疚的，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欺负人的反而是她。
“为什么这样对我……”尤青璇低声喃喃。
其实她也不是在向谁寻求什么答案，但还是有人回应了她。
“因为抉择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死到临头，没人可以躲在你背后，心安理得地苟活。”
尤青璇转过头，易明渊不知何时起，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非常狼狈，衣服被利刃划出无数碎裂的痕迹，东一块西一块，就像在身上挂了许多滑稽的破布条。
在易明渊疲惫的眼下，黑眼圈已经浓重成阴影，整个身体也摇摇欲坠，必须要由周横和楚天印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才不会瘫坐在地。
而他们身后，还有更长的队伍，由战士和伤者组成，长廊中被这些人涌入，瞬间沾染了血与火的气味。
“前面还好吗？”尤青璇抢上前，接替过周横，搀扶住易明渊。
易明渊虚弱地朝她笑笑，“不好，虽然它们暂时进不来，但我们也出不去了。”
联想起之前的爆炸声，尤青璇立刻明白，“你们炸了隧道？”
楚天印脸上显出绝望，“基地四周都已经被包围，那些鬼东西无穷无尽，我们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没有足够的汽油和食物，接不走所有人，即使能走也逃不了多远……”
“所以大家决定，不逃了，直面这一切。”周横胡子拉碴的脸上都找不到块干净地方，他终于也没有谈笑间任务完成的自信，红肿的眼睛不住看向守卫背后的门。
他已在周围人的细碎言语中，得知了发生的事情。
但是周横没有发怒，也没有冲动，安静地站在门口，和其他人一样等待着结局，“不成功便成仁，徐营长曾经跟我说过，直觉曾经救过他的命很多次，希望这次，他也能……”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周围也在顷刻间鸦雀无声。
门扉突兀地打开了。
尤青璇手下一紧，抓住了易明渊的胳膊。
站在门中间的人，是田曦。
她一眼就看出田曦身上的不同。
田曦扔掉了拐杖，仿若从未受过那么严重的伤，看起来健硕如常，行动之间更是轻盈无比，如同在风中跃动，眨眼便跨越中间的距离，行至面前。
她脸上浮现一种洞若观火的沉静，如同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抵达终途，她体验过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就再也不用彷徨或者悲伤，她已经能穿越所有的迷雾和魔障，直达另一个没人知晓的境界。
“你……你也注射了原液。”尤青璇的嗓音像在冒火。
她试图看向田曦身后，但田曦伸出双手，重新关闭了门扉，遮挡住所有人探寻的视线。
“那徐营长呢？他怎么样了？”尤青璇仍不甘地追问，可这次是易明渊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探究。
田曦抱歉地握了握尤青璇的手，她看向周围那些疲惫且疑惑的战士们，缓缓道：“战斗还没有结束，在场的每个人，不管有伤的还是濒死的，全部集中到急救站等待注射，在今天之后，你们将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你们都会见证新的时代降临。”
众人惊呼，不住地高声发问。
田曦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看着尤青璇，“青璇，很高兴能够告诉你这个消息，你成功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是个好消息，但尤青璇高兴不起来。
她望着那扇仍旧紧闭的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田曦必须指挥剩下的战斗，周横得去组织原液的注射，就连赵璐和方胜都被叫走帮忙，都离开了，没人有时间安慰她。
形色匆匆的众人之间，到最后只剩尤青璇，用双手捂着面孔，无声痛哭。
易明渊已透支了所有精神，便被忙碌的众人好心“遗忘”，他将手臂半挂在尤青璇身上，把她揽进怀里，像是用她的肩膀支撑他自己，却有意无意地将自己肩窝递到尤青璇面前，让她可以深深埋进去，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发泄得很彻底，哭得泪眼朦胧晕头转向，到最后怎么被带走、被带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只知道身边一直有温暖在陪伴。
易明渊始终紧紧抱着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