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渊被戳到痛处，不耐地斜他一眼，“你好闲，不用去整顿队伍么？虽然人噬暂时退却，但迟早还会想办法卷土重来，目前我只能加强你们的精神力量，人类的身体却还是有极限的，再拖延下去，基地仍然岌岌可危。”

“不用你提醒我。”周横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无休止地开枪、战斗，他的右臂酸麻到几乎没有知觉，即便有易明渊庞大的精神网支撑，他也已觉得疲惫。

就算是最优秀的大马力发动机，也无法拉动一辆濒临散架的破车，这疲惫来自身体，即使他内心仍然兴奋得可以再来一场战斗，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他人其实也是一样。”易明渊望向人群，大家仍在庆祝刚才的阶段胜利，时不时有人投来感激的笑容，易明渊一一点头示意，对周横却低声道，“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周横抱着胳膊直叹气，“希望在下一波攻击来临之前，你还能想出别的点子。”

“没有了。”易明渊摇头，“接下来只能等。”

“青璇那边？”周横忍不住问，“那种基因改造，到底能不能行啊？”

“能行。”

易明渊回首，望向地道的深处，“必须相信这一点，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

……

尤青璇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托了父亲福的薪水小偷而已，对生物学兴趣了了，只不过实在找不到别的爱好，才随着爸爸的意思，选了这个专业。

她以前从未发现过，自己在这上面，竟是有天赋的。

看一遍柳云申的笔记，就能找到重点，筛选一遍样本，就能发现问题。

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脑海深处尘封的记忆翻涌而起，她想到实验室里父亲的教导，想到他手把手引领自己的细节，甚至想到很多年前的课堂，自己在教科书上划下五颜六色的痕迹。

这些沉睡的记忆，在此刻全都苏醒了，如源源不断的营养和动力，浇灌进她的大脑和双手。

“你真的是半路才接手这个项目？你跟柳云申没有一点往来？”

戴眼镜的男子满脸震惊，作为斯卡拉公司的研究员，他要掌握整个项目都需要适应期，没想到尤青璇一来就上了手，而且进展极快。

“当然是真的，前不久我才亲手宰了柳云申，哪能帮他搞事业？”尤青璇的脸遮挡在无菌防护服下，看不见神情，“但现在既然需要搞，我就会拿出全部的力量。”

“很令人钦佩。”那男子说道，末了又笑笑，“应该说，不愧是尤承言的女儿。”

“这一点我一直都很自豪。”尤青璇说，“虽然我正在做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感到高兴。”

“世殊时异。”男子道，“在从前的社会，他的观念毋庸置疑地正确，但在眼下，人类必须找到进步的阶梯，否则就会被自然界淘汰。当初告诉你W研究中心和你父亲的事时，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柳云申的项目的‘帮凶’，但是我不想死，就必须找到出路，你的选择没有错，我的也没有。”

“谢谢。”尤青璇微微颔首，“希望等哪天我也到了地下，我父亲还能听我解释。”

“一定会的。”男子安慰道，“他会为你骄傲。”

“这点我可不期望，他要求很高的，说不定还会骂我怎么那么笨啦，简简单单的事情还要搞这么久。”尤青璇故作无奈地摊摊手。

“哈哈哈，不愧是特级研究员……”

两人默契地笑起来，却很快又被仪器的提示声打断，实验室里迅速又恢复了沉默的运转。

尤青璇压力很大，玻璃窗外不时有人来观望，看他们急切的表情，外面的局势应该非常紧张。

当所有人的期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时，这个人背负的不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尤青璇终于体会到了沉重，实验每做一步都头皮发麻，生怕出一点差错，慢了那么一两秒，导致整个进度被拖慢。

之后尤青璇不敢再去看窗外，她低下头，努力专注于自己面前的工作，尽量把一切烦扰都抛开。作为这个项目的主导者，她渐渐适应了角色，有时候她说话的语气、指挥的动作，连自己都觉得与父亲重合。

她不能辜负那些殷殷期盼的眼神。

有人送来饭菜，是他们拆开打包箱，好不容易起锅生火做出来的，尤青璇三下五除二扒进嘴里，吃下肚是什么都不知道，又重新回到了实验台。

睡眠只有两三个小时，接下来不用闹钟也不用提醒，她自己就会醒来，潜意识已经让她无法安眠，至少在实验完成之前，她无法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战线被推前、退后、再次推前，断断续续，陷入僵持。

易明渊的意识开始出现混乱，控制人类的精神网跟控制噬兽完全不同，他必须耗费更多力量，投注更多的精力。双眼已经赤红充血，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到了后期，他闭上眼睛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如同已经坐化的神像。

楚天印竟然自告奋勇保护他，持枪守在一旁，不容许任何人或怪物接近。

“想通了？”周横问他。

“他现在是在战斗，为了整个基地。我又不是二傻子，能看得出来。”楚天印咬着压根，“所以我也会尽己所能，保护他，就像当初陈姐和张警官保护我们。”

“你现在是个合格的战士了。“周横老气横秋地感叹，仿佛看着自己手把手教出的徒弟出了师。

战斗中有人受伤，有人死亡，一队撤回，又换上另一队。

变异的人噬无穷无尽，一波退下，一波又来。

躲在基地后方的人，安静地帮忙，沉默地等待。

直到尤青璇从灌装机里，取出那支浸满了绿色液体的试管。

玻璃窗外站满了人，所有视线都紧盯在她手里。

最让人窒息的时刻终于来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同一个疑问，但不约而同地，每个人都没有把它问出口。

谁第一个来？

第101章 牺牲

徐德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