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璇猛地起身，瘸着那条伤腿，拼命拼命地往远处挪，好像易明渊是什么脏东西似的，一点也不愿靠近。
易明渊呆愣片刻，噌地翻身而起，大步追上去。
追到背后了，却又不敢上手去拉，只得赔笑着说：“你小心点，刚刚从二楼掉下来，腿上还有伤，你走慢些……要不我背你吧？”
“滚远点。”尤青璇一点也不给面子，吭哧吭哧地挪动伤腿，大步朝前。
“那个，青璇你……走反了，高芝市在那边呢。”易明渊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小心翼翼瞅着尤青璇。
见她猛然停下，呼哧喘着愤怒的粗气，他声音更小了，“你要是生气，就拿我撒气吧，憋着伤身体……”
“易明渊！”尤青璇突然一锤砸在他心口上，恼怒地大喊，“耍我好玩是不是？”
易明渊默默地承受她一顿铁拳，什么也没敢辩解，“抱歉，都是我的错。”
“啊？你错了？你竟然也会做错？哪能呢，你不是最汉子了么，我行我素做事从不跟人商量，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尤青璇却不依不饶，“当初是谁说的，哦，别老当个圣母缠着你，更别来找你，再也不要相见，那好啊，我赶紧从你面前消失，省得碍了你的眼！”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易明渊苦笑，“我怎么会愿意离开你身边，当初我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无法控制身体里三个意识的共同倾轧，人类军又虎视眈眈，我只有离开……”
“对，既然离开才是最好的，现在也不要靠近我，离我五米以上，不然小心我揍你。”尤青璇气得狠了，朝易明渊示威地挥挥拳，甩头就走。
可那一下甩得过于用力，发绳竟然沿着力道飞了出去。
柔顺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庞，也隐藏下她的表情。
她咬着下唇，折回头要去捡那惹事的发绳，却有只手先她一步，弯腰将那发绳捏在手里。
两人同时僵住。
“你就不想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易明渊到底怎么回事，皇又到哪里去了？”易明渊缓缓直起腰，认真地说着，再次向她靠近。
这次她虽然仍旧憋着气，却不再动手了，“那关我什么事。”
“既然不关你的事，为什么执着于寻找真相？为什么要去找末日当晚的科学院监控？”
“好奇而已，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把绳子给我。”尤青璇朝他摊开手。
“我是易明渊的副人格。”易明渊却死死捏着那条发绳，执意述说道，“这具身体在地质所被皇寄生，为保护你不受皇的伤害，易明渊创造了我，由我来替你打开一条生路，他则把皇压制在识海，最终达成力量的平衡。”
他深呼口气，凝视着尤青璇，将之后的事和盘托出。
包括自己怎样替代易明渊的身份，怎样利用皇渗入精神网内部，怎样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能控制人类，以及被主人格抢回身体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的意识流放直精神网。
“精神网内，其实可以看作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时间并不按直线排列，我可以看到过去未来和现在，于是我派那三只噬兽去保护你，看来你挺喜欢它们，还给它们起了名字。”易明渊特意提起这个，试着用那三只来邀功。
尤青璇却不为所动，“它们是它们，你是你。”
“好吧。”易明渊无奈道，“我以为你会关心一下它们是否还好。”
尤青璇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易明渊不再卖关子，赶忙道:“它们挺好的，跟柳云申搏斗那一只，受伤的爪子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外壳倒是恢复不了，不过它现在能跑能跳，就跟以前一样。”
“我不关心这个。”尤青璇还在嘴硬，“你真的觉得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让我知道，我就能心无芥蒂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的为难和苦恼，我都理解，短时间内让你接受这些当然很困难，我不会强迫你什么。”易明渊将发绳上纠缠的碎发拆下，终于将它递还，“一直用谎言面对你，我真的……非常抱歉，我甚至不祈求你待在我身边，我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而已，我不想再欺骗你。”
“那太好了，最后这句话我喜欢。”尤青璇一把抓过头绳，“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好，我会消失的。”易明渊低下头，“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
……
但他又骗了她。
尤青璇这回找准了高芝市的方向，她闷着头拼命赶路，把易明渊从脑子里扔开，无论是什么主人格还是第二人格，她都不想再理会。
幸好实验原液的事是当务之急，能够分担她满脑子的思虑，不至于钻进唯一的牛角尖。
她想，她得赶快回去，拖了这么久，不知道人噬是否已经繁衍成了规模。
她还想，II型原液一旦完成，应该怎么用，应该给谁用，如何让其他人接受这种人为改造，这些都是问题。
即使是完成原液这个实验本身，都存在重重难关需要攻克，一旦开始认真思考，尤青璇就再也没把一点心神分摊给其他人。
可这个“其他人”完全没有自觉，甚至已经忘记他自己承诺过什么，时不时就要在尤青璇面前晃上一圈。
要么递个野果，要么送点清水，等她走错路时，冷不丁冒出来指个方向。
最夸张的是，他在目送尤青璇走上高速公路后，突然消失了几小时，等他再次回来时，竟然拉着辆歪歪扭扭的独轮小车，飞跑着从后面追上。
还特别振振有词，“青璇！我给你找来了车，你坐上来，我拉着你走，不然你这么一直行动，腿伤会更严重的。”
尤青璇看着他那满头大汗，脸颊通红的样子，越发无言。
“我不能接受。”
在易明渊忐忑地等待时，她忽然说，“你对我很好，他也对我很好，若是接受了你，等他再次出现，我该如何面对他？”
反之，若是拒绝了你，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尤青璇想哭，但她忍住了，无论是出于自尊还是理智，她都不想在他面前崩溃。
她控制得很好，没人看得出来她内心的焦灼。
没想到，哽咽的人，却是易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