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渊立刻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不能让尤青璇知道第二人格和皇的区别, 就带着这个秘密消失不好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然而第二人格的想法好像与他一样。

没有人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那团绿芒径直向易明渊冲来，在他们碰撞的那一刻，时间凝固了。

外面翻飞的树叶、果子、连根拔起的树苗和地面掀起的草土, 全数悬浮在了空中, 风是停了，声音也停了。

尤青璇微抬着手臂, 阻挡那碰撞时爆发的刺眼光线, 这个动作却一直延续了下去，她没能看见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被光团扭曲的时间之中, 精神世界的搏斗正在上演。

【怪不得我在识海中翻了个遍, 也没能找到你的踪影。】易明渊怪笑道，【原来你早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 厉害啊，居然能用这种方式维持意志的存在, 何蕊杭要是看见你, 一定会更加震惊。】

【当初你为什么要创造我？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初衷？】第二人格的意识正竭力侵入易明渊的脑海。

【初衷？在我被皇寄生时，不得不分裂出一个人格，维持身体的控制，结果被你乘虚而入你是指这个吗？】

【你果然已经忘了。】

第二人格怒气冲冲, 但在无比的愤然中，他也没忘记分出一部分精力，包裹住尤青璇身周，防止她被横冲直撞的精神力量刺伤，【当初你创造我，是为了保护青璇！你让我在末日来临、噬群入侵的时刻，保护好她。我是为此才来到世界上的，我一直牢牢记得，可你已经忘了。】

易明渊一面对抗第二人格的攻击，一面陷入沉思，【原本……对，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他慢慢抬起头，妖异的瞳色仿佛鬼魅，【但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意志甚至身份都被你剥夺，当你蒙骗青璇不肯说出真相，当你压制我的意识不肯归还控制权，我就已经后悔了，我不能将青璇和自己都寄托在别人手上，我必须掌控住这一切。】

【……我承认我是有错。】第二人格的意识中充满了悲伤，【我已经尝到了这苦果，原本不想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就想躲在暗处，守护青璇平安，也算是完成自己的天然职责，但你……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那也不是我想的！她要离开我！】易明渊的思绪猛然爆发更强烈的波动，震荡差点就将那团绿芒从身前推开，【她在怕我，她想远离我，因为你的出现，她想要爱上另一个人，我不能接受，绝对不能！都是因为你，你应该消失的，你必须消失……】

他的呐喊中潜藏着呓语，双重音调终于分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开始可以分辨出不同的身份，音频高一点的是易明渊，而低一点的那是……

【皇？】第二人格惊异道，【我还以为它已经死了，就在你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但你居然没有把它消灭？它已经融入进你的人格了！】

“呜……”易明渊抱住头，痛苦地呻|吟，额头两侧青筋条条鼓起，脑袋充血涨红，像是下一秒就要爆裂。

【难怪你会疯成这样。】绿光靠近了些，第二人格声音中带着难言的苦楚。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另一面，他的本体，他的创造者。

一开始对于这个主人格的愤怒，早就在日积月累中，变成更加复杂的感情。

第二人格缓缓传递思绪，本想要抚平易明渊脑中的创伤，但他渐渐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从那片精神之海中，分辨出哪一片是皇的领域，哪一片又属于易明渊。

他和它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

在长年累月的僵持之下，皇终于选择了一个最为极端的方式，它放弃了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却利用易明渊想要回归主体的欲望，在他和第二人格争斗到白热化时，乘虚而入，悄悄地，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消解。

最后成为“易明渊”主人格的一部分。

第二人格被赶出去了，主人格重新回归了人世，他们都以为皇在那场精神风暴中消逝，却没有人知道，它已将自己完美隐藏，甚至甘心放弃本我，只用潜意识去影响主人格的行为和决策。

可以说谁都没有输，也谁都没有赢。

皇打破了那虚假的平衡，为它的生命，找到了新的存在方式。

第二人格慨然长叹，不知该对此评价些什么。

绿芒在空中飘浮，居高临下地“看着”易明渊挣扎，静止了许久，它的注意力始终在尤青璇身上胶着，又时不时地，观察易明渊的动静。

终于，第二人格好像想通了什么，再叹一声后，传递过来的思绪更加柔缓，【你知道么，后来我发现，最早我那些叛逆的想法，估计都是出于一种不甘心。】

随着话音，绿光猛然大盛。

【没有人甘心自己是不正常的，是被创造的，还有另外一个自己，拥有正常的生活和身份。】第二人格道，【所以发现机会时，我便占据了你的身份，跟青璇说谎，试图……让那人生变成自己的。】

绿芒核心处，放射出无数丝绦般的精神触角，它们无比强大，已具实体，层层包裹住易明渊的身体，将他拖直半空。

【但是不是自己的始终不是，我慢慢将青璇放进心底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一遍一遍恶性循环，我都快疯了，所以等你重新掌控住身体时，我真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纠结怎样面对青璇，她也不用再为我的异常而劳心劳力，受人排挤，被人针对，一次次陷入危机。】

第二人格继续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即使易明渊陷入疯狂，尤青璇也被时间禁锢，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也不是讲给谁听的，只是想说而已。

【我逃避得远远的，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精神网，就像云服务器那样，不用寄托于实体，我就可以让自己继续存在，控制噬群，而不用出现在谁面前，徒惹烦恼。】

易明渊爆发出惨叫，那些精神触角已探入他的脑内，在交错纵横的神经中贯通，寻找皇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我本来，就只想远远守着，反正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只要你最终回归了，她就会慢慢忘记的，末日降临后那个有点异常的“易明渊”只不过是错觉，和你在一起，她一定能得到幸福我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你伤害了她。】

第二人格溯流了易明渊整个精神世界，却遗憾地发现，皇已经无法剥离了。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让所有错乱的事情，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第二人格忽然笑了笑。

没有讽刺和嘲弄，只是释然。

易明渊的惨叫变成哀嚎，很快喉嗓也无法继续承受，只剩下喑哑的低吟。

【我来帮你重新塑造，你缺失的那些情感、被皇催生的疯狂，我都会帮你一一修复，这个过程中皇的意识将被洗涤过滤，最后清除，你还会是一个完整的你。】

第二人格从绿光走出。

那是个透明的虚影，因为精神力大量涌入易明渊体内，虚影并不稳定，偶尔闪烁，越发虚无。

【而我，会消失。】第二人格自嘲地低笑，【反正从诞生起就是一个错误，也不会有人记得，就让我来弥补这一切。啊，这么一想，我就是为了保护她而诞生的，那么现在为了她而拯救你，整个人生也就圆满了，不枉我来这世界走上那么一遭。】

易明渊的眼、耳、口鼻处陡然爆发出绿芒，体内澎湃的力量渗透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强光之中。

然后第二人格走近，来到他面前，又融入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