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气层仿佛被点燃，坠入的火球将空气搅得浑浊，鼻端似乎能闻见淡淡的硝烟气息，很快又变成了更加切实的焦糊味。

这段难熬的时间持续了好几分钟，随着陨石雨的高度降低，持续的震鸣声愈发响亮。

地平线上爆发一点亮芒，紧接着黑云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滚滚涌来。

尤青璇惊呼一声，刚想拉着易明渊跑回楼内躲避，他却忽地反手一拽，紧紧拉住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如同锁链，一扣住就再也挣脱不开，尤青璇被迫跟他一起站在原地，惊恐地注视着气浪越来越近。

“看着。”易明渊紧贴她的耳朵说。

尤青璇余光一瞥，发现他依然笑得浅淡，在这样天崩地裂的景象前，他仅仅在平静地等待毁灭。

“这是世界末日的开幕式，不觉得很盛大吗？千万别错过，多少人能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们正在观看的就是历史，今天注定会载入人类史册如果人类还能继续存活的话。”

尤青璇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跟他肌肤接触的手臂僵硬得冰冷。

热浪经过几十公里的冷却，拂到脸上时仅剩余温，并不灼烫，却也不够拯救她坠入冰窟的心脏。

看陨石雨覆盖的规模，波及范围不仅是高芝市，恐怕整个地球都已经被火球笼罩。

然而陨石落地后，爆炸不算十分剧烈，看来这些陨石体积并不很大，恐龙灭绝的故事应该不会在人类身上重演。

但联想到易明渊说的实验室……她猛然抬头，惊诧地紧盯着他。

“实验室里那颗陨石，就是进攻的信号。”

易明渊印证了她的猜想，“先遣成功

，信号点亮，它们一波一波降临在地球，于是战争开始了。”

漫天轰隆中，易明渊提高了点声音，好让她听得清楚，“那颗陨石上携带着一些信息，并不完全，只有很零碎的画面，我仅仅能看到它们的面目。它们叫“噬”，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星空，没有科技，不算文明，不使用文字，仅仅自然进化，用最基础的组织结构支撑庞大的种群，像蜂巢和蚁穴那样群体行动，唯一的目的，就是进食。”

顿了顿，他继续道：“大自然的族群关系建立在食物链之上，人类站在地球的顶端太久，早已脱离了自然的循环，饮食也渐渐变成文明的一部分，不再直接趴在野兽的尸体上茹毛饮血，而是烹调成漂亮的形状，放进精致的盘子里，裱花、造型，比起食物来更像艺术品，就餐的时候还需要遵守繁复的礼仪，甚至还有更加复杂的餐桌社交和话术在这些一层一层的装饰之下，人类还能记得进食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吗？”

“生存。”尤青璇喃喃开口。

她的专业就是生物学，易明渊说的这些，她全都清楚。

“对，生存。”

易明渊点点头，重新望向头顶燃烧的天幕，“它们吃光了一个星球，又换下一个，在宇宙中一次又一次迁徙，偶尔遇到科技更发达的种群，或许会被消灭，但那无济于事，它们并不只有一批。”

“就像庞大的蜂群会分蜂出小群，维持繁衍，增加数量，保证种群血脉的延续。”尤青璇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这意味着，如果进展顺利，后续会有更多怪物登陆地球，分享资源！”

跟她交流真是很轻松，易明渊笑容更甚，“人类确实已经发展出科技和文明，但放在全宇宙来说，这水平只是刚刚开蒙的幼童，面对一直在征伐和狩猎中进化的噬群，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弱了。人类会从食物链顶端跌落，重新回到吃和被吃的自然法则之中，想要活下去，就得找到新的生存方式。”

“你要抛弃原来的秩序、规则、道德、礼仪，学会残忍。”

望着她震惊瞠大的双眼，他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我理解你很震惊，我刚知道这些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受，你说我这

两天变化太大……呵，在知道了这些事实之后，谁不会有所改变？”

陨石雨有了开始却没有结束，无边无际的火球拖着长尾，继续在天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

如此壮阔斑斓的画卷在天幕徐徐展开，天台简直是最好的观景点。

但尤青璇完全没有观赏的兴致，她一直沉默。

易明渊不知何时放开她的手臂，在那声突如其来的嘶吼响起之前，他始终注视着她。

“来人啊！医生！快救人！”

尤青璇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双腿又软又麻，她缓缓扶住天台边缘的栏杆，探头往楼下看。

一群人顶着漫天流火，正没头没脑地往医院狂奔，时不时回头抬枪射击，阻拦一团飞速接近的透明色块。

他们显然看见了楼顶的两人，奔跑的间歇还向他们高喊。

这些人有枪！

是警察，还是军人？他们都穿着便装，尤青璇看不出来，但这些人的出现令她瞬间振奋，要不是怕把怪物引过来，她简直想要摇旗呐喊。

“之前我说过，仅仅是把真相告诉你，我也在冒很大的风险。”易明渊瞅了眼楼下狂奔的人群，又没表情地收回视线，“昨天我窥视了陨石上的信息，这引发了一些连锁反应，很可能会影响我的生命安全，太具体的我也不能多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放心吧，我会保守秘密的。”尤青璇紧紧握着天台栏杆，盯着楼下的生死赛跑，“只是……他们之中有伤员，快跑不动了，那个怪物速度也太快……晓沃说地下停车场的怪物发了狂，最后自残而死，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能……不，说出方法可能也会影响到你……”

她咬了咬唇，易明渊应该正处于困境之中，甚至都无法把为难之处说出口。

倘若要救楼下那群人，代价是易明渊会受到伤害，那她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尤青璇把额头抵在栏杆上，不想去看马上就要发生的惨剧，“你刚刚说要‘学会残忍’，这么快我就上了第一课。”

“今天会死不少人，明天也是，后天同样，直到噬群吃光地球，或者人类消灭噬群，否则这样的事情不会停止，区别只是你看到还

是没看到。”易明渊的语气清淡无波，“你帮不了任何人，甚至帮不了我。”

“真希望我也能像你这么理智。”尤青璇把头埋在双臂间，轻微哽咽，“是不是只要丢掉感性的那一面，面对这些，就不会难过了？”

“你在哭么？”

“没有。”她还是埋着头，闷闷的，“只是觉得自己好渺小，做不了任何事。”

易明渊心神微动，伸出手靠近尤青璇的发顶，在即将抚摸上柔软的发丝时，他陡然一怔，皱眉莫名地紧盯自己的手掌，又飞快将手收了回去，握成拳头藏在身后。

尽管尤青璇没看到，他仍旧掩饰地咳了一声，想了片刻，找到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噬兽之所以离开医院，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磁场有所不同，让那群人进来吧，进来就安全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