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戚晏当时,正是东厂厂督。
命令是皇帝下的,戚晏不算元凶,萧绍不至于要人偿命,可心里膈应的慌。
他还记得,那时萧绍远在?千里之外,派人去收敛尸骨,找到时谢广鸿被野狗秃鹫啃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半个头?骨了,据说他那黑黢黢的眼洞死死望着天?空,腐烂衰败的红肉里不时冒出蛆虫,极为渗人,后来仓促收敛下葬,萧绍陪了条手?串,算是唯一的陪葬。
后来往事风流云散,等萧绍登基再?去查,卷宗全?部焚毁,已经查不出任何东西?了。
当然?,现在?没必要和谢广鸿说这?些,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谢家忽然?获罪,戚晏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萧绍会?一一去查。
他们有胡乱扯了些有的没的,酒足饭饱过后,萧绍起?身回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将宵飞练牵入府邸,大夫也刚好看诊出来,他背着药箱捻着胡须,不时叹气。
萧绍道:“你是来给戚晏看病的?”
大夫躬身行礼:“回殿下,是。”
萧绍将马鞭递给下人:“说说,他怎么了?”
大夫:“气血两亏,外染六邪,内伤七情,病的很严重,他受了罚,伤及肺腑,不时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但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细细将养着,还是能恢复七八成,只是……”
萧绍:“只是?”
“只是这?病人自己,他不想活。”
萧绍眉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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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戚晏还写了书信,希望面陈皇帝,洗刷冤屈,怎么过了区区两天?,连活都不想活了?
大夫微微叹气,又道:“殿下,恕老夫直言,您想让他活吗?”
萧绍奇异:“自然?是想的……为什么这?么问?”
大夫:“我诊治时,他醒了,问老夫……”
萧绍皱眉:“支支吾吾做什么,他了问你什么?”
“问我,您将他挑回来,是当贴身近侍的吗?”老者顿了顿,“哦,殿下,我是说,我看他的模样,像是想当您近侍的样子,只有这?个念头?,让他动了两份活气。”
萧绍的眉头?挑的更高了。
……戚晏想当他贴身近侍?
什么玩意儿?
萧绍已经有福德海了,像刚近宫的新人,往往要在?熟悉些时日,先从?粗活坐起?。
……但是做粗活?
萧绍捏着下巴,让戚晏做粗活,戚晏会?死。
好好在?偏殿睡着都能睡到病危,挑个水砍个柴还得了,到时候真死给萧绍看。
把前探花弄来府上,几天?弄死了,言官能一人一口唾沫喷死他。
萧绍跨入府中:“好啊,我准了,他想当我的贴身近侍那就?当吧,告诉福德海,让戚晏明天?来书房,伺候我笔墨。”
策论
伺候笔墨算个轻松的差事, 不怎么耗费精力,第二天下午,萧绍便在书房看见了戚晏。
他一撩袍子跪下,行礼道:“殿下。”
戚晏身形本就清瘦, 现?在病了一场, 就更显得孱弱, 奴才的衣饰裹在身上, 竟有些挂不住。
萧绍瞧着他这身打扮,无端觉着扎眼。
他其实见过戚晏, 落难前的戚晏, 不是这副模样。
那时戚晏刚登了探花,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 他头上簪着御赐宫花,自长街打马而过, 去赴曲江宴,而街巷四周挤满了蹭喜气?的男女?老少, 姑娘们往新科举子身上扔花, 戚晏长的最?好看,往他身上丢的最?多?,不多?时, 便拢了一袖子的芍药牡丹。
那时萧绍就坐在湘云馆二楼雅座, 他正听姑娘唱曲儿?,忽然楼下一阵喧哗, 便推开窗子往门外看, 一眼看见了马上的戚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眉目清朗, 文?采风流,萧绍一挑眉, 摇着扇子道:“今年的小探花长这么漂亮?真招人喜欢。”
谢广鸿摇头:“那是谢御史家的儿?子,你?可别惦记,小心他爹一道奏疏参到御前,陛下拿玉玺砸你?。”
这时,戚晏刚好抬头,与?萧绍四目相接,萧绍便了合了扇子,笑眯眯唇语道:“美人。”
戚晏显然没见过他这样的,愣了片刻,便移开眼皱眉,暗骂了一声,看口型,骂的是:“轻浮浪子。”
说着,他一拉缰绳,马儿?快跑几步路过楼阁,可萧绍看他背影,耳朵分明红了。
萧绍当时心想,读书人骂人真有意思,这么轻飘飘毫无杀伤力的一句话,能?把自己耳朵骂红。
而后那么多?年,物是人非,再见时,戚晏已经位极人臣,成了九千岁。
想到旧事,萧绍晃了会神,戚晏便跪不住了,他略闭了闭眼,伸手撑住了地面。
萧绍抬手:“起来吧,为我研墨。”
他其实没什么东西要写,就算要写也不会当着戚晏,只是单纯想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变着法儿?折腾。
于是戚晏磨了一道,萧绍说:“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