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人中落下, 一滴一滴滑落,白郁视线昏黑,他用手撑在书桌上艰难支撑片刻,终是抵不过昏沉的睡意, 在?合眼?前, 他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声音。

伊缪尔大公豁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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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撞到了桌椅, 资料散落一地, 可大?公无心顾及,他单膝半跪在医生的书案上, 探手去拉医生的手, 失声道:“白郁!”

在?公爵府中, 医生一般带着面具, 公爵将面具取下,露出医生俊美的面容, 伊缪尔这才发现,医生的面色很难看。

他嘴唇乌青, 一丝不苟的黑发被汗水打湿, 狼狈地垂下一缕,血迹从唇角和鼻子中溢出,丝丝缕缕, 绵延不掉。

伊缪尔用袖帕去擦, 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血不断满溢, 几乎染红了半个帕子, 他越擦越多, 手也越来越抖,等?府中医生赶到的时候, 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侍卫将白郁扶到床上,伊缪尔则扶着书桌站起来,他恍惚着垂眸看向手中的袖帕,看见一片刺目的猩红,险些?没?有站稳。

……医生是,怎么了?

……上午还?好好的。

他握着帕子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人来人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用了些?奇奇怪怪的诊断工具,又从白郁身上抽了几管血,所有人都急切而忙碌,只有伊缪尔呆在?原地,无所适从。

有人检查呼吸,有人检测脉搏,伊缪尔想上前帮忙,可大?公的身份反而成了累赘,他不敢上前,也不敢讯问,怕给医护造成更多的压力,便只是扶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呆呆看着里面。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白郁。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等?阶段性的救护结束,后续的治疗还?需要血液报告分?析,老医生停下动作,伊缪尔才能哑着嗓子问上一句:“是怎么了?”

老医生:“像是中毒。”

大?公府和黑袍会打了不少交道,牢中也有不少病发需要医治的犯人,府中对他们的手段一清二楚,白郁一病发,他们就看出了病因。

只是这东西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药物,治疗方法都捏在?黑袍会手上,老医生思?考片刻,还?是不敢贸然给药。

他和公爵交代完病情,伊缪尔的脸色沉的可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露出微笑:“哦?黑袍会,是吗?”

当天晚上,伊尔利亚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伊缪尔大?公手段本就以凌厉狠辣著称,虽然在?底层享有美?誉,可在?贵族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在?前几个月,暴君心情尚可,没?生出什么事端,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一时间,伊尔利亚贵族人人自危。

亲卫队穿行在?大?街小巷,对照名单,将一个又一个卧底揪出住宅,关入牢房,一时间,黑袍会中层折损大?半。

这些?人虽然每一个都不那么重要,可连结在?一起,却是帮派上下贯通的重要通路,是蔓延开来的毛细血管,当这些?枝蔓被尽数打断,一时间,黑袍会竟然陷入了半瘫痪的地步。

公爵府地牢人满为患,审讯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招供,更多的名字浮出水面,审判书不断发出,伊尔利亚报纸甚至腾出了专门的版面,记载审判的进展。

越来越多的罪行被公之于众,黑袍会曾主导过许多令人发指的案件,从侵占私吞财产到杀人放火,买卖器官,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公爵府的在?押囚犯根据罪行等?级,被相继判处死刑,流放,终生监禁等?处罚,郊区校场的枪声不绝于耳,有好事者记录,发现数量已经超过大?公上位时的那场大?清洗。

一时间,民间议论沸沸扬扬,喧嚣尘上。

可一切的一切,伊缪尔都无暇顾及。

白郁几天没?醒,他就高强度的工作了几天,似乎在?用文书和卷宗麻痹自己,他将白日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手段果决的令人胆寒,而在?晚上,他会来到白郁的房间,和医生一起睡觉。

白郁的血液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老医生每日来看,但他依旧无法下定结论,只能给公爵一个模糊的答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也许明天,也许……”

白郁的病情是系统干预后的结果,和典型案例有很多不同,老医生不敢下定结论。

但从他语调中可疑的停顿,伊缪尔已经明白了。

也许明天会醒,也许永远也不会。

他懊恼起来。

就在?白郁昏倒的那天,他们还?在?闹别捏,或者说,伊缪尔单方面的闹别扭。

他没?有和白郁一起吃饭,没?有牵手,没?有互道晚安,那些?平日里习以为常,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事情,他都没?有做。

而那居然是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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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伊缪尔想起白郁和他说要去里斯宴会的那一日,医生略带笑意地哄他,可那一次,他没?有回头。

拥有再失去,总是比不曾拥有更加令人难过,获得过医生的温柔和照顾,前一次的失去已经足够痛彻心扉,假如失而复得,却再短时间内再次失去,伊缪尔已经没?法想象该如何继续生活了。

“……”

手中的文书忽然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扭曲文字,伊缪尔恍然间抬眼?,才发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高悬于天,他已经在?书房独自坐了数个时辰。

没?有医生提醒,他甚至不记得按时吃晚饭。

公爵心情不佳,吩咐了不许打扰,仆人们不敢靠近,如果医生醒着,他应该会敲三?下门,然后不管伊缪尔同不同意,不由分?说地推开,将他拉出来吃饭。

但现在?,没?人敢这么做了。

伊缪尔推开文书,走到了卧室床前,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执起医生的手,放在?了脸颊,微微蹭了蹭。

卧床许久,医生体温偏低,皮肤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伊缪尔没?放手。

他固执地和医生十指相扣,像是害怕医生的体温继续凉下去,可不知?何时,似乎有液体状的东西落在?了手背上,伊缪尔微微闭眼?,任由无法抑制的湿意凝结,汇集,最后沿着下巴滑落。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清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