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安问第一次进网吧。现在的网吧环境很不错,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乌烟瘴气,一排排大屏幕电脑上,游戏激战特效花里胡哨让人看着眼晕。打游戏的都火气大,一言不合就嘴臭,安问一排一排地找,领教并学会了二十多种不重样的问候对方爹妈的方式。大厅没有,还剩包厢。挨扇门推开,碰到接吻的情侣,头皮一紧尴尬退出,碰到看片儿的花臂大哥,差点把人吓萎,最终在倒数第二个包厢里看到了任延。屏幕里僵尸血腥逼真,任延手指按快捷键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第一视角的武器从尖刀飞速变成乌兹,咔嚓上弹夹,子弹扫射爆出连绵血花,整个阴暗的地下停车场顿时血流成河。也许是正到了副本的最紧要关头,虽然知道有人推开了门,任延也没有回头,只是在给自己加医疗包的空档中冷冷命令了一声:“滚出去。”安问愣了一下,握着玻璃门把手,一时之间没有动作。他还从没见过任延这么凶……或者说戾气这么大的时候。大厅的骂娘声此起彼伏,顺着敞着的门缝溜进来,即使戴着耳罩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任延不耐烦啧了一声,蹙着眉半半回过头来,眼神冷得几乎吓人:“你聋了吗?”要说的什么后半句湮灭在喉咙口,他刷的一下摘下耳罩,鼠标扔下椅子推开,任延豁然站起身:“你怎么在这儿?”安问一手握着门,一手抱着书包,身后大厅的特效灯光红蓝交替跟鬼一样,更衬得一身校服的他干净纯粹像一只白鹭。安问懵懵的,余光看到屏幕上打出字样,半张着唇“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提醒任延:“你输了。”任延回头,“game?over”血淋淋的,僵尸正一团而上狼吞虎咽吃他的脑子。

……不是,这不是重点。“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再度问了一遍,将安问拉进包厢,关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或许是发烧还没好的缘故,他的动作很轻柔。“找你。”安问哑哑地比划着。“为什么找我?”任延盯着他,眼神久久地停在安问脸上,不知道是忘了转开,还是是认真地想看出他瘦了没有即是只是隔了一天没见。“你没有去上晚自习。”“然后呢?就因为这个?”安问不知道他是反问还是设问,点了点头,用力反复地抿着唇,看上去很不安,像等着任延的审判。“那你可以回去了。”任延很快地下逐客令,没有任何不舍和挽留:“晚自习对你很重要,但对我不重要。”“你不考A班了吗?”安问瞪着眼睛,问得很天真。任延很浅地用气息笑了一下:“考啊,但没说什么时候考,等高三也可以吧。”安问被他赶得措手不及。他找了一个半小时,跑遍了操场和后山,去了卓望道的出租屋,去了体育公园,辗转问严师雨要了林松松的微信,请他告诉自己任延常去的网吧名字和地址……不是为了过来听他说这些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安问怔怔地说任延牵起他的手,拉开门把他往门口轻轻地拉:“我说话算数,只是不是这几天,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安问用力想扯出自己的手,但任延纹丝不动,像是一心坚决要赶他走,一分钟也不想被他打扰打游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那么难过,也没那么委屈,但一眨眼,眼泪就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大约是觉得丢脸,安问吸着气把脸转开,只留给任延看他红红的眼尾和鼻尖。任延一瞬间慌了神,“你别哭,你怎么哭了?”万事游刃有余的人也暴露出了少不更事的一面,他连哄人都不会,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进退两难,只有牵着安问的手潮潮地出着汗。“为什么哭?”任延张了张唇,锁着眉,垂眸试图找到安问的神情:“……是……我让你难过了?”安问摇摇头,但是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吧嗒吧嗒滴在他傻傻抱着书包的手背上。任延手足无措,不是他的原因,那为什么要哭?只好从他怀里扯出书包:“别抱着了,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安问抽了抽鼻子,嘴唇小动物般瘪了瘪,顺从着任延的动作,被他拉着在转椅上坐下。任延安静等着他哭累,喉咙痒,忍不住用手抵着唇,转过脸去咳嗽了两声。咳嗽比好听的话更管用,安问的眼泪瞬时止住,脸颊上泪痕还晶莹着,反倒先来关心他。他戳戳任延的手臂,打手语给他看:“你生病了?感冒了?”“没有。”安问怀疑地看着他,牵起他的手,掰开他微蜷着的手指。他的手好大,安问将他的掌心贴住自己脸,试图确认他的体温。忘了自己眼泪没擦,把人掌心搞的湿漉漉的。可是他的脸那么小,贴在任延的掌中,像一只流着泪的雪白的羔羊。任延很想拉他坐自己怀里,坐自己腿上,好拥住他,困住他,但他只是简单地说:“别忙了,我真的没事。”

又看了会安问朦胧的泪眼,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指腹擦过他茸茸的睫毛:“哭够了就回去上自习,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躲我。”不知道该说他迟钝还是敏锐。任延不置可否:“别乱想。”“为什么躲我。”任延既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的没有躲你,只是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我今天去体育馆找你,你不在那里训练。”“出了一点事。”任延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很快会过去的。”“我知道我为什么哭了。”任延读着他的手语,哭笑不得:“那你可真是聪明。”安问的脸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怎么,透着粉,让任延想起他生日时临时起意送他的荔枝玫瑰。“我哭,是因为昨天哭太久了,”安问指了指眼睛:“有惯性。”任延失笑一声,两手揣在兜里,微躬着身体很温柔地看着他:“昨天晚上说心脏疼,现在好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一下?”安问噎住:“不是心脏病。”“那哭了这么久,是眼睛有问题了?”任延更温柔,莫名像对待小孩。“也不是。”“那是怎么?觉得任延哥哥好可可怜,所以为他哭一哭?”任延脸上挂着淡笑,勾了勾唇,对安问半逗半哄。“你不理我,我觉得委屈和难过。见不到你,我的脑子里全是你,找不到你,我怕你是躲起来了一个人不开心。”任延安静着:“问问,有时候,坦然和自然也是很伤人的。”安问听不懂,但下意识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否则任延怎么会这么说?“这些话,今天的我对你说不出口,因为我做贼心虚,心怀鬼胎,问心有愧,说的每一个字背后都代表喜欢你,所以我不说。你昨天哭得这么可怜,今天就跟我说这些,是真的心里很坦荡,一点犹豫、一点心虚都没有,对不对?你想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恨不得从这一秒就开始重归于好。”安问张了张唇,好像想反驳什么。任延期待着他的反驳,但安问最终问:“这样不好吗?一定要先冷战,先吵架,才可以重新变好?那不是在浪费时间?”任延抿着唇,叹息着哼笑,屈起指侧刮了下安问的鼻子:“好,特别好,但我舍不得,做不到,怎么办?我想让你陪我多难过一分钟,多难过一天,你越难过,我心里会越开心。”安问更深地怔住,末了,皱起眉,认真比划:“你怎么这么坏。”任延更笑得厉害,厉害中有一种狼狈:“嗯,我好坏。”他勾了勾唇。睫毛还是湿漉漉的,安问拿手背蹭了蹭,犹豫了一会儿,把昨晚上翻来覆去一整夜的问题拿出来:“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谈恋爱比当朋友有意思得多吗?我觉得跟你现在这样就很开心了,你不开心?”如果能有声音,他的声音一定比蚊子还轻。耳廓微微地泛红,发着烫。真搞不懂,除了接吻上床,谈恋爱做的哪件事他跟任延不能做呢?身份不同,做同一件事难道还会有区别吗?比如看电影,情侣看和朋友看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他和任延挨着坐吗?“不知道,我又没试过。”任延低头看他,挺无奈地问:“要不然,我找个人试试,试完了再回来告诉你?昨天张幻想跟我表白,我没答应,你觉得怎么样?”一阵惊痛蛮不讲理毫无预兆地略过安问的心脏,像龙卷风袭击了荒野。“不要!”安问本能地说,没有用手语,而是直接说出了口,只是没声音。这么简单的唇语,任延当然看得懂,他从善如流:“好,不要。”“我们……”安问手语说了一半,难以启齿,到处找手机。任延把自己的递过去,安问点开备忘录,一行字打完,脸红得不正常,眼一闭牙一咬塞回给任延。「我们可以试一试。」第五十章

任延怀疑人生:“试一试?试什么?”安问左右手大拇指互对着弯了弯:“试一试谈恋爱有意思还是当朋友有意思。”任延:“……”“就一天。”安问小心翼翼地竖起一个指头。“扔床上干一天算吗?”安问:“……”“开玩笑。”任延敷衍地找借口,神情挺认真,“当然,确实是我内心想法。”安问拎起书包闷头:“我去上晚自习了……”交身而过时,想当然被任延一把拉住:“走什么?不是现在开始吗?”他拉得如此用力,安问往后趔趄了一步,被任延拦腰接住,天旋地转间,安问被任延按到墙上,唇带着他的气息拂面而至安问猛地闭上眼,呼吸屏住睫毛轻颤。任延的嘴唇在与他若即若离的尺寸处停住。几乎就要贴上,但仍隔着蝉翼那样的薄。安问的双眼颤颤悠悠地睁开,心提到嗓子眼,被他强行用力吞回去。“算了,”任延的声音很低,“这是你的初吻,这样随便试掉,我舍不得。”安问心底悄悄松一口气,眼睫也跟着乖乖地垂下。任延多恶劣,安问只放松警惕了一半,唇上便被重重地亲了一下:“亲一下还是可以的吧。”安问:“!”眼睛瞪得应激的猫一般大,任延掐着他下巴,将他脸轻轻抬起:“什么脑回路才会让你提出这种建议?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安问迟钝地转了转眼睛,思考不能,被任延揭晓答案:“叫羊入虎口。”谭岗很少发火,但骨子里就有很强的压迫感,尤其是在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但任延无动于衷,平板地说:“自由搏击不能使用反关节技,一方倒地后另一方不能继续击打,我受过专业的训练,玩篮球多久,玩自由搏击就有多久,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减少伤害,从玩自由搏击起,我没有因受伤进医院的记录,肌肉拉伤二十天足够养好,实在不行可以打封闭。”“这就是你作为主力的态度。”“是你不信任我。”“从今天前你不用上场了,你如果要写退队声明,我立刻批给你。”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任延反应了会儿,似乎才意识到谭岗在说什么。看到他要走,他吞咽了一下,下意识沙哑地叫他:“教练。”谭岗只是脚步微停,眼神很冷:“你自己想清楚。”办公室门没锁,任延拉过椅子坐下,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笔帽拔开,他面无表情很快地写:退队申请:

本人任延,因故无法继续效力校队,特申请……退队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写不下,任延深呼吸了两次,将纸揉成一团,随手而精确地砸进了废纸篓。安问好讲道理,摇了摇头,表示这种程度算不上是“玩弄”。任延又捻他的耳垂,?用拇指缓慢清晰地亵玩着:“这样呢?”安问又摇头,腿渐渐地软掉,身体里的力气如沙漏般不知不觉流逝而尽了,挨着墙的身体站不住似的往下滑。任延搂住他的腰,借他力量亦禁锢他。两人身体紧贴,任延的体温灼热,即使是冷气下,安问也热得脊背冒汗,偏偏却又不讨厌这种热度。虽然很想做一些逾矩的、过分的事情,但任延还是克制住了,宽大的手掌只是绅士地贴着安问的腰:“如果摸你呢?把手伸进你的校服里面,直接贴着你的皮肤,摸你……”尾音无端低了下去,身体部位的学名正经且下流。?黑色的额发垂落眉间,睡着的任延敛去了那些高傲的锐气和烦躁的不驯,看上去前所未有的乖。眉心不平,安问伸出手去,轻轻地帮他抚开。-无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也好,都需要在周日返校上晚自习。但高二十五班的人很快发现,他们刚支棱了一个星期的校草男神,果然又旷课了。这事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所有人预料之内,有的人比如任延,就是跟学习八字不合,又不是只能挤高考这独木桥,何必非得受这罪?安问到学校很早,背着书包先去了体育馆,篮球队在进行分组练习,?里面没有任延的身影。周朗闲的,跑过来问:“哟,找秦穆扬还是任延?秦穆扬不在。”安问没表情,周朗笑:“任延也不在。”安问弯了弯手指,意思是88。他回教室自习,天黑下来,但还没到打铃的时候,走廊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趴栏杆上闲聊吹风的,安问第三次去洗手间时,林松松叫住了他:“吃坏肚子了?”安问每回都是去洗手,被林松松一问,只好点头默认,目光却很明确地从窗户望进教室角落。课桌还是空的,也没放上书包。林松松挺精的,跟着他扭头看了眼就明白了:“找延哥吗?”安问又点头。“他没来,估计又旷了,可能出去打游戏了。”林松松随口一说,“上星期的延哥属于被人附体,这周恢复本性。”所有人都乐了起来,伏窗台上笑得锤墙:“欠收拾是吧?”安问没心思跟他们说笑,略颔了颔首,穿过人群回到安静得像一片坟地般的A班。卓望道坐他斜后方,见他坐下,戳了戳胳膊,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有胃药。”安问传纸条,「任延没来。」卓望道晕:“这有什么,很正常啊,他来了才有鬼吧。”七点,晚自习铃声准时敲响,钱一番在走廊不知道逮住了谁,问话的声音一走廊四个班全听到了:“哈?”不耐烦像鸭子的一声嘎,“任延又没来?好不了一个星期!”安问写不了两行字便掏出手机,?两人的微信对话还是下午五点的,他说「我到学校了」,任延回他「嗯」。

安问:“……”任延没出现在画面里,很淡定地说:“你的朋友们说很想你,睡不着,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睡着,想不想他…们。”安问打了句手语,任延礼貌地问:“它说听不懂你的手语,能不能请我翻译。”安问轻叩两下,代表同意。熊被从椅子上拎开,任延坐下,将熊抱在身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没有入镜,安问只能看到他自喉结以下。“我刚才跟你的朋友谈了谈心,它比我更了解你,谈了很久,他告诉我过去几天,都是我在一厢情愿。”任延揉了揉棕色小熊的耳朵,安问看到他的指骨上似乎有伤,但那只是很浅的一点他色,安问不确定是不是伤口的凝血。“我一直在想今天早上你跟我说的话,其实……虽然没有问过你,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你是喜欢我的。”任延笑了笑,安问看不到他的笑容,只听气息的话,这是一个带着自嘲的笑。“很自信是不是。”安问想说话,但手却像定住了般。有一句话像是要冲破喉咙,冲破那团闷声的堵得死死的棉花但那句话是什么?安问不知道。“你说得对,朋友是一辈子的,情侣是一时的,谈过恋爱交往过再分手了,就不好再做朋友了,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这样的人。”任延静了静,安问觉得他的语气很冷静,充满着深思熟虑后的自持。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安问慌张地扣着手,在床上坐得僵硬得像个小学生。“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你,只是以前也没有喜欢过人,所以第一次……可能不是很有处理的经验,冒犯了你。因为你一直没有抗拒……别误会,我不是指你有责任,我是说……”镜头里的喉结滚了滚,要说出口的话似乎很艰难:“我沾沾自喜,以为这是你喜欢我的证明。“但你的玩偶朋友们告诉我,问问就是这样子的人啊,问问很善良,好心,不会把场面弄得很难堪,是我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默许,所以一切错都在我。”任延抓住小熊的两只爪子,揉了揉小熊的脸,很温柔地问:“对不对啊?你刚刚是不是这么教我的?”“别说了。”安问仓促地打着手语,咧了咧唇角,扯出一个很生硬的笑。“我说完了,十八岁说一辈子很轻浮,我的语文不好,记得逍遥游里有一句话,好像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不知道用在这里是不是错了。”任延停顿了片刻,几不可察地呼吸。

“你找过我。”任延静了一下。不当情侣的话,任何一丝追求的意思都会令对方感到压力。

他说:“以后不找了。”安问揉了揉眼睛,灯光暗,任延只觉得他把自己眼睛揉得很红,立刻很识趣地问:“是不是困了?明天再聊。”安问一边持续地揉着眼睛,一边摇头。任延便不敢轻举妄动,等着安问把眼睛揉好。只是怎么会越揉越红呢?揉不好了,眼泪揉出来,顺着指缝流淌进掌心,温热蜿蜒而痒。“任延。”安问放弃揉眼睛,用手语叫着他的名字,眼睛眨了眨,眼眶通红,但脸上表情是微笑的。“任延。”他又叫了一次。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汹涌而至,汇在他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我心里好疼啊。”他笑着,但是无措地说。

五十一

谈恋爱首先从约法三章开始。“不许……干我。”备忘录上的字体大大的,宛如给老年人看的超大号黑体,不由得任延装瞎。任延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会霸王硬上弓的吧?”安问嘴唇抿了一下,没正面回答:“总而言之不可以。”“我教你,把这条改一改。”任延挺认真地建议,“改成‘不许玩弄你的身体’,对你来说会更安全。”玩弄两个字未免太下流,拥有直白的画面冲击力,安问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改字:「不许玩弄我的身体。」这行字好奇怪,本来就够奇怪了,一旦白纸黑字、一本正经地写下,奇怪翻倍,令安问都不敢多看一遍。他怎么一跟任延相处就降智啊?

作为一个学渣,任延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学术精神,严谨地问:“那关于‘玩弄你的身体’,具体定义是什么?”安问愣住。这个问题好难啊,他不仅回答不了什么是玩弄身体,也回答不了什么不算玩弄身体。?校门口暗巷里的网吧谈不上多高档的环境,一贯封闭的包厢内,还留着经年累月积淤的烟草味,任延将安问困在墙角,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他耳边撑着,像是耍流氓。但行为确实端正正经的,他与安问对视着,末了,抬起右手揉捻他的嘴唇:“这样算不算?”

任延的好看是一件不需要用力观察就能发现的事,开学日当天,发现“卓逸群”就是任延的那一刻,除了被戏弄的愤怒,心里有没有一丁点的高兴?为他心目中的任延竟然真的长了这样一张脸。

心跳的加速骗不了人,安问比谁都心知肚明。如果任延现在是他男朋友的话……偷亲一下应该不犯法吧。但是为什么要偷亲他?他又不喜欢任延,他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光明正大的任延的好朋友,绝没有非分之想。即使觉得他英挺冷峻百看不厌,那也纯粹是从审美角度欣赏,绝不存在任何绮念。那……不亲吗?又很吃亏。体验是两个人的事情,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如果什么都只让任延体验,他岂不是成了游戏里的NPC?恐怖电影的音效轰隆隆的,男主角从小镇废弃木偶戏剧院中死里逃生,一路惊魂又是闪电又是鬼又是雷,但都赶不上安问心里天人交战的激烈。

安问紧闭着眼,没回答。任延将唇靠近他耳边:“不算?还是算?你知道我对你想做的不止这些,要是不算,我就真的做了还会更过分。”安问报复性地踩他一脚,把人一把推开了,双眼红红:“谁第一天交往就做这些事情啊!”任延失笑出声,为他不可思议的迟钝感到可爱:“嗯,还是你有经验。”安问整理着凌乱的校服衬衫和领带,心想,休想占他便宜,这是常识。发烧感冒带来的咳嗽止不住,任延明显感到自己病况严重了些,但不敢告诉安问,否则他可能会拉着他去诊所挂盐水,岂不是得不偿失?心口泛起抑制不住的痒,任延转过脸去咳嗽了两声,又拧开水瓶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才又转过来面向安问:“不回去上晚自习好不好?”已经快九点了,回去也做不了几道题,安问大发慈悲地点点头,心里的小人欢呼一声。任延看穿他那点小雀跃,忍不住勾起唇角:“当坏学生是不是会上瘾?”牵过安问的手,将他拉至身前。他坐着,安问站着,校服下的膝盖相碰,任延仰着头:“那我们做什么呢?或者说,你想做什么?”安问被他这样自下而上认真又温柔地看着,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渴念。听到任延让他坐怀里,那股渴念消失了。很想喝可乐的时候真的喝到了可乐。任延将安问圈坐在怀里,他一手抱着人,一手若有似无地勾着安问的手指,下巴轻搁在他肩膀上。安问瘦而薄,他一只手臂便能轻松圈住,还松落落的有着富余。假期在福利院洗澡时,任延就已经看过了,安问并不是那种嶙峋难看、枯柴样的身体,骨骼上覆着薄薄匀称的肌理,有线条,又白,在白炽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让人想上手摸。任延这会儿抱着人,脑子里不清不楚地想着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幸而发烧硬不起来,否则真成流氓了。安问乖巧地被他圈着,任延讲话时,气息拂在他的脸颊,有甜丝丝的味道。“看电影好不好?”有条件的话,当然是去电影院最好,但他现在感觉都快病入膏肓了,实在折腾不动。安问确实想看电影。五岁前家里有上百万一套的家庭影院,夏天炎热的午后,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边玩乐高一边看迪斯尼,去了福利院以后,这样的午后成了遥远的回忆,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国家级的贫困乡不仅物资匮乏,精神娱乐活动当然也是贫瘠的,还仰仗于放映队,以及从北方而来的卖艺大卡车,红帕子绿裙子的二人转也很热闹喜庆。对于这十年间,外面的电影发展得有多好看多精彩,漫威宇宙DC宇宙怎么平分秋色,迪斯尼又做出了什么精细浪漫的动画电影,他通通一无所知,刚回安家时,连苹果手机都用不习惯。“想看什么?喜剧?剧情?动画?还是惊悚,爱情?”任延滚动着鼠标。好耐心,但也没有更耐心。任延对他一向如此。安问安静地打着手语:“对男朋友就这样吗?那跟做朋友有什么区别?”任延勾了勾唇,没正面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区别,跟我谈恋爱挺亏的,还比不上你。”安问想看恐怖片,真有鬼的那种?,任延点进界面,让他挑。他自己倒是经典的都看完了,安问点了《死寂》,任延点点头:“这个可以,分挺高的。”“很吓人吗?”“吓人,但是你不用害怕。”“为什么?”“因为那个鬼害不了你。”包厢里有小沙发和茶几,任延按了服务铃,让网管送了零食和饮料进来,可乐和预调罐装鸡尾酒都有,随安问选。安问拉开了鸡尾酒,上次他想喝就没喝着,那么浅的度数,想必没什么关系。沙发很深,任延的坐姿大马金刀的,安问就坐在他腿间,并不逼仄,被任延从身后严严实实地抱住。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开看十分钟,安问就吓到了好几次。一双冷冰冰的手被任延捂在滚烫火热的掌间,心里分神想,要是只是普通朋友,任延是不是就不能如此抱着他捂着他了?、

画面应当颠倒,变成他坐在一侧,任延怀里坐着男朋友或女朋友,两人轻声密语,安问就算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聊什么笑什么。

任延只会给他怀里的人捂手,旁边的人就算冷死了冻死了瑟瑟发抖冻疮复发,也不关他的事。

可能会说一句“多喝热水”。一分神想这些,安问瞬间觉得电影不恐怖了,他要酸死了。他戳戳任延支着的长腿,想把他揪起来问一问。但任延没反应,扭头一看,呼吸绵长,……竟然枕在他肩上睡着了。没关系的!任延睡着了,亲一下,既切身地体验实践了跟他谈恋爱的感觉,又不会被他发现,所以亲了实际上约等于没亲,不会改变现状!安问闭了下眼睛,心提到了嗓子,歪过脸,慢慢地垂下。喝了半罐白桃鸡尾酒后的呼吸清甜,轻轻地、克制地拂在任延口鼻间。喉咙口涌上一阵痒,任延蓦然醒了,偏过脸剧烈咳嗽了起来。安问:“…………”任延咳嗽完,人也清醒过来,喝了两口水压了压,很内疚地道歉:“对不起我……”话止住,他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安问的脸色很不爽。心里的内疚更深,更交织着后悔。搞什么?难得有机会亲密,到头来他竟然当人面睡觉?别说体验式情侣了,就算是真情侣,这波恐怕也要负分。“真的这么生气吗?”任延试探地问,喉结滚了滚,绞尽脑汁该怎么哄。安问把他脸按回自己肩膀上:“睡觉。”酒是太好用的魔法,他又能发出声音了,两个字冷冷的,含着命令。任延深刻检讨:“……不敢,不睡了。”安问按着他脸,喝醉了的话语有种不管不顾的任性憨态:“睡,快点睡,立刻。”任延:“……”轻咳一声,“我错了,真的不睡了……快看,后面有反转。”安问蹙起眉,求他:“你睡一下。”任延深呼吸,心口起伏不定。怎么办,体验期就这么难哄么?安问急了一些,抿撅着唇,气鼓鼓冷冰冰地瞪着他。“好好好睡睡睡。”任延没原则,“我睡,你别生气。”重新枕着他的肩膀睡下了,眼睛阖起,呼吸放缓。安问心里像有蚂蚁挠,似乎有强迫症逼着他,他不做完那件事,就会坐立不安。忍不住问:“睡着了吗?”任延:“……睡着了。”圈着人的两手更用力,像抱娃娃。……拜托,根本没睡意。而且不敢睡。安问又等了会儿,小镇的陈年往事被翻开,惊悚加倍,他喝了酒仍很聪明,推导出真相,原来那些人是因为见到鬼尖叫出声了才死的。难怪任延说他不必怕,因为他是哑巴,出不了声,鬼就拿他没办法。心里安定下来,他更全身心去猜测任延睡了没。睡了吧睡了吧睡了吧,呼吸都好稳了,睫毛也不颤了,眼皮也没有动,睡了吧睡了吧,肯定睡着了吧。安问咬了下唇,低下头去,在任延唇上轻轻碰了碰。好软,好烫,跟任延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这样的事也是只有情侣才能做的,过了这一天,朋友就不能做了。安问心里又酸了一下,闭上眼睛,更深地贴上他嘴唇,伸出舌尖,描摹着任延的唇形。他不会。孩子气的吻法,如同过家家。任延要不要醒呢?安问不知道。

五十二  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鲜明,任延心里一震,身体僵着,喉结不上不下,始终未敢吞咽。他由着安问含吮他的下唇,又笨拙地用舌尖描摹唇形,扫着他的齿关。简直无师自通了。电脑外接音箱里传来一声尖锐尖叫,安问原本就做贼心虚,整个都被吓得剧烈抖了一下,唰地一下便将唇移走了。任延掀开眼眸,因为过于震惊而毫无波澜的眸光沉沉地注视着安问。安问早已规规矩矩地坐好,一手拿薯片,一手拿罐装鸡尾酒,似乎正无比专注、投入地看着电影。颈侧传来茸茸的痒感,是任延的发梢蹭到了皮肤,安问僵了一下,稍转过脸,很意外地抬起眼眸:“你醒了呀。”任延:“…………”如果不是脸红得太明显,耳朵烫得太灼人,目光躲闪得太有鬼,他这一句,演技倒也不算太差。安问不给任延说话的机会,语速很快地汇报:“我猜到你说的反转是什么了,就是说他爸爸早就死了其实被做成了人偶然后他的这个后妈其实就是那个傀儡师或者是被鬼附体了,对吧?”电影还没演到这儿,他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聪明。任延却没夸他聪明,视线意味明确地停在他丰润的、带着可疑水光的嘴唇上:“这里怎么湿了?”他伸出手去,拂了拂他的唇瓣,指腹抹到一丝水痕。“喝、喝酒喝的……”安问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任延的眸底始终晦浓着,更添着高烧的一丝迷离病色,这让他的眼神危险得难以琢磨。安问被他盯得脚底心发麻,半晌,听到他没头没尾地、低沉地问:“我现在发着烧,不怕被我传染么?嗯?”安问早就觉得他不对劲,被这样一说穿,才意识到任延果然生着病。他用手背贴了贴任延的额头,如此滚烫:“刚刚问你,怎么不说?”“不想你关心我。”安问愕了一下:“为什么?关心你不好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那……”安问急起来好可爱,眉头皱着,像只在晒谷场上没头没脑走来走去的绿色小鸟,“那你吃药了吗?”“吃了,过期了。”任延淡定地说。安问:“……”抱起任延的胳膊:“那去医院,挂盐水,开药。”“不用,去药房直接买点药就好。”任延把他重新拉回自己怀里:“把电影看完再说。”还剩十几分钟,安问被他圈坐着,任延下巴仍搁他肩膀上,哼笑了一息:“每次看都很不认真,下次不带你看恐怖片了。”“这个鬼好恐怖,我知道她要出来,都把眼睛捂住了。”安问怪聪明地回,“从眼睛缝里看。”任延若有所思:“所以你还没看到玛丽肖的真面目。”“我不要看!”安问斩钉截铁。“后面没她的戏份了。”任延安抚他,“只剩下一个反转。”电影音效果然趋于静谧,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男主角走上铺有地毯的旋转楼梯,走上他父亲的房间。古堡般的住宅仍然处处透露着阴森诡异,安问一心想知道自己猜的那个结局对不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等着揭秘。果然男主爸爸是空心的!已经被做成玩偶了!但是“现在谁才是木偶?!”年轻漂亮的后妈鬼魅般地问了这一句,面容极速狰狞蜕变安问张了下唇,心脏像收到剧烈撞击,分明是被吓到了失语,捂着眼睛猛地缩回到任延怀里。太恐怖了!!!!任延被他扑地措手不及,半抬着手哭笑不得:“喂,就一秒而已。”过了会儿,衬衫衣襟出现湿意,任延慢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你哭了?”安问揪着他的校服,打了个哭嗝:“你骗我,你故意的。”

怎么可以让一个听鬼故事都会失眠的小哑巴看这种画面,这是虐待……“我真不记得了,五六年前看的。”任延拍抚着他躬起的脊背,“都是假的,不怕,嗯?”因为如此专注,两个人都忽略了大厅的动静。“卧槽老邢来了快跑快跑!”

“干!等等我!”

“这里这里这里快快快追过来了!”老邢眯着眼,一边扶着眼镜?,一边在大厅通道处小轮发动机般嗖嗖抡着两腿跑了起来:“谁啊?谁跑得那么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给我站住!”七八个穿着省实校服的刺儿头鸟兽般逃窜,老邢冷笑一声,不追了,背起手慢悠悠跺起步,把偌大一网吧当自家花园遛。以为他前后门没留人吗?naive,今天就把整个月的kpi抓牢!腰间钥匙串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叮当晃悠,现在,就让他来好好瓮中捉鳖手往包厢门一推:“啀?老邢眼前一花,只觉得什么人动作很快地一一闪身背了过去,将怀里人的脸用校服罩住。“任延?!就知道有你!”老邢鼻子都快气歪了:“逃课是吧?上网是吧?啊?”目光逡巡一圈,“早恋是吧?!”任延咳嗽了一声,挺无辜地说:“真不是。”“那是什么?那你怀里是什么?啊?抱的是个狗吗?来来来,松手松手,我倒要看看是谁睁眼瞎跟你早恋!”任延把安问紧紧护在怀里,仍保持半转着脸的姿态,身体一半警戒一半松弛,脸上表情却很自在,只是勾了勾唇,客气地说:“没人跟我早恋,但也很难解释,你别过来,我可以不揍你。”老邢:“……”声音都颤抖了:“你再说一遍?”“我说,”任延眼睑微压眼神微眯,一字一句地说:“你再靠近一点,我不介意帮你人工失忆。”明明是该紧张得浑身冒汗的,安问却忍笑忍得发抖,不住地咬着嘴唇,防止自己真的笑出声来。老邢撇了撇嘴,脚步很忠实地停住了:“威胁老师,下星期一国旗下检讨!”任延:“好的。”

往门外轻抬了下下巴,提醒道:“有人跑了。”老邢调转脚步就往大厅外追,一声暴喝:“给我站住!”“邢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知道哪个大冤种抱头蹲地痛哭流涕,熟练得让人心疼。安问想抬头,被任延按住了:“再等等。”“那怎么出去?”“嗯……我先出去把老邢带走,你等我微信?”任延说完笑了一声:“这次真的当坏学生了,还觉得好玩吗?”安问脸被闷得潮红,呼吸也短促,腮上眼泪还没干:“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怕鬼。”任延:“……”

问就是后悔。“那……”安问快被闷死了,推开他深深地呼吸:“我们一起从后门偷偷溜出去?”门外,去而复返蹑手蹑脚的老邢猛地振臂推门:“好哇,总算让我啀?”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脸色红红的,头发乱乱的,长得好好看的还挂着眼泪的?安问?!一时间,门里门外的都沉默了。老邢晃点手指,用一语道破天机的口吻笃定地说:“你欺负他。”任延:“?”

你瞎了?“说,你是不是逼安问给你抄作业?实施敲诈勒索恐吓,让他帮你代写是不是?难怪不敢让我看见!还把人欺负哭了!你这是校园霸凌!”老邢振振有词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安问!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要你今天说实话,我就”“老师,我不认识你,你可能认错人了。”安问坐在任延怀里,淡定地说。老邢:“?你是不是当老师是傻的?”任延反应过来,也轻描淡写地说:“你确实认错了,安问是哑巴,这个会讲话。”老邢:“???”

竟也无法反驳?安问:“老师把我认成我哥哥了。”任延咳得厉害,一边咳一边忍不住笑,平复了一会儿,对一脸茫然的老邢说:“这个是安……答,问题,答案,哥哥,弟弟,哑巴,正常人,”无奈地勾唇笑着摊了下手:“双胞胎。”安问:“……”

不愧是能取出“卓一个”名字的人。证据确凿,老邢被说服了,有伤残认定的哑巴不可能开口说话,这个一定是双胞胎。任延彬彬有礼:“还有问题吗?”老邢脸色涨红:“你说呢!跟外校的谈恋爱就不是谈了吗!你、你还跟个、跟个……男的!”

这回是真走了,脸上臊得慌,所以脚步也溜达得快。在外面等着挨批的高中生迎来了他们的魔王,老邢:“早恋是不对的!!!”成排鸦雀无声式的茫然,老邢:“当然,上网吧也是不对的!!上网吧来早恋!我看见一对拆散一对!!”-因为烧得厉害,从网吧出来后,安问导航找药房,?跟任延步行过去买药。不过八九百米的距离,时候还早,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懒散得像是散步。手反复碰到,又分开。分着分着,不免又再次越靠越近,手背擦着手背,若有似无的。安问一心一意盯着脚下的盲道花砖,一块,两块,三块……二十五块,二十六块,任延怎么还不来牵他手?转弯,盲道突兀地断了,药房的霓虹招牌在昏暗的社区街道上亮着。“是情侣的话,走路应该可以牵手吧。”任延礼貌地征询意见。安问反而缩回手,没点头也没摇头。任延便抓住他掩到身后的那只手,坚定但温柔地牵起,火热的掌心罩着他微凉的掌尖。安问没抽走,半边身子酥麻。“以后你跟别人交往……”“也会牵。”安问不说话了,觉得心里像有个沙漏,精确地记着他和任延的二十四小时,而他则像个饱满嘭亮的气球,渐渐渐渐地漏着气瘪了下去。药房门口有电子机器人,冲两人喊“欢迎光临”,过了十点,只有一个药师在值班,任延简单描述了下自己的症状,不过五分钟便配好了药。收银台边的架子上放着随手一买的小物件,绿箭、益达、创可贴、……避孕套。修长的指尖停顿了一下,拿起一盒避孕套。安问:“???你、你买这个干什么?”任延:“吹气球。”医生拿着扫码枪,无语克制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小情侣可真有情趣。安问脸色煞白,任延笑了一声,把盒子放了回去:“就这些,结账吧。”“你逗我?”任延哄:“好聪明。”安问:“……”顺道买了瓶水,任延走在路上就抠了两粒药出来吞了。五十三  深夜车少,平台从两公里外调网约车,任延刷开手机,撇了眼路线图上的小红点。半天不动,估计是在等红灯。他对这一片很熟,熟到哪个路口有交通灯都一清二楚,只要遇上一个红灯那么之后便次次红灯任延心里找足了借口,拨出司机电话,礼貌地说明取消订单。平台扣了跑单费,任延牵起安问的手:“走吧。”“走……走回去?”“步行距离两点八公里,我们从体育公园穿过去,大概是两公里不到。”任延拎着水和药兜,牵着安问往巷子口走去。两旁的饭店都打烊了,唯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散不了的烟火气。街角的花店棚下摆着摊,白色的郁金香在灯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任延挑了几支,店主用报纸包扎成一束,教安问如何醒花。“你男朋友啊?”她问任延,似乎与他相熟。“还不是。”“哦……”小姑娘点点头,扯断胶带,笑得怪意味深长的:“还不是,所以是正在追。”任延勾起唇,似笑非笑地警告:“别乱说。”“之前看你总买花,还以为有女朋友呢。”店员说着,操作收银系统,“折后一百八十九。”“顺手。”郁金香是娇嫩脆弱的植物,没有枝蔓,看着干净。安问抱在怀里,也问任延:“你总是在这儿买花么?”“怎么,我买花很奇怪?”安问赶紧摇头,摇得斩钉截铁。“我确实喜欢花,逃了课带回去一束,可以免于挨打。”安问忍不住笑,轻轻嗅一嗅这进口郁金香是什么香味。心里念头来无影去无踪地扫着他的兴。以后就是别人陪任延买花。脸挂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他的阴晴比宁市五月的天还多变,任延却只能怔愣在他的好看里。白色的郁金香并不比他纯净,他色的郁金香也无法比他浓烈,安问抱着郁金香轻轻地不高兴,任延看着抱郁金香的他,无法言说地心动。安问从花中抬眼,神情还冷着,轻声不情愿:“干吗一直看我。”任延心底一个声音,愿为你买一辈子花。但一辈子太重,他没有做好准备,便只能克制地说:“花很衬你。”走出了巷子,街道骤然宽了,路灯将柏油路照得亮堂堂的。任延咳嗽的频率见高,一瓶水很快喝尽,安问不自觉关心:“既然发着烧,为什么还要走回去?”“没这么脆弱。”安问还是不懂:“早点回家不好吗?”任延终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喜欢你,所以只是跟你随便走走也很开心,也很舍不得结束。”安问忽然懂了公园里那些顶着大太阳散步的情侣,他看人家是吃饱了撑的,别人看他是单身狗。任延捏了捏他的手:“要是你很累的话,就打车。”安问不累,只是觉得喝完酒后有点犯困,上下眼皮子打架,眼神迷离着,只觉得眼前路灯光晕朦胧,照得世界黄澄澄的一片,像被罩在某种糖果玻璃纸中。偶尔一辆车驶过,在静谧的夜里唰的一声,像在砂纸上扬了一笔。体育公园不锁门,虽然有安保岗亭,但是全天候开放的,?夏季时经常有人带小孩来露营看萤火虫。两人从侧门穿进去,经过亮着一盏灯的值班室,保安正在看一本什么翻烂了的陈年旧书,蚊虫不多,只有几只在垂吊而下的莹白灯下飞。“第一次见面,你怎么会在这里?”任延问。“想来看看跟小时候一不一样。”安问答着:“结果什么都不一样了。想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打架,就看了会……你打架怎么这么厉害?”任延上次还跟他说只是偶尔打架,今天就换成了“因为喜欢打架,而且经常打”。安问张了张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任延捏他的掌心:“留下次再跟你说吧。”“你现在是不是不拉大提琴了?”“偶尔,很偶尔的偶尔,五线谱都快不认识了。”小时候精力旺盛,跟遛不够的狗似的,别人一天野三回就趴窝了,任延能不知疲倦地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打游戏、做机器人、打球,专注力漫长而不知枯竭,偏偏就是一看书就坐不住、静不下心,让任五桥和崔榕都深觉头痛。

老师建议给他发展点安静的兴趣爱好,上琴行挑了一圈,钢琴烂大街,小提琴歪脖子,架子鼓没气质,吉他贝斯也不够古典,最终挑中了大提琴。任延人长得帅,骨架也好,自小就是如此,凡事不必太认真就能起范儿,别看琴弓琴弦都对不上,但微垂下脸轻锁着眉的沉静模样,还是让前来观摩的家长交口陈称赞、小女孩芳心暗动、小男孩虎躯一震。任延直到昨天看了安问的日记才知道,原来当初“芳心暗动”不止小姑娘,还有个小问号。“考了级后基本就没练过了,是不是很失望?”任延瞥了眼安问,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嘲:“其实你心里想象的任延,跟我本人应该没什么关系。”他在日记里那么心心念念,等待的不过是已经流逝的镜花水月。“你就是你。”安问笃定地说。“是么?”任延没什么情绪地问:“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今天自始至终不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的眉角和嘴角都有明显的伤口,眉角的伤已经结痂了,他没贴创可贴,一道细细的血痕红得不容人忽视,至于嘴角的青红……安问连偷亲时都知道小心翼翼地避开,又怎么会没看到?“因为你不想听我跟人打架的事,对不对?不爱听,所以干脆不问,逃避过去,否则多听一遍,你心里对我的滤镜就多碎一分。”“我……”似乎是该反驳的,用力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喉结滚了滚,安问意识到,即使他否认了,但他的否认在事实面前也很苍白。“开学第一天在二食堂,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心里的任延有一个模子,一个套子,但我没有义务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长。不管是崔榕还是任五桥,或者这么多学校的这么多老师,都没资格也没办法去教我、命令我、规训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做的决定也都是自己想好的决定,但其实……”任延默了一息,“我有点怕你。”“怕、怕我?”任延失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怕,”他顿了一顿才再度开口:“是怕你有一天跟我说,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我。我已经长成了这样,没办法再回过头去重新再来,我不能为了把自己放进你喜欢的套子里,像灰姑娘的姐姐一样削足适履,砍掉自己的枝叶。”

看到他怀里的郁金香,“比如一束铃兰,就没办法放进郁金香的套子里。”静伏的热带灌木丛里,响着蟋蟀的吱吱短促鸣叫,硕大无比的蜗牛在石砖路上粘着,也不怕被人踩碎。安问不合时宜地想,这个蜗牛是从非洲来的,到了宁市没了天敌,所以一到潮湿的夏季就泛滥,而宁市的夏季又那么漫长。“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出现了一个跟你理想中的任延一模一样个性的人,你是不是会更喜欢跟他相处?对于你来说,任延长成什么样,应该是最无关紧要的,我只是刚好套对了最无关紧要的一环。有时候也会对这个子虚乌有的假想敌单方面厌恶,……或者说,嫉妒。”没完没了地做着假设做着反问,如果是那个任延的话,安问会不会就答应了?如果是那个任延的话,安问也许就不会犹豫吧。如果是那个任延,安问愿意做一切事情。那个任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任延了,所以安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全盘接受他的模样,只不过像打架这样的成分,他不喜欢,便干脆不过问,装看不到。有时候,这样的纯粹也是很残忍的,任延有杂质,而安问忽略杂质。任延想的是一个方向,安问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不是的,任延长成什么样子很重要,安问心里默默地念,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话轻轻地念出了声:“任延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任延长什么样决定了怎么喜欢。”任延怔了一瞬,没太听清:“什么?”“啊。”安问茫然抬眸。“你刚刚说什么?”“我说话了吗?”安问闭上嘴,有些惊讶,有点心虚。任延无语了一会儿:“找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安问:“……你觉得我是精神病?”任延实话实说:“我怀疑你精神分裂,尤其是喝了酒以后。”“怎么会,我什么都记得。”安问挺骄傲地说:“你见过谁喝完酒像我一样聪明吗?”“嗯,”任延淡淡瞥他,拆穿:“然后酒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这确实……听着还挺分裂的。安问一时之间反驳不了,任延站住脚步,两人牵了一路的手潮潮的,任延交握着,俯低身子,将脸凑到安问眼前:“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对你做任何事,你明天都不会记得,也不会跟我计较?”他的五官立体,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英俊无端放大十倍。安问招架不住,心从悬崖边高楼上坠了下去,?一直坠到他整个人都软绵绵浮了起来,他想吞咽,又怕吞咽便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紧张,喉结便不上不下地凝着,不敢轻举妄动了。“不推开我?”任延哑声问,微微侧过脸,鼻尖与安问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安问闭上眼,路灯下,长长茸茸的睫毛上缀着光,颤着。任延久久地看着他,笑了笑,搂过他的后脑往自己怀里压了压,亲他的柔软的黑发:“真就这么想感冒?你愿意,但我舍不得。”心里铺天盖地的失落,连蟋蟀虫鸣听着都有了悲切的味道。安问勉强抬了抬唇角,低声:“谈恋爱也这么客气……”似有意见。“这不叫客气,叫珍重。”嘁,反正将来珍重的都是别人。暗红色的跑道里不知道掺了什么材料,看上去有些细碎的反光,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影子在月光和路灯下交融。确如任延所说,从体育公园穿过去后,路程便缩短了许多。崔榕和任五桥今晚也都不回来,只有西西在门口蹲着,唤了一声就当迎接过了。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安问好欺负,现在看到他都不躲了,往地上一躺,大发慈悲地给安问一个讨好它的机会。任延目不斜视地从猫身上抬腿跨过,“摸完它记得洗手,它最近喜欢在猫砂盆里打滚。”呔!简直是血口喷人!每次都一拉完就被毛阿姨铲走了,猫砂盆里只有豆腐砂的奶香,打个滚怎么了?怎么了?“嗷呜!”西森猫小狮子般骂人。任延:“骂我也没用,今天病了,没空伺候你。”安问抱起这坨猫,让它舒服地赖在自己臂弯,挠它的下巴。趁任延洗澡,他抱着西西公主进次卧:“你喜欢这里是不是?要不要做个标记?”西西公主:“???”“像上次一样。”拜托,上次也是任五桥污蔑造谣!“你看这个床又大又软,快,做个标记,他打你我就帮你拦着。”安问把它放床上,蹲在床边跟它打商量:“你在我床上尿尿,我就可以睡他房间里了。我不喜欢他,就是一个人睡太恐怖了,我不敢。”西西公主歪了歪脑袋,蓝眼睛溜圆,粉红的猫唇微张。这是陷阱,聪明的猫都不会中计的。哼,胆小又单薄的漂亮少年,在它的故乡俄罗斯是会被西伯利亚的风吹坏的!安问逗它一会儿,哄它嘘嘘,还没哄出结果,就听到浴室里一声重响。两人浴室是分开的,安问心里一惊,扔下猫跑过去。洗手套间的门开着,任延只穿着内裤,上身和长腿都光裸在外,身上半干,而浴巾掉落在一侧。安问进来时,任延正撑着洗手台深呼吸,长长的额发被打湿了些,垂着掩住眼眸。他的呼吸声沉重,且抬起的眼神也是先迷离后清醒的,安问很快明白过来:“烧得这么严重?有没有摔到哪儿?”任延自嘲地笑了一下:“太久没生过病了,有点不熟练,我没事,你……”安问似乎没在听他说什么,目光直直地、发愣的、又仿佛带着痛和震惊地看着任延对着他的那一侧身体。肋下斜腹的淤青……斑驳而深浅不一。这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今天就是又发烧又感冒又忍着这样的伤,陪他在网吧打发时间的吗?一瞬间的痛席从心脏抽至全身,安问痛到失语,任延反而笑了笑,一边从抽屉里拿着剃须刀和泡沫,一边漫不经心地调侃:“怎么了,我身材再好也不至于看这么久。”电动剃须刀嗡嗡地运作。过了许久,安问敏锐而固执地盯视着他,轻声问:“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伤?”“等这周末再告诉你。”“去医院了吗?上过药了吗?做过检查拍过片了吗?”任延从镜子里看了眼自己的伤处,用家常便饭的口吻说:“这点伤不至于。”当时防守有亏,被小森逮着空档急风骤雨般落着拳,观众席一片揪心惊呼,也正是这样,后面逆风翻盘绝地反击时才够好看,赏金哗啦啦进账,老严笑得连手上佛串都拿不稳。小森现在在医院躺着,估计要休赛一两个月,被担架抬下去时豁了牙的那半边嘴血红一片,而任延站着居高临下,喘息如猎归之兽,在欢呼和金色灯光下,他垂眼看着小森,眼神淡漠。任延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很喜欢这种全力以赴你死我活的快感。小时候那位老师一点也没说错,他就是骨子里的躁动,骨子里的暴戾,骨子里地追求刺激和肾上腺素。练大提琴是无济于事的,崔榕一直很怕他有一天篮球不打了自由搏击也不玩了,去搞极限运动。不过身体素质再高的人,在病毒炎症面前也要认栽,这会儿别说打拳了,就只是站着好好地刮完胡子都够他累的。安问跟着他进房间,心里绵密的疼让他喘不过气。呼吸了,但只能喘上半口,如同一口地下井枯了,怎么摇杆都没法汲到一星半点活水。任延又吃了两粒药,掀开被子坐进去,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梦游呢?”安问眨眨眼,眼睛湿湿的。任延叹了声气:“怎么这么爱哭啊?回去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明明刚刚路上还玩笑说要一起睡的,这会儿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提了。安问很想问问他还作不作数,他脑子里还反复浮着那个玛丽肖的脸,一个人睡会吓死的。但任延不提,他主动说,便显得他很想跟他睡觉……好丢脸。安问磨蹭着,伸出手去摸他额头:“睡一觉会好吗?”“应该吧,药应该有用。”任延关了四周明亮的灯带,拧开柔和的壁灯,口吻淡淡地说:“我房门不锁,实在怕的话,就过来。”“我不怕。”安问应激地嘴硬。任延哼笑一息:“好,我们问问最勇敢了。”安问仍不想走,不想说晚安,搜肠刮肚地,忽然想起来:“那我给你热杯牛奶吧!”说完这句话,便起身飞快地跑开了,“不用”两个字停在任延舌尖,他无奈地咽了回去。房内陷入安静,他深深吸了口气,用指腹按了按肋下伤处,眉头皱得很深。这次可能真得去医院了,离联赛还有二十天,他不可能真的扔下球队不管。热牛奶照道理来说不难,但安问没经验,火开到最大,一眨眼的功夫便噗了锅,最底下一层烧出糊味。他手忙脚乱地拧了火,心虚,浅浅抿了抿,像喝煤炭烧灰的水。“呸呸呸。”偷偷倒掉。  深夜车少,平台从两公里外调网约车,任延刷开手机,撇了眼路线图上的小红点。半天不动,估计是在等红灯。他对这一片很熟,熟到哪个路口有交通灯都一清二楚,只要遇上一个红灯那么之后便次次红灯任延心里找足了借口,拨出司机电话,礼貌地说明取消订单。平台扣了跑单费,任延牵起安问的手:“走吧。”“走……走回去?”“步行距离两点八公里,我们从体育公园穿过去,大概是两公里不到。”任延拎着水和药兜,牵着安问往巷子口走去。两旁的饭店都打烊了,唯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散不了的烟火气。街角的花店棚下摆着摊,白色的郁金香在灯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任延挑了几支,店主用报纸包扎成一束,教安问如何醒花。“你男朋友啊?”她问任延,似乎与他相熟。“还不是。”“哦……”小姑娘点点头,扯断胶带,笑得怪意味深长的:“还不是,所以是正在追。”任延勾起唇,似笑非笑地警告:“别乱说。”“之前看你总买花,还以为有女朋友呢。”店员说着,操作收银系统,“折后一百八十九。”“顺手。”郁金香是娇嫩脆弱的植物,没有枝蔓,看着干净。安问抱在怀里,也问任延:“你总是在这儿买花么?”“怎么,我买花很奇怪?”安问赶紧摇头,摇得斩钉截铁。“我确实喜欢花,逃了课带回去一束,可以免于挨打。”安问忍不住笑,轻轻嗅一嗅这进口郁金香是什么香味。心里念头来无影去无踪地扫着他的兴。以后就是别人陪任延买花。脸挂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他的阴晴比宁市五月的天还多变,任延却只能怔愣在他的好看里。白色的郁金香并不比他纯净,他色的郁金香也无法比他浓烈,安问抱着郁金香轻轻地不高兴,任延看着抱郁金香的他,无法言说地心动。安问从花中抬眼,神情还冷着,轻声不情愿:“干吗一直看我。”任延心底一个声音,愿为你买一辈子花。但一辈子太重,他没有做好准备,便只能克制地说:“花很衬你。”走出了巷子,街道骤然宽了,路灯将柏油路照得亮堂堂的。任延咳嗽的频率见高,一瓶水很快喝尽,安问不自觉关心:“既然发着烧,为什么还要走回去?”“没这么脆弱。”安问还是不懂:“早点回家不好吗?”任延终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喜欢你,所以只是跟你随便走走也很开心,也很舍不得结束。”安问忽然懂了公园里那些顶着大太阳散步的情侣,他看人家是吃饱了撑的,别人看他是单身狗。任延捏了捏他的手:“要是你很累的话,就打车。”安问不累,只是觉得喝完酒后有点犯困,上下眼皮子打架,眼神迷离着,只觉得眼前路灯光晕朦胧,照得世界黄澄澄的一片,像被罩在某种糖果玻璃纸中。偶尔一辆车驶过,在静谧的夜里唰的一声,像在砂纸上扬了一笔。体育公园不锁门,虽然有安保岗亭,但是全天候开放的,?夏季时经常有人带小孩来露营看萤火虫。两人从侧门穿进去,经过亮着一盏灯的值班室,保安正在看一本什么翻烂了的陈年旧书,蚊虫不多,只有几只在垂吊而下的莹白灯下飞。“第一次见面,你怎么会在这里?”任延问。“想来看看跟小时候一不一样。”安问答着:“结果什么都不一样了。想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打架,就看了会……你打架怎么这么厉害?”任延上次还跟他说只是偶尔打架,今天就换成了“因为喜欢打架,而且经常打”。安问张了张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任延捏他的掌心:“留下次再跟你说吧。”“你现在是不是不拉大提琴了?”“偶尔,很偶尔的偶尔,五线谱都快不认识了。”小时候精力旺盛,跟遛不够的狗似的,别人一天野三回就趴窝了,任延能不知疲倦地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打游戏、做机器人、打球,专注力漫长而不知枯竭,偏偏就是一看书就坐不住、静不下心,让任五桥和崔榕都深觉头痛。

老师建议给他发展点安静的兴趣爱好,上琴行挑了一圈,钢琴烂大街,小提琴歪脖子,架子鼓没气质,吉他贝斯也不够古典,最终挑中了大提琴。任延人长得帅,骨架也好,自小就是如此,凡事不必太认真就能起范儿,别看琴弓琴弦都对不上,但微垂下脸轻锁着眉的沉静模样,还是让前来观摩的家长交口陈称赞、小女孩芳心暗动、小男孩虎躯一震。任延直到昨天看了安问的日记才知道,原来当初“芳心暗动”不止小姑娘,还有个小问号。“考了级后基本就没练过了,是不是很失望?”任延瞥了眼安问,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嘲:“其实你心里想象的任延,跟我本人应该没什么关系。”他在日记里那么心心念念,等待的不过是已经流逝的镜花水月。“你就是你。”安问笃定地说。“是么?”任延没什么情绪地问:“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今天自始至终不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的眉角和嘴角都有明显的伤口,眉角的伤已经结痂了,他没贴创可贴,一道细细的血痕红得不容人忽视,至于嘴角的青红……安问连偷亲时都知道小心翼翼地避开,又怎么会没看到?“因为你不想听我跟人打架的事,对不对?不爱听,所以干脆不问,逃避过去,否则多听一遍,你心里对我的滤镜就多碎一分。”“我……”似乎是该反驳的,用力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喉结滚了滚,安问意识到,即使他否认了,但他的否认在事实面前也很苍白。“开学第一天在二食堂,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心里的任延有一个模子,一个套子,但我没有义务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长。不管是崔榕还是任五桥,或者这么多学校的这么多老师,都没资格也没办法去教我、命令我、规训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做的决定也都是自己想好的决定,但其实……”任延默了一息,“我有点怕你。”“怕、怕我?”任延失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怕,”他顿了一顿才再度开口:“是怕你有一天跟我说,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我。我已经长成了这样,没办法再回过头去重新再来,我不能为了把自己放进你喜欢的套子里,像灰姑娘的姐姐一样削足适履,砍掉自己的枝叶。”

看到他怀里的郁金香,“比如一束铃兰,就没办法放进郁金香的套子里。”静伏的热带灌木丛里,响着蟋蟀的吱吱短促鸣叫,硕大无比的蜗牛在石砖路上粘着,也不怕被人踩碎。安问不合时宜地想,这个蜗牛是从非洲来的,到了宁市没了天敌,所以一到潮湿的夏季就泛滥,而宁市的夏季又那么漫长。“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出现了一个跟你理想中的任延一模一样个性的人,你是不是会更喜欢跟他相处?对于你来说,任延长成什么样,应该是最无关紧要的,我只是刚好套对了最无关紧要的一环。有时候也会对这个子虚乌有的假想敌单方面厌恶,……或者说,嫉妒。”没完没了地做着假设做着反问,如果是那个任延的话,安问会不会就答应了?如果是那个任延的话,安问也许就不会犹豫吧。如果是那个任延,安问愿意做一切事情。那个任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任延了,所以安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全盘接受他的模样,只不过像打架这样的成分,他不喜欢,便干脆不过问,装看不到。有时候,这样的纯粹也是很残忍的,任延有杂质,而安问忽略杂质。任延想的是一个方向,安问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不是的,任延长成什么样子很重要,安问心里默默地念,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话轻轻地念出了声:“任延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任延长什么样决定了怎么喜欢。”任延怔了一瞬,没太听清:“什么?”“啊。”安问茫然抬眸。“你刚刚说什么?”“我说话了吗?”安问闭上嘴,有些惊讶,有点心虚。任延无语了一会儿:“找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安问:“……你觉得我是精神病?”任延实话实说:“我怀疑你精神分裂,尤其是喝了酒以后。”“怎么会,我什么都记得。”安问挺骄傲地说:“你见过谁喝完酒像我一样聪明吗?”“嗯,”任延淡淡瞥他,拆穿:“然后酒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这确实……听着还挺分裂的。安问一时之间反驳不了,任延站住脚步,两人牵了一路的手潮潮的,任延交握着,俯低身子,将脸凑到安问眼前:“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对你做任何事,你明天都不会记得,也不会跟我计较?”他的五官立体,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英俊无端放大十倍。安问招架不住,心从悬崖边高楼上坠了下去,?一直坠到他整个人都软绵绵浮了起来,他想吞咽,又怕吞咽便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紧张,喉结便不上不下地凝着,不敢轻举妄动了。“不推开我?”任延哑声问,微微侧过脸,鼻尖与安问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安问闭上眼,路灯下,长长茸茸的睫毛上缀着光,颤着。任延久久地看着他,笑了笑,搂过他的后脑往自己怀里压了压,亲他的柔软的黑发:“真就这么想感冒?你愿意,但我舍不得。”心里铺天盖地的失落,连蟋蟀虫鸣听着都有了悲切的味道。安问勉强抬了抬唇角,低声:“谈恋爱也这么客气……”似有意见。“这不叫客气,叫珍重。”嘁,反正将来珍重的都是别人。暗红色的跑道里不知道掺了什么材料,看上去有些细碎的反光,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影子在月光和路灯下交融。确如任延所说,从体育公园穿过去后,路程便缩短了许多。崔榕和任五桥今晚也都不回来,只有西西在门口蹲着,唤了一声就当迎接过了。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安问好欺负,现在看到他都不躲了,往地上一躺,大发慈悲地给安问一个讨好它的机会。任延目不斜视地从猫身上抬腿跨过,“摸完它记得洗手,它最近喜欢在猫砂盆里打滚。”呔!简直是血口喷人!每次都一拉完就被毛阿姨铲走了,猫砂盆里只有豆腐砂的奶香,打个滚怎么了?怎么了?“嗷呜!”西森猫小狮子般骂人。任延:“骂我也没用,今天病了,没空伺候你。”安问抱起这坨猫,让它舒服地赖在自己臂弯,挠它的下巴。趁任延洗澡,他抱着西西公主进次卧:“你喜欢这里是不是?要不要做个标记?”西西公主:“???”“像上次一样。”拜托,上次也是任五桥污蔑造谣!“你看这个床又大又软,快,做个标记,他打你我就帮你拦着。”安问把它放床上,蹲在床边跟它打商量:“你在我床上尿尿,我就可以睡他房间里了。我不喜欢他,就是一个人睡太恐怖了,我不敢。”西西公主歪了歪脑袋,蓝眼睛溜圆,粉红的猫唇微张。这是陷阱,聪明的猫都不会中计的。哼,胆小又单薄的漂亮少年,在它的故乡俄罗斯是会被西伯利亚的风吹坏的!安问逗它一会儿,哄它嘘嘘,还没哄出结果,就听到浴室里一声重响。两人浴室是分开的,安问心里一惊,扔下猫跑过去。洗手套间的门开着,任延只穿着内裤,上身和长腿都光裸在外,身上半干,而浴巾掉落在一侧。安问进来时,任延正撑着洗手台深呼吸,长长的额发被打湿了些,垂着掩住眼眸。他的呼吸声沉重,且抬起的眼神也是先迷离后清醒的,安问很快明白过来:“烧得这么严重?有没有摔到哪儿?”任延自嘲地笑了一下:“太久没生过病了,有点不熟练,我没事,你……”安问似乎没在听他说什么,目光直直地、发愣的、又仿佛带着痛和震惊地看着任延对着他的那一侧身体。肋下斜腹的淤青……斑驳而深浅不一。这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今天就是又发烧又感冒又忍着这样的伤,陪他在网吧打发时间的吗?一瞬间的痛席从心脏抽至全身,安问痛到失语,任延反而笑了笑,一边从抽屉里拿着剃须刀和泡沫,一边漫不经心地调侃:“怎么了,我身材再好也不至于看这么久。”电动剃须刀嗡嗡地运作。过了许久,安问敏锐而固执地盯视着他,轻声问:“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伤?”“等这周末再告诉你。”“去医院了吗?上过药了吗?做过检查拍过片了吗?”任延从镜子里看了眼自己的伤处,用家常便饭的口吻说:“这点伤不至于。”当时防守有亏,被小森逮着空档急风骤雨般落着拳,观众席一片揪心惊呼,也正是这样,后面逆风翻盘绝地反击时才够好看,赏金哗啦啦进账,老严笑得连手上佛串都拿不稳。小森现在在医院躺着,估计要休赛一两个月,被担架抬下去时豁了牙的那半边嘴血红一片,而任延站着居高临下,喘息如猎归之兽,在欢呼和金色灯光下,他垂眼看着小森,眼神淡漠。任延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很喜欢这种全力以赴你死我活的快感。小时候那位老师一点也没说错,他就是骨子里的躁动,骨子里的暴戾,骨子里地追求刺激和肾上腺素。练大提琴是无济于事的,崔榕一直很怕他有一天篮球不打了自由搏击也不玩了,去搞极限运动。不过身体素质再高的人,在病毒炎症面前也要认栽,这会儿别说打拳了,就只是站着好好地刮完胡子都够他累的。安问跟着他进房间,心里绵密的疼让他喘不过气。呼吸了,但只能喘上半口,如同一口地下井枯了,怎么摇杆都没法汲到一星半点活水。任延又吃了两粒药,掀开被子坐进去,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梦游呢?”安问眨眨眼,眼睛湿湿的。任延叹了声气:“怎么这么爱哭啊?回去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明明刚刚路上还玩笑说要一起睡的,这会儿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提了。安问很想问问他还作不作数,他脑子里还反复浮着那个玛丽肖的脸,一个人睡会吓死的。但任延不提,他主动说,便显得他很想跟他睡觉……好丢脸。安问磨蹭着,伸出手去摸他额头:“睡一觉会好吗?”“应该吧,药应该有用。”任延关了四周明亮的灯带,拧开柔和的壁灯,口吻淡淡地说:“我房门不锁,实在怕的话,就过来。”“我不怕。”安问应激地嘴硬。任延哼笑一息:“好,我们问问最勇敢了。”安问仍不想走,不想说晚安,搜肠刮肚地,忽然想起来:“那我给你热杯牛奶吧!”说完这句话,便起身飞快地跑开了,“不用”两个字停在任延舌尖,他无奈地咽了回去。房内陷入安静,他深深吸了口气,用指腹按了按肋下伤处,眉头皱得很深。这次可能真得去医院了,离联赛还有二十天,他不可能真的扔下球队不管。热牛奶照道理来说不难,但安问没经验,火开到最大,一眨眼的功夫便噗了锅,最底下一层烧出糊味。他手忙脚乱地拧了火,心虚,浅浅抿了抿,像喝煤炭烧灰的水。“呸呸呸。”偷偷倒掉。小天才热牛奶不允许失败第二次。安问充满成就感地端上二楼,结果发现任延已经睡着了。发烧的人呼吸声沉重,听着都觉得气息滚烫。任延卷着被子,眉心蹙得很紧,壁灯的光晕笼着他,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洼阴影,看着没那么桀骜了。安问抹了抹脸,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现在看任延像看个成绩好听老师话的乖小孩,还挺脆弱的。牛奶还烫着,安问席地而坐,不着急叫醒他,两只手臂乖乖地交叠搭着床沿,将下巴贴上去,歪着脸看任延。“唔!”安问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只掠过一个念头……他终于醒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理清这句话背后暗含着怎样令他羞愧的潜台词,便感到唇瓣被任延用力吮住厮磨……好舒服。被偷亲的人反客为主,夺去了所有的主动权,要教一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发着烧的人呼吸和唇都烧得滚烫,安问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口鼻间彻底被任延的气息占满。刚刚换上的家居服被任延的大手揉皱,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皮肤被他的掌心隔着衣服摩挲。气喘吁吁间,唇稍稍分开,安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单膝跪在床上,软着腰,仰着首,猫一般地舒展自己在任延的怀里,衣衫和被褥都被两人滚得凌乱。眸色从迷离到清醒,安问喘着气,脸色怔怔的,条件反射先扇了任延一个巴掌。任延被打得侧过脸,指尖擦到嘴角的伤,他用舌尖顶了顶,眸色比窗外夜色还浓:“可以伸舌头吗?”瞳孔都因为这礼貌的一句问话而微微扩散,还没想好“可以还是不可以”,人便又被折着腰按进怀里,任延的鼻尖抵着他的面颊,深深地嗅着:“宝贝怎么这么香?”

想起插进瓶中的郁金香,夜露勾引出植物深夜的香气。安问张嘴想骂,只是嘴唇刚一张开,便被任延用唇舌堵住。又是狂风骤雨般的一阵深吻,吻得人呼吸不能,吻得他像被任延的气息淹没溺毙。沉沦之中,安问还迷迷糊糊地想着抗拒,两手推着他的胸膛想要起身,但力气比触电时更酥麻绵软,等到任延的舌尖扫开他的齿缝强势顶入,安问所有的抵抗都随着力气而被抽空了,他顺从地闭上双眼,头皮一阵阵发麻。他的舌尖那么烫,舔着他的上颚,与他渡着津水。安问下意识地嗯着,像什么小动物被欺负得狠了。但这还不够,任延啄吻他嘴唇,眼神微眯,在他耳边低沉地命令:“宝贝把舌头伸出来。”再度吻入时,安问张着唇,抬着腰,搂着他的肩膀,乖乖地与他唇舌交缠,不知休止。吻得昏沉时,冷不丁被出考题。“一天的体验期,是截止到十二点,还是按二十四小时?”安问回答不出,觉得自己也被传染得发烧啦,一想到过了零点就不能这样跟他亲亲接吻,心里似猫挠。“二十四小时好不好?”小天才热牛奶不允许失败第二次。安问充满成就感地端上二楼,结果发现任延已经睡着了。发烧的人呼吸声沉重,听着都觉得气息滚烫。任延卷着被子,眉心蹙得很紧,壁灯的光晕笼着他,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洼阴影,看着没那么桀骜了。安问抹了抹脸,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现在看任延像看个成绩好听老师话的乖小孩,还挺脆弱的。牛奶还烫着,安问席地而坐,不着急叫醒他,两只手臂乖乖地交叠搭着床沿,将下巴贴上去,歪着脸看任延。明天酒醒了后,什么都会忘干净吗?安问鬼使神差地直起身子,两手支撑着,将头垂近任延脸侧。反正在网吧里都已经偷亲过一次了,再偷亲一次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任延病得这么重,应该一时半会不会醒的。而且的而且,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谈恋爱,亲一下天经地义吧。安问列足了三个充分必要条件,眼一闭,心跳静止,他将唇贴上任延的。不能怪他,因为没人教他原来接吻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情,一旦偷偷尝试,就会上瘾。他不知道,凡事不过三,任延大发慈悲地放跑了他一马,不可能再放跑第二马。

被偷亲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眼眸,手臂用力,自然而然地揽过安问,让他上半身失控地贴到了床上。“唔!”安问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只掠过一个念头……他终于醒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理清这句话背后暗含着怎样令他羞愧的潜台词,便感到唇瓣被任延用力吮住厮磨……好舒服。被偷亲的人反客为主,夺去了所有的主动权,要教一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发着烧的人呼吸和唇都烧得滚烫,安问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口鼻间彻底被任延的气息占满。刚刚换上的家居服被任延的大手揉皱,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皮肤被他的掌心隔着衣服摩挲。气喘吁吁间,唇稍稍分开,安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单膝跪在床上,软着腰,仰着首,猫一般地舒展自己在任延的怀里,衣衫和被褥都被两人滚得凌乱。眸色从迷离到清醒,安问喘着气,脸色怔怔的,条件反射先扇了任延一个巴掌。任延被打得侧过脸,指尖擦到嘴角的伤,他用舌尖顶了顶,眸色比窗外夜色还浓:“可以伸舌头吗?”“一天的体验期,是截止到十二点,还是按二十四小时?”安问回答不出,觉得自己也被传染得发烧啦,一想到过了零点就不能这样跟他亲亲接吻,心里似猫挠。“二十四小时好不好?”五十四

对于一个重病的人来说,接吻到快两点还舍不得睡,无论怎么看都太不节制了。对于一个康健的正常人来说,跟感冒发烧的人接吻到快两点还不情愿入睡,无论怎么看都太不自爱了。安问的嘴唇红肿着,在壁灯的昏芒下发着嘭润的水光,任延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反复啄吻。在相拥的吻中,薄被分不清卷在谁的腹下,睡衣凌乱地半搭在床沿,随着安问蹭向任延的动作而掉在了地上。“好烫。”安问由着他吻,怔怔地说。即使开着空调,房间里还是热得让人面红耳赤,心跳沉重地激烈,连呼吸也透着潮热。“对不起。”任延说着,将身体稍稍分开。因为发烧,他浑身的肌肤都发着烫,体脂率极低的身体如同一张绷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写着蓄势待发。“不是说这个。”安问轻瞥开目光。任延愣了一下,转过脸咳嗽起来,透着他身上不常见的慌乱。“我想看。”“……”任延真怀疑自己烧出幻觉了,他压低声音,手撑着床,吞咽了一下:“别招我。”“就看一下。”安问看着他的眼睛,下垂的眼尾一如既往的无辜、天真、纯洁。谁不想好好呵护纯洁的白色郁金香。谁又不想把纯白如珍珠的郁金香弄脏,染上自己的颜色。喉结反复滚着,任延两手后撑,长腿曲起,眸底染上暗色,没说话。安问乖巧而小心翼翼地撤了下去,空调被被顶出一个小山丘。静谧之中,只有呼吸声沉重,又不知道为什么猛地一窒。床单被任延的手抓皱,他屏着呼吸,感受着安问指尖和呼吸若有似无地触碰撩拨,几乎快要爆炸。安问却真的只是看一眼,看过后,便帮他重新整理好,乖乖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好厉害。”他由衷地说,自觉躺回任延怀里:“睡觉了,晚安。”任延:“……”虽然极度无语,但还是伸出了一只胳膊让他枕着。安问枕着抱着他的臂弯,睡姿很乖,从任延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像一株休眠等待修剪的植物。任延垂眼看了会儿,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伸手将灯关了。黑暗中,他抚着安问脊背,声音很低沉地响在安问头顶:“你不会明天起来又什么都忘了吧。”安问入睡很快,迷迷糊糊地应:“当然不会,我清醒着呢。“任延收紧臂弯,将安问收拢在怀里,抱得密不透风。安问不知道任延又去洗了个澡,又是如何撑着湿漉漉的墙壁呼吸急促头皮发紧喉结紧绷,脖子高高地仰着,单薄的眼皮因为难耐而颤动。他其实是一个很自律而禁欲的人,像卓望道这样动不动就想着看片的男高中生才是基本盘,而任延,是异类。他不看片,盘里没有存任何资源,也很少会主动想到去满足自己。他所有的精力都由篮球和训练填满,身体达到一定消耗后,自然就不会被荷尔蒙绑架。卓望道常常因为他的格格不入而骂他变态,他也不抽烟,不喝酒,对自己唯一的纵容大概就是打游戏。因为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情,这样瞬间的释放让任延怔愣。心脏几乎紧缩发疼,任延从没想过这件事竟然会这么爽,爽到他眼前被白光占满。花洒的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喘息。任延缓缓掀开眼皮,过深的瞳色过了会儿才恢复清明。他刚刚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想着安问那只纤瘦、白皙、手指修长的手。发泄过的身体很快入睡,睡得沉了,第二天被身边激烈动静吵醒时,脑袋还疼着,以为是做梦。阳光晒着眼皮晃悠,任延皱着眉忍了会儿,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安问蹑手蹑脚小偷似的到处找衣服。睡衣是套上了,睡裤也扒拉了出来,安问在地毯上单腿支着,正手忙脚乱地套着裤筒。为什么打结了啊?两道眉毛拧紧,昨天怎么脱的?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好好地抖开、柔顺地在床尾凳上叠好,或者在椅背上搭好?为什么是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看上去很急着脱掉一样?最要死的是,为什么是跟任延睡一起的啊!而且谁都没穿衣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任延目光静静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习惯性地咳了两声后,他勾了勾唇,问:“你不会真忘了吧。”安问身体一僵,被裤筒绊倒,表演了十几秒东倒西歪的金鸡独立后,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他半张着唇,看着任延按开即热饮水机,注水声在清晨的静谧中响起,任延的嗓音透着刚醒的紧绷:“还记得多少。”语气听着很自然,但黑色额发下的眼眸却掩在暗淡的晨曦中。?迟迟没听到回答,他喝了口温水润过嗓子,问:“怎么不说话?”

转过身去,发现安问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却都浸着委屈,就连手语也软绵绵的失去兴致:“你都不看我,我怎么跟你说话?”任延怔了一下,敛眉垂目:“对不起,忘了。”“忘了?”安问愣住,想起昨天那瓶白桃气泡鸡尾酒,明白过来:“我又跟你说话了?”“嗯。”“那我……跟你干什么了?”安问手指在太阳穴边转着,表达疑问:“你会不会不习惯看手语了?”任延自始至终都深沉地注视着他,想要看穿他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忘得如此自然干净。任延嗓音沙哑得厉害,应该是发炎了,烧到是退了些,简单洗漱后用额温枪测了一下,三十六点九,稍稍有一点高,四舍五入就是痊愈了。任延面无表情地将额温清零,换上校服打上领带,在手机上下了门口麦当劳的早餐订单。安问也已经背上了书包,打着手语:“怎么去学校?打车吗?”任延的车昨天没骑回来,但崔榕和任五桥的车都在地库停着,任延在玄关上翻出钥匙,对安问亮了一下:“开车走。”安问点点头。两个人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但分明又处处透着尴尬。他鼓起勇气,拉了拉任延的袖子:“体验结束了吗?”连这也忘了。任延停顿了一下,没马上开口。他懒得说,否则显得自己好像又趁他喝醉占他便宜。“结束了。”他随口说,在穿鞋凳上坐下,系着鞋带。安问一直在等他抬眼看一看自己,这样他才好跟他说话。但任延今天的球鞋似乎很难穿,半天才穿好,在地上蹬了蹬后,便抄起钥匙压下门锁:“电梯口等你。”自始至终都没看安问一眼,仿佛忘了。安问蹭进帆布鞋,懒得用鞋撑,蹲下身用手指勾起鞋跟,因为太紧了,穿好后手指痛得发麻。十指连心,他的心也跟着发麻地难受。出门早,远比这楼里不必上班打卡的富贵闲人们更早,因而电梯不必等。任延在电梯里等着,安问锁上门,抬眸看到电梯口空无一人,心里的恐慌像电梯一样带着他往下坠。下意识地跑了起来,脚步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空荡而华丽的走廊上回响。跑到电梯口,电梯刚好因为太久没关而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安问喘着气,看到任延的一刹那愣了一下,继而眉目舒展,扬唇笑了起来。任延半抬了下唇,将目光从他脸上瞥开:“不用这么急,不会迟到。”三十三层的高空电梯运转极快,在极速下降中,耳边响起蜂鸣。安问两手攥着书包带子。以往不觉得,因为任延总是跟他说话,所有话题的延续都进行得水到渠成,安问常常忘了自己是个哑巴,他的心情、想要分享的事物、奇怪的想法都有了他能懂,都有了他回应。他今天才前所未有鲜明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哑巴之所以成为哑巴的时刻,并非是那些无法发声的日常,而是不再被人注视的时候。任延不看他,他的手连抬起都没了必要。任五桥的大G和崔榕的奔驰轿跑并排停在一起,任延拿了崔榕的那一把钥匙。点火的时候,安问总算找到话题,戳了戳他:“还以为你会开那辆。”任延拎着早餐,步子还是懒散,只让安问快点走:“别踩着铃声进去,会写检讨的。”安问一想起昨晚上逃了晚自习就觉得头大。A班的纪律严得所有人都闻风丧胆,高雪芬写检讨发通报请家长三板斧屡试不爽,安问估计今早上再踩着预备铃进去的话,高雪芬确实不会再放过了他。任延轻轻推他一把,略抬了下唇角,语气轻柔:“去吧。”一个人想躲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明显的,安问一连三节课都没见到任延,并不知道他课间去了哪里。吃中饭时,即使已经跑得很快了,到了十五班也还是扑了个空。“你俩又闹别扭?”卓望道收回探着的脖子:“哎我为什么要说又?”安问解锁手机打字,卓望道按着他的手:“跟我说手语。”跃跃欲试的表情:“快,试试看跟我用手语说。”安问:“你知道任延去哪了吗?”卓望道一字一字念出:“对了吗对了吗?”安问点头,目光中流露些困惑和不可思议。“我特意学的!但是手语真的好难啊,都不知道任延是怎么学的这么快的。”“……任延是新学的……手语么?他不是原来就有基础?”卓望道如实说:“没看懂。”安问放下手:「任延可能会去哪里?」卓望道挠挠头:“这就难说了,后山,体育馆,操场,看台,后门,天台,或者干脆已经翻墙出去了。”他让安问跟他一块儿去吃饭,安问拒绝了,在十五班门口走廊等了会儿,想了想,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间。恐怕没有A班学生去过天台,或者说正常学生都不会上去。所有人都默认这栋楼到五楼就是顶层了,再往上的台阶是连值周生都会忘记检查的存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一共两折,每一折十三级台阶,安问一头莽着,冷不丁撞进谁怀里。“走路也不看啊?”带着笑地调侃说着,将安问扶稳了。安问抬起头,见秦穆扬还是老样子。“找任延?”安问赶紧点头。“你还真是跟他形影不离哎,他不会烦你吗?我记得他比较喜欢独来独往。”安问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秦穆扬半抬双手,笑个不停:“别这么看我,好了好了,我不当坏人,他在上面,但可能不太适合见你。”安问的手语不用懂也能猜到,他是在问为什么。秦穆扬耸了下肩:“他在抽烟,可能不太想让你知道。”安问无语,更气地瞪他。秦穆扬笑了一声,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压低声音问:“到底是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安问浑身一僵,越过他更不顾一切地跑向天台。铁门的锁开着,他推开门跨过高高的水泥门槛,阴天的风扑面而来,带来淡淡的烟味。急促的目光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或许是躲在水箱后面吗?安问走向巨大的水箱,阴影遮住本就已经十分暗淡的阳光,但他四周都转了一遍,还是没有。……秦穆扬骗他?想到这一层时,安问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去,秦穆扬半倚着墙,手里把玩掐着一根揉皱了的烟。“干吗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秦穆扬挑了挑眉,“我又不对你干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非任延不可。”安问紧抿着唇,攥着拳闷头往门口走。秦穆扬抬起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他拦下了:“别这么高冷,你越高冷,我就越有兴趣,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说,你是故意的?”安问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目光里写了震怒。

“大G?这是我最讨厌的车。”安问:“……”任延笑了一下:“你喜欢啊?很正常,喜欢这款车的人很多,只不过不包括我。”安问赶紧摇头:“没,我只是发现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关系,我没有什么喜欢,也没有什么不喜欢,不重要。”任延勾了勾唇,扶着方向盘,将车顺畅地倒出了车位。驶出车库,在麦当劳门口停好,任延下车去拿早餐。安问扳下副驾驶座的化妆镜,再度看着自己的嘴唇。确实比平时肿一些。是昨天被任延亲肿的吗?可恶,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跟他接吻是什么感觉。任延提着两袋纸兜上了车,“豆浆还是咖啡?”安问拿过咖啡,把豆浆留给病人。剩余的都是一样的,猪柳蛋麦满分和薯饼,“你先吃,高雪芬好像不喜欢学生在班里吃东西,卓望道被她通报批评过好几次。”安问想问这样会不会让崔榕不高兴,毕竟是她的车,但任延也没给他机会问,径自将车启动,既已驶出小区汇入车流,自然不能再分神读手语。安问吃的小心翼翼,生怕漏了什么食物残渣在真皮坐垫上。开车并不会比骑车快,因为要从体育公园外侧绕过去,还会经过十天里能堵八天的改建路段。等到了校门口停稳车,值周小组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抓迟到了。秦穆扬还是那副懒散模样,拖腔带调地说:“逗你的,不然你连抬头看我都不乐意,我这个坏人不是白当了?”安问打着手语:“让开。”“看不懂。”“让开。”“真的看不懂。”“让开。”安问固执地用手语重复了第三遍。“我说了……”秦穆扬蹙着眉,终于反应过来,嗤笑了一声,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提醒我,你是个哑巴。”“他是在提醒你,他是个哑巴,而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他,却连个手语都懒得学。”

门后,楼梯拐角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安问一愣,神情像一盏灯一般被点亮。秦穆扬此时此刻觉得他的好看是一种残忍的刺目,因为他笑起来、高兴起来、天真起来最好看,但笑、高兴、天真,都只属于任延出现的这一秒。任延两手插着兜,一眼即知门内场景,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来找我?”安问拼命点头。任延无声地勾了勾唇:“我很少来这里,下次别到这里找我了。”安问一上午没见他,手语打得潦草而急:“那你去哪里了?我给你发微信了,你也没回。”“上课,第一节课去找了化学老师,第二节课大课间去了校医院,第三节课去找了老邢……我没逃课。”秦穆扬看着安问的手语,想要读懂他的意思,介入他们的对话,但却分明像个睁眼瞎一样,安问说了什么关心什么,他都不懂。他们越是旁若无人,他就越是渐渐感到一种被晾着的耻辱。“聊够了吗,给个明白话。”他打断两人,认真地盯着安问,“到底行不行,有没有机会?手语我会学,高考完就学。”任延轻轻地失笑一声,带着病中的些微疲惫:“他就算现在说喜欢你,你也看不懂。”“你喜欢任延吧,是吗。”秦穆扬眯了眯眼,十分不舍得安问这张天真、纯洁、不懂得设防的漂亮的脸,“如果他不喜欢你,欢迎你找我,我不介意。”任延歪了下下巴,有些无奈地看着安问,轻轻问他:“找吗?”虽然是十分纨绔且随意的姿态,但安问莫名感到了他的不爽。他顿时摇头,摇得斩钉截铁。任延满意了舒坦了,心里一直紧绷的警戒线松弛了,耳边尖锐的警报声可以止息了,他对秦穆扬勾起唇:“下次在球场上相遇,我还会打爆你,你最好一丁点都不要停止训练,否则就会输得很难看,只要安问在的场合,你就别想赢,别想出风头,别想拿MVP,每一次站上球场,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安问就在观众席上,但他不是为你而来,只为我而来。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觉得是你给我造成了危机感。单纯只是因为……”任延停顿了一瞬,“我太喜欢他,所以任何人、任何目光敢觊觎他,我、都、会、不、爽。”五十四  秦穆扬正在体育特招的紧要关头,因此即使被任延如此挑衅,他也只是捏紧了拳阴沉着脸,忍了又忍。且不说跟任延打架能不能打过,惊动了校方背了处分,在档案里留下污点,那他的特招就泡汤了。铁门猛地被甩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金属嗡鸣,回声在天台和楼梯间久久震荡。不少师生都被惊动,怀疑戒备地等了半天,等来秦穆扬一张活阎王似的脸,猜想天台上多半就是那些差生起了冲突,顿时作鸟兽散。安问还沉浸在任延那句“我太喜欢他”中,脸色红着,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应对。反倒是任延很自在地在墙上靠着松弛了下来:“怎么想到来天台找我?”“你呢?又什么刚好来这里?是来抽烟的吗?”“抽烟?”任延失笑,“我什么时候抽烟了?又是秦穆扬跟你说的?别听他乱说。”默了一会,正色起来:“天台不是你应该来的,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很好说话,如果我今天不是刚好过来,你要怎么办?”安问扬起拳头:“我会打架的,你以为我不会?”任延勾着唇,点着头:“那最好不过,我不会每次都恰好帮到你。”安问神情闷了下来,恹恹地问:“为什么要跟我讲话这么客气?”“有吗?”任延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察觉,“是正常的语气。”安问鼓足了勇气:“体验真的结束了吗?”任延的目光很淡地停在他身上,似乎随时都要移开:“不是说好了一天吗?”安问用力朝一侧抿起唇角,很孩子气很为难的表情:“现在才过去一夜,不算一天,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任延愣了一下,莫名失笑了起来,气息里哼笑个不停,刚刚还仰着看阴天的脸也笑得半垂了下来。安问问他“你笑什么”,但任延没看他,安问便推了他一下,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总不看我?”“谁整天看自己朋友??你看我整天看卓望道吗?他讲话我也屏蔽的。”安问:“……”“二十四小时?那就是到晚上九点截止,对么?”任延半认真半糊弄地问。“早上不算。”安问斤斤计较得不得了:“谁一大早甩脸色给男朋友的?”“讲点道理,我哪有对你甩脸色。”安问作出愤怒的表情,像一只羽毛白色的的愤怒小鸟:“你有,你不看我。”任延挑了挑眉:“那既然如此,就先存着吧,等改天再说,这几天还是做朋友。”话都聊到这儿了,安问也不扭捏了,直白地问:“改天是哪天?”

休想蒙混过去!“周末吧,今天周二,周六再说。”任延随口敷衍,原本靠墙随意交叠的长腿站直了:“现在你该回去午睡了,或者还来得及去食堂吃一顿中饭。”安问愕然:“你赶我?”“嗯,其实比起更人相处,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任延没有情绪地说,一手搭在安问肩上,将他往门口轻推,“不信你去问卓望道。”安问还有好多话,一边被他推着一边回头:“那你之前干吗整天找我?”“因为对你有非分之想。”安问赌气气急,还想“说”,任延按下他左手:“好了,话怎么这么多?手不酸吗?我都看累了。”安问皱了下鼻子,即使左手被按着,右手也倔强残缺地表达:“你病好点了吗?”任延实在被他可爱到,一直刻意绷着的表情也破功,抿了抿唇:“好多了,有劳你关心。”安问:“……”任延终于把人推出门外,拉上铁门礼貌而毫不留恋地说:“拜拜。”铁门在安问眼前合上,安问傻傻地站了会儿,才察觉到任延是认真的。他忿忿地往下走,一直下一直下,身体像上了发条似的自动往食堂走,心却遗落在了天台上。他并不知道,天台上的那个人正倚在栏杆上,手懒洋洋地支着腮。在千篇一律的校服人潮中一眼辨认出他的背影后,原本淡漠的眼神也有了情绪的变化,那么眷恋地目送着他,一直目送他至看不见的地方。食堂空荡荡的,阿姨已经在收拾餐盘了,安问走到唯一一个还开着的窗口,心里还想着问任延,他想问问昨天体验了一晚感觉怎么样,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不对,这种问题不应该他问任延,而应该是任延问他,毕竟是任延要缠着他谈恋爱的。他的目的是劝退,任延的目的才是说服,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小同学,吃什么?哎?失魂啦?”铛铛铛,打菜的大铁勺在铁盘上敲了两下,安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气死了,没胃口了,最终只买了一盒果粒酸奶。安问咬着吸管,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继续游魂。那如果任延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怎么回答?感觉特别……上瘾?没有吧?绝对没有。而且就算昨晚上真的接吻了,那也是“会说话的安问”,关他这个小哑巴什么事呢?安问在喝完酸奶、踏进教学楼的瞬间,同时下好了一个决心。砰的一声,空空的酸奶纸盒被扔进垃圾桶,安问冷下脸,他才没有对任延上瘾,对。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在下午的课间,他连经过十五班前往洗手间的路都走得目不斜视,直到第三节课。第三节是体育课,十五班和A班一起上。体育课是分类选修的,按男女、项目排班,安问比较擅长排球,所以选修了排球,在男子排球班。实际上,除了体测,任何项目的期末考核都很简单,像排球就只考双手垫球,老师也不怎么教,由着学生自己去玩,因此体育课往往成了谈恋爱放风睡觉的时间。

这节体育课还是跟第四节活动课连在一起的,自由度加倍,女生们自己玩够了,都聚过去看任延打球。安问笃定注意不关注他,刚好几个同学拉他一起打比赛。安问打了好几年的排球,因为乡下的光阴寂寞无聊,一只破了皮的排球,一张漏了洞的网,就是很奢侈的体育设施了,他从小学打到了初中,个子算高的,弹跳力也很好,反应敏捷,一直当主攻手。篮球场和排球场理所当然挨在一起,但人气却有天壤之别,篮球场边围满了人,动不动便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喝彩,安问冷着脸,那边叫一声,他这儿就扣一球。因为任延那儿尖叫声太频繁,以至于他频频扣球得分,对手都有点遭不住了。“啊……”又是一阵,只不过的,这次声音里的心情有所不同,安问听到一声惋惜嫉妒:“张幻想干嘛啊,干嘛把人拉走了。”球被二传垫高,遮住了直射而下的阳光,安问仰头眯了眯眼,一跃而起的瞬间抬高手臂已经压低重心随时准备接应的队员蓦然睁大眼睛,身体如被僵住般,恐怖的破风声擦着他的脸颊飞掠而过,砰地一声巨响,排球以雷霆之势扣在了操场外的行道树上。咔嚓……树,裂了。众人:“…………”安问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手,将护腕拉高,目送着任延和张幻想从操场外走上上坡。裁判反应过来吹哨:“出界!”任延扭头看了眼,安问脸上作出不爽的表情,背过身去回到站位。“我听说你在篮球队的事了,”张幻想解释,“真不是我跟谭岗说的。”任延收回视线:“没怀疑你。”“那你现在怎么办?退队吗?还是跟老谭服个软,写个保证书?”“再说吧。”任延敷衍地回,态度挺淡漠。“那你……”张幻想咳嗽了两声,欲言又止着。“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那里兼职。”张幻想摇晃了一下脑袋:“那好吧,先谢谢你。”顺便把手中的水递给了任延,抱了一路,都捂热了,“请你。”任延:“不渴。”三两句聊完了事情,他顺着坡道回球场。知道安问在那儿打球,但他并没有分神,而是懒洋洋地与身边经过的人打招呼。又是一击暴扣,对方没救起,奶白色的球体在地上弹起一道高高的折线,越过灌木丛飞到了操场外。“小心”不知道谁惊呼一声,任延回过眼眸,经年累月训练出的运动神经反射着带动身体,他微微侧过身,球擦着鼻尖飞过去,只是眨眼之间,任延抬起手,稳稳用掌心接住了这枚越轨出界的扣球。跟篮球比起来,排球实在是又细腻,又袖珍得可爱。球在修长的之间来回拨弄了两下,任延眼眸轻转,微微垂首笑了起来。整个排球场都安静了下来,对他行注目礼,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谁打的,火气这么大?”明知故问。七八根手指都无情地指向罪魁祸首,安问翻了个白眼,转过脸。“排球好玩吗?”任延两指轻巧一旋,球在食指指尖稳稳当当转了起来:“我能不能试试?”“不打篮球了吗?”二传问,跟任延算是认识。“受伤了,打不尽兴。”任延把排球隔网抛回到了安问那边,礼貌地问身边的己方球员:“可以让我试一局么?”那哪能说不好?任延只在度假时出于消遣打过一点沙滩排球,他屈膝压低重心,摆出姿势,隔着网与安问对视。从这一分钟开始,安问连续不断地冲他扣球,轮到他发球时也直冲任延而来。任延学起来很快,马上学会了配合拦网,一米八六的身高在这场比赛里未免太犯规,女生根本不可能扣得过任延,一来二去,球更都交到了安问手里。任延并不擅长,何况安问的球实在是凶,不是接不到,就是接飞了,即使真接起来了,也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偏偏不生气,由着安问针对,一边勾起唇笑,一边无奈,透着网与明晃晃的日头,正大光明地看他,与他视线相接。安问被他看得面红耳热,下手更重,剩下的队员也不跑了,由积极策应变成了场上遛弯,都叉着腰摸鱼看戏。打满了一局,腰上的伤实在是受不了了,任延主动举手申请退出,一边喘着气笑一遍说:“对不起,真打不过。”女生们齐刷刷给面子:“已经很厉害了,问问本来就很强的!”下课铃声响,约好了先休息,活动课再继续。任延走到安问身边:“谁让我们问问这么生气?”安问不理他,径自拧开水瓶。他仰起脸喝水,薄汗顺着脸颊滑下,少年气的脸在阳光下透明得像是会发光。任延靠近他,两人运动过后的潮热交融,他的气息拂着安问耳廓,压低声音说话:“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腰这么好。”“噗”安问呛了出来,任延拿过他手里剩下的半瓶水,自然而然地喝完了。安问冷冷地打起手语:“你会喝卓望道喝过的水吗?”任延面色不改:“会啊,为什么不会。”安问噎住,瞪着他。任延把空了的水瓶扔进垃圾桶:“晚上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回去,我爸妈还没回来。”“你干什么?”任延绅士淡漠的语调:“你猜卓望道会不会关心我去哪里。”安问:“……”任延约了运动康复科的专家,晚上要去那边做康复理疗。专家是从省队出来的,现在自己带着团队服务一些高端赛事,很难约,任延不敢迟到,也不舍得又旷一节晚自习,耐耐心心地坐到九点半,只早退了十五分钟。还老老实实去跟钱一番请了假。钱一番听着他一五一十交代,眉头皱得像做梦:“你……要请十五天假?”任延挑了挑眉:“十五分钟。”钱一番恍惚:“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任延:“从现在开始。”一句话又崩回到了原来倨傲纨绔的本性,钱一番翻了个白眼,挥挥手放行。任延开车过去,怕迟到,一路压着限速开。到了地方,老老实实地接受推拿理疗,困得顺便睡了一觉。发过烧的身体酸沉,被随便按一下便又痛又酸地清醒了过来,老专家慢悠悠地说:“很难受吧?想点好受的。”任延:“不行,想了就想回去了。”老专家斜他一眼:“谈恋爱啊?”“不一定。”老人家不知道想岔到哪儿去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先做后爱了!”任延差点没被他给刺激死:“您可真懂。”苍老的手有着千钧力道,在任延的肌肉上推着:“以你现在的情况,需要节制一点,最好别做别害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劝你忍一忍,否则又闪了腰,岂不是得不偿失。”任延紧闭上眼,耳朵破天荒地觉得烫:“想哪去了,我还是……”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从工作室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开车经过快打烊的花店,他又进去要了一束欧月,用香槟色的纸包着。在国外时崔榕也经常不着家,他便养成了顺手带一束花回去的习惯,如此,便觉得回家这件事有了些微好心情。这个时间点,安问应该洗完澡睡觉了,任延打开门,手脚动静很轻,怕吵醒他,索性连大灯也没开,只是刚换完了鞋,怀里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物体。当然不是西西公主,西西公主就算一天吃十斤罐头也不可能有如此重量和冲击力。任延拖鞋只穿了一半,被扑得往后仰了一下,没站稳,咚得撞上门背。“你怎么才回来啊?”任延眯了下眼,呼吸里嗅到浅淡的酒味:“……你喝酒了?”“崔阿姨准备了一提鸡尾酒,就在冰箱里,我找东西吃时看到了,觉得有点渴……”声音轻了下去,知道自己有罪。如此热烈的欢迎仪式只持续了三秒,安问松开手,按下灯,在亮堂堂的灯下久久注视任延。任延笑不出,也端详他:“你是不是真的精神分裂?”“没有。”“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安问眼也不眨:“你当着秦穆扬的面说特别喜欢我,说体验卡的剩下时间要留到周六,下午跟我打排球,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任延:“……也没有落花流水吧。”“你看,我都记得。”安问小小地骄傲。“那白天怎么不记得晚上?”安问抱着花,认认真真地看着任延:“我不能说话,说话了会出事的。”任延怔了一下,心间似有白光划过,那只是一闪念的念头,快得他来不及捕捉:“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话会出事?”安问的牙齿整个咬住下唇,两侧脸颊鼓起,形成一个孩子气的、做错了事亏心的表情,圆圆的黑色瞳孔悠悠地乱转,不再说话。他小跑着去插花,把报纸和花杆剪得落满了半张餐桌。任延从柜子里挑了一只白色陶瓷花瓶,瓶身很高。从安问手里接过花剪:“不是这样的。”安问在餐椅上乖乖地坐下,两腿分张,手撑着软软的皮革软垫,看着任延剪枝插花。原来这样的花瓶,欧月得热热闹闹地在瓶口簇拥成一团才好看,有富丽的、热烈的味道。“有没有别人知道你喝了酒能说话?”安问摇着头,像拨浪鼓。“你爸爸和安养真,知道吗?”安问亦摇头。“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安问点头,尾音上扬:“嗯。”任延垂着脸剪花,见状抬眸瞥他一眼,勾起唇:“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脖子不累啊?”“我试过了,我一回家就喝了酒,作业不会写,会变笨,所以我不能喝了酒去上学。”“为什么要喝了酒去上学?”安问愣住,愣愣地看着任延:“我好想一直跟你讲话啊。”任延把花处理好,在瓶中一枝一枝慢条斯理地插入,“为什么?”

因为说了这样天真又不要命的话,口腔再度被对方的唇舌所占满,这一次,安问的舌头被对方含着缠着吸着,他只能被迫大张着唇承受,瞳孔亦张得很大,圆圆地涣散,在月光底下看着,像是被这样吻坏了。这样的激烈程度怎么也超过了晚安吻的范畴,任延自知失控,气喘着将安问的睡衣拉下抚好。他睡衣上还印着可爱无辜的布朗熊。安问抬起手背,蹭了蹭湿漉漉的嘴角,听到任延似在认真教他:“下次不要再这么说了,是为你好。”“什么啊?”喉结滚了一下,任延尽量平淡不带语气地复述:“比如好厉害、好舒服、好喜欢……之类的。”安问脸更烧,声音小了下去,沙沙地甜:“我只是说实话……睡觉了。”他将被子拉过头顶,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两手心虚地抓着,假装平躺着睡着了。呼吸装不像,眼见着越来越沉重短促,过了几秒,床单被被拉下,安问乖乖睁开眼,一张小脸闷得潮红。任延一肘撑着,逆着月光居高临下地看他,脸上表情淡淡的,像是无奈,过了会儿,他捧住安问的脸,俯下身去轻轻吮了吮他的唇角:“晚安。”翌日晨曦,又在惊恐中连滚带爬地下床。任延习惯了,睁开的眼眸平静无波,先用手背探了探自己额头,确认体温完全正常后,掀开被子如常下了床。安问又在颠三倒四地穿睡衣睡裤,任延又去即热饮水机上倒温水,注水声响起时,安问简直怀疑自己是来到了无限循环的土拨鼠之日这跟昨天早上有什么区别?!还是有区别的,这一次不等他问,任延就一边喝着水,一边主动交代:“你说还怕鬼,所以一定要跟我睡,跟我要晚安吻,我说朋友之间这样不好吧,你说朋友之间没什么不好的,所以又接了吻,你很沉迷,说……很喜欢跟我接吻,因为很舒服。”安问深深长长地倒吸了口气,惨不忍睹地扶住了额。任延眼底似有笑意,仍把温水杯递给他,歪了下下巴,玩世不恭地问:“你是不是在演我?”安问推开他,一边摔着睡衣,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地逃回了自己房间。为什么?为什么要缠着他接吻?为什么要喝酒?可是酒是他自己主动找来喝的,他心里没有歪念头吗??没有没有,单纯就是觉得酒好喝不行吗?太行了!刚踏进房门口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安问揉了揉鼻子,觉得头昏脑胀。完了,真被传染了。任延刚把牙膏挤上牙刷,崔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起床了?我跟你爸今晚上回来,要不要叫上问问一起出去吃一顿?”任延攥着牙刷,在数秒内做了个十分大孝子的决定:“你跟任五桥住酒店吧。”崔榕:“?”“任五桥不是社恐吗?先在外面住一星期再回来,他应该求之不得吧。”一旁还在赖床的任五桥含泪疯狂点赞,崔榕叹了声气翻了个白眼:“你干吗?你不会带姑娘回来睡了吧?我等下就问问问问。”听到任延在电话那头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你问呢。”崔榕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抓住,便又被任延的话转移走了注意力:“心理医生?”“嗯,”任延言简意赅:“帮我找你们能约到的最好的心理医生,最好是擅长催眠治疗的。”“谁要看心理医生?你?你怎么了?”任延安抚他妈的警觉,想了想,随口说:“卓望道吧。”卓望道就卓望道呗,还“吧”,弄得像临时揪了个人一样。“他上学压力太大了,又不好意思跟他爸妈说,就想去放松放松。”崔榕还想说话,任延在那头不耐烦:“行了要迟到了,回头再聊。”刚挂了电话,任五桥已经在在手机上定好了一周的酒店套房,崔榕:“……”任五桥是深柜型社恐,本身他做到了这样的身家这样的高度,每天都要跟无数下属、官员、友商和供应商打交道,就算是社恐也被逼成社牛了,但任总裁出道二十年归来仍是社恐,平常西装革履装得沉稳,实际上随时随地肌肉紧绷掌心出汗脚趾扣地,行业大会请他演个讲发个言,能提前一周开始失眠,为了应对社交,他养了一整个总裁办公关型人格,简言之都是任五桥的带薪嘴替。崔榕愁啊:“别人也就算了,问问你有什么好不自在的?我说……将来延延谈了对象结了婚,你怎么办?”任五桥瞳孔地震:“我赚这么多钱,还不够让他们小情侣滚出去住吗?!”崔榕:“……饭要吃吧,平时要走动吧,对方父母要见吧?要是也是本地人的话,得经常走动吧?就算是外地的,平时得聊聊视频微信打打电话吧?微信群得拉一个吧?得问候吧?得关心他们感情好不好吧?要是生了小孩……”任五桥每听一句,就觉得前方人生又灰暗了一分。不是吧不是吧,他都这么有钱了还得这么活得家长里短吗?“早知道就不生了……”不愧是总裁级格局,直接追本溯源到了源头不生任延,屁事没有。崔榕无语凝噎。“这样,你旁敲侧击一下,让他要么找个够远的,比如父母都在澳大利亚定居,南极也行,人姑娘也铁了心要在太平洋对岸过一辈子的,要不然,就找个最熟的,越熟越好……尔婷怎么样?尔婷最合适……还有谁家女儿?哦,lisa的女儿!就是小了点,才一岁……”崔榕:“越熟越好……”白眼都翻不过来了,阴阳怪气揶揄道:“那你怎么不让他连卓望道跟问问也一起考虑了呢?扩大点范围性别别卡死啊。”话音刚落,崔榕自己先愣了一下,不是容貌歧视啊,但就算任延是个弯的,弯了个黄河九曲回肠十八弯,那也弯不到卓望道头上,至于安问……眼前浮现安问的脸,又想起任延说的,176,笑起来很很好看,成绩也好……她不会一语成谶了吧?得找到任延喜欢的那个姑娘才行。·任延换完校服拎着书包下楼,看到安问正鬼祟地在客厅柜子里鼓捣。“找什么?”任延一出声,安问跟猫似的抖了一下,额温枪的盖子从他手里啪嗒掉下。任延站楼梯上挑了挑眉:“发烧了?”安问把头摇成了闹钟,任延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额温枪:“我看看。”叮的一声,三十六点七,正常温度。任延拿手摸摸他额头:“头晕?嗓子疼?还是鼻塞?”安问打了个喷嚏,像淋雨的小鸟,可爱死了。任延忍不住笑:“让你缠着我接吻。”安问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唇,目光也浸满了不可思议。what?什么叫“缠着他”接吻啊?喝醉了的失态也能算吗?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那也可以不讲出来!这种事是能说出口的吗?安问很恨地一把抄起书包,噼里啪啦打手语:“你不会把喝醉了的事情当真吧?知道什么叫酒后乱性吗?”任延:“嗯嗯嗯嗯。”安问眉皱得很深:“再说了!明知道我喝醉了,还跟我接吻,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占我便宜?你不应该推开我吗?”任延垂眸欣赏他不认账的模样:“为什么要推开?你那种样子,我不满足你显得我很残忍。”安问唇张得更大,眼睛瞪得更圆。what?the?f**k?哪种样子?他哪种样子?任延按下他手:“朋友,别聊了,要迟到了。”安问被他推着出门,一边蹭着脚步,一边怀疑人生回头看他。朋友?追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宝贝,现在倒成正儿八经的“朋友”了。任延仍然开了崔榕的轿跑,麦当劳线上先预订好了,他让安问下车去拿,扶着方向盘懒洋洋地说:“一人一次,公平点。”安问:“……”算他还有当朋友的良心,把豆浆留给了安问喝。安问抿上杯口,刚出小区门口,任延一脚刹车,滚烫的液体冲进舌尖,安问:“……”哈着嘴,晾着水红的舌尖,表情上写满愤怒:“你干什么!”任延认错:“被那辆车别了,对不起。”别了他们的丰田轿车扬长而去。校服衣襟也被打湿了些,安问抽了两张纸巾擦着,冷不丁被任延轻掐着下巴抬起脸。“被烫到了?”他让安问把舌尖给他看。在他眼睫轻垂的视线下,安问不自觉地听他的话。唇微张,舌尖吐出一点,莫名地浑身泛起紧张。任延更近地将脸凑近,似要吻住他的唇,亲自为他疏解疼痛。眼睛都闭上了,但最终却只等到任延的一声轻笑:“还行,不是很厉害,慢点喝。”安问:“……”车子重新启动,平稳驶出小区。“你白天跟晚上还是挺有区别的。”任延单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支在窗沿,“刚刚差点就亲你了。”安问:“?”

什么意思啊?“如果是晚上的你,我就亲了。”任延淡淡地说,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安问捏紧了汉堡,反复深呼吸,校服衬衫下的心口起伏不定。气死了!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质问,奈何却出不了声。好不容易忍到了学校,还没等任延停稳车,安问就按开了安全带,车身甫一停稳,他推开门砰!

一声巨响,四周脚步都凝滞。安问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延书包里还装着感冒药,想了想,给卓望道打电话。卓望道刚巧到校门口,张望了一会儿:“问问呢?不是跟你一块儿来的吗?”“有事先走了。”“啊?他舍得啊?”任延不冷不淡地瞥他一眼:“这几天少在他面前开我玩笑。”“干嘛?”任延没搭理他,径自从书包里翻出几盒药,把拆过锡箔的几板抽了出来,只让卓望道拿全新的:“帮我带给安问,下了早自习再给,就说你刚刚看出他生病,特意让阿姨给你送过来的。”卓望道:“我有这么善良吗?好吧我有,我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善良小王子。”任延:“别逼我吐。”卓望道把药塞进书包里,两人结伴往教学楼走去,卓望道问:“你生日快到了,想好怎么办了吗?还是又不办?”“不办。”?“万一这回叔叔阿姨碰巧记得呢?”“碰巧”两个字就够讽刺的了,任延勾了勾唇:“放心,他们没这个闲心。”“那我不操心礼物了啊。”任延总不过生日,也烦收礼物,因为收了就要回礼。送礼物不是件简单的事,投其所好的前提就是得先了解对方,喜欢什么、缺什么、想要什么,越走心就越是费劲,何况年年都得来这么一次?任延独来独往惯了,面冷心更冷,不喜欢被一个破生日束缚,因此既不过,也不请客,也不允许别人为他组局,更谢绝收礼物。他们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几个,只在逢五逢十的大生日时才互送礼物。任延“嗯”一声,卓望道想起问:“哎那你上次到底给安问准备什么礼物了?”任延:“……”

这不能说,说了友情就得当场破裂,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不会就兜了下风吃了顿饭吧。”卓望道幸灾乐祸。任延糊弄:“总之没送什么。”卓望道进了教室,不愧是卷王班,目之所至就没人在干闲事的,都在低头奋笔疾书,只有安问对着卷子半天没动一笔,一看就是在思想开小差。卓望道演技周到:“问问,你脸怎么红了?”安问正努力回忆昨晚是怎么跟任延接的吻,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又想到任延说的那句“缠着他”要吻,何止脸红了,整颗羞耻心都红透了。卓望道:“是不是感冒了啊?”安问点头,欲盖弥彰地喝水。嗓子发炎得难受,心里太委屈,鼻子竟然都是一酸。任延竟连问候都不问候一下,可见这人当朋友是如寒风般冷酷,和之前见色起意时的温柔体贴有天壤之别!重色轻友!上完早读课,卓望道做戏做全套,出去转了好久一圈,回来时偷偷把药放到了安问抽屉里,要给他惊喜。安问头重脚轻,从走廊上透气回来,摸数学书时将药盒带了出来。脸上一怔,抿着唇角不让自己高兴得太明显,给任延发微信:「你给我的药么?」任延:「没有。」安问:「…^_^」任延:「谁对你这么好?」安问:「关你屁事。」任延无关痛痒地提醒一句:「多喝热水。」哼。铛的一声,安问把手机扔进桌肚里。卓望道凑上来揭晓谜底:“药我给的,惊喜吧?”安问木着脸,?沉重地叹了声气,由衷地卓望道比划:“谢谢,你才是个好朋友。”-“报道。”下午四点半,一声报道声,让体育馆里砰砰的训练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所有队员都往门口看,任延穿着衬衫校服,领带松垮,队内统一定制的运动挎包被他单肩背着,因为逆光的关系,并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影高大,而这样的身影,对于比赛前夕的篮球队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自从周一缺席训练后,队内就在暗传他跟谭岗的矛盾不可调和,已经到了要退队的地步,周二继续缺席,事态升级,不仅张幻想这样的前任啦啦队知道,一些关注校队的铁粉也听到了流言,加上上周六跟天翼比赛时,谭岗给他的不可理喻的冷板凳待遇,一时间,所有人都猜任延可能真的要走了。谭岗正在平板上进行战术推演,听到声音,头也未抬:“谁让你们停下来的?所有人加练跳投一百个。”任延站在球场外沿:“教练。”“我让你归队了么?”任延很耐得住性子:“我申请归队。”平板电脑被锁屏的声音很细微,谭岗终于抬起头:“你想翘训练就翘,想去玩搏击就去玩,想归队就归?任延,你把纪律当什么,把球队当什么,当荣誉当什么?”任延沉住气,“前两天发烧了,而且是您让我离队的。”谭岗面无表情:“我不准备把你放进首发阵容,也不准备把你放进战术核心,能接受的话,自行训练。”两人鹰隼般的视线平静交汇,任延也跟着面无表情:“好,我听从一切安排。”进了更衣室,熟悉的一切未变,他换好训练服,在镜子里看了眼腰侧的伤,淤青已经淡了很多。踏进球场的一瞬间,队内训练的节奏又慢了下来,任延穿过他们,另找了片空着的场地,开始做热身,之后是慢跑。这是什么意思?照理来说,赛前时间一天宝贵过一天,正是磨合新战术新配合的紧要关头,老谭为什么要让他单独训练?周朗是个刺儿头的直性子,抱着球紧皱着眉:“教练?”谭岗吹哨:“周朗,专注力太差,加罚跳投五百个,其他人还有谁想看戏的?”场馆里鸦雀无声,继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队长齐群山拍拍手掌:“都不要走神!加紧训练!”任延单独训练的场面太过刺眼,第四节下课后,晚饭间,整个省实都知道了他被排挤雪藏的命运。这样的议论也蔓延到了校表白墙。安问处理着投稿,看到最新的一条,咬着筷子愣了下来。「不知道谭教练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任延,他的场上数据有目共睹,没了任延的校队虽然也很强,但也就是省内正常的八强豪门实力,小组赛如果死亡一点就很有可能遭遇滑铁卢。但比起校队的前途我还是更担心任延,我不知道以他的傲骨是怎么接受这种雪藏羞辱的。如果谭岗真的这么有信心的话,最好正式赛场上一分都不要借助任延哦。」这已经是安问今天处理的第七条相关投稿了,用粉圈话术来讲,对方显然是任延毒唯而非团粉虽然这种表述方式放在篮球队上还挺搞笑的。

“你才知道啊,”任延漫不经心地回:“早就彻底带坏了。”“那完了,”毛阿姨边干着活边搭腔:“到时候养真少爷来找你兴师问罪。”安问听不下去,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三明治,?又一口气喝完橙汁,咚地放下杯子,赶紧跑到玄关处穿鞋。低下头时才敢让脸和耳朵放心地升起温。“那你们晚饭回来吃吗?”毛阿姨问当天的安排。“应该会很晚回来,你打扫完卫生就回去吧。”“哎哟……”毛阿姨用围裙擦着手,端详着任延的脸:“真是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安问穿好了鞋子蹬了蹬,抬了抬眼神让任延快走。逃也似地出了门,电梯不巧在一楼。任延一边吻,一边轻柔地捧着他的脸颊,如珠如宝。分明晚上怎么充满侵略性的吻都接过了也摸过了,现在却连舌头都不敢伸。

安问截了屏,原本都已经准备发出去了,想了想,还是杀回去回对方:

「你有想过这种话发出来对任延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在队内怎么自处,怎么面对教练?」

「如果谭教练看了你这一条,被你激将,真的全程雪藏他呢?真的眼睁睁看着小组赛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