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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出事了

到了道观, 睡了一路的柳时阴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前面闪烁的微弱光芒说:“我们到了?”

“到了。”许林宴让柳时阴从自己的背上下来。

随着走近,柳时阴也看清了许林宴口中道观的摸样。木门是漏风的, 墙皮斑驳, 大门口挂着的牌匾,三个字没了两个,只剩一个观。

真是非常的破败和老旧,说是道观, 但看起来更像是废弃了许久的老宅子。

伴着吱吖的声响, 许林宴推开了那扇穿了几个洞的木门:“进去吧。”

柳时阴缀在许林宴尾巴后,跟着走进了道观。屋内应该还有其他人在,大堂内有烛火摇曳着,映衬得整个院子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柳时阴借着这微弱的光, 扫了眼院子中的环境。

这一扫不打紧,直接就在墙角落扫到了好几张人脸!

惨白无光的皮肤, 僵挺硬直的身躯,一身寿衣, 排排站立着, 额前贴的符随风飘起,露出底下直勾勾的双眼。

幸好柳时阴胆子大, 不仅没被吓到,还胆量过人地眯着眼更加仔细地盯着那几个人看了又看。

哦豁, 越看越刺激。

那几张人脸的主人竟然是几具死尸!

柳时阴低声说道:“这道观它正经吗?怎么还学人养尸?”

许林宴正欲解释,一个肉球忽然从大堂内飞扑了出来。

“师兄!你回来啦!”

“嗯, 回来了。”许林宴用手接住了他并问道, “观里就你一个人?”

柳时阴打量着来人,那是一个长得圆头圆脑, 脸上肉肉,一看就很能吃的小孩,年纪大约和柳时阴这具身体差不多,身上还穿了一套和许林宴一样的道服。

想来应该是这所道观的小道童。

“师父说酒喝完了,要去村子里找人买一点。他说师兄你快回来了,让你回来后帮他看一下尸。”小孩巴拉巴拉地,跟个话唠似的一开口就是一大段话。

“这些尸体是哪来的?”许林宴问道。

小孩说:“是梁三姑送来的。她家义庄突然倒了半边屋子,这些尸体没地方放,就暂时放到了师父这,让帮忙看两天。等义庄修好后,就把尸体请回去。”

小孩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两眼亮晶晶:“梁三姑还给了我们报酬,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半个月的伙食都不用愁了。”

柳时阴在旁边听着,大概有了数。这家道观,加上许林宴,大概只有三个人。至于小孩口中的师父,没看到人,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但一听就不怎么靠谱。而在道观的下面,还有一座义庄,里面有个会赶尸的女人。

柳时阴暗暗咋舌,那面镜子还挺会整,道士和赶尸人都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准备整点别的花活?

许林宴听着小孩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我要是回来迟了怎么办?他就放心让你一个在家守尸?”

小道童嘿嘿地笑了两声,从身上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叠符纸:“师父给了我好多符,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把符砸出去。”

许林宴脸黑了黑。

柳时阴笑出了声,这个什么师父也是人才。

小道童肉嘟嘟的,遇到危险的话,可能符都没扔出去,小身板就遭殃了。是多心大的一个大人,才放心让一个小孩看家。

许林宴揉了揉太阳穴,吸了口气才道:“师父去喝酒了,那你晚上吃饭了没?”

小道童有些可怜地比了两根手指:“刚吃了两个包子。不过冷的,不好吃。”

柳时阴觉得许林宴头更疼了。

柳时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出声道:“道观里还有菜吗?不如我们弄点吃?说起吃饭,我也饿了。”

柳时阴说话后,小道童才注意到了在许林宴腿边的他。

小道童睁大了杏仁眼,惊呼道:“师兄,这个小孩是谁?”

许林宴给他们介绍:“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柳时阴。这是我师弟,孟图。”

许林宴看着孟图又道:“他这几天都要住在我们观里,小图你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了,师兄。”孟图乖乖点头,但眼睛还一直停在柳时阴的身上,满眼的好奇。

孟图呆在道观里的时间比较多,除了来上香或者找师父做法事的村民外,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观里,更别说是同龄的小孩了。

现在看到自家师兄带回来了一个,孟图别提多开心,总觉得自己有了新玩伴。

许林宴张了张嘴,到底没打击他,跟他说柳时阴并不是“真小孩”。

柳时阴跟孟图打了声招呼,孟图立马把他当做了好兄弟,缠着对方吧啦吧啦又话唠了起来。

从观里后院种了蔬菜,养了几只母鸡一路说到了他那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唯有算命看相还有点厉害的师父。

柳时阴没嫌他烦,反而听得还挺有趣,孟图停下的时候,还会催促他再多说点。

许林宴也没打扰他们交流感情,兀自去了后院,摘了两颗菜。在看到嘎嘎乱飞的母鸡,许林宴脚步顿了顿,掉头回去就抓了一只飞得最欢,长得也最结实的。

淘米煮好了饭,蔬菜也洗干净切好放在一旁备用了。就是那只大火鸡,许林宴紧紧盯着,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杀鸡……要怎么杀?

还有,许林宴忙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不会做饭啊。

“咯咯。”母鸡大概看出许林宴拿自己没什么办法,笑得就像是在嘲讽他。

许林宴看着手里的刀,又看了看母鸡,心想着一刀把它脖子剁了算不算成功放血。

许林宴心一狠,觉得先试了再说。

在他举刀就要劈向大母鸡,被鸡叫声吸引过来的孟图和柳时阴忽然从厨房门口探进来了两颗脑袋。

孟图道:“师兄,你在干嘛?”

“这是在杀鸡?”柳时阴看了看许林宴,又看了看鸡,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一直生活在疗养院,双腿行动不便的许家小公子,许林宴他杀过鸡吗?会杀吗?

答案感觉不用想都清楚。

视线移到许林宴握着的那把锐利得能反光的刀,还有他紧抓着鸡脖子的手上,柳时阴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杀鸡真的不会把自己的手也剁了吗?别杀鸡不成,自己还受伤了呀。

不知道幻境内受伤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实际的身体,但以防万一,柳时阴觉得这鸡还是留给他杀比较好。

“我来吧,你去把水先烧开。”柳时阴急忙跑到许林宴的身边道。

许林宴盯着只到自己大腿的柳时阴:“……你行吗?”

柳时阴:“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男人。

杀鸡刀最后还是到了柳时阴的手上,许林宴也不想忙了一晚上,到时候大家还得饿肚子,所以只在一旁给柳时阴打下手。

孟图也过来帮忙了,对于吃谁做的菜,他都没什么意见。反正从小到大,他已经吃习惯师父和师兄做的菜了,反正都是难吃,能吃饱就行,其他的不抱希望。

杀了鸡,又给鸡剥了毛,后面肉一剁一炒,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道观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调料也都有,柳时阴还在篮子里翻到了几根干辣椒,捏捏碎,扔进锅里跟鸡一块炒了。那味道更是香得舌头都要掉出来了!

加水,再焖几分钟,就可以开吃了。

不过柳时阴觉得里面还少了点什么,抬头想要问许林宴有没有土豆或者豆角,就看到了两张垂涎欲滴,望眼欲穿的小脸。

孟图吸溜着口水道:“还不能吃吗?”

许林宴比较矜持,没流口水,但眼神巴巴的,一看馋劲也起来了。

“快了,别看了。”柳时阴把两人赶离了灶台,“你们观里有没有土豆或者别的什么蔬菜,我们一块放进去,直接吃大锅炖。”

大锅炖,想想味道就绝。

孟图连忙举手道:“有有有,我去拿出来!”

孟图跟个小兔子似的,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很快,两手就抱回来了一堆东西。

柳时阴让许林宴帮忙,往里扔了些土豆、豆角还有莴笋。等熟了后,柳时阴拿着锅铲一搅,土豆绵软,一搅就碎,豆角软趴趴的,一压就出汁,还有鸡块,骨头都脱了。

三人还没吃进嘴里,就知道这大锅炖绝对很美味。

大锅炖上桌,在三人迫不及待,准备夹菜开吃之际,一道五音不全,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歌声渐大,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一个披着道袍,左拐右拐,手中还提着一壶酒的老道士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孟图看到来人,喊了一声:“师父!”

“诶!”老道士闻声应了一句,但是眼睛却瞥向了角落的死尸群,嘀嘀咕咕道,“咦,小图你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你站在这是要欢迎师父吗,真是个好孩子啊。旁边的是你师兄?今天怎么了,都出来迎接师父了,嗝。”

看着一会摸摸这个尸体,一会又摸摸那个尸体,最后还抱着尸体一口一个乖孩子的怪老头,柳时阴沉默了一会,对许林宴说道:“这发酒疯的老头子就是你们的师父?”

许林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的确是他的师父。

“师父,我和师兄在这里。”孟图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跑到了老道士身边,拉着他走到了柳时阴等人的面前。

老道士没瞅见和桌子齐高的柳时阴,倒是鼻子耸动,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什么味道,好香啊,林宴你厨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小图赶紧的,给师父拿双筷子,正好师父也饿了。”

孟图一听,就去给他拿了碗筷。

筷子一来,老道士就旁若无人地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尝出味后,他拍着大腿道:“好吃,林宴你小子可以啊,平时煮个粥都能烧穿锅底,这次炒的菜竟然这么好吃,是不是跟底下村子的小花姑娘学的。”

听到许林宴的黑历史,柳时阴笑嘻嘻地瞅向了许林宴。

许林宴被他盯着,耳朵都红了。

当听到小花姑娘这四个字,柳时阴更是对着许林宴挤眉弄眼了起来。小花姑娘是谁?不会是小道士你暗恋的对象吧?

这下,许林宴的脸都红了。

柳时阴以为对方脸皮薄,被自己调侃到害羞了。但实际上,许林宴那是气的。

既气他多嘴的师父,也气面前这块榆木。

柳时阴觉得自己好像被许林宴瞪了。

一定是错觉,温柔和气的许家小公子怎么会瞪他呢。

吃饱喝足,老道士的酒也散了一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望着柳时阴,有些疑惑:“这小娃娃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孟图最先说话,“他是师兄的朋友,要在我们道观住一段时间。”

“啊?”老道士横眉冷对道,“林宴啊,你这是把我们道观当旅馆了吗?怎么能随便带人住进来,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房间,那么多钱再养一个小孩。”

许林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等老道士说完,才指着面前所剩无几的大锅炖道:“师父,这是他做的。”

一句话还不够,许林宴又加了一句:“你吃得最欢,大半锅都是你解决的。”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瞟老道士手边成山的鸡骨头。

老道士:“额……”

两眼一瞟,他突然笑哈哈道:“我们道观虽然不是旅馆,但好歹也是救苦救难的地方,不就住个人吗,多大点事!别说住一段时间了,就是想一直住都没问题!”

老道士舔了舔嘴巴:“不过观里也没多钱养闲人,这样吧,小娃娃既然会做饭,这一日三餐就让你由你来做,也算付了房费。”

柳时阴想到他没几天就会离开幻境,也做不了几顿饭,便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行。”

“小娃娃不错。”老道士夸了他一句,然后盯着他的脸又咦了一声,“这孩子的面相,怎么……”

“师父。”

柳时阴挑眉,心中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正想听一听老道士会怎么说他的命格,谁知道老道士话刚一出口,就被一旁的许林宴给打断了。

许林宴道:“天色晚了,我们也要休息了,角落的那几具尸体,是不是应该弄到屋里来。”

“对对对,我差点都忘了,这些尸人可不能见光。”老道士经许林宴体型,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从身上掏呀掏,掏了半天终于翻出了梁三姑借给他的铃铛。

只见他手轻轻一摇,铃铛就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叮当声。

那些站立在角落阴影中的尸体,听到铃铛声后,刷地一下抬高了自己的手臂,一个接着一个,整整齐齐地跳到了老道士的面前。

孟图大概是经常见这类事情,早就习惯了,还在捡着锅里剩下的鸡骨头啃着吃。至于许林宴,他轻轻地握住了柳时阴的手。

柳时阴以为他是在害怕,还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背,以此来安慰他。

道观太小,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两间,现在又多了个柳时阴,这几具尸体肯定不能安排进卧室里去。

大厅也不能放,祖师爷会不会恼不好说,但白天若是有村民过来瞧见了,一定会把人吓到的。

最后老道士纠结了片刻,还是摇着铃,把尸体大哥大姐们给安排进了厨房。

虽然地方挤是挤了点,但背朝阳,明天太阳出来了也不怕被晒到,也算是个好去处。

“你们委屈点,在这里呆几天。”老道士对尸体们说道。

尸体们眨巴着眼,还能说什么,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又叮嘱了孟图,还有今天新加入来的柳时阴:“你们进厨房给我小心点,做菜时也别让火星子烧到了他们的衣服。还有,他们头上的黄符,可别给我摘了,到时候被他们咬了,你们可别找我哭。”

柳时阴又不是真的小孩,当然不会手贱去摘尸体头上的符。所以他很爽快地跟着孟图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大厅,老道士对许林宴道:“这娃娃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之后他就跟你睡一个房间吧。他身上脏兮兮的,上床睡觉前,你记得先帮他洗个澡。咱们被子不多,臭了可没新的替换。”

柳时阴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穷的道观。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大家都赶紧去睡觉吧。”老道士打了个哈欠,就抱着孟图走了。

大厅很快就剩下了柳时阴和许林宴。

许林宴和柳时阴对视了一会,才开口问道:“要我帮你洗澡吗?”

柳时阴:“……”

许家小公子学坏了。

这是真当他是七岁小孩了吗?洗澡他又不是不会。

厨房里还热了水,许林宴把水装桶提到了房间,方便柳时阴擦洗身体。

在柳时阴洗澡的时候,许林宴拿了一件孟图的道袍给他穿,道袍大了一些,但卷一卷,也还行。

两人都洗好了澡就上了床。

床不算大,但许林宴和柳时阴年纪小,身体没长开,睡一块也不挤,还略有空余。

今天玩了一天,还走了不少的路,柳时阴这具身体没顶住,躺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睡着,本来躺得板正的人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许林宴身边。

小短手一挥,更是把许林宴当成了人形枕头,紧紧抱住了。

许林宴见状,也没弄开他的手,反而把人拢进了自己的怀中。这动作仿佛做了上百遍,上千遍,熟稔,自然又亲密。

月上柳梢头,整座道观都陷入了一片宁静。

次日一早,柳时阴是被公鸡的啼叫弄醒的。

他醒来时,许林宴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间。一出来,就听到了厨房那边传来了许林宴、孟图还有老道士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

柳时阴不明白一大早能有什么好吵的,遂循声而去,便看到了三人蹲在一个烧焦的锅前,你指责我来,我谴责你的画面。

柳时阴:“……”

孟图最先发现柳时阴,他惊喜地叫出了声:“时阴,你醒了!”

老道士眼前一亮道:“醒了正好,来来来,把早饭做了!”

许林宴看着锅里黑糊糊的粥,十分丧气地耷拉下了肩膀。

柳时阴瞧见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许林宴没好意思说,倒是孟图帮他回答了:“师兄想给我们煮南瓜粥,可是怎么煮那米都是生的,后面师父来了,说是水少了,又往里加了些水。又说南瓜粥得放糖才好喝,放了半袋子糖,没想到太甜了。”

孟图大概是尝过了,小脸蛋都皱到了一块:“他们又往里加了水,后面煮呀煮呀,不知怎地,就把粥给煮糊了。”

老道士吹着两撇八字胡道:“肯定是火太大了,这个锅不行,下次等师父有钱了,买个新锅再做一遍给你们吃,铁定好吃。”

柳时阴:真有脸说这话啊。

谁煮个粥疯狂加水加糖的。

看着许林宴垂头丧气的表情,柳时阴无奈地道:“你们都让开吧,我来做早饭。”

老道士和孟图最开心:“太好了!”

厨房不需要这么多人在,柳时阴把最闹的两个人赶了出去。

等水上锅烧开,柳时阴望着无精打采,还在数蚂蚁的许林宴:“南瓜粥你想喝甜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

许林宴眨了眨眼,下意识说道:“甜的。”

柳时阴听了,就往锅里放了两块冰糖。没放多,因为南瓜本来就挺甜的,还放了红枣,冰糖就提个味,太甜就不好吃了。

看到他的动作,本来还有些沮丧的许林宴,瞬间愉悦了不少。

柳时阴瞧见后,心觉这人是不是被身体年龄给同化了,心情怎么说变就变,跟个小孩似的。

不过看许林宴开心了,柳时阴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等粥好需要几分钟,柳时阴便和许林宴闲聊了起来:“你说没我们在,老道士和孟图平时都吃什么?”

看他们煮粥的架势,柳时阴都怕老道士要带着孟图饿死。

许林宴似乎看出了柳时阴的想法,笑着道:“饿死肯定是饿不死的,底下这么多村子,拿钱去雇人帮忙煮几顿饭还是可以的。”

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吃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干粮和馒头。毕竟这道观这么破,哪来什么钱次次都雇人。

而且水煮菜什么的,难吃是难吃了点,偶尔调剂下也还行。

柳时阴笑了:“难为孟图还能吃得这么胖。”

许林宴也跟着笑了:“他也不是一直这么胖的。”

粥这时候煮开了,柳时阴过去把盖子打开。他用勺子搅了一下,尝了一小口:“熟得正好。”

柳时阴让许林宴把粥端到院子去,自己则把大家的碗筷都拿了出来。

老道士和孟图已经搓着手等了很久。见粥来了,也不怕烫,先搅了两勺在碗里,哈着气就吃了一大口。

吃完,一大一小连连夸起了柳时阴:“好吃,太好吃了!”

“时阴,你好厉害!”

“小娃娃可以啊,手艺不错,以后要不要开个饭店?”

许林宴看着一边吃一边说个不停的人,没好气地道:“吃就吃,说什么话呢,也不怕噎着。”

“唔唔唔……”

两人鼓着脸颊唔了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柳时阴和许林宴懒得管他们,自己也盛了碗粥,吃了起来。

他们吃到一半,有村民来道观了。

“道长,道长,你明天有空不?”

老道士搁下碗问道:“咋了这是?”

来的几位村民道:“我们李家庄的,家里的老母昨晚上噎了气,想请你去帮忙做个法事。”

“这样啊,正好我……”老道士刚想应下来,门口又来了一波人。

走在前头的人明显富贵很多,大腹便便的,衣着华服,身后还跟了几个下人。

他见着老道士,就像是见着了多年的老朋友,语气热络非常:“章道长,久仰大名了。我是刘桥,刘家庄的。”

旁边的村民小声说道:“这不是刘家地主吗?怎么也上这边来了?”

他附近的同伴道:“你不知道?他爹前几天出了意外,人没了,所以找人做法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又一个人道:“不对啊,我有个表哥的妻子就是刘家庄出来的。听他说,刘家地主有认识的道长,在他爹死了第二天,就把人请去做了一场很大的法事。怎么现在又跑来找章道长了?”

“算一下时间,他爹死了得有快七天了吧?这是想在头七这天再弄一场法事吗?”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法事一办就是两场。”

“的确,但怎么来找章道长了?前头那道士呢?”

刘桥没听到村民的议论声,他握着老道士的手,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章道长,是这样的,我爹后天头七,我们想请你到家去做一场法事,价钱好商量。”

和村民猜想的差不多。

先一步来的村民怕被截了胡,赶忙站出来道:“章道长,我们先来请你的,我家老母你也认识,她死后,就想让你送她最后一程。”

刘桥肥脸上有些不满,但也没在老道士面前表露出来。

他拍了拍手,后面的下人就抱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箱子是开着的,能看到里面满满的碎银,粗略估算,起码得有上百两银子。

在场的村民眼睛都发光了。

老道士也不例外,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柳时阴低声跟许林宴说话:“他不会为了钱答应帮这位刘桥吧。”

许林宴沉默片刻道:“不好说。”

孟图在旁边掰着手指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柳时阴靠过去一听,就听到他在数:“这么多钱,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镇上最大的酒楼吃好几顿饭了?烤鸡应该能买三只吧?还有冰糖葫芦买十串应该不过分……”

柳时阴:“……”

这小子,钱还没到手呢,就开始在做梦了。

老道士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些都给我?”

刘桥:“当然,只要道长你能帮我把法事办好,除了这一百两银子外,事成后我再送你一百两。”

这可就是二百两银子了!

在场除了柳时阴和许林宴二人外,其他人都被这个数目砸晕了。这也太多钱了吧,得多少年才能花完!

老道士两眼已经冒了精光,手也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接过盒子。

柳时阴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为了一场法事,就给老道士二百两银子,我怎么就不信世上有这种好事呢?”

许林宴和他一个想法:“这里面有蹊跷。”

那位也想请老道士做法的村民更急了:“章道长……”

老道士震了震,到底还有点底线在,右手拍了下左手,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一会看看李家村的人,一会又看了看刘桥,陷入了两难之中:“这如何是好呢。我就一个人,没法做两场法事啊。”

如果时间分开也就算了,但现在两场法事就隔了一天,李家村和刘家庄离得也不算近,一来一回都需要花时间,更别说做法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老道士思考了数十秒,还是曾经的承诺占了上风。

他眼神有些不舍地从那箱银子中挪开,嘴上则对刘桥道:“刘地主,不好意思了。我曾经答应过这位的母亲,她死后的法事由我来做,我也不能做那不守信用之人。所以你这边的事情,再找找别的人来接吧。”

李家村的人一听,高兴得不行。

而刘桥,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狭小的眼里满是纠结难安,手背被他挠出了好几道指痕,似是有话要说。

但他似乎又避忌在场的人太多,最后到嘴的只有一段模棱两可的话:“章道长,不是我不想找别人,是找别人没用,我家的法事只能找你来做。如果你不帮我,我爹他就没法入土为安了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忽然细细地打量起了刘桥的面相,手上也跟着掐起了诀,不知道算到了什么,他脸色骤变。

下一刻他的脸色又变了回去,他扯着笑,对李家村的人道:“你们的法事我接了,具体事宜待会我去你们村里再细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干活吧。”

李家村人还能说什么,看了看刘桥,又看了看老道士,只能点头应是,相继离开了道观。

等闲杂人等走了后,老道士才冷下了脸对刘桥说:“先进屋里再说吧。”

柳时阴和许林宴对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孟图被打发去斟茶倒水。

刘桥带来的下人则被留在了院子内。

等茶水好了,老道士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刘桥苦着一张满是肥肉的脸,眼里流露着惊恐道:“我家老爹他——炸尸了!”

诈尸?

柳时阴暗暗哟了一声,有点刺激了。他换了个姿势,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

许林宴看见了,不仅没让他收敛,反而还让孟图去厨房抓了一把瓜子过来,一人分了一小把。

柳时阴悄悄朝着他竖起了个大拇指,看戏怎么能缺了瓜子,这人真懂他。

老道士瞧着他们的小动作,胡子都气得被吹了起来。怎么瓜子也不知道分他一些,孽徒!

刘桥心思全在自家爹诈尸的事上,根本没心思管他们。

老道士没瓜子吃,只能继续跟刘桥对话:“你爹不是死了有几天了吗?出殡应该都弄好了吧,怎么会诈尸。”

老道士认识的人多,前不久也有人跟他提过几耳朵刘桥老爹去世的事情。

提到这个,刘桥就生气:“之前我在镇上认识了一位道士,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我爹噎气后,就请的他来做法事。可是他根本就不会做。”

“守灵那夜,他说不用我们的人来守,让他两位徒弟在灵堂看着就成。可谁知道他那两位徒弟后半夜直接就睡了过去,让野猫进了棺材里面!”

“什么?!”

老道士双目大瞪地站了起来。

“你们让猫进了棺材?”

办丧事的人都知道,猫进灵堂是忌讳,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猫进棺材,那是会引起尸变的,导致尸体长毛,长指甲,直接成僵!

而且成僵后,煞气极重,是会闹出人命的!!

老道士沉着脸,骂道:“你们这群蠢货,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桥哭丧着脸道:“我们也不知道哪来的野猫,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不请那位道士,还是自己去守灵?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老道士问他:“你爹死几天了。”

刘桥犹豫了一下道:“三、三天。”

“说实话!”老道士瞪了他眼。

刘桥霎时白了一张脸:“已经五天了……”

五天!

老道士顿时气得嘴唇都在抖了:“五天,你们现在才来找我?”

柳时阴在一边直接冷哼了一声,五天,僵化肯定已经成了。

这些刘家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才找过来。再晚一些,他们直接过去替他们收尸得了。

许林宴眼神冷得可怕,孟图瞄到时还惊了一下。

刘桥已经快要哭了,他的肉都挤到了一块,本来就丑的人看起来更加的丑:“章道长,我们也是不知道啊,我们当时都怕死了,以为把他埋进土里就没事了,谁知道……谁知道他直接炸尸,把棺材都给弄碎了。”

刘桥是真的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

他当时发现自家老爹浑身开始长白毛,指甲开始变得又黑又长,他慌是慌,但也没把这事太当一回事,就想着继续摆灵三天再下葬。

就这样拖了两天,刘桥他们发现刘老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白毛已经占满了全身,指甲和牙齿锋利得吓人,甚至有一晚,有下人发现本该阖着眼的刘老爹忽然睁开了他的眼睛。

直勾勾的,特别悚然。

大家都特别地害怕,觉得刘老爹真的越来越像僵尸了。老管事见识多管,心觉不妙,连忙就找上了刘桥,建议他赶紧请个老道士回来,把刘老爹提前安葬了。

但刘桥那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觉得提前安葬破坏了习俗,对他们家的风气不好,也怕被外人知道了,传他们的闲话。

就这样又硬拖到了第三天。

下午,刘桥请了抬棺匠,就准备下葬刘老爹。

可谁知道,棺材才刚抬到了一半路,抬龙杠就断了一根。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传说抬龙杠要是断了,必有死人。

抬棺匠当时脸色都变了,可是刘桥出的钱多。大家怕是怕,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把刘老爹的棺材给抬到了土坑中。

但棺材一落地,土都没来得及掩,里面就传出了砰砰砰的异响——像是有人在棺材里敲着棺。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刘老爹的手就直挺挺地从棺材盖上戳了出来。接着,整个棺盖下一秒直接就被四分五裂地震飞了。

众人吓得慌不择路,跑得跑,躲得躲。

这下,刘桥是真怕了,连忙让人去找能解决这档事的能人过来。

刚开始,刘桥找的是青檀观的道长,可谁知道对方一来,一瞧这画面,白着脸就说他解决不了,话都没说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后面刘桥又找了和尚,但都是假和尚,诵经是一点用没有。

就这样拖到了第四天晚,才有个下人介绍了章老道,也就有了今天刘桥的上门。

刘桥简略地解释了一番,哭着鼻涕眼泪直流道:“前面怪我糊涂,后面我是真心想找人来解决这事的,可是没找对人啊,这真不能怪我!章道长,大家都说你是在世神仙,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求求你了,我们一家数十口人的命,不能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这何止数十条人命。

一个闹不好,刘家庄还有附近的其他村庄的人命都得交代在成僵的刘老爹手上。

“这事我接了。”不接都不行,老道士深吸了口气,额前的皱纹已经叠成了山峦。

刘桥那边,倒是喜上眉梢,高兴得不行。

老道士懒得看他,对孟图说:“小图,去把梁三姑叫来。”

“好咧。”孟图应了声,就跑出了道观。

老道士转头看向许林宴:“明天李家村的法事,林宴你替我去办。”

“行。”

许林宴应得也十分爽快,但没人注意到他眼底深处划过的一抹深思。

32 李家村

梁三姑来得很快, 人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臭道士,你不知道我在忙吗?有什么事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话音刚落, 柳时阴就看到了一个长相大气, 明艳大方的中年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发尾绑着一根又黑又长的辫子,穿着格子衫,但为了方便活动,袖子撸到了手肘处, 还有一条收脚的黑裤, 看着就利索又干脆。

配上她大咧咧的声音,看起来就是个十分爽快的人。

梁三姑进了门,就看到了院子中站着的一堆人。

她收拢了表情,声音没那么暴躁了:“这是咋了, 来客人了?”

老道士从大厅里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道:“咋咋呼呼的干嘛呢, 快过来,有要紧事找你。”

梁三姑平时虽然看到老道士就骂, 但真遇上了事却也很认真。她也细心, 瞅一眼周围人的神色,就知道大概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她快步进了房间, 问道:“咋了,出事了?”

“出大事了。”老道士严肃了说了一句, 转头又瞪向了刘桥,“都怪这些混蛋。”

梁三姑望向许林宴, 希望从他那知道事情的经过。

许林宴用几句话, 简单地给她概括了刘老爹的事情。

梁三姑听完,直接就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刘桥:“你个鳖孙, 不孝子,竟然把你爹弄成了僵尸,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吗,给你十条命都不够他吃的!”

附近村民只以为梁三姑是个守义庄的,但和她熟悉的都知道,人年轻时可是职业的赶尸人,对僵尸这玩意最为熟悉。她现在反应越大,证明刘老爹的情况就越糟糕。

刘桥抱着头乱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梁三姑还想亲自动手上去揍他,但被老道士给拦了下来:“行了行了,现在揍他也于事无补了。我今儿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时间,跟我跑一趟刘家庄。”

对付僵尸这块,肯定梁三姑更得心应手。当然,老道士也不弱,他几年前也收拾过不少的僵尸,也是有看家本领的人。

但现在关乎好几个村的人命,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打起来的时候出什么意外情况,也有个人手能帮忙,老道士还是把梁三姑叫上了。

梁三姑没好气地道:“没空也得有空啊,死不瞑目的人成僵,这可不是小事。我肯定得跟你去一趟刘家庄。”

孟图指着自己道:“那我呢?我能去吗?”

他也想凑个热闹。

老道士本来想说去什么去,小孩子瞎胡闹。然而转念想到,刘家庄的事情不是一天能解决的,留一个孩子在家,也不是事儿。

老道士最后只能道:“算了,你去就去,别给我捣乱就行。”

孟图高兴地跳了起来:“师父,我肯定乖乖听话的!”

事情就这样安排了下来。

没见到刘老爹总归是不放心,老道士收拾了下吃饭的道具,就碾着刘桥,带着一批人匆匆赶往了刘家庄。

柳时阴心觉刘老爹的事情应该没那么容易解决。虽然老道士不着调,但他还是挺喜欢对方和孟图的,所以见人走后,他问许林宴:“我们真的不跟上去吗?”

幻境里的一切虽然都不是真实的,但柳时阴还是不太想看到老道士和孟图受伤。

许林宴颇为冷静地道:“不着急,我们办完法事,明天天黑之前赶去就行。”

柳时阴挑眉,总觉得这一刻的许林宴有点不太一样。

不管是眼神还是气质,都和第一次见面时怯弱的他判若两人。配上他一身藏青的道袍,就跟个真道士一样。

不过许家的小公子怎么可能会是道士呢?

大概对方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现代人都很爱玩的“剧本杀”了。

柳时阴心道,入戏还挺深的。

刘家庄和李家村,不巧正位于两个相反的方向。

从道观到李家村,步行的话需要一个多时辰。而到时候再从李家村去刘家庄,就需要差不多两到三个时辰了,先不论路上花费的时间是多是少,就柳时阴那小胳膊小腿,恐怕去到刘家庄,不废也残了。

许林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出发之前,不知道问谁借来了一架驴车。

柳时阴看着面前埋头苦吃着一根胡萝卜的小毛驴,发自内心地问了一个问题:“阿宴,你会拉驴车吗?”

许林宴身体猛地一僵。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以前是拉过驴车的,但这个以前不是指成为许家小公子的时候。

何况如今都现代社会了,出行哪还用得着驴车,见都不一定见过。更别说就他的那一双腿,汽车都开不了,驴车更是不可能拉过。

他不能在柳时阴面前暴露,不能拉驴车的话,那这车借来还有什么用?

许林宴抿了抿唇,犹豫且小心地道:“不会,但我可以学?”

柳时阴:“……还是别了。”

柳时阴看着他那细长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再看着自己矮墩墩的身材,总觉得这驴车迟早得翻。

自己受伤也就算了,许林宴现实中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伤了哪,还把伤带回现实,这得多遭罪。

为了让自己和他都少受些罪,柳时阴想出了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我们花钱雇人吧。”

许林宴:“……行。”

许林宴出的价钱高,活儿又轻松,很快就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找来了帮忙的青年。

有了驴车,路上所需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

到了李家村,许林宴和赶驴车的青年约定了个回去的时间,就让对方自由活动去了。

李大力,也就是今天要办法事的主人家,他们的房子非常地好认,门口挂着白灯笼,白布条的就是。

村里人有认识许林宴的,直接就去给李大力通风报信了。

李大力得知人来了,马上从屋里跑了出来,但一看到许林宴和柳时阴两个娃娃,他有些迟疑地道:“章道长呢?”

“刘家庄的刘桥,他爹诈尸了,我师父怕出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去刘家庄那边了。”许林宴语出惊人地道,“所以你这边的法事,师父派了我来做。”

李大力及李家村其他人都懵在了原地。

柳时阴差点没笑出声,好家伙,刘家庄的事情许林宴竟然大大方方就给说了,也不怕死命掩着这事的刘桥知道后气吐血来。

李大力有些哆嗦地道:“诈、诈尸?”

是他想的那样吗?

“遇到些不孝之孙,诈个尸算什么,头七还魂回来的都不少呢。”许林宴好像故意的,看到他们青白的脸还在说着些令人害怕的话。

还魂回来?那不成鬼了吗!有些胆小的,已经快站不住脚了。

柳时阴在旁边语气幽幽地附和:“所以出殡的流程不能省,该守的夜就好好守,别抠门买些劣质的纸钱来烧,更不能误了搞法事的时辰。”

李家村人:“……”

本来还有人觉得章道长不地道,派两个小的来主持法事,正想嘲讽两句,现在一听许林宴和柳时阴一来一回颇为阴阳的话,哪还敢多说什么,到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出声道:“章道长有事就算了,他徒弟来了也一样,赶紧让人进屋,别错过吉时了。”

结婚时要看吉时,人死了后下葬还得看吉时。

老人应该是李大力家的长辈,他都开口了,李大力也不敢拖了时间,赶忙把柳时阴和许林宴迎进了门。

柳时阴想着许林宴应该不太知道法事该怎么做,所以他把活儿直接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香烛纸钱都准备了吗?抬棺的人都请了吗?你老母死的时间还记得不,跟我说一说。”

“都备好了,抬棺的人请的村里的老手,敲锣打鼓那些也是村里的人负责。”李大力虽然觉得柳时阴这老成持重的问话有点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还把他母亲死的时辰,出生的年月也给说了。

柳时阴掐指算了下,道:“明日卯时是下葬的好时间。”

李大力愣了一下道:“是,我记下了。”

李家村里也有个会算命的老先生,李家老母去世的时候,家里长辈就去找对方算过吉时,和柳时阴算出的时间一模一样。

这下,不管是李大力还是其他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尊敬了起来。

旁边的人甚至小声地交流着:“不愧是章道长的徒弟啊,小小年纪就能掐会算,以后一定很了不得。”

“难怪人章道长敢放徒弟出来搞法事,这是真有点本事在身的。”

“就是这徒弟有点脸生,是最近收的吗?”

“哎哟,那更了不起了。才跟着章道长学了多久,就这么厉害了。小的都如此了,那大的还用说吗?章道长的本领,许小道长恐怕都学了七八成了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柳时阴和许林宴都听见了。柳时阴朝着许林宴眨了眨眼,比了个口语,厉害了许小道长。

许林宴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用手背碰了碰他,让他适可而止。

李大力母亲的棺材,就停在了他们家的大堂,用几条长凳子托着,旁边就是供桌,上面的香烛和米饭都已经摆上了。

棺盖还没盖上,柳时阴想去看一下李老母的尸体,但他人太矮,够不着棺材,只能回头望着许林宴。

“小师父,我抱你吧?”

李大力见状,亲切地想要上前帮忙。

柳时阴觉得被谁抱都无所谓,想着让许林宴轻松些,正要让李大力来的时候,许林宴率先一步,用手臂环住了他。

“还是我来吧。”许林宴说。

柳时阴哦了一声,自然地挂在了他身上。

李老母寿衣已经穿上,妆也已经画好了,“睡相”十分安详,看得出她死的时候没遭什么苦。

魂魄呢,也早就不在李家了,大概死的那晚就被阴差给带走了。

看完了李老母,柳时阴拍了拍许林宴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脚落了地后,柳时阴对李大力说道:“红毯子准备了吗?拿过来盖上吧。还要拿根绳子和一只大公鸡来,得绑在红毯上面。”

李大力说:“都有,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出殡前主要就是守夜,只要李家不像刘桥家,闹出野猫上棺的事,等明天起棺下葬也就完事得轻松又快捷。

李大力拿着东西很快就回来了,柳时阴指挥着他绑好了大公鸡,就让他烧些元宝纸钱,自己在灵堂前诵了经,才让人去门口点了炮。

礼就算简单地成了。

中午,主家会请大家吃一顿饭。留了人在灵堂看着,李大力就张罗着人开始炒菜做饭。

等饭好了,能上桌了,村里其他人就都来了。

柳时阴和许林宴做法事的大师,肯定得上桌,但因为他们年纪小,倒是没人给他们倒酒。

李家的菜还不错,柳时阴吃得还算开心。许林宴的胃口比较小,则吃得不多。

热热闹闹完,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

天一黑,白色灯笼内的烛火就被点燃了起来,明明灭灭的光芒,在黑幕笼罩下,微弱又浅淡。

晚上的风依旧很大,吹得灵堂周围挂的白布和经幡簌簌地响。

李老母生了三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嫁去了外村,得明天下葬时才能赶回来。

三个儿子现在都在李家村,有他们在,守灵堂也用不上别人,三兄弟自个分配着时间轮着来就行。

李大力作为大哥的,自告奋勇要守一整夜。剩下的弟弟和弟媳,则是各守上下半夜。

看着夜色渐深,李大力对柳时阴和许林宴说道:“两位小道长,你们的房间都给收拾好了,就在走廊的尽头,你们可以先去歇一晚,卯时前我在让人来叫你们。”

柳时阴觉得李大力这人还行,还记得给他们安排房间。

但许林宴却摆了摆手拒绝了:“我们今晚就不睡了,跟你们一块守夜。”

李大力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这么尽职尽责:“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许林宴说。

李大力更加敬佩不已。看看,这思想境界多高。

李大力之前听人说章道长的法事干得好,还觉得能有多好。现在轮到自己家请人,才明白这个好好在了哪里。

他也不是没去过别人家的葬礼,他们请来的道士,哪有亲自陪着守灵的,这多辛苦。

李大力握着许林宴的手道:“等我娘的事忙完后,我一定帮你们道观多宣传宣传,以后村里要干什么法事,我就让他们去找你们。”

许林宴笑了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等李大力走了,柳时阴问许林宴:“怎么突然想要守夜了?”

许林宴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搬了出来:“我担心他们一家也像刘桥家那样,把李老母整成了大僵尸,我们对付不来。”

柳时阴撇了撇嘴,不太认可地道:“有什么对付不来的,我不是在吗?”

许林宴打量了一番他的个子:“你确定?”

柳时阴觉得有被冒犯到。

许林宴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你要是困了,就去睡一会,灵堂那边我看着。”

柳时阴感觉认识许林宴越久,就越觉得他和最初任人欺负的小怂蛋形象脱轨得厉害。像现在,守灵堂他就不觉得害怕的吗?

还有之前看到那些排排站的尸体,这个人也看不出多少的惊恐,像是……习以为常了般。

柳时阴性格看着粗枝大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若说面前的许林宴是假的,也不可能。柳时阴还没眼瞎到认错人。

柳时阴觉得许林宴应该是瞒了他什么,但他没觉察到恶意,便也懒得去细想太多。反正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许林宴瞒着他的事情,也总会有被他知道的时候。

他静静坐等那天到来就行。

柳时阴收回发散的思维,摇头说道:“我还是跟着你吧。”

虽然许林宴骗了自己,但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得保护一下他的小命。

“也行。”许林宴对于柳时阴能陪着自己,还是非常高兴的,所以欣然同意了他的决定。

两人回到灵堂,李大力给他们搬来了两张凳子,怕他们冷,还给他们准备了两件大衣。

柳时阴披着大衣,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圆圆滚滚的一团,特别的可爱。

许林宴瞧见后,有些可惜身上没带相机,没法把这一幕给拍下来。

除了他们外,守上半夜的还有李大力的小弟李丰收和他的媳妇。

两人也住在李家村,不过他们的房子建在了村尾,和住在村头的李大力家隔了一段距离。

守夜无聊啊,李丰收便和他们聊起了村里的一些八卦,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一位叫李石头的人身上。

李丰收:“说起来,今天好像是李石头他婆娘的头七。”

李石头不知道是不是得罪过李大力,李大力一听这名字就嫌弃得很。他说:“提这晦气东西干嘛?”

李丰收的媳妇也推了推他:“就是,一个害死了自己妻子的烂人有什么好提的。”

李丰收讪讪地道:“这不是今天看到有媒婆上他们家门,才想起来跟你们说一说嘛。”

“哪家这么不开眼,还敢把女儿嫁进李石头家?”李大力皱着眉头道。

李丰收:“谁知道呢,我也没跟进去。反正看他们出来的时候那脸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婚事肯定谈得很高兴。”

李丰收的媳妇也是头回听他说这事,忍不住猜了一下:“我们村也没适龄的姑娘适合李石头,而且也没听谁家最近有人要结亲的,看来介绍的姑娘很可能是其他村子的。这就不奇怪了,他们应该是不知道李石头家发生的事情。”

柳时阴在旁边多嘴问了一句:“李石头干了什么事?”

“小师父我跟你说。”李丰收的媳妇义愤填膺地道,“这李石头就是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他四十来岁了,都没娶上媳妇,后面花钱买了一个回来,也不好好对待,平时对他的女人不是非打即骂,就是拳打脚踢。”

这也就算了,村子里也不是没打老婆的人,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世道,没男人的女人在外面就是一块肉,谁瞧见了都能扑上去啃一口,欺负一下,日子也难过。

“但李石头太不是人了,对他媳妇就跟仇人似的。前段时间李石头不知道上哪惹上了赌瘾,天天就跑赌坊去,输得裤子穿洞,家里的钱都全败了进去。后面没钱赌了,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大女儿身上,想把人卖进那勾栏坊。”

李丰收的媳妇说到这,呸了一声:“有哪家的男人会把女儿卖进那种地方的,一个女孩子进去了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李大力抽了口旱烟说:“李石头的媳妇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拦着没让他卖女儿。后面李石头气急了,又打起了他的媳妇,打得特别狠。”

村里的人也不是没人劝过,可是劝了也没用,别人家的事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而且李石头性子也混,放出话来,谁管他们家事,他就去谁家门口泼粪。大家气是气,但也真怕他干出这事,所以见李石头又打媳妇,都忍着当没听见。

也是那晚,李石头的妻子可能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半夜就趁着李石头睡着后,带着两个女儿投了井。

李丰收媳妇唾弃道:“女人孩子死了,李石头这无赖都没给她们立坟,还把她们的尸体给直接丢到了乱葬岗。你说他做这混账事,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了他,简直丢了我们李家村的脸。”

李丰收咂舌道:“你说这人怎么睡得着觉,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他怕什么,要是怕的话,也不会在妻子头七的这天让媒人上门了。”李丰收媳妇满脸嫌恶,“老婆孩子才死了几天,这人就开始找新婆娘了。”

李大力皱着眉道:“李石头不是欠了一屁股的债吗?怎么还有钱娶媳妇了?”

柳时阴想也不想地道:“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李大力点头:“对,小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李丰收:“他那儿子刚出生不久,一岁都没到呢。”

李丰收媳妇眼睛一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拉高道:“不会吧,李石头娶老婆的钱不会是卖孩子得来的吧?!”

许林宴在心里冷冷地道,就是卖孩子得来的,所以今晚他那死去的妻子才会化作厉鬼回来找他!

33 不愧是师兄弟

啪的一声, 李大力的旱烟管就敲在了木凳上:“这李石头也太不是人了。”

李丰收媳妇臭着张脸说:“难怪最近经过李石头的家都没听到他儿子的哭声了。”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天还没亮,我出院子准备去上茅房的时候, 瞧见了李石头。他鬼鬼祟祟的, 我还以为他刚赌博回来。”李丰收拍了下大腿,眼珠子直瞪,“现在想来,他怕不是前一天半夜偷摸把孩子抱出去卖了吧!”

“造孽啊。”李大力骂道, “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得卖, 李石头还是不是人。”

李丰收媳妇忧心忡忡:“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把孩子找回来。”

李丰收和李大力兄弟纷纷唉了一声,他们都觉得找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而且他们也不是孩子的父母,找回来又能怎么办?谁养?他们村子里的大家生活就够拮据了,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饭呢, 哪有闲钱养其他人的孩子。

柳时阴低头和许林宴聊道:“李石头的妻子,投井的时候只带了女儿没带这唯一的儿子, 大概是觉得女儿留下来也是受罪,就带着一块死了。男人还要儿子传宗接代, 李石头结婚时都四十来岁了, 现在应该也五十多了吧,这辈子可能就一个儿子了, 就算再无良,应该也会给儿子留一口饭吃。”

可惜她低估了人性, 更低估了她这位丈夫的狠毒,为了钱, 连自己儿子都能卖。

若是对方知道, 当初投井时可能直接就把儿子也给一块带走了。

许林宴敛着眸道:“他会遭报应的。”就在今晚。

夜晚的风是真的大,灵堂正对着院子, 从院子吹进来的风冷飕飕的,打在人脸上刺刺的疼。

李丰收裹紧了衣裳说:“这才九月,怎么就这么冷了?”

“看来今年入冬会很早。”李大力搓了搓手臂,忽然站了起来道,“这么吹一晚上,明天肯定得头疼发热。我去屋里拿个炉子出来,大家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李大力迈脚刚走了两步,灵堂的门槛还没穿过去,院子外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救命啊!!”

声音渐大,越听越耳熟。

李丰收媳妇皱着眉头道:“这不是李石头的声音吗,他在外面鬼哭狼嚎些什么?”

李丰收掏了掏耳朵,有些狐疑地道:“他是不是在喊救命?”

“过去瞧瞧。”李大力脚一转,径直地朝院子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时阴拍了拍许林宴的手:“走,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许林宴在听到李大力声音的时候,眼里划过一抹浓浓的嫌恶。但在柳时阴叫他时,他还是缀在了他的身后,跟着走到了大门前面。

门是关着的,但透过中间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众人凑到门缝前往外张望,一眼就瞅见了从夜色中跌跌撞撞往这边冲来的李石头。

他边跑边摔,十分的狼狈,衣服泥泞不堪,满脸惊恐不安,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追着他。

李丰收媳妇嫌弃地道:“他是不是又喝酒了,在耍酒疯。”

“别管他了。”李大力实在看不上李石头,说完就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

这时候,李丰收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些:“等下,李石头后面是不是有个女人?”

李丰收媳妇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后,忽然抖着声音道:“那个女人好像是李石头的媳妇……”

李大庆误会了,他道:“媒婆不是今天才上门吗?他这么快就把新媳妇带回来了?”

“哥,是是、是投井的那位回来了!”李丰收结巴着道。

还是飘着回来的!

脚不沾地,披散着头发,分明就成了恶鬼!

柳时阴啧了一声:“怨气真重啊,而且还不止回来了一只。”

李家人听到这话,齐齐心脏一缩,异口同声地道:“小师父,你说什么?!”

没等柳时阴说话,李石头已经快来到了李大庆的家门口。

李丰收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跑我们这边来干嘛,死也别拉上我们啊!”

“嘻嘻嘻……嘻嘻嘻……”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两道稚嫩且阴森的笑声。笑声还十分的接近,仿佛就贴在了众人的耳边。

在众人寻思这笑声是从哪来的,柳时阴已经伸手指向了门缝,无声地道:“看。”

众人下意识望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贴到门缝上的一个后脑勺。

看大小和形状,还是小孩子的!

李家人想到了李石头家死去的两个女儿,顿时明白了刚才柳时阴说的“不止一只”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杀的,不仅李石头死去的老婆回来了!他的两个好女儿也跟着回来了!

一家人要不要这么齐齐整整!

“噗——”

众人吓得直接喷出了口水,心脏差点宕机!

在众人就要尖声叫出来的时候,柳时阴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地传了出来:“别叫,要是把小鬼吸引进来,你们就要陪着老母亲一起躺板板了。”

什么板板,当然是棺材板!

到嘴的惨叫硬生生被捂在手上,李家人满头冷汗,眼神全是惊惶,但愣是没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连呼吸都尽量减弱,生怕呼吸声也能把鬼引来。

那个后脑勺还贴在了门缝上,头发乱糟糟的,还在滴着水,她缓缓地晃了一下,似是想要往后看。

李家人见状,呼吸瞬间不畅,拼命地在心里道,别回头,别回头,他们没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李家人的心声,那脑袋晃了一下,果然没回头!

并且还消失了!

众人刚要松一口气,柳时阴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别放松太快了,赶紧躲在墙根后面去。”

李家人懵了,没来得及多想,就慌里慌张地藏在了门缝看不到的地方去。

一藏好,空落落的门缝上倏地就多了一只眼睛,幽深怨恨,布满红血丝。

还没完,下一秒,又来了第二只眼睛,这只眼睛里面的怨气更是浓重,显然是第二只鬼的!

李家人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晕过去。这是李石头的大小女儿都上门了啊!

李家人疯狂在心里咆哮,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又不是他们杀的人,找他们干嘛!求放过啊!

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

柳时阴只一眼就看出了,李石头妻女的恨意和怨气已经侵蚀了她们的理智。等杀死了李石头后,她们的目光就会落到在场的其他人身上。

现在李石头还能跑能跳,不过是女鬼对他死前的折磨!

提到李石头,他本人似乎没看到门边的两只小鬼,举起手砰砰砰地不停地砸着门,喊叫道:“开门,开门,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救命啊救命!!”

李家人听到敲门声,都快要恨死李石头了。他怎么谁家门都不敲就敲他们的!

柳时阴很想告诉他们,这附近就他们家亮着光,不找他们找谁。

“开门!开门!”

李石头还在喊叫着,声音着急又恐慌,听起来还有些可怜,李家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但没等他们善心发作,李石头两个女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嘻嘻,爹,我们好无聊,你能不能陪我们玩?”

“骑马马,我们就玩骑马马吧?”

没等李石头回应,一大一小两只白惨惨的小手就攀上了他的头发和身体。头发上的手慢慢攥紧,硬是把他的头扯到了另一个方向去。

手主人嘻嘻地笑道:“爹,骑马马,骑马马!”

李石头的脑袋就像是她的玩具,被甩上甩下。

“啊啊啊!!!”李石头痛苦地哀叫着,想用手制止她的行为,可是他的手根本抬不起来,因为另一只小鬼已经捏紧了他的手臂,捏得特别地狠,外面的那层皮肤都快要和底下的肉分离了。

这鬼幽怨至极地道:“爹,你看哪呢,我在这呢。”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李石头疼得呼天抢地,撕心裂肺,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

李家人见到这一幕,什么善心,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李石头的妻子漂浮在半空,等两个女儿折磨够了李石头,她就飘了过来,直接把李石头给摁在了门板上。瘦削的双手紧紧地锢着他的脖子,披散的头发底下,是一张肿泡诡谲的脸。

“李石头,你知道孩子们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们在下面有多寂寞?你也下来陪我们吧。”她笑着笑着,眼神和声音骤然狠戾了起来,“你这样的人不配活着,给我去死吧!!”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结束,她的手猛一收缩,直接就掐死了自己的丈夫。

李石头瞪圆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而他的手臂,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嘻嘻嘻……”

小鬼们还在旁边笑得非常的开心。

相比她们的高兴,李家人这边已经快要尿出来了。尤其见到他们杀了李石头的时候!

李丰收胆子小,已经害怕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媳妇在一旁恨不得骂死他,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她都还没哭呢!

李大力还存了点理智,他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了柳时阴和许林宴。但看到他们的小身板,霎时悲从心来。

这两位小道士虽然能掐会算,但他们会抓鬼吗?

他们一家子人不会真要和老母亲一块躺棺材板吧!

柳时阴:“……”

柳时阴偏头看向了许林宴,不合时宜地道:“我觉得他在歧视我的身高。”

许林宴安慰他:“都是镜子的错。”

柳时阴觉得许林宴说得对,他恶狠狠地道:“到时候就把它砸了。”

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镜子的怨气,本就承受了许多的大门在这时候突然间应声倒下了!

“嘭——”

很大的一声,还卷起了一层的飞沙。

同时,门外的厉鬼和门内的人都对上了目光。

李家人:“!!!”

两只小鬼:“嘻嘻嘻。”

柳时阴:“哦豁!”

许林宴和女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面无表情。

蓦然,又是一道扑通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李丰收已经双膝跪倒在了地上。

他媳妇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柳时阴那边已经打趣了起来:“不就几只小鬼吗,用不用行那么大的礼?难道因这一拜,她们还能放人不成?”

女鬼们的视线幽幽地从李丰收转到了柳时阴那,听了他的话后,又嗖地一下定在了李丰收的身上。

李丰收一口气还没喘出来又给堵住了,脸都憋红了

柳时阴还想继续调侃两句,就被许林宴轻轻地拍了脑袋:“别说了,再说他就要尿裤子了。”

李丰收:已经尿了,谢谢。

一阵馊味袭来,但在场的人根本没心思在意。

“嘻嘻,哥哥,你陪囡囡玩好不好。”最小的那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左右的小鬼似乎很喜欢柳时阴,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李家人看向柳时阴的目光都充满了担心,深怕下一个没的就是他。

但柳时阴本人却毫无惧意,不仅不怕还绽放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笑容,对小鬼勾了勾手指:“好啊,你过来我就陪你玩。”

小鬼闻言就乐颠颠地飘了过去。

小鬼的妈妈和姐姐都没有拦着她,反而笑得阴森森的,似乎正在期盼着小鬼杀死柳时阴的一幕诞生。

可是就在小鬼飘到柳时阴面前半臂远的距离,柳时阴出手如闪电,凌厉非常地一把攥住了小鬼的头发,像提萝卜似的提到了手上。

小鬼懵了,她的妈妈和姐姐也懵了。

柳时阴扬起了嘴角,像是搓面团似的,把小鬼搓成了网球那么大的一颗球。搓完,就一边转着“球”一边目视着小鬼她妈,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啊,现在你孩子在我手上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看他的表情,根本没半分愧疚,而且还坏得很咧,分明是把人家的孩子当作了人质,不,鬼质。

“娘,呜呜呜……”小鬼头被盘得哭着叫妈,好不可怜。

女鬼很生气,一脸想要杀了柳时阴,但迫于孩子在他的手上,愣是愤怒得头发翻飞也没有上前来攻击他们。

李家人:这也行?

许林宴摇了摇头,女鬼没冲过来哪是因为孩子,明明就是看出了柳时阴的厉害,在忌讳他呢。

女鬼和柳时阴僵持着,小鬼姐姐那边则张着利爪,朝着跪地,也是离得最近的李丰收就杀了过去。

没等许林宴动作,柳时阴那边已经甩出了许林宴给的,老道士所绘制的符纸。

一下就是三张,不受风速影响,逆向而去,望尘追迹。

准头十足!

在小鬼姐姐就要碰到李丰收的刹那,符纸直接贴到了她的身上,蓝色的电光瞬间升腾而起。

“啊啊啊啊!!!”

小鬼姐姐疼得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李丰收看着近在迟尺的鬼脸,也跟着张口大叫了起来,然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们!”

看到自己的大小女儿都被柳时阴收拾得如此的惨,女鬼恨意冲天,不管不顾,抬着手,撑着尖利的指甲就挠向了柳时阴。

这时候,许林宴喊了一句:“时阴,桃木剑!”

许林宴一直背着的桃木剑被他扔了出去,柳时阴背后仿佛眨了第二双眼睛,头也不回,却准确地接住了扔来的长剑。

同时,柳时阴把手中的小鬼球脱手而出,送到了许林宴那。不用他吩咐,许林宴就掏出了一张符纸,贴到了小鬼身上。

这丝滑不见一点停滞的动作,就像是两人曾经演练过无数遍一般,配合得默契无间。

女鬼这会儿也近身了,柳时阴表情未变,冷静地掷出了一张符纸,同时桃木剑果断地刺了出去。

女鬼闪躲开来,突然消失在了面前。

下一刻,等她再出现之时,已经在柳时阴的身后!

眼见女鬼的指甲就要插.进柳时阴的喉咙,李家人惊呼声已经到了嘴边。刚要吐出来,却见柳时阴似早有所料,反手就用桃木剑砍下了她的指甲,并用符纸瞬间封锁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再不能动弹半分。

“拿张长凳来。”解决完女鬼,柳时阴忽然朝李大力示意了一下。

李大力不知道他拿长凳干嘛,但还是听话地进灵堂里面搬出来了一张。

柳时阴接过后,直接把鬼横在了长凳下,自己则跨坐到了上面。

李家人:“???”

女鬼:“???”

这是要干嘛?

柳时阴暂时没管他们,偏头拍着还空着半边的凳子对许林宴道:“阿宴快来坐这里。”

“好。”许林宴笑着提着两只小鬼过去,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李家人这时候才发现,小鬼的姐姐也被许林宴盘成了一颗球。

该说真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吗?爱好都如此的一致。

不去盘核桃真是可惜了!

许林宴盘不过来两颗球,顺手就给了柳时阴一颗。正好柳时阴空着手无聊,接过去的时候还朝许林宴笑得眉眼弯弯,许小公子真是太懂他了!

柳时阴一边盘着球,一边跟许林宴商量:“明天不是要去刘家庄对付僵尸吗?你看我们把这三只鬼带上怎么样?就让她们去跟僵尸打,我们就在旁边磕瓜子。”

三只厉鬼很想张嘴骂人,你是魔鬼吗!怎么想出来的馊主意!!

许林宴虽然不觉得这三只厉鬼能打得过刘老爹,但为了让柳时阴开心,他想也不想地便道:“那就带过去吧。”

三只厉鬼嗷嗷叫着,气得不行,这两人就没想过问问她们的意见是吧。

李大力和李丰收媳妇此刻根本没心思在意什么僵尸不僵尸,他们现在只想知道,这女鬼不会要一直留在他们院子中吧,他们真的会哭的!

柳时阴倒没那么丧心病狂,在下半夜李大力的二弟和二弟媳来轮班前,他把女鬼们都放了,还让女鬼走的时候把李石头的尸体弄走。

女鬼们才不管他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得到自由的瞬间就卷着李石头的尸体有多远跑了多远。

看着女鬼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大力和李丰收媳妇白着一张脸道:“小师父,就这样让她们走了吗?”

柳时阴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担心,笑眯眯地道:“没事,我收走了她们一部分的戾气,她们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不会乱杀人了。而且等到了刘家庄,我会把她们再叫回来的。”

柳时阴从她们身上都取走了一缕鬼气,只要鬼气一日在手,她们除非跑到地府去,不然在阳间任何一处地方,他都能把人叫回来。

李大力和李丰收媳妇面面相觑,心道还能这样?

章道长的徒弟怕不是要上天,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

许林宴看着柳时阴的视线灼人又炙热。他的师弟本来就很厉害,学术法的天赋比所有人都要强。

柳时阴瞥到许林宴的目光,心脏倏地急跳了好几下。

他低着头,摸了摸心口,神色有些微妙。

天蒙蒙亮,卯时还没到,李大力家就再次聚满了人。有人注意到李丰收不在,还问了一句。

李大力哪敢说他被吓晕了还没醒,只能编了个谎道:“还在睡呢,我等会就叫醒他。”

之后的起棺,出殡都十分的顺利,午时不到,李大力家的法事就成了。

柳时阴和许林宴还要去找老道士和孟图,也没在李家村逗留太久,收了钱后,就坐上了驴车,赶往了刘家庄。

在驴车上,柳时阴打开了李大庆给的红封,发现里面的钱还不少,足足有十两银子。

许林宴说道:“平时一场法事最多就五两银子,他给了我们这么多,应该是为了感谢我们从李石头妻女手上救了他们的命。”

柳时阴把银子塞到了许林宴的手心,说道:“等刘家庄的事情忙完了,我们就去镇上的茶楼搓一顿,孟图那小胖子不是惦记吃烤鸡吗?这钱应该够他吃好几只了。”

柳时阴也没忘了许林宴,又接了一句:“还能买你喜欢吃的凉糕。”

柳时阴觉得茶楼做的凉糕应该会比小摊贩做的好吃,许林宴大概会更喜欢。

许林宴攒着钱,眼波微漾,笑得柳时阴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得多跳两下。

34 小鬼

驴车行至半路, 柳时阴已经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还是躺在许林宴的腿上。

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他可是小孩, 躺一下怎么了?

许林宴也任着他, 还抬手帮他挡阳光。

赶驴车的青年阿荣看到笑了:“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许林宴弯了弯嘴角:“的确很好。”

阿荣见他认得坦然,更加觉得他们的关系好。还想着多聊两句,驴车底下却碰到了石头,整架车子都颠簸了一下。

许林宴护着柳时阴, 没让他跌撞到哪。但还是不太放心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柳时阴被这一震, 震得人都清醒了。他晃了晃脑袋,坐直了身体。

许林宴:“要不要喝点水?”

“要。”柳时阴咂巴了下嘴唇,觉得是有点干。

许林宴把水囊递给了他,他接喝了一口, 就听阿荣突然说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

“小孩?”许林宴跟着念了一声,抬头望向了驴子的前方。

的确是一个小孩, 就在车道中央,三四岁的模样, 和李石头的小女儿差不多大。一身衣服破破烂烂, 坐在那里嗷嗷地哭着。

柳时阴也看到了,他从阿荣背后冒了出来:“是附近哪个村子的孩子吧?”

阿荣:“奇怪了, 我记得这边没什么村落,最近的就是李家村, 但那边离这也有五六公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柳时阴:“被丢弃在这的?”

柳时阴不是胡拉乱扯的, 虽然永晋皇帝治国有方, 大家的日子过得比其他时代的人好了许多。但国大地大,总有照拂不到的地方。像是乡野之地, 就依旧有吃不饱饭的人在。

大人都吃不饱饭了,还养什么孩子。所以丢弃孩子也不是没有的事,不过通常被丢的多是女儿。

而儿子是舍不得不要的,穷到挖野菜,他们也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用网络上学到的话说,他们仿佛有皇位等着儿子继承一样。

稀奇的是,面前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阿荣把驴车赶到了小男孩的跟前,小男孩看到人不哭了,睁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

阿荣苦恼道:“这可咋整?放他在这里很危险啊,要先带上吗?”

换做普通人,有点良心的都会选择把孩子带上,然后再慢慢给他找父母家人。但柳时阴和许林宴都不是一般人。

柳时阴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要。”

他又替许林宴说话:“师兄养我一个就够了。”

不是说他们是师兄弟么,柳时阴从善如流地把阿宴这个昵称改成了师兄。

胡话张嘴就来。

许林宴听到师兄这个称呼瞳孔微闪,很认真地点头:“是的。”

阿荣:“???”

不是,拒绝得这么干脆的吗?

柳时阴扬了扬眉,就是这么干脆。一个幻境罢了,他们为什么要当好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在幻境中主打一个随心所欲的柳时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孩子的父母找不到,这个孩子是你自己养还是再次丢了?到时候你良心过得去吗?”

他接着继续:“阿荣哥,你才十九,还没结亲,要是领了个孩子回去,真不怕别人误会孩子是你的?到时候还有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你爹妈大概得被气死吧,会不会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直接被打断腿?”

许林宴看了看他的腿,若有所思道:“很有可能。”

感觉在许林宴的目光下,自己的腿似乎已经废了的阿荣,看着你一言他一语的两人,额头的冷汗簌簌地往下掉。

不是,他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好像后半辈子的糟心命运都确定了?

阿荣忍不住打断他们道:“我难道不能把孩子送到官府去吗?”

柳时阴盯着他看了两眼,在阿荣以为他要说啥的时候,他却偏头和许林宴说起了话:“这里距离刘家庄还有多远?”

许林宴算了下距离道:“没多远,走路过去大概只要四十分钟。”

“行。”柳时阴确定了信息,扭头回去对阿荣笑眯眯地道,“我们好歹是修道的人,丢着孩子不管也不是事儿,祖师爷会骂的。这样,孩子你抱着,驴车你也开走,给孩子找父母也好,送官府也罢,你来做决定。我们呢,就自己走去刘家庄。”

为了凸显自己的深明大义,他拍了拍阿荣的肩膀道:“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是刘家庄的僵尸还等着我们去解决,要是被他跑出去,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所以这种给孩子找妈的简单活儿就交给你了。”

阿荣只觉脑海成了浆糊。

“阿荣哥,加油。”许林宴跟着柳时阴也学坏了,下车时还特别郑重地拍了拍他另一边的肩头。

许林宴下了车,又伸手过去把柳时阴抱了下来。

“呜呜呜……”小男孩似乎看出他们要离开,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得脸都红了,像是要闭过气去。

但是柳事阴和许林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仿佛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柳时阴懒洋洋地赖在许林宴的身上,对着阿荣微笑地挥了挥手:“再见了,阿荣哥,记得把孩子照顾好啊!”

等他说完,许林宴抱着他走得十分的潇洒。

小男孩的哭声顿时哽住了。

同时心口梗住的还有阿荣。

走出了一段距离,柳时阴就让许林宴把自己放了下来。

他双脚落了地,笑着道:“这个镜子真有意思,要是我们把孩子抱回去,你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那孩子会不会爬起来掐断我们的脖子?”

他眨了眨眼:“也可能一口就把我们吞了,连点渣渣都不剩。”

许林宴觉得不管哪种可能,那个镜子的目的就是折腾他们。

吓是没吓到他们,但他们的确是有被折腾到。这两天走的路可能比之前一年的还要多。

两人走走停停,花了比预计多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走到了刘家庄。

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镶了金边的田埂只有稻草人竖立着,看不到别的其他什么人。

整条路十分的安静,除了风刮过落叶,田边作物的声响外,竟听不到一点小鸟的叫唤声。

天地间好像就只剩柳时阴和许林宴两个活人。

柳时阴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上,一边甩一边道:“真安静啊。”安静得过分奇怪了。

尤其连一个农户都看不到。

许林宴凛着眉道:“小心点。”

穿过田埂,他们便看到了刻有刘家庄三个字的进村石牌坊。

再走近些,一排排青砖瓦房出现在了面前。

天都快要黑下去了,但村里却是一点灯火都没有,仿佛整个村子都是死村一样。

许林宴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柳时阴则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看什么都有趣的模样。

他朝四处张望,说道:“刘桥是地主,住的房子肯定比其他人都要好。所以村里最豪华的房子,很可能就是他的家。”

柳时阴和许林宴转了两圈,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刘桥家是四进院落,十分打眼。门头还有刘家牌匾,整的就像是镇上的大宅大户。

柳时阴感慨了一番地主真有钱,就把视线落到了刘家紧闭的大门上。许林宴上去敲了敲门,好一会儿,在他们以为不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里面幽幽地传了出来。

“等一下。”

大概等了几分钟,门吱吱呀呀地从里面被拉了开来。

一个满面皱纹,头发发白的老婆婆出现在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面前。她把两人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后道:“你们是主家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他徒弟对吧?请跟我来,主子他们已经等你们许久了。”

老婆婆侧了侧身,给他们让出进门的空间。

柳时阴和许林宴并排跨过门槛,那个老婆婆忽然抬起了手。

在她就要碰到柳时阴的身体时,一块木头径直塞进了她的手中。

那是插在门栓的横木,也叫插销。

柳时阴笑着道:“是要锁门吧,来,你请。”

他还体贴地往外挪了挪,远离了老婆婆。

老婆婆紧紧握着被柳时阴抽出来的横木,笑不达眼底:“……是,谢谢了。”

柳时阴理所应当地道:“不客气。”

“呵呵。”老婆婆没感情地笑了两声,在柳时阴和许林宴的“监工”下,磨了半天很不容易才把门阖上。

柳时阴还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得到一句不用后他就甩着手在旁边悠然旁观。气得老婆婆差点没把梗木拧断。

许林宴弯了弯嘴角。

门关上,柳时阴和许林宴跟在老婆婆的身后踏进了刘家大院。

刘家有钱,院子整得也好看,连水池都有。柳时阴边有边指着周围的风景跟许林宴说话。

也就没注意到交叠在他脚边的老婆婆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

它慢慢地拉长,渐渐覆盖了柳时阴的影子。然后只见它轻飘飘地从地上挣脱了出来,伸长了双手,直朝柳时阴最脆弱的脖颈掠去。

眼看着就要得手,柳时阴突然跑到了水池边,指着底下的锦鲤道:“这边的鱼真胖啊,可惜不能吃。”

说话之际,他的眼睛扫向了许林宴和老婆婆二人。

那道黑影怕被发现,只能重新落回地面,变回普普通通的影子。

老婆婆的脸色沉了沉,本来就阴郁的脸看起来更加的晦暗。

柳时阴看完了锦鲤,重新踱步回了他们身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瞅着老婆婆的脸笑道:“婆婆你脸色好差,是累了吗?”

老婆婆没搭理他,只是快步向着前去。

“婆婆你走慢点呀,要是摔了怎么办?年纪大了可不经摔。”柳时阴在后面继续追着叭叭。

对方走得更快了。

柳时阴没得到回答也不觉得无趣,自顾自地又说起了别的话题:“对了,婆婆啊,村里的其他村民呢?我们来的时候一个都没看到,他们都去哪了?”

“婆婆,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耳背了没听见吗?要不我说话大声点,这下能听到吗?天快黑了,现在几点了啊,你们家怎么还没点灯……”

柳时阴话实在太多,哔哔得老婆婆把他瞪了又瞪。偏偏柳时阴像是没看到一样,嘴就没听过。

“主子他们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快到主院,老太婆终于顶不住了,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跑了。似乎和柳时阴多呆一秒,身上就会长虱子一样。

柳时阴唉了一声道:“要不要走得那么快,我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许林宴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够了,再说话你的喉咙该哑了。”

柳时阴耸了耸肩。

“师兄,时阴,你们怎么来了!”

可能是听到了柳时阴和许林宴说话的声音,主院里的小胖子姿势熟练地飞扑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老道士和梁三姑也闻声走了出来,老道士皱着眉头道:“你们俩小子不回观里,来这干嘛!”

许林宴道:“我们担心你们,所以给李家人办完法事后就赶过来了。”

“你们可算是来了!”阿荣的身影从老道士等人的身后窜了出来,特别地激动。

柳时阴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

阿荣:“我当然在这啊,反而是你们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时间在李家村等我接你们的吗?怎么我去的时候,你们却提前走了。”

“哦?”柳时阴听后,抬头和许林宴对视了一眼。

许林宴忽然问了一句:“孩子呢?”

“什么孩子?”阿荣不解道,“哪来的孩子?”

他还四处望了望。

有点意思啊,柳时阴和许林宴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阿荣,你说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许林宴笑了笑,有没有可能两个都是假的?

柳时阴觉得可能性非常的大,镜子要搞事,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

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不显。许林宴对阿荣道:“抱歉了阿荣哥,李家村有人正好要出门,我们就顺便搭了个顺风车。”

柳时阴暗暗啧啧了两声,许小公子说谎也太炉火纯青了些吧。

刘桥笑着出来道:“我要是知道章道长你徒弟们要过来,肯定提前让人去村口接他。”

“没事,反正有人给我们开门就行。”柳时阴摆了摆手,“就是老婆婆的性子太内向了,一路上跟她说话都没搭理过我们。”

“老婆婆?”刘桥顺嘴问了一句,“什么老婆婆,长什么样的,我让管家好好训斥她一番,怎么能怠慢了来家里的客人。”

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看向了柳时阴和许林宴:“我让她现在出来给你们道歉赔罪。”

“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太折腾了也不好,这事就算了吧。“许林宴淡淡地开口。

刘桥没有因为许林宴的善解人意而开怀,反而皱起了横肉道,“我们家有这么老的奴仆吗?”

管事摇了摇头:“没有啊,最老的黄妈也才五十多,而且她上个月就因病去世了。”

刘桥问道:“今天看门的是谁?”

管事说:“是李老头,我让人把他叫来。”

李老头来得很快,他虽然被叫老头,但他其实不算很老,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的灰布裳,可能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精神头看着挺不错的。

李老头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惶恐地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管事问他:“章道长的徒弟是你带过来的吧?怎么没把人带到客厅去,也没让人通传一声,直接就把人扔到了客厅外面。你是怎么做事的?”

李老头一脸懵地道:“他们不是我带进来的啊,我都没见过他们。”

管事:“不是你那是谁带他们进来的?今天不是你守的门吗?”

“我、我刚才肚子疼,跑去蹲坑了。”李老头怕他们说自己玩忽职守,连忙解释道,“这种情况我真没法控制,不是故意没在门口守着的。”

柳时阴听他们说了半天,出声道:“那么那个放我们进来的老婆婆是谁?说起来她虽然七老八十了,但健步如飞,走起来比很多年轻人都快,你们说那不会是……鬼吧?”

刘家的人瞬间脸色都变了。

鬼?

他们家不仅有僵尸,现在还有鬼了?

老道士一巴掌拍向了柳时阴的脑门:“瞎说什么胡话,我在刘家两天了怎么没见着鬼。”

柳时阴捂着被拍疼的额头,瘪了瘪嘴。当然看不到啊,拿镜子只想整他和柳时阴。说不准面前的老道士和小胖子等人后面也会化鬼来搞事呢。

老道士看见柳时阴的小表情,手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想要再拍一下他的脑袋。这小混蛋,看着就是很欠揍。

不过在他动手的时候,许林宴劝住了他:“师父,还有外人在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不笑话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柳时阴面嫩,再拍一下,皮肤都要红了,他心疼。

柳时阴觉得还是好兄弟惦记自己,凉糕必须得给许林宴买,还要让孟图少吃一只鸡,多留出点钱来给许林宴买点别的好吃的。

惦记吃烤鸡许久的孟图要是知道,肯定得哭给他们看。

可惜他傻不拉几,并没有看出柳时阴的想法,还在旁边嘿嘿地笑话柳时阴被老道士打。

梁三姑不想看他们继续胡闹,走出来道:“行了,有什么进客厅在说。”

刘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下人去准备些饭菜,咱们边吃边聊。”

等厨房做饭之际,柳时阴把问老婆婆的问题捡出来了一些问老道士等人:“外面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村民都没看到?”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梁三姑脾气暴,语气凉凉地斜了眼刘桥。

刘桥正襟危坐,没敢说话。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刘老爹的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麻烦。为了不让村里的人受到伤害,我让他们这两天都尽量别到外面来。”

许林宴:“发生了什么?”

梁三姑冷哼了一声,视线如刀子般扎向刘桥:“这个狗东西,没一句真话。要不是我和老道士两个人都在,昨天怕是就要栽了。”

原来刘桥隐瞒了很多事情。

老道士他们以为刘老爹最多成了白僵,谁知道去了土坑那里一看,发现刘老爹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绿毛,这是已经进化成了绿僵了!

僵尸也分了好几个等级,最常见的最低等的就是紫僵和白僵,再厉害些就是绿僵、毛僵和飞僵。

毛僵和飞僵的形成太讲究天时地利,世间少有,寻常难得一见。绿僵也不多见,但也没到毛僵和飞僵稀有的程度,其厉害程度弱于毛僵和飞僵,但却比紫僵和白僵强上许多,对付起来实在不容易。

就是老道士都没百分百的把握。

梁三姑看到刘老爹这副模样,当场就质问刘桥到底干了什么,是怎么短短数日之内就养出了具绿僵。

刘桥被告知了绿僵的厉害之后,哪还敢隐瞒,把之前有意隐去的一部分情况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那个被请来的道士是个水货,徒弟守夜让猫上了棺材就算了,当发现刘老爹要化僵时,还不把这当一回事,还宽慰刘家人说有他在,出不了事。

刘桥也信赖他,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道士教刘家人用火来烧尸体,说把毛烧了就成,他还真就去做了。

开始的时候,大火一烧,白毛的确是没了。

刘桥十分高兴,觉得自己没请错人。

之后按照程序,第三天下葬,但刘老爹却突然诈尸,在场的人都慌了。

那道士却十分镇定,让刘家人不要怕,他有办法。

刘桥十分信任道士,连忙问他什么办法?

那个道士就说,让他们找来七颗长钉,紧紧地钉在刘老爹的棺材里,再埋入泥中,说这样会压住刘老爹的凶性,令他再跑不出来。

刘桥照做了!

钉子钉下去的时候,尤为的顺利。棺材全封入土时,一切都安安静静,仿佛刘老爹之前诈尸的一幕都是假的。

说到这,梁三姑一脸的怒意:“钉棺材的确都用七根钉子,我们称之为“子孙钉”,可以让后代子孙人丁兴旺,发达富贵。但在下钉的时候,第七根钉子是不能钉死的,若是钉死了,会把死者的魂魄钉在棺材里,永世不得超生。而他们刘家人听了不仅把钉子钉牢了,还——”

梁三姑拖长了音调,牙齿磨得吱吱响:“把最后一颗钉子钉在了刘老爹的脑门上。”

柳时阴脸上挂着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许林宴的神态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眼神里面冷得吓人。

老道士沉声道:“刘老爹被猫上棺,怨气本来就重,现在印堂又被钉了钉子,更是怨气冲天。”

梁三姑冷冷地道:“这情况就已经够糟糕了,刘老爹还饮了人.血,现在就算我和老道士出手,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

下葬重新完成之后,刘家人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天,以为这事是彻底解决了,便高高兴兴地在村里摆起了流水席。

那天,村里的人都来了,特别地热闹。

大家一直吃一直喝,从白天喧哗到了晚上。夜深了,还有好些人没舍得走,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没人知道,在刘桥的祖坟那,被封在棺材中的刘老爹已经破土而出,凶狠地咬死了两个守坟的刘家人。

尝了血味,刘老爹凶性更大了。

他掠过树林,闻着人味,听着嘻嘻哈哈的人声,直接就出现在了流水席现场。

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又咬死了两位村民。

其他村民跑的跑,躲的躲,场景一片混乱。但是他们吃了酒,哪里跑得过已经成僵的刘老爹。之后接二连三,又死了好多人。

刘桥其实也该死在那天晚上的,但是那位水货道士在,虽然他没实力,但是他身上带的符纸和法器却是好东西。

为了自保,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好东西都不要命地往外掏。

虽然收拾不了刘老爹,却暂时压制了对方。就这样把时间拖到了天亮,见不得光的刘老爹忍受不住太阳的灼热,躲进了后山里,一时不见了踪迹。

35 生气的柳大佬

刘老爹白天的时候, 一直躲着没有出来。但是天黑了后,他就会主动出来觅食。

老道士等人昨天晚上在刘家庄,就碰到了刘老爹。

因为刘桥隐瞒了刘老爹的变化, 老道士和梁三姑在对付刘老爹时准备不当, 险些被刘老爹伤到。

后面还是两人多年配合默契,勉强挽回了局面,抵制住了刘老爹的攻势,撑到了天亮。

老道士沉着声道:“今晚刘老爹恐怕还会再来, 他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厉害。今晚怕是更麻烦了。”

梁三姑哼了一声:“怕什么, 有我们俩在,就不信收拾不了一只僵尸。”

老道士没她那么自信,脸绷得严肃,菜都没吃多少。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 本来就昏暗的大宅院没有点灯,乌漆嘛黑的, 像是一团墨。

老道士让刘桥等人躲进屋子里,锁上门别出来。

刘家庄其实已经跑了不少人, 就是刘桥家, 妻子孩子也早就被送回了岳家。现在还剩下来的人,大部分是家里的奴仆。他们都签了卖身契, 又没路引,想跑都跑不了。

刘桥其实也该跑了, 按照他那个胆子,发现自己老爹变僵尸第一天他就想跑。

但他太贪心了, 舍不得屋里带不走的值钱玩意, 还有那些同样带不走的田地和祖产。

如果跑了,他的身家直接缩水大半, 这对于视财如命的人来说,还不如杀了他。

刘桥等人昨天晚上就是藏在这个屋子里,这里离大院最远,距离后门最近。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们还能从后门跑走。

刘桥眼睛黏在屋里,恨不得立刻躲进去。但是面上他还在假惺惺地道:“章道长,可惜我们不会道法,不然还能帮上你一些小忙。我爹他如今这模样,我看着实在是太难受,章道长你一定要赶紧除掉它,咳,好让我爹入土为安,不要再害人了。”

柳时阴看着刘老爹的好大儿,出声道:“老头子,他竟然想帮忙你不如了他的愿算了。看他一身的肥肉,刘老爹肯定很馋,我们其实可以用他来诱捕刘老爹。”

说得刘桥仿佛是一块肥猪肉,哪里需要哪里搬。

许林宴闷笑了一声道:“这办法还挺好的。”

刘桥闻言身体一僵,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臭小子,听不懂他是在客气吗?他多年养出来的一身秋膘容易吗?要是被他家老爹咬一口,他还要不要活命了!

梁三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看行,不如就让这胖子跟我们一块去对付刘老爹吧。”

柳时阴又加了一把火:“可能看在他是自己的儿子份上,下嘴也会轻一点。”

许林宴也学坏了,他说:“肉多结实,尸毒没那么快遍布全身,到时候解决完刘老爹后再用糯米给他消尸毒,也能保回一条命。”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刘桥感觉他们看自己身上的肥肉都带着光,吓人得很。

尤其老道士还认真地把他上下琢磨了一遍,仿佛真的在认真地思考着用他诱捕刘老爹的可行性。

救命!

刘桥更加瑟瑟发抖了。

“行了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赶紧进去躲着。”老道士看不上刘桥那怂样,摆了摆手驱赶他们进屋。

刘桥像是被狗追似的,立马就钻进了屋里,深怕晚一秒就被当猪肉挂出去了。

柳时阴摇了摇头,没意思,他还有很多绝妙馊主意没说出来呢,怎么就跑了呀。

许林宴见柳时阴一直盯着刘桥看,有些吃味地碰了碰他的手。在柳时阴看过来时,嘴上却道:“别看了,在看他就要哭了。”

刘桥满脸横肉,柳时阴想到他哭的模样就抖了机灵。

他还是别折腾刘桥了,他一点都不想看他哭。真要看的话,还不如看许林宴呢,许林宴长得好看,哭起来肯定更好看。

“……”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柳时阴差点没把自己呛住。

他在想些什么,怎么就想到许林宴身上去了。

“你们两个愣着干嘛,还不给我赶紧进去。”

老道士怒吼声在耳边响起,柳时阴再多的思绪都被他这一声给吼没了。

许林宴把放在柳时阴身上的视线挪了一半给老道士:“师父,我想去帮你们。”

老道士想到许林宴好歹跟着自己学了几年的术法,多少能帮上一些忙。而且刘老爹的确是不好对付,单凭他和梁三姑还真不一定能面面俱到。

他摸着胡子,深思熟虑后才道:“行,但是你得听我和三姑的指示,让你干嘛就干嘛,不能随便乱来。”

许林宴:“明白。”

反正他也没打算真出手,有柳时阴在,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因此许林宴答应得很爽快。

剩下两个小的……

老道士转头盯着孟图和柳时阴看了两秒,心道一个只会吃,一个才刚捡回来,全都只能当个气氛组,撒撒花喊两声加油。

带了似乎也没什么用,反而还要他分心思照顾。

孟图扒拉着老道士的大腿,嚷嚷道:“师父,师父,我也要去,带上我吧!我能给你们递符,还能、还能……”

他瞅向了柳时阴,不过脑地道,“还能当食物诱惑僵尸!”

为了出去,他甚至不惜抢了刘桥的活。

柳时阴愣了一下,夸道:“真勇士啊,小胖的觉悟真高,不像大胖……”他幽幽地瞥向了缩在屋里的刘桥。

刘桥:“……”

什么大胖小胖,这都叫的什么名字!就算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也不会出去的,他的觉悟就是这么低!

刘桥扭过脑袋,拼命把自己肥硕的身体掩进屏风里。

孟图再接再厉:“师父,带我吧,带我吧,我会很乖的!”

老道士顶不住孟图的撒娇攻势,有些动摇了。

柳时阴觉得这时候自己也得表明一下想法,所以他举起手来道:“我也想去看热闹。”

看热闹?

柳时阴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老道士吹鼻子瞪眼的。

他破口大骂道:“都闭嘴!你们以为现在在闹着玩吗,赶紧给我滚进去。还看热闹,我还看猴呢!”

一手提溜着一个胖小子,什么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两人给关进了和刘家人一个房间里。

速度快得许林宴都没反应过来。

孟图:“???”

明明就差一点就成了的!孟图幽怨地看向了柳时阴。

“……”

柳时阴莫名地有些心虚。

门闭上后,老道士还不忘叮嘱道:“孟图你小子哪都不准去,给我好好护着其他人。”

孟图看柳时阴的眼神更幽怨了。

柳时阴:“……”他错了,行吗,都怪这张破嘴。

门外的许林宴,默默地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柳时阴后面肯定能出来,但少见他一秒他都不太放心。

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老道士说道:“走吧,让我们再会会刘老爹。”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了大院门口传来的“咚——咚——”的跳跃声。

明明此时距离大院还有些距离,可是那一蹦一跳的脚步声,却是格外的清晰,犹如刘老爹就在众人的身边。

屋里的刘家人怕得要死,所有人你抱着我,我抱着你,恨不得和最里面的一堵墙黏在一块。他们颤抖着瞳孔,因为怕发出声音来,所有人都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除了孟图和柳时阴。

两人胆子都贼大,不仅不慌,还立着耳朵,整个人都贴在门上,恨不得能听得更清楚外面的动静,甚至还睁着眼睛想要从细小的门缝里往外看。

屋外,老道士眼神一凛,低声道:“来了。”

梁三姑嘴角瘪了下来,整个面容看起来极为的严肃。

老道士拽着许林宴的手,急声道:“走。”

他们快步跃出院子,疾驰时老道士仔细地对许林宴说:“你就守着灵堂,到时候我和三姑把僵尸引进灵堂时,你就拉起其中一端的红线,捆住他。”

许林宴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灵堂就在眼前,老道士松开许林宴时又多说了一句:“要是遇到危险,就跑,其他的交给师父来处理。”

“嗯。”许林宴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因为老道士的这一句话,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致使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老道士没注意到他神态微妙的转变。

在他把许林宴送进灵堂的刹那,满身绿毛,眼睛同样犯着绿光,寿衣又脏又破,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刘老爹已经破门而入了。

另一边,看着消失的老道士等人,孟图如酸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软绵绵地滑倒在了地板上抱怨道:“师父为什么就是不肯带我,昨天也这样,我也学过术法,我也能去帮忙的呀。”

柳时阴:“小伙子你就别捣乱了。你这一米二的身高,出去都不够刘老爹塞牙缝的。”

嘴上这么说,但连一米二都没到的柳时阴转头却是拍了拍眼前的门,确定这门并没有特别牢固后,他一脚就踹了上去。

古时候的门就是容易开,都不用叫符纸帮忙,门就直接应声倒了下来,尘烟滚滚。

本来哆哆嗦嗦缩在角落的刘家人看到门倒下的瞬间,人都傻了。不是,这是要闹哪样?

刘家人都抓狂了,尤其刘桥,压着声音道:“小道士,你在干什么!要是把我爹他引来了怎么办!”

“就是啊,你想死也别拉着我们啊!”其他人也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他们现在就是很后悔,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跑呢,管他出去是不是会饿死,但总好过在这里一直提心吊胆,随时丧命。

柳时阴的一脚,不仅把门踹了,还让刘家人破大防了。

有人越想越怕,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人受了影响,也跟着凄凄艾艾起来。

柳时阴懒得听他们哭,只对孟图道:“不是要去看僵尸吗?走不走?”

“走走走!”孟图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个小个子就这样光明正大,屁颠屁颠地溜出了后院。

他们到前院的时候,老道士、梁三姑和刘老爹已经打了起来。打得格外的激烈,墙啊,树啊,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被砸碎了。

许林宴站在灵堂的门口,一直注视着老道士他们的方向。但在柳时阴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第一时间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柳时阴察觉他发现自己后,微讶了一番。

这许家小公子不会是在他身上装了雷达吧,他们来得隐蔽,还躲在柱子后面,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在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到许林宴招手唤他们过去,柳时阴立马提溜着孟图窜到了灵堂那边。

灵堂中央,摆了一具打造得颇为结实的棺材。

这是老道士吩咐刘桥弄来的,按照他的计划,他到时候会把捆着红线的刘老爹给关进棺材里,然后往里面撒下大量的糯米。封棺时,再用符纸一张一张地贴上去,以此来削掉刘老爹身上的僵化。

再等到天亮,在太阳底下一把火连棺带人一块烧了,刘老爹就会仅存一副尸骨,再不能为非作歹。

不过现在,新棺材刘老爹还没用上,倒成了柳时阴三个小孩的避风港。

他们从棺材后面冒出了一个一个的脑袋,看老道士打僵尸就像是在看电影般,还特别悠哉地点评了起来。

柳时阴嘶了一声:“哎呀,老头子躲慢了呀,被刘老爹挠了一把,衣服都破了,肯定很痛吧。”

许林宴给他分析:“他刚才是为了保护身后的梁三姑,所以才没躲的。”

柳时阴挤眉弄眼道:“没想到老头子还挺绅士的。说起来他们年纪相仿,似乎都还是单身,不会是一对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孟图清楚,他叭叭地说起了老道士的八卦,“梁三姑喜欢咱们师父!每次师父没饭吃的时候,她都会送饭过来!之前师父受伤了,也是她给包扎的!听孟婆婆说,梁三姑追我们师父追了有十多年了!”

孟婆婆是谁柳时阴不知道,但猜测应该是道观附近哪个村子的村民。

许林宴见柳时阴对老道士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想了想也跟着道:“师父和梁三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救过对方,自那之后,梁三姑就经常跟着师父到处跑。但师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答应跟她在一块。”

柳时阴提起了眉毛:“梁三姑在道观下面开义庄,不会也是为了老头子吧?”

许林宴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为了师父。”

柳时阴啧啧了两声。没想到啊,老道士还有这等魅力,能让梁三姑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孟图嘴里不知道啥时候含了一颗糖,说话都不清楚了:“梁三姑要是能当我们师娘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一直跟着师父饿肚子了。”

柳时阴对许林宴道:“你们之前在道观到底都过的什么日子?”

还有为什么都饿肚子了,孟图还能长得这么白白胖胖。

许林宴想说他们的日子过得没那么惨,但回忆一下,发现记忆中他们拿馒头啃的画面并不少,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柳时阴见状,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他笑着说道:“幸好这些都是假的,阿宴你没有真的饿过肚子。”

许林宴张了张嘴巴,最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这边聊八卦聊爽了,老道士那边就惨多了。

刘老爹袖子一挥,他和梁三姑就齐齐地被甩在了地上。老道士甩的位置刚好就在灵堂的门口,一倒下就听到了三个孽徒说他和梁三姑的八卦,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老道士忍无可忍,喊了一声:“别再聊了,林宴把桃木剑给我扔来。”

他的桃木剑在对付刘老爹时被折断了。

许林宴把桃木剑往老道士那边扔,老道士又继续上去和刘老爹拼了。

孟图担心地道:“师父不会有事吧?”

“看起来似乎打不过。”柳时阴摸着下巴道。

孟图紧张了:“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帮肯定得帮,但柳时阴却没打算自己上去,他还要看戏吃瓜呢。

柳时阴终于想起了他的工具鬼,他拍了拍手,掐了诀念了几句经咒,面前忽然就多出了四道鬼魂。

是的,四道。

李石头的妻女就不必提了,多出来的另一只厉鬼,看样貌分明就是今天刚给他们开了门的老婆婆!

老婆婆瞪着沧桑的双眼,非常地懵。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石头的妻女是一脸的惊恐,两个小的怕再被盘成球,见到柳时阴那刻就躲在了她们母亲的背后。

老婆婆和李石头媳妇抬眸,直接就对上了笑眯眯的柳时阴。

老鬼心觉不妙,想掉头就跑,但没等她动作,柳时阴的手就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对方的手灼热得可怕,只是轻轻地搭上来,就让老鬼有种被烈火焚烧的感觉,疼得她像是魂魄被撕了一样。

“来了就别急着走,先帮我把僵尸收拾了。”柳时阴在跟老鬼说话的同时,眼睛也转向了一旁的母女鬼。

被打过的母女鬼哪敢说不,在他看过来时只能拼命地点头表示,没问题,她们这就上去帮忙。

“真识相,老婆婆你说对不?”柳时阴心情似乎很好地把头偏向了手边的鬼。

这人在威胁她!老太婆心里咯噔了一下,很想反抗,但在柳时阴吟吟笑脸下,她却只能苦着一张脸违心地道:“对,我也会去帮忙的……”

根本不敢忤逆面前的小孩。

老鬼泪目。

“你们心肠真好。”柳时阴不要脸地夸了一句,随即松开了搭着老鬼肩膀的手,往前面努了努嘴,“早去早回。”

四只鬼很想骂人,但不敢。只能哽着一口怒气,找刘老爹泻火去。

刘老爹:“???”

突然多了几只厉鬼帮忙,老道士和梁三姑也是满脑子的问号。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们分心,只能压着疑惑联合四只厉鬼一起收拾刘老爹。

有了厉鬼的帮忙,他们轻松了一些。但打着打着,刘老爹就像是被人打了鸡血般,越来越凶,隐隐有进化成毛僵的意思。

现实世界不可能说进化就能进化,不然满大街全是毛僵飞僵了。

但这里是幻境,不用讲究逻辑,一切皆有可能。

老道士等人及鬼们,面对突破的刘老爹根本不是对手。强撑了一段时间后,纷纷被震飞到了院子各处。

个个吐血,看着都站不起来了。

柳时阴没忍住暗骂了一句:“垃圾镜子,整这一手。”

许林宴把孟图推到了一边:“躲起来!”

孟图愣在原地,似乎吓傻了。

刘老爹泛着绿光的眼睛,从柳、林二人的身上慢慢地转到了孟图的身上。突然嘴角一咧,直接就朝着孟图冲了过去。

柳时阴虽然挺喜欢孟图这个小胖子,但心里清楚知道对方也是镜子幻化出来的,他要是去救人的话,很可能就正中了镜子的心思。

所以柳时阴动也不动,只是冷眼旁观着刘老爹对孟图下手。

孟图白了一张小胖脸,他红着眼睛望向了许林宴,带着哭腔喊道:“师兄,救我。”

许林宴一怔,脑海中骤然闪过许多的画面,一道道乱糟糟的声音同时笼罩在了他的耳边……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刘老爹的面前。

刘老爹那又黑又长又尖锐的牙齿近在咫尺,和许林宴的脖颈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许林宴眼眸微闪,在他就要咬下来的瞬间,偏过了身去。虽然避过了要害,但刘老爹的指甲已经挠了过来,手臂就攻击的范围中,想来是避不开受伤了!

眼看着鲜血淋淋的一幕就要出现,一只脚却踹上了刘老爹,直接将刘老爹整个人给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力气并不小,地上的砖块都被掀翻了起来。

刘老爹就算是僵尸,都有些被摔懵了。

没等他晃过神来,一只独属于小孩子的手拽住了他的头发,狠狠地把他的脑袋再次砸进了地下。

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狠。

刘老爹那僵硬如铁的皮肤,都愣是被砸得血肉横飞。

柳时阴煞气极重地拽起了他的脑袋,冷声说道:“谁让你对我的人动手的?”

36 回到现实

“呜呜呜……”刘老爹呲着牙, 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从神态和眼神来看,他十分地震怒。

明明他是一具快进化成毛僵的僵尸, 却在柳时阴的手上毫无招架之力。

不生气才怪。

柳时阴顶着孩子的身体, 却凶得比成年人还可怕。他还在抓着刘老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

不稍片刻,被砸的地方就凹出了一个大坑。

“杀人很有意思是吧,人.血喝着有意思吗?现在还喝不, 来, 往我手上咬!”柳时阴拉高了刘老爹的头颅,让他昂着头,自己则把手臂抵在了他的尖牙前,示意他咬。

刘老爹唾液不停地往牙缝外流, 但面对戾气如此之重的柳时阴,牙齿紧闭着, 愣是没敢张开嘴咬对方一口。

“刚才不是很神气吗?现在怎么不咬了?”

柳时阴冷冷地睨着他,又把他给摁进了土坑里, 砸了数下后, 他接着道,“欺软怕硬?不敢咬我就敢咬许林宴?我让你碰他了吗!”

柳时阴面容已经够冷了, 但是提到许林宴的名字时,声音冷得更是寒风飘雪, 冻人得可怕。

“呜呜呜……呜呜呜……”

这回刘老爹的呜呜声弱了许多,凶残的脸上也露出了害怕, 恐惧, 悔不当初的神态。

“砰砰砰——”

但柳时阴依旧凶恶,面无表情地一直重复着把他的脑袋拽起, 又狠狠砸向地面的动作,狠厉凶煞,看起来比刘老爹这个杀人不偿命的僵尸还要可怖。

周围其他的人和鬼,见到如此的柳时阴也是慌得很。他们稍微只是动了一下,柳时阴冷冽的眼神就会迅速扫过来,仿佛会把他们吃掉一样,让他们根本不敢再随意乱动。

许林宴也没有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柳时阴,一时间嘴巴像被上了锁,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刘老爹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砰砰砰的声音也不知道响了多久。

倏地,面前所及之处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破了般,由中间开始向四周开裂成蜘蛛网状。

柳时阴不为所动,就这么一边砸着刘老爹的脑袋,一边冷然地看着场景如同碎掉的镜片,一点一点从瞳孔中破裂。

转眼的功夫,环境就全成了一片黑色。

什么刘家大宅院,什么刘老爹、孟图等人及厉鬼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柳时阴和许林宴已经置身在了一个黑色的空间中。

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没有一丝光亮。

柳时阴也从小孩的形态变回了大人的模样。

发丝温顺地垂在耳边,身长腰窄。刘老爹没了,他脸上的煞气似乎也跟着尽数散去,似乎又变成了平日斯文又雅致的模样。

他向许林宴勾了勾手,许林宴身体比大脑反应快,直接就迈脚走到了他的身边。

柳时阴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背,扬了扬眉道:“刚才吓到了吗?”

“没吓到,只是有点意外。”许林宴从未见过柳时阴生那么大的气。

柳时阴其实也说不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般的生气,怒火像是占据了他的理智,让他做出了易于往常的行为。

他平时懒懒散散的,只要别人不踩着他的底线,就算是在他面前杀人,他的心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但之前刘老爹要咬上许林宴,要伤他的时候,柳时阴有一瞬的确是想杀了刘老爹。

理智的闸门好像被无形之手拉下了一样,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许林宴暴露在空气中雪白柔弱的脖颈。

柳时阴心道,这种看起来一掌就能箍住的地方,实在太脆弱,不管是被咬,还是被拧断都太轻而易举,他应该是不想自己认识的朋友在面前被杀死,所以才会疯了那么一下。

柳时阴在心里自我寻找逻辑上的解释。

许林宴那边也在敛着眸,思考了许多。相比柳时阴不切实际的自我排解,许林宴那边所思考出来的答案反而更接近真相。

许林宴抿了抿唇,觉得柳时阴刚才的行为就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想到这种反应产生的由来,他眼神沉沉,手指僵硬,脸色有些难看。

柳时阴注意到了,直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眼中混杂的思绪退却,许林宴扯了扯嘴角道:“在想这里是哪。”

“我们应该还在镜子里。”柳时阴环顾了一圈周围,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它又想搞什么花样。”

柳时阴话一出,黑暗中的空气好像停滞了几秒。

黑漆漆的空间在这时候突然也有了变化。一条星光大道在面前出现,直指前方,像是引导着人往它的尽头出发。

许林宴看向了柳时阴,等他做决定。

柳时阴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一面垃圾镜子。所以他神态轻松地拉起了许林宴的手,说道:“它不是让我们过去吗,那就过去看看吧。”

发现许林宴盯着两人的手看,柳时阴还提起来晃了晃:“防止走丢,我们还是牵着比较好。”

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暧昧。

许林宴知道他没有别的心思,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又隐晦地高兴了起来。

他握紧了柳时阴的手心,嘴唇微翘:“的确,还是牵着好。”

两人顺着脚下的星光,一步一步地朝前慢慢地走去。大概走了几步,面前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次他们置身在了一个类似展厅的房间里。但这里没有展示品,只有一面面挂在墙上的,各种形状的镜子。

附近的镜子照出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身影,清晰无比。但乍一看这么多个自己,还怪瘆人的。

柳时阴对许林宴道:“那个破镜子想干嘛?是准备跟我们玩认镜子游戏吗?要是我们把它找出来,是不是就可以把它给砸了。”

语气恶狠狠。

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每面镜子上都荡起了水波纹,看起来似乎还挺慌的?

柳时阴勾着嘴角,忽然来到了最近的一块镜子前,伸手似乎就想拿它先做个实验。

这面镜子立马全花了,像是以前的电视机没有了信号,只有一片白白的雪花。

接着,雪花退去,镜面中央出现了一个图案。

【orz】

柳时阴和许林宴愣了两秒。

柳时阴问许林宴:“这镜子什么意思?”

许林宴接触网络文化比较少,其实也不懂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它的姿势,勉强猜了一下:“它……是不是在求饶?”

这图案看着挺像跪地的。

“求饶?”柳时阴顿时有些莫名。

这破镜子好端端地为什么求饶?莫不是想着先示弱再找机会阴他们一把?

若是镜子知道柳时阴的想法,一定要给自己喊冤。他没柳时阴想得那么的龌蹉,它是真的在求饶!

为了彻底断绝柳时阴想砸镜子的心思,镜面上的火柴小人站直了身体,然后从背后掏呀掏,掏出了一面四四方方的旗子。

柳时阴沉默了一会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举白旗投降的意思?”

许林宴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也有些沉默:“……是的。”

柳时阴怎么就不信邪呢,他指着还在摇白旗的火柴人道:“它这就投降了?我们还啥都没干呢。”

镜面的火柴人举着白旗的手抖了抖,特别想把白旗透过镜子扔到柳时阴的头上去。

还啥都没干,都把它的幻境弄得一团糟了,派出去的鬼和僵尸都没办法吓到他,它再不投降,自身都难保了!

柳时阴还在自顾自地说话:“这破镜子也太怂了吧。”

镜子:好气呀!

许林宴看着几次想把白旗扔出去,但到底没敢扔的火柴人,脑海中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镜子它,不会是被柳时阴之前砸刘老爹脑袋的凶狠模样吓到了吧?

毕竟幻境中的一切都是镜子创造出来的,按理说,他们遇到的人,鬼,还有刘老爹这个僵尸,本质上其实也算镜子的分.身。

想通后,许林宴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投降了。

归根到底就是打不过柳时阴。

镜子要是知道许林宴把它的心思都猜出来了,一定哭着扑到他的身上,知音啊!没错,它就是打不过,要是打得过,早该堵住柳时阴那张破嘴了,哪还能容忍他随意诋毁自己。

它真是好惨一镜子,哭了。

柳时阴看着镜面上的火柴人突然捂脸跪地,一头雾水。

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懂了的许林宴:“……”

这个镜子的心灵真的好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被盯得太久了,火柴人受不了了,它突然消失在了镜面上,下一秒,镜面则多了一个箭头,直指某个方向。

柳时阴望过去的同时,耳边听到了一道十分微弱的声音。他偏头看向许林宴:“你有听到吗?”

许林宴点了点头:“好像是人的声音。”

“哦。”柳时阴来了兴趣,拉着许林宴顺着箭头所指也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那声音越清晰。

虽然声音有点哑,但是能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正在破口大骂着什么,脏话连篇。

“放我出去,日你#?#……操#@&……快把我放出去……”

因为脏话太多,镜子世界似乎还能自我屏蔽,所以到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耳中,就是女人骂着骂着就口胡一下,断断续续的,特别的奇怪。

但“放我出去”这几个字倒是听得很清楚。

许林宴微皱着眉道:“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曾经在哪听过。”

没等许林宴想起来,他们就到了一面半人高,边缘是奶油波浪状的镜子前——然后看到了里面投射出来的一个女人的身影。

平头,紫色眼影,大红红唇,唇上还打了唇钉,脖子上挂着骷髅项链,一套帅气的黑色机车外套和黑皮裤。

这个穿着打扮,柳时阴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人。

等女人的面孔贴到镜面,柳时阴瞬间就念出了她的名字:“文于晴?”

文于晴见到人,尤其见到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林宴,由震惊到欣喜若狂,她捶打着镜面,疯狂地喊道:“你是许家的人,许林宴对不对?!救我,快把我从这里救出去!我可以给你报酬,多少钱都行,只要你把我救出去!”

她砸着镜子,但众人只听到了她的呼喊声,没听到镜子被捶打的声音,像是被刻意屏蔽了一样。

许林宴等她喊完后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文于晴抓狂道:“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被困在了这里,哪都去不了。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我能透过镜子看到另一个我。对,另一个我,有人在假扮我,埋伏在我家里人的身边。她想取代我,她她她不是人!!”

难怪在明雅时,假的文于晴会发出尖叫,应该是在洗手间的镜子里见到了真的文于晴。

文于晴说着说着,情绪特别的激动,眼里的疯狂也逐渐染上了些微的恐惧。

但很快,又被愤怒侵蚀,她再次捶打起了镜面,骂道:“那个家伙别以为我会怕她,等我出去,我要揍扁她。日?#,想取代我,没那么容易,操*&#@……”

柳时阴十分无奈,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能说脏话,而且性格是真的火爆,真是和境外的那个“文于晴”判若两人,完全不同。

许林宴劝她:“你先冷静一点。”

文于晴哪里冷静的下来,柳时阴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就一直在骂天骂地,现在有人来救她了,她的劲头更足,词汇量更是突飞猛进,火力开得更大,骂的话全是要被屏蔽的。

柳时阴只当这是背景bgm,扭头和许林宴说起了话:“这个应该就是文于晴本人了。那么,境外的文于晴又是什么东西呢?”

如果是镜子幻化出来的,柳时阴不可能看不出来,真的人和假的人,始终还是有区别的。

大千世界,他们也不是什么都见过。

许林宴想到之前的火柴人,说道:“先把文于晴救出来,等下直接去问镜子吧。”

既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去找镜子拿答案好了。

柳时阴懂了,他抬眸把视线重新放回了文于晴的身上,蠢蠢欲动道:“把镜子砸了,应该就能把她救出来了吧。”

许林宴迟疑:“……应该?”

柳时阴自信有自己在,肯定能保下文于晴的一条命,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抬起了脚,欲要像踹刘老爹那样踹面前的奶油镜。

只是在他的脚刚抬起的瞬间,镜面就出现了一个黑洞,下一刻,文于晴就被吐了出来。跟着吐出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许林宴过去把那人的身体翻过来,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和柳时阴同时露出了一抹微讶。

他怎么也在这?

两人刚要张嘴讨论一番,空气突然变得凝结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忽然拉扯上了柳时阴的身体。

这种感觉特别的熟悉,跟他们被拉入镜子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坠入无边的黑暗,高速的旋风让柳时阴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虹膜接收到了光度,让柳时阴下意识掀开了眼皮——熟悉的装修,熟悉的家具,还有熟悉的面孔,他们回到了文家!

柳时阴第一时间看向了许林宴所在的位置,对方安然无恙地坐在他的身边,蹙着眉头,显然也是刚回过神来。

柳时阴低头,那柄复古的古铜镜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柳大师,这面镜子有什么奇怪的吗?你都在这看了几分钟了。”毛剑辉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柳时阴注意到他话中的信息,眼角微挑道:“我刚才一直在这盯着镜子看?”

“对啊,看得可专注了,我们都没敢打扰你。”毛剑辉觉得柳时阴问的问题特别的怪异,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自己还能不知道?

反正毛剑辉也没敢多问。

许林宴看向了柳时阴这边,柳时阴和他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两人眼里都带上了同样的一抹深思。

镜中的时间竟然和现实并不一致。他们在幻境中明明呆了两三天,可是回到现实,却是只过了两三分钟。

这可就有意思了。

柳时阴举起古铜镜,想要再仔细看两眼的时候,两声扑通声骤起,接着沈芸忽然尖叫了起来。

“小晴,景江,你们怎么了?!”

柳时阴望了过去,发现文于晴和文景江都晕倒在了地面。

毛剑辉急忙站了起来,着急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人就晕了?”

有佣人道:“要、要叫救护车吗?”

柳时阴来到了文景江父女的身边,先是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又把手放到了他们的心脏处,感受了下心脏的跳动,之后才站起身道:“没事,他们就是睡着了。”

“睡着了?”沈芸有些六神无主地道,“刚才不是还在说着话吗,怎么会睡着了?”

一个人说着话的中途突然晕倒,实在太吓人了。

沈芸有些不太相信他们只是睡着了,可是等她听到文景江和文于晴发出的鼻鼾声后,不仅她,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还真是睡着了?

毛剑辉有些无语地道:“文总和令千金这是有多少天没睡过觉了,就算工作忙,也不能不睡觉啊,钱又赚不完,何必跟身体过不去。”

幸好他们摔下来的时候身边有佣人扶了一把,不然磕到脑子就惨了。

沈芸同样很懵逼。

作为文景江和文于晴的家人,她怎么会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睡觉。虽然最近是忙了些,可是他们每天都有回家睡觉的好吗?不至于因为睡眠不足在说话的途中就晕了过去。

沈芸又开始担心了:“我丈夫和女儿不会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要不还是送医院去做下检查。“毛剑辉也越想越不对,提议道。

管家已经掏出了手机,准备叫救护车了。

柳时阴摆了摆手道:“不用打120,他们没病。”顿了顿,他继续道,“晕了反而是好事,你们先把人扶到沙发上吧。”

毛剑辉:“这都晕了,还能叫好事?”

“柳大师,难道你的意思是……”沈芸以为柳时阴做了什么手脚,眼睛忽然一亮,但话没说完,她又困惑了起来,“不对啊,小晴晕了也就算了,怎么景江也跟着晕了。”

许林宴问她:“你就没发现你丈夫最近有哪里不太一样的吗?”

“没有啊,天天就在那惦记着他的生意,脾气也跟以前一样的差。”说到这里,沈芸愣了愣,陷入了沉思,“脾气差是差,但自从小晴变了后,他就没骂过小晴了,小晴说什么他都乐呵呵的。我之前以为是小晴性格变好了,没有再惹是生非,所以景江才那么地疼她。”

但是现在逐帧去回忆,沈芸才发现哪里不太对。文于晴脾气火爆,其实也有文景江的基因在,因为文景江就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

平时生活中就容易看一些小事不顺眼,心里对自己的生意和公司最为在意。

上个星期,文于晴漏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在家里没有带去公司。按照文景江的脾气,就算多疼文于晴,面对这种容易造成公司损失的事情,他肯定还是会把文于晴骂一顿的。

但是文景江没有,沈芸送文件和慰问品过去的时候,文景江不仅没骂文于晴,还语气温和地跟她说,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最近没睡好,要不要回家休息两天之类的话。

当时沈芸以为女儿变成了文景江喜欢的模样,所以对方才会如此宽容地对待她,才会表现得如此的慈祥和蔼。

也因为这,沈芸才觉得文景江这人太冷血,连亲女儿都能不要,对他也十分的失望。

现在回过味来,沈芸眼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惧意:“柳大师,现在的景江根本不是我的丈夫对吗?”

沈芸激动了起来:“到底是谁要害我们文家!害了我女儿还不够,还要害我丈夫!”

柳时阴把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古铜镜上,诺,罪魁祸首就在这呢。

镜面默默地又浮现了一个“orz”的图案。

柳时阴哧了一声。

镜面上的“orz”立刻消失,多了两道宽面条“T T”。

毛剑辉感觉脑子乱做了浆糊,他着急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说文总又不是文总了?我看着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啊。”

柳时阴看着一时半会还醒不来的文于晴和文景江,觉得能解释这一切的只有手上的这面古铜镜了。

37 落网

柳时阴拍了拍古铜镜:“说说, 为什么要害文家人。”

毛剑辉和沈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柳大师这是和谁说话?

【我没害他们,我明明在帮他们实现愿望!】

古铜镜镜面上, 突出出现了一行字, 看起来还挺激动的。

“镜镜、子它……”沈芸惊恐地拉高了语调。

毛剑辉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妖怪吗?

柳时阴没管他们,而是用手指扣了扣镜面:“实现愿望是怎么一回事?”

古铜镜上原本的字句被抹掉,重新又浮现了新的语句。

【我是一柄能实现人愿望的镜子。那个女的有天晚上,对我说, 她父母对她的期望太高了, 她成不了对方想要的样子,也不想成,太累了,真希望有一个人能代替她, 成为父母期盼的样子,让她的父母对外有面子, 还不用天天跟她吵架】

【所以我就帮她实现了愿望!我明明是个好镜子!帮她完成了愿望,也让她在我创建的幻境里想怎么玩怎么玩, 但她既然还骂我, 真的太过分了!】

镜子似乎很气愤,镜面内还出现了熊熊烈火。

柳时阴觉得这面镜子就是个傻的, 文于晴那时候恐怕只是心情不好,抱怨了一下, 它却把人的话当真了,能不挨骂吗?

沈芸和毛剑辉在一旁都看傻了, 这走向怎么跟他们所想的不一样?

许林宴问镜子:“所以外面这个文于晴是你幻化出来的?或者说她的魂魄被你换成了别人的?”

镜子内的火柴人摇了摇头。

【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外面的女人还是她自己哦。】

按照镜子的叙述,一个人有三魂七魄, 每道魂魄都有自己的性格。像一个人有脾气暴躁的时候,也会有温柔娴雅的一刻。能开朗活波,也能沉着冷静,能热心肠的同时,也有坏心的时刻。

镜子只是收走了文于晴的主人格,释放了她的副人格。

所以外面的文于晴严格意义来说,依旧是文于晴,没有被野鬼占据她的身体,也不是镜子制造出来的假人。

“难怪沈太太会出现错觉,觉得这即是自己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柳时阴想起了沈芸跟他们说过的,自己女儿吃海鲜过敏的事情。

因为本质上是同一个人,所以改变后的文于晴依旧保留了她的一些细小的习惯。

许林宴道:“也难怪在明雅的时候,文于晴会害怕。她根本没有主副人格的认知,在她心里,她就是文于晴。所以在明雅的洗手间看到主人格的文于晴时,才会被吓了一跳。”

可能当时对方还以为撞鬼了呢。

柳时阴指着文景江道:“文总又是怎么回事?”

【他也跟我许了个愿!这家人真不厚道,过桥拆河!我帮了他们,他们既然还找道士来收我,讨厌死了!!以后我都不会在帮他们家实现愿望了,哼!!】

古铜镜周边的火焰烧得更旺了,幸好只是在镜子里面烧,不然柳时阴肯定得把它扔了。

柳时阴一脸嫌弃地道:“搞快点,有屁快放。”

古铜镜碍于柳时阴的淫威,熄灭了火焰,把话题扭了回来。

【那个女的一直把我带在身上,有一天的时候,她取我出来时忘记放回包里了,就把我搁在了茶几上,然后那个老头子回来看到了。】

众人随着它的话,脑海中浮现了文景江拿起镜子,对镜梳妆的画面。

额……

好怪。

柳时阴咳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古铜镜继续写字。

【他没发现我】

众人:那还好。

古铜镜:???

许林宴睨了其他人一眼,让他们别说话,别影响了古铜镜的述说。

众人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古铜镜不明所以,在柳时阴的眼神催促下,接着往下道。

【他没发现我,当时大厅也没有其他人,外面还下着雨,也不开灯,屋里黑漆漆的。他突然叹了口气,开始自言自语】

对于文于晴的变化,文景江开始是高兴的。但和新的文于晴相处久了,他就越不得劲,看着在公司如鱼得水,工作得心应手的文于晴,文景江出现了和沈芸一样的纠结。即觉得这是自己的女儿,心觉骄傲,又觉得有孤魂野鬼占了他女儿的身体,心神不宁。

还背地里找大师给文于晴看过。

但是大师并不能看出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忽然恼怒地说自己不是个好父亲,要是自己是个好父亲的话,她的女儿就不会变成这样。说了一大堆,我听得稀里糊涂,只知道他想成为一个爱护女儿,尊重女儿兴趣爱好,不会对女儿发脾气的好爸爸。同时他又很想原来的女儿,特别的矛盾。】

【但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他!让他的副人格留在外面成为宠女儿的好爸爸,主人格则留在镜子里和原来的女儿重逢,多好的分配啊!】

【按理说他们愿望都实现了,该高兴才对,还有他们的妻子,丈夫女儿都变好了,她不应该开心吗?】

古铜镜十分不理解,这些人也太难伺候了吧。他都帮他们了却了心愿,最后不仅不感谢它,还骂它不说,又请了人来收拾它。

气死它了!

柳时阴忍不住戳穿它的心思:“你那是好心吗?你帮文总实现愿望,难道不是因为文总找了大师?”

文总能找一个大师,就能找第二个。这面镜子的性格,柳时阴已经看出来了,就是刚的时候很刚,但是发现不对时立马认怂。

它肯定也怕被揪出来销毁,所以打着帮文景江的说法,把人也拖进了镜子世界去。

“如果我们今天不来,你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帮沈太太实现愿望了。”沈芸肯定想一家团聚,到时候这面镜子又能找理由了。

等把文家人一锅端了后,它就可以潇潇洒洒地在文家当它的吉祥物,不用怕被人拿去销毁。

毛剑辉瞠目结舌:“操,这也太狠了吧。”

刚才他还觉得这个镜子没什么坏心思,还能帮人实现愿望,瞅着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这其实也是一面黑心镜子,私心贼重。

毛剑辉本来为了看清镜子上面的字,离镜子特别近。现在发现了镜子的恶意,嗖地一下就躲到了一米开外。

沈芸也慌了,往佣人那边躲了躲。而佣人呢,都快要吓死了。

古铜镜不想被毁,连忙认怂且示弱。

【我虽然有些私心,但是我真的没想过害人。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大师求放过啊!】

“没想过害人?”柳时阴微眯起了眼睛,“幻境里让僵尸咬阿宴的是谁?”

他可还记得这件事呢。

许林宴笑了下。

古铜镜很想哭,它惹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惹上柳时阴。早知道柳时阴火气那么大,它就算是拔了刘老爹的牙齿也不让他咬这两个人!

挨了一顿打就算了,时不时还得被翻旧账。

这个叫柳时阴的男人真的很小鸡肚肠!

它就不懂了,他咬的是许林宴,又不是他,他火气那么大干嘛!

这些抱怨古铜镜没敢在柳时阴面前说,怕他心思狭窄,又得记恨自己。古铜镜只能在镜面上描绘出一个大哭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求饶。

【大师,求放过啊。我真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我只是想保住小命而已。虽然幻境后半部分是我过分了点,但我好歹也完成了你们的心愿不是吗?看在我实现了你们的愿望份上,能不能放过我啊!呜呜呜qaq】

大哭,大哭,大哭。

镜面上立马出现了一个一个大哭的火柴人,密密麻麻得让人头疼。

柳时阴都无语了。他们的愿望?

他的愿望原来是回永晋啊,他本人怎么不知道。他虽然偶尔是会想念在永晋生活的日子,但他不觉得自己执念深到会想回到过去。

是现在的电脑游戏不好玩,漫画不好看,还是随点随到不用自己做饭的外卖不香?

他是自虐狂吧,放着大好地收租躺平的咸鱼生活不要,既然想回去天天念经搞法事。

他在那里又没什么亲人,朋友也没几个,关系好一点的就流云观里的几个小道童,他真想回去,这镜子也该把他扔到流云观去,而不是给他弄个乞丐的身份,还让他住进破破烂烂,不着调的破道观里。

怎么看,这镜子都像是在整他。

而且不说他,说许林宴。

许家小公子的愿望呢,难不成也是跟他回永晋,当小道士?

这面镜子是自己傻,还是当他傻。

许林宴既不知道永晋,也没当过道士,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愿望。如果说许林宴想取代许家,成为许家的掌权人,柳时阴或许还能信两分。

柳时阴越想,看古铜镜的眼神就越鄙视:“什么梦想成真镜,别出来忽悠人了,就你这半桶水的能力,我都替你丢脸。”

古铜镜哽住。

火柴人开始抓狂。

【什么半桶水!你能说我丑,但不能质疑我的实力!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帮人实现了多少的愿望,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你们的愿望我明明都替你们达成了,可恶!】

许林宴看着镜子上面的字句,眼神里带了些若有所思。

柳时阴哧地笑了一声,明显不相信。

气得古铜镜的火柴人在镜子里又蹦又跳,恼怒得不行。

柳时阴觉得火柴人实在晃眼,直接把它扣在了桌上,眼不见心不烦。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镜子打出了满屏的“操”字,可惜没人看见。

柳时阴望向沈芸道:“这面镜子大概是遇到了太多人,人人都在它面前诉说过苦楚和期盼,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灵智,有了能帮人实现愿望的微弱能力。看着是个色厉内荏的,不足为惧。你丈夫和女儿已经变回了原样,等他们醒后,一切都会回归正途。这面镜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柳时阴想到自己好歹收了文家不少的钱,又提了一句:“如果你们还想留下它,我可以帮你抹掉它的灵智。”

古铜镜闻言,镜面上顿时出现了一排排的大哭脸。奈何它不能动不能跑,除了哭着等待接下来的命运,啥都干不了。

沈芸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和女儿,回头对上诡谲的古铜镜,犹豫了许久才道:“虽然这面镜子是我女儿买回来的,但我实在不想留它在家里。柳大师,麻烦你帮我把它处理了吧。”

在柳时阴思考着要不要当场把这面镜子销毁的时候,许林宴的手忽然搭了上来。

他没有看柳时阴,反而只是看着沈芸道:“沈夫人,一面镜子能诞生灵智不容易,就这么处理了还怪可惜的。不知道能不能割爱相让,把它送给我?”

“这……”沈芸有些迟疑。

送倒是没问题,反正她也不想要了。就是这镜子太邪门了,她担心转手到了许林宴那会出事。

毛剑辉知道许林宴和柳时阴关系好,劝了一句:“许公子,安全起见,我觉得不如让柳大师把它销毁算了。你如果真喜欢,我可以让朋友帮你找另一面古董镜回来收藏。”

沈芸也跟着道:“许公子,送你是没问题的,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玩意可不兴收藏。”

许林宴抿着嘴唇,抬眸看向了柳时阴,似乎想听听他怎么说。

柳时阴看着他失落沮丧的眼神,手比大脑快,直接就把古铜镜给塞到了许林宴的手上。

他皱着眉头道:“既然喜欢就拿着吧,反正有我在,这面破镜子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许林宴闻言,捧着古铜镜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

柳时阴的心脏又猛地急跳了两下。

他在心里嘀咕道,这人怎么老是笑得那么好看,不就是一面破镜子吗?值得这么高兴?

毛剑辉总觉得他们这一刻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

看着柳时阴塞镜子那一幕,毛建辉脑海中莫名就想到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个怎么看怎么八杆子都打不着一处去的故事上。

总有种柳时阴是周幽王,许林宴就是褒姒的错觉。别说点火和要镜子了,感觉许林宴要点别的什么,柳时阴也会为他弄来。

越想越离谱,毛剑辉连忙打住。

沈芸没毛剑辉想得那么多,见柳时阴都这么说了,也没在为许林宴担心。她问柳时阴:“大师,我丈夫和女儿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柳时阴算了一下道:“现在就该醒了。”

话音刚落,躺在沙发上的文于晴和文景江就揉着酸痛的脑袋坐了起来。文景江皱着眉头道:“我这是怎么了?”

文于晴:“谁打了我,我的脑袋怎么这么地疼……”

这说醒就醒了?

众人一脸的讶异,这嘴怕不是开过光吧?

柳时阴淡定如常地道:“过去看看他们吧。”

沈芸疾步走到文景江父女身边,红着眼睛道:“你们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都要担心死了。”

文于晴晃了晃脑袋,看着沈芸愣了两下后,紧抓着她的手道:“妈,家里那个我是假的,你别被她骗了!”

“有鬼冒充了我,赶紧,去把大师找来!”文景江清醒过来后,也跟着嚷嚷了起来,情绪特别地激动。

沈芸怎么劝他们都是紧张兮兮的,柳时阴看不过眼,直接过去对着他们的天灵盖拍了两下。

顿时,文于晴和文景江都冷静了下来。

文景江:“我不是应该在镜子里吗?怎么出来了?”

“是你们!”文于晴看到柳时阴和许林宴,蹭地站了起来,手指着他们道,“我在镜子里看到过你们,是你们把我弄出来的对吧!”

柳时阴也没否认。

毛剑辉一脸迷茫:“啥时候的事啊,你们什么时候进了镜子里面,我怎么没发现?”

他们不就是拿着镜子看了几分钟吗?他也没眨眼啊,怎么就错过了最关健的剧情?

沈芸等人看着柳时阴,一脸的崇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出来,柳大师真是太厉害了!

顶着众人景仰的目光,柳时阴指着许林宴手中的古铜镜问文于晴:“这东西是你从哪弄来的?”

文于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我捡来的。那天跟我爸吵过架后,我不是跑到朋友家去了吗?在她家楼下,我撞到了一个很古怪的男人,他匆匆忙忙地,抱着一堆东西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要上哪,这面镜子就是他当时掉的。”

文于晴那会心情不爽得很,和人撞了直接就骂了两句。对方也不回嘴,捡了东西就走了,甚至看都不看文于晴一眼。

文于晴只觉晦气,正想转身上电梯时,眼睛被角落的一抹微光闪了一下,然后过去一看,就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古铜镜。应该是男人的东西摔下来时,它顺势滑到了角落,因为有花瓶挡着,男人又急着走,所以才被忘了。

因为古铜镜古韵古味,还挺精致的,文于晴鬼使神差就捡了回去。

“男人?”柳时阴多嘴问了一句,“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这我还真没怎么注意。”文于晴苦思冥想了一会才道,“就记得是一个挺高的男人,身上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我朋友那边也是高档小区,按理说住那边的人也缺不了钱。但那男人给我的感觉就很穷酸,衣服好像是地摊货,皮肤也不太好的样子,手上黑黢黢的。脸的话……当时他带了顶帽子,我没看清。”

高个子?

柳时阴跟许林宴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许林宴问他:“什么人?”

柳时阴:“说来话长,之后在告诉你。”

许林宴深知孰轻孰重,也没有在这时候追问他。

柳时阴得到了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他跟请他来的沈芸道:“沈夫人,竟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也该走了。”

“真是太谢谢柳大师你呢,报酬我到时候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你看可以吗?”沈芸说道。

柳时阴没有异议,沈芸让管家记下了他的银行卡号。

文景江知道是柳时阴救了自己和文于晴,这时候也站了出来道:“柳大师不如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再走吧。”

“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但不巧,我还有工作要忙,得走了。”柳时阴摇了摇头。

文家人一听,也不好再拦着。

文景江道:“那行,我们送你们到门口。”

和文家人分别,柳时阴和许林宴上了毛剑辉的车。

毛剑辉当司机,他坐在前头问道:“柳大师,你还有什么工作啊,需不需要帮忙?”

“没工作,那是骗文家人的。”柳时阴淡淡地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毛剑辉立马正襟危坐:“你说。”

柳时阴问他:“警局的人你认识吗?”

“警局?”毛剑辉说道,“柳大师,你是想捞什么人吗?”

柳时阴摇头:“正确的说,我想知道两个人的消息。”顿了顿,他补充道,“两个盗墓贼。”

毛剑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那两个害了我家姗姗还有谢家女儿的盗墓贼?”

许林宴闻言,看向了柳时阴,似乎想从他那了解盗墓贼的事情。

柳时阴简短地给他说了最近发生的几件和盗墓贼相关的事情。

许林宴听完后很快就做出了总结:“所以你怀疑那个丢了铜镜的男人,是盗墓贼中的一个?”

“猜测而已。”柳时阴抱臂倚在靠垫上,“之前我让小黑脸给警局送了点关于盗墓贼的信息,按照警局的办事效率,人应该已经抓到了。但那两个盗墓贼似乎会一些玄术,也保不齐会成功逃过警局的追捕。”

“我一直没关注这件事的后续,正好现在有时间,又撞上了古铜镜的事情,去了解一下也不错。也能知道,弄丢了古铜镜的人是不是那些盗墓贼。”

毛剑辉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正好认识江城的局长,我现在就去问问。”

有人好办事,在毛剑辉给人打电话的时候,柳时阴和许林宴把目光落到了古铜镜的身上。

小黑脸从柳时阴的衣服里跳了出来,踩在了古铜镜的镜面上。

柳时阴没有阻止它,反而还微笑地摸着小黑脸的脑袋道:“多踩几下,用点力。”

古铜镜:“……”

古铜镜被踩得恼火,可是又不敢有怨言。只能忍着,但是忍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镜面上骤然浮出了一排的字。

【别踩了,你们想问什么赶紧问!!】

小黑脸对于古铜镜的语气很不满,又抬起脚跺了几下,光滑的镜面都被它跺出了咚咚的声响。

古铜镜真怕它下一脚直接把自己美美的镜面踩碎,只能委委屈屈地换了种文调。

【你们有什么问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们】

为了凸显自己的诚意,古铜镜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求你们快来问我】

求字用得就很精髓。

柳时阴和许林宴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笑意。

小黑脸重新爬回到了柳时阴的肩上坐着,乖巧的模样让古铜镜莫名的难受。

好好好,受欺负的只有我是吧。

想到以后自己还要在他们手下讨吃,古铜镜就很想哭。

呜呜呜……镜生艰难啊。

柳时阴听不到它的哭声,也不知道它在自怨自艾。他直接道:“之前那个主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哪个主人?】

许林宴温和地道:“就是和文于晴撞在一块的男人。”

【那个啊……】

古铜镜似乎很懂抑扬顿挫,镜面浮现了三个字后,就停了下来。在大家以为它斟酌着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时候,镜面上终于浮出了下一行的字体。

【他不是我的主人啊】

柳时阴:“……”

许林宴:“……”

还以为能说出朵花来,没想到就得了这么一句废话。

柳时阴感觉自己的期待都不值钱了。

小黑脸从柳时阴的手臂上滑了下来,似乎又想去给古铜镜来上几脚。

古铜镜慌了,镜面上疯狂出现一行一行的字。

【虽然他不是我的主人,但是我还是知道点事情的,我可以告诉你们!】

小黑脸抬起小短腿,踢了踢它,快说。

镜面角落出现了一个火柴人,它边抹着眼泪,边在头顶显示着要说的话。

【我上一个主人,是一位公主。她死了后,我就跟着被葬到了墓里,之后就陷入了沉睡。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盗墓贼从墓里盗了出去。之后辗转了好几个卖家的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手上。】

【那个男人的磁场很奇怪,给我的感觉也很可怕,我没敢让他知道我生了灵智,每天就在他那里装死。后面男人把我放进了一个盒子里,那个盒子有一股力量,特别的奇妙,我感觉在里面被滋养得很舒服,就是每天昏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

【再后来,那个男人就把我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古铜镜讲到这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可惜和哀怨。

看来它在那个盒子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不然都不会这么念念不忘。

柳时阴敲了敲镜面:“别磨磨蹭蹭的,继续说下去。”

古铜镜的火柴小人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就来就来。

【咳咳咳,他把我拿出来后,就交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上,让人把我给扔了,但是那个女人在扔我的时候,遇上了文家那个小姑娘说的高个子。高个子大概是看我漂亮吧,就向对方要走了我】

被带走后,古铜镜就被塞进了一个布袋里,里面除了它之外,还有些其他的古董物件。不过这些古董物件没有像它一样生出灵智。

它大部分时间都在布袋里,所以也没看到高个子长啥样,只知道自己跟着高个子转了好几个地方,偶尔住酒店,偶尔住小宾馆。

其中也见过几个卖家,高个子似乎想把它以高价卖出去。

但价格一直没谈拢,就一直把它留在了身边。

高个子还有一个同伙,和他关系似乎不错,两人经常一块行动。除了他们之外,他们偶尔也会通过电话联系其他的人。

古铜镜在他们的身边,也听过几个人的声音。但因为它怕被人发现,所以一直在布袋里没敢动弹,所以也不清楚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古铜镜说完,火柴人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探头,深怕柳时阴不满意。

虽然信息很零散,但柳时阴也从中整理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跟许林宴低声道:“我已经百分百肯定,丢了古铜镜的人就是我们说的那个盗墓贼。就是没想到,他们还是一个多人的盗墓团伙,并且似乎还有首脑。”

许林宴:“这些人看起来一直在收集古文物,也在收拢一些陪葬品。但是古文物被他们高价卖出,陪葬品却是低价卖给了普通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前者为了钱还能理解,后者呢?因为陪葬品卖不出高价?所以随便处理了吗?

竟然卖不出高价,何必花时间花精力到各种偏僻的墓园去。这些墓园葬的本身就是普通人,普通人的陪葬品能有什么东西,就一些金银首饰而已,齐齐整整一凑,大概也就几千块上万块。

要是没有古文物,许林宴还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但都有了好些古文物在手,随便卖一个就上百上千万,他们根本不像是差钱的人。

别说不好出手,只要有价值的东西,总有办法能卖出去。

“谁知道他们想干嘛。”柳时阴凉凉地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在外面打电话的毛剑辉回来了。

他上了车后道:“我问过了,局里的人告诉我,他们凭着柳大师你给的线索,很快就查到了那两个盗墓贼的去向,并立刻展开了追捕行动。”

“但在抓捕的过程中,大量警员都遇上了鬼打墙的情况,最后还是让他们两个跑了。”

对于这个结局,柳时阴和许林宴已经猜到了。

毛剑辉一脸可惜地道:“那两个盗墓贼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后,现在特别地谨慎和狡猾,局里想查他们的行踪都查不到。继续这么下去,可能这事到了后面,就要不了了之了。”

“查不到消息啊。”柳时阴的眼睛幽幽地转到了古铜镜的身上,“我大概可以给警察小哥们一点帮助。”

古铜镜被盯着,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发生。

小黑脸举了举拳头,向它示威,赶跑试试?!

想跑的古铜镜:QAQ

它就应该一直装死的,之前干嘛要醒来。

好了吧,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好惨啊。

不管哭唧唧的火柴人,柳时阴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让鲜血滴在了古铜镜的镜面上。

古铜镜哭得更大声了。

【啊啊啊,我脏了,我脏了,我娶不到媳妇了!!!】

许林宴瞥了它一眼:“安静,别吵到时阴了。”

就算是文字也不行。

古铜镜:???

血在古铜镜上,很快就被吸收了,毛剑辉啥也看不到,但许林宴却看得很清楚。镜面内掠过了很多的人影,还有很多的地理位置。但因为太朦胧了,速度太快了,所以许林宴看得并不真切。

与此同时,这些画面也在柳时阴的大脑上快速地闪过,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带着柳时阴重走了一遍古铜镜的所见所闻。

不过因为一些条件的限制,这些所见所闻都局限在了这两个月内,并且因为古铜镜最近沾染文于晴的气味最多,画面中也更多是在回放文于晴的经历和碰见过的人。

但这已经足够了。

画面一点一点地回转,很快就拉到了文于晴与高个子相撞的时刻。

虽然看不清人,高个子是黑糊糊的一团,但柳时阴还是闻到了文于晴说的,对方身上的那股腥臭的怪味。

柳时阴在闻到那股味道的瞬间,就对这味道做出了判断。

那是尸臭的味道!

这个高个子果然是盗墓贼!

有了线索,柳时阴闭着眼睛快速地掐起了诀,手指快得毛剑辉都看不清楚了。

此时的柳时阴就像是灵魂出窍了般,追寻着那股尸臭味穿过拥挤的人流,绕过一条条的大街小巷,最终停到了某个地方上。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柳时阴停下了掐诀的动作,他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瞳孔内仿佛有流光闪过。他看着毛剑辉道:“我知道那个高个子在哪了。”

毛剑辉张大着嘴巴,一脸的震惊。

这就知道了?

柳时阴掏出手机,给毛剑辉发了一条信息。毛剑辉一看,那是一个十分具体的地址。

“把这个地址交给警察吧,让他们赶紧去抓人。”柳时阴顺便还提醒了一句,“抓人的时候,最好让他们再带个会术法的大师。”

毛剑辉:“我现在就跟他们说。”

至于获得这个地址的理由,柳时阴相信毛剑辉会编出来的。

毛剑辉直接就在车上打起了电话,等打完,他朝柳时□□:“成了,对方说他们做好部署,待会就去抓人,希望这次别再让人跑了。”

柳时阴从容不迫地道:“这次不会了。”

此刻,在某个十分贫瘠,道路泥泞的城中村内,一家破破烂烂的小旅馆三楼。高个子和矮个子两位盗墓贼还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出去。

高个子拿出了手机,对正在床边清点着古文物数量的矮个子道:“吃饭不,我点外卖。”

矮个子头也不抬,用尖锐的声音点菜:“给我点个梅干菜扣肉。”

“行。”高个子划着手机,动作很快地点好了两个人的菜。

在等外卖的间隙,高个子长腿一伸,站起来抱怨道:“今年这什么鬼天气,热死了,妈的,受不了,在吃饭前我要先去洗个澡。”

“速战速决。”

矮个子只沉声说了一句。清点完古文物,他开始把东西把背包里装,至于之前装它们的布袋,他掏出一张符纸。符纸在他手上瞬间点燃,他随之扔到了布袋上。

那火焰似乎有意识般,除了吞噬布袋外,竟没有破坏其他的地方,只是在地板上浅浅地留了个印子。

破旧的旅馆有一点好,就是建的年岁长,地砖都老化了,黑漆漆的一大片,这点浅印子在上面,根本引不起任何的注意。

这时候,高个子在浴室忽然咒骂了起来。

“操,竟然没水了!”

“妈的,都怪那些死条子,要不是他们追得紧,我们都不用住到这种破地方来。”

之前他们不是没住过小旅馆,但已经很久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了。之前没有被警察盯着的时候,他们时不时还能住到大酒店去,享受享受。

最近因为被盯得紧,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尽往这些破烂的地方钻。

高个子本来就压着一肚火,现在洗澡又遇到了没水的情况,火气没压住,直接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虽然他很生气,但依旧保持了理智,这种旅馆的隔音非常差,要是放开了骂,很容易被人听到,所以他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当矮个子听到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敲了一下浴室的门:“别说话,有人来了。”

瞬间,里面的高个子就没了声音。

脚步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他们的门外。接着,“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同时伴随着一道男音:“你好,外卖。”

“妈的,这些阴魂不散的条子,怎么找到我们这来的!”矮个子没有去开门,反而低咒了一句。紧接着就抓着背包,从窗口跳了出去。

至于浴室中的高个子,早就从里面狭窄的通风口跑了!

假扮成外卖员的警察听到破窗声,立刻就踹开了面前的门。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他只看到了矮个子的一片衣角。

虽然埋伏在走廊的警察闯了空门,但他们守在旅馆外的队员却反应迅速,直接就把高个子和矮个子两位盗墓贼给逼到了角落。

有警察喝道:“站住不要动,双手举起来!”

高个子和矮个子在枪筒的直指下,本来还想用术法把这些条子给解决了,谁知道对方准备得特备的充分,竟然连白泉观的道士都请了过来!

高个子又开始骂娘了:“操,到底谁泄露了我们的信息!别让我找到他!”

38 中元节

把盗墓贼成功逮捕, 负责此次任务的队长唐风走到了一位穿着道袍,生得明眸皓齿的少年面前。

唐风笑着道:“这次谢谢清尘道长了,没你的话又该让他们跑了。”

方清尘顶着娃娃脸, 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做什么。”

“人我先带回局里了, 清尘道长,你要跟我们的车一块回去吗?”唐风指着路边的警车说道。

方清尘摇头:“我就不回你们局里了,我还得回一趟道观。”

唐风也不勉强,和他说了再见后就收队离开了。

白泉观就在江城, 方清尘打开手机, 看着所剩无几的余额,默默地选择了坐公交车。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方清尘才到了白泉观山脚下。

他摸着饿扁了的肚子,无奈地叹气:“为什么每次出任务回来, 我都赚不到几个钱。当道士真穷,哎。“

一边垂头丧气, 一边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山。

到了观门,方清尘已经累成了一条死狗。但往来观光的游客众多, 为了维护形象, 方清尘愣是绷着肉肉脸,慢慢地踱步回他们休息的地方。

有小道童看到了方清尘, 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清尘哥哥,你回来啦!”

“嗯, 回来了。”方清尘在熟人面前不再那么“装模作样”。他摸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道, “今天观里吃什么?”

小道童转着手指道:“吃豆腐, 还有小炒肉。今天有人给我们观里送了半扇的猪肉。文大哥说,弄一点炒来吃, 剩下的做腊肉,到时候过年再吃。”

“小炒肉啊,也不错。”方清尘咽了咽口水,鼻尖仿佛闻到了小炒肉的香味,肚子跟着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拍了一下小道童的脑袋,嘿嘿笑道:“我去一趟厨房,看饭做好了没。”

小道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对了,清尘哥哥,师叔让你回来后去找他!”

“知道了,等我吃饱饭就去找他。”方清尘闻声也不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有个年长的道士从旁边走过,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方清尘这小子的性格到底像谁,扎手舞脚的,一点都不稳重。”

另一边。

毛剑辉把柳时阴和许林宴送到了华北路。

等毛剑辉离开后,许林宴看着隔壁的楼栋,又看了看柳时阴,没舍得说再见。

柳时阴也一样。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柳时阴听到他们说。

“中午吃什么?柳姨的拌面怎么样,不用排队。”

“我都OK,等吃完面我们去喝奶茶吧,昨天得莱商场那边开了家新的奶茶店,这两天在搞活动,买一送一。”

“真的假的?走走走!”

临街的商铺这时候也蒸腾出了阵阵烟气,还有炒菜的滋滋声。

柳时阴看着停在小饭馆附近的行人,忽然低头望向许林宴笑着道:“中午了,不知道阿宴赏不赏脸,跟我吃顿午饭。”

许林宴勾了勾唇,也跟着笑了:“走吧。”

柳时阴过去帮他推轮椅,他们也没走远,就在街上逛着。

柳时阴指着路过的小饭馆细数道:“这家的烧鸭饭很好吃,就是油了一些。这家的老板是个非常爽朗的人,做的蚵仔煎很有一手,每次老顾客去吃,还会额外送一些酸菜饺子。那酸菜听说是她老家的母亲自己种自己腌的,味道特别好。”

“哦,还有这家,老板虽然看着凶神恶煞,其实特别喜欢小动物。看到他门口不远处趴着的小白狗了吗?就是他养的。特别乖,平时都不怎么叫,也不咬人。这位老板好像是北方人,做的面食很地道,我之前吃过他做的凉皮,q弹爽滑,现在这个季节吃,特别开胃。”

柳时阴住在这边几个月,已经把周围的饭馆餐厅都摸熟了。知道哪家店做的什么菜好吃,哪些菜就一般般,也十分了解每家店老板的性格爱好。

提起来,头头是道,听得许林宴特别有意思。

经过一家卖包子的店铺,柳时阴跟许林宴叮嘱了一番:“这家店千万别去,看到那位老板娘了吗?她下巴尖,鳕鱼嘴,三白眼,从面相看就是自私自利,不好相处的人。她做的包子,偷工减料,附近的人都知道,所以很少帮衬他们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姑娘站到了包店的门口,要了两个豆沙包。

付完帐,小姑娘就站在门口吃了起来。只是吃了一口,她的表情就瞬间垮了下来,抱怨道:”老板,你这豆沙怎么是苦的。”

“什么苦不苦的,我看是你的味觉出问题了。”老板娘用三白眼挑着看小姑娘,“卖出去的包子,我们可不退钱。看你年纪轻轻,人模人样的,不会是想来吃白食的吧?”

“就几块钱的东西,我又不是付不起。”小姑娘脸皮薄,直接就羞红了脸。

老板娘哼了一声,语气嘲讽:“谁知道呢,有些小女生穿得光鲜亮丽,但却欠着一堆花呗信用卡,可不就得贪这三瓜两枣嘛。“

“你!”小姑娘气得脸更红了,但她显然不是会骂人的人。

“你什么你,赶紧走人,别挡在我的档口影响我做生意。”老板娘伸出手来,做了个去去去的赶客动作。

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这里有台阶,直接就往后倒了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有什么东西却轻轻扶了一把她的腰,帮她稳住了身体。但小姑娘往后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帮她的人。

柳时阴悄然地收起了符纸,然后在接触到许林宴投掷过来的目光,顿时眨了眨眼。

许林宴暗自笑了起来,这人的心肠果然比谁都软。

老板娘扫到不远处的柳时阴和许林宴,喝了一句:“看什么看!”

柳时阴没想到火线会转移到他们的身上,不过他和小姑娘不一样,怼人很有一手。

他扯着嘴角,像是在跟许林宴说话又像是特别说给某个人听的,语气凉凉:“你说我把这家店盘下来怎么样?反正三天后等人退租了,我就能直接装修,到时候也开一家面包店,应该比某家店受欢迎得多。”

老板娘的脸一会青一会白,脸色很不好看。她盯着柳时阴,恨不得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她不知道柳时阴和这家店的房东有什么关系,但他们的店的确开到月底就会退租关门。

而离月底,不偏不倚正好只剩三天。

老板娘严重怀疑,柳时阴就是这家店的下一位租赁者,今天是过来考察的。

老板娘想到自己的店就要拱手让人,气得不行:“现在这家店还是我的,你们不买东西就赶紧给我滚,别杵在我的门口!”

柳时阴用眼睛测量了彼此的距离,笑着道:“我也没站你门口啊。老板娘,这人行道不会也是你家的吧,脸这么大?”

他还佯装打量了一番老板娘的脸,仿佛在说,脸似乎的确是有点大。

小姑娘还没走,在旁边笑出了声。

就是许林宴,也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唇。

老板娘指着柳时阴,气得口齿都不清了:“你你你……”

柳时阴没理她,而是转头对许林宴道:“中式糕点挺好吃的,你说我们要开一家主卖中式糕点的店怎么样?生意应该会很不错吧。卖豆沙包也行,我做的豆沙包香甜柔软,一点苦味都没有,大家肯定都喜欢吃。”

老板娘总觉得柳时阴在指桑骂槐,肺都要气炸了。

柳时阴余光扫了她一眼,继续畅怀未来:“我要是当了老板,应该能把面包店多开几年,不会短短数月就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老板娘心下大骇,这小哥是怎么知道他们家欠了债的?

这事他们都没跟别人说过!

担心柳时阴把他们家欠债的事情大咧咧地说出去,怕丢人。老板娘连忙变了脸,呵呵笑道:“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豆沙包苦是吧,大概是我那死鬼老公做面包时没加糖,这样,钱退给你了,包也不用还了,就当请你吃的。”她抓了几块钱,塞到了小姑娘的手上。转头又蹬蹬地抓了两瓶矿泉水送到了柳时阴和许林宴那,“两位渴不渴,矿泉水还没拆封,你们拿去喝吧。”

“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柳时阴接过了她的水,也给了对方面子,没再多说什么,推着许林宴就往前面去了。

小姑娘见他们走了,连忙追了上去:“等等,等等。”

柳时阴闻声,停了下来。

“刚才太谢谢你们了。”小姑娘道了声谢,从手提包里取出了几颗巧克力,塞进了他们的手心,“这是我从超市买的,请你们吃。”

说完,她又鞠了两个躬,挥手跑了。但跑出了几步后,她又回头来说了一句,“你们要是在这里开面包店的话,我一定会来光顾的,再见!”

这下,她是真的走了。

柳时阴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道:“我就开个玩笑,她不会当真了吧。”

“你不想开面包店?”许林宴抬眸看他。

柳时阴懒懒地道:“开店太费精力了,我又不缺钱,没必要搞这些。”

他的目标就是当一条称职的咸鱼,摸一辈子的鱼。平时收收租就行,当老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来干吧。

柳时阴剥了一颗巧克力扔进了嘴里道:“我就适合当个好顾客,给老板们花钱就好。”

许林宴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刚才的面包店上,眼神微深,心里有了个还不成熟的想法。

柳时阴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小时。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轮椅的把手上道:“怎么样,想好吃什么了吗?”

柳时阴的声音就贴着许林宴的耳边,让他的耳朵略有些痒意。

他的手指微动了下,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视线则快速地掠过面前的饭馆。

想起柳时阴刚才提到的酸菜饺子,还有早上在幻境里柳时阴带他去吃的水晶饺。

许林宴提起了纤白的手指,指向了面前的一家饺子店:“吃饺子怎么样?我突然很想吃饺子了。”

“行。”柳时阴对于吃什么并不介意,听到许林宴想吃饺子,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

他推着许林宴往饺子店走去,同时开口说道:“这家店的饺子皮都是老板自己擀的,肉也是手工剁的,味道还不错。他们家好像已经开了有三十多年了,老顾客很多……”

随着柳时阴的介绍,他们走进了这家饺子店。

因为是老店,没有餐牌,只有墙上贴的一张大菜单。想吃什么,根据菜单点就行。

柳时阴把许林宴推到了靠墙的位置上,免得他被进来的顾客碰到。

他呢,则坐在了对面,笑吟吟地给许林宴做推荐:“这家店的白菜鲜肉饺很好吃,你可以尝尝。芹菜牛肉馅和香菇鸡肉馅的也不错……”

柳时阴就像是有什么好吃的,都想往外掏的小孩,似乎每一种饺子都想让许林宴尝上。

许林宴眼里含着笑,不忍打断他。只等他说完后,才略有些可惜地道:“每一样听起来都很好吃,只是我一个人,好像吃不了那么多。”

柳时阴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推荐得太多了,这真的全点了,许林宴得吃成个大胖子。

想象一下对方肉肉的脸和肉肉的身体,似乎还挺可爱。

柳时阴抑制住不知道拐到了哪个方向去的大脑,说道:“我去问问老板,能不能帮我们把这些饺子都拼一下。这样的话,你每种都能尝一尝。”

“嗯!”许林宴弯起了眉眼,笑得格外地好看。

柳时阴看他高兴,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地跟着愉快了起来。

饺子店的老板娘很好说话,听了柳时阴的来意,乐呵呵地道:“没问题,每种味道给你们来两个怎么样?你和你男朋友都能吃到。”

“男朋友?”柳时阴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他和许林宴这是被认成了情侣吗?

“老板,来一份芹菜牛肉饺。”身后有新进来的顾客在点菜。

老板应了一声,转头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柳时阴没找到机会解释他和许林宴的关系,只好作罢。转身打算回到位置,视线就对上了许林宴的眼睛。

对方一直在看他,见他望过来,还笑着抬手挥了挥。

许林宴的眼里只有柳时阴,他在等他。这个念头升起,柳时阴的大脑中莫名地再次想起了“男朋友”这三个字。

“咳咳……”柳时阴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咳嗽了两下。

他在想些什么,一定是被饺子店老板给影响了。

煮饺子的时间并不需要多长,很快,他们要的全拼饺子就上了桌。

老板娘说道:“饺子还烫着,你们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对了,我们家的辣椒酱都是自己炸的,特别香,配饺子一绝。你们要是能吃辣的话,可以试试。”

“行,谢谢了。”跟老板娘道了声谢,柳时阴回头看向了许林宴,“这个辣椒酱不是很辣,你要不要尝一点?”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柳时阴知道许林宴的口味偏清淡一些,相比爽辣的食物,他更喜欢清甜一些的东西,譬如加了红糖水的凉糕。

许林宴睁着黑亮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不是很辣的话,我可以试试。”

柳时阴怕辣到他,没敢给他多加,只是往蘸料碟里倒了非常少量的辣椒酱。之后又问他要不要加醋,等他点头后,倒是多倒了些醋。

有了醋调和,辣味会减弱许多。

看饺子已经没那么烫了,柳时阴便用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一个:“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许林宴并不在意口味的问题。因为这是柳时阴夹给他,带他来吃的东西,就算很难吃,他也会觉得很好吃。

柳时阴给夹的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圆滚滚,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许林宴看着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柳时阴见他没有动作,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怎么不动筷,许小公子难道还想等着我喂你吗?”

说着,他用筷子夹起了最近的一个圆乎乎的饺子,含着笑凑到了许林宴的面前。

他知道许林宴不会吃,就是想逗一逗人。

笑过后,他的手就想拐回来,自己把饺子吃了。可是谁知道,许林宴的手忽然攀上了他的手,制止了他收筷子的动作。

更让人意外的是,许林宴微低下了头,随着他垂落的黑发,柳时阴筷子上的饺子就被他咬去了一口。

鲜甜的酱汁顺着破口的地方,滴滴答答地落在餐盘上。

周围人声鼎沸,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这一角,却似乎独占一个空间,静谧无比。

许林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会不会太过恣意,会不会让柳时阴讨厌,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不禁微微蜷缩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短短数十秒,柳时阴倏地笑出了声,淡然无比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许林宴舒展了手指,点头道:“好吃。”

看着那只被自己咬过的饺子,许林宴正想让柳时阴把它放到自己的餐盘中,让自己来解决掉的时候,柳时阴却先一步,自然无比地把饺子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许林宴愣了一下。

柳时阴却似没发现他的异样,吃完后还舔了舔嘴唇道:“的确很好吃。”

许林宴看着他油光锃亮的嘴唇,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手指,又再次蜷缩了起来。

柳时阴瞥见他隐在发丝下,泛着红的耳垂,没来由地勾了勾唇边。

吃过饺子,柳时阴把许林宴送到了何姨家的楼下,两人互道了再见。

目送许林宴进了门,柳时阴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家。

在等电梯的时候,谢柔柔、林茹还有于暮刚好从外面回来。

柳时阴看着他们三人,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是一块出去玩了?”

于暮道:“没有,在地铁口外面碰上了,我就稍了她们一段。”

“说起玩,过两天不是就要到中元节了吗?”谢柔柔忽然出声道,“源珠路那边,听说准备在中元节那天晚上搞一个鬼市。你们有没有时间,我们一块去玩玩吧?听说那天晚上,还会有很多人搞cos,应该会很热闹。”

于暮闻言,一脸地抗拒:“你又不是没见过真鬼,中元节还出门,也不怕撞鬼?”

谢柔柔:“怕什么,我们身上不是带了符纸吗?况且你没看到我正在邀请咱们的柳大佬一块去?有他在,还怕什么鬼。”

于暮觉得就算有柳时阴在,这活动还是太刺激了,他的小心脏顶不住。

于暮道:“算了算了,这事别算上我,中元节那天我要好好呆在家里。”

“你一个大男人,也太怂了吧。”谢柔柔满脸的嫌弃。

于暮一副随便你怎么说,油盐不进的样子。

谢柔柔也不是非他去不可,也不跟他多言。转头望向柳时□□:“怎么样,柳大佬要不要一起去?你还能叫上你的朋友,人多才有意思。”

柳时阴本来想拒绝的,但听到“朋友”二字,他心里就想起了许林宴。

谢柔柔挽着林茹,激动地和对方道:“到时候应该还会有很多人出来摆摊,我们可以去看看有什么买的。”

听到这里,柳时阴忽然有了决定:“那就一块去,到时候我多带一个朋友。”

“太好了!”谢柔柔高兴得很,还不忘道,“大佬你想带多少朋友都行,我们热烈欢迎。”

于暮看她们这么开心,自己也有些蠢蠢欲动想参加。但是一想到那些鬼啊怪啊,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要紧,顿时止住了这该死的心动。

柳时阴回到顶层的房间,放小黑脸自己玩去。他则躺在了沙发上,掏出手机点开了许林宴的微信。

手指准备落在聊天框,他先看到了头顶出现的“正在输入…”的字样。

柳时阴好奇许林宴会给自己发什么,便停下了手指,安静地等着。

等了好一会,对方才慢吞吞地把消息发了过来。柳时阴不禁笑出了声,他怎么不知道许家小公子还是属蜗牛的,到底是想跟他说什么,还纠结了半天。

当柳时阴详细地读了一遍许林宴的消息后,他的笑声更大了。

小黑脸听到他的笑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他看着笑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人,一脸的茫然。

隔壁楼栋内的许林宴,酌字酌句地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实在想不明白里面有什么内容会让柳时阴笑得那么地欢。

他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又再次念了一遍上面的消息。

“中元节那天,有条街搞了个鬼市,听说很热闹,要一块去看看吗?”

许林宴念完,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古铜镜上,因为无人可问便只能咨询它这个非人类:“我这段话有什么问题吗?”

【不就是你喜欢他,想约他出去玩嘛,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啊。】

古铜镜特别地直白,直接敲字作了回答。

小心思被一面镜子揭露,许林宴眼里闪过一抹羞恼,动手给它翻了个面。

镜面和桌面相贴,古铜镜:“???”

它说错话了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爱把它扣过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会把它的镜面刮花的吗!

柳时阴觉得他和许林宴真是心有灵犀,他正好也想约对方去鬼市玩。

小黑脸很想戳一下这人的脸,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吗?再笑他就要把这发出去的消息撤回去了。

柳时阴没给他撤回去了的机会,手指在聊天框中敲了敲,把编好的内容发给了许林宴。

内容很简短,只有一个字。

但是许林宴收到后,却是也跟着笑出了声。

小黑脸也满意了,正想回卧室继续收拾自己的小抽屉,柳时阴一个翻身,直接伸手过来把它抓了过去。

小黑脸:“……?”

“你那一亩三分地,天天收拾个什么劲。”柳时阴揉捏着它的小身板,仰倒在两米多长的灰色沙发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小黑脸本来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听了他的话,不断扭动的身体骤时安静了下来。

它看着柳时阴,觉得对方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

柳时阴一边扯着小黑脸的小短手或者小短腿,一边笑着道:“今天晚上吃饺子怎么样?楼下那家饺子店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小黑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怎么又吃饺子了?这人这么爱吃饺子的吗?

许林宴能感知到小黑脸那边发生的事情,他看着电脑上刚打出来的开中式糕点店的策划书,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删了,重新换个策划方案。

譬如开饺子店什么的……

正在公司上着班的周秘书不知道许林宴的纠结,他只知道自家老板不知为何,忽然心血来潮地让他买下了华北路的一家破旧的小商铺。

**

住在华北路的居民最近发现,路口那家老板脾气特别差,做的包点也不好吃的面包店终于倒闭了!

而在它倒闭的第二天,就有人过来盘走了它!数十位的工人更是直接到了现场,进行了测量和规划。

看到他们统一的着装,有人直接认了出来:“这不是乘黄工作室的员工吗?”

有不认识的人问道:“乘黄工作室很出名?”

“特别的出名!”刚才说话的人特别激昂地道,“他们专门搞装修的,里面的人个个水平极高,专业能力十分强,设计风格也非常的独特,国外有个特别著名的建筑大奖,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反正不重要。乘黄这个工作室直接蝉联了三年的冠军!”

对方还在孜孜不倦地叙说着:“得莱商场,还有江城最大的几个别墅区,国内几个出了名的度假村,国家公园都是他们修建的。而且他们工作室还有自己的建材厂,里面的材料公认的绿色无污染。”

“所以很多人都想请他们帮忙装修自己的房子,可惜不好请啊,要价也高。我有个亲戚,是个大老板,一年赚好几百万那种。上一年买了一套别墅,就想请乘黄,可是对方说排单满了,不接。要知道我那位亲戚最后可是出价出到了八百万,都没请到人!”

周围的人竖着耳朵听到这里,顿时哗然一片。

“真的假的,八百万都请不到一个装修工作室?”

“这个乘黄这么牛?”

“妈耶,那能请到这家工作室的人得有多大的背景。”

众人纷纷把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小店面上。

也不对啊,哪家老板放着富丽堂皇的商场不去,反而选择在街边开店,还是盘下这种老破小的店铺。

有人嘀咕起来:“这怕不是哪个富二代在搞创业吧。”

“乘黄都请来了,看着像是要开奢侈品牌店。”

“卖奢侈品?在我们这种住宅区?这个富二代是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吗?我们这真的有人会买奢侈品吗?”

“emmm……话说还真有人,你们忘了吗,我们这除了租客多,什么最多?房东啊!房东们人手几栋楼,存款能少吗!”

“这么说还真对啊!卧槽,这富二代有点东西的!”

大家觉得自己真相了,特别期待看到这家小店面建成,房东们血洗一波的场面。

柳时阴也在附近,不过他没有参与进大家的话题中。他喝着饮料,看着被拆了的店面,心里还怪可惜的。

奢侈品牌店啊,怎么没人开中式糕点店呢。

他是真的想吃。

越想越馋,但附近没什么好吃的糕点铺,柳时阴只能忍着馋意,慢慢地踱步回了家。

两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到了中元节当天。

华北街这边,一大早就响起了噼里啪啦地鞭炮声。

柳时阴撩开窗帘往下看,就看到了楼下有人正在马路上烧着纸钱,这似乎是江城的老习俗。

柳时阴被吵醒了也睡不着,趁着和谢柔柔的约定时间还没到,他特意买了些贡品去了原身一家所葬的公墓。

公墓在郊区,驱车过去不算远。柳时阴也没在那里呆太久,敬了酒,点了香,就准备离开。

今天来公墓的人不少,柳时阴没想到在这边还看到了许林宴。

柳时阴有些好奇许林宴在拜祭谁。许家的人虽然品行不行,但可能应了老话,恶人多长命。许林宴的父母、兄弟、还有爷爷等人还健在,没听说许家有谁死了的。

许林宴黑发掩着脸,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他身边还跟了两个人,看着像保镖。

柳时阴也不好打扰他,便一直站在了不远处,静静地等着他拜祭完。

等许林宴做完一切,要走的时候,柳时阴才走上了前,跟他打了声招呼:“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你。”

守着许林宴的保镖想要拦下柳时阴,但被许林宴制止了。

“的确巧,没想到在这也能遇上你。”许林宴笑了笑,然后指着旁边的两人道,“这两位是我请来,帮我抬轮椅的临时保镖。”

公墓这边全是一层层的阶梯,许林宴一个人想要上来的确很不方便。柳时阴了然地点了点头。

许林宴问道:“你是来拜祭父母的?”

柳时阴摸了摸鼻子道:“算是吧。”

别的人听了这个回答,或许会觉得很奇怪,但许林宴却是不在意。他没在这个话题多逗留,反而转到了别的话题上,边往前走边道:“你来多久了?”

柳时阴放缓了步伐,慢慢和许林宴并排走在了一条线上:“没来多久,正准备忙完去吃个午饭。要一起吗?”

柳时阴向许林宴发出了邀请。

许林宴:“好。”

下阶梯,用不着柳时阴搭把手,许林宴的两位保镖身强体壮,一人抓着一边,就能把人轻松抬到最下面去。

不过柳时阴的视线,却是没有离开过许林宴。

在下到一半阶梯的时候,许林宴忽然让保镖停了下来。柳时阴刚想问他怎么了,只见许林宴指了指前面:“那是不是于暮?”

柳时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还真是于暮那小子。

不过碰到他是一点都不意外,好久前柳时阴就知道于暮会来给他母亲扫墓。

柳时□□:“要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许林宴出于想要和柳时阴独处的心理,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柳时阴对此没什么意见,十分爽快地道:“那我们走吧。”

过完阶梯,两位临时保镖就被许林宴打发走了。柳时阴叫的车就在门口,柳时阴把许林宴抱上了车,给司机报了市中心一家西餐厅的地址。

那家店是柳时阴机缘巧合时打卡过的,味道不错,许林宴应该会喜欢。

吃完了饭,就差不多到了他们和谢柔柔集合的时间。

柳时阴想到他们的位置离那个所谓的鬼市不算远,他们从这边过去更快,便打了个电话给谢柔柔,跟她说了一下。让她们不用等他们两人,直接过去鬼市就行,到时候大家在某个路标下再碰面。

谢柔柔表示明白,让柳时阴和许林宴先过去逛逛,她和林茹心血来潮打算搞个cos玩玩,正在化妆,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到。

柳时阴把谢柔柔说的话跟许林宴又说了一遍。许林宴笑着表示理解:“女孩子爱漂亮,正常。”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们到的时候会给柳时阴打电话。柳时阴推着许林宴先一步进了鬼市。

因为搞活动的原因,路上全是来凑热闹的年轻人。

有些人还穿了各种奇装异服,化了各种吓人的鬼妆。还有人扮演了聂小倩和宁采臣,甚至还有孟婆和地狱三头犬,当然那另外的两个头是假的。

越靠近鬼市越热闹,天都还没黑,各种小彩灯已经亮了起来。

柳时阴看到有人买了牛头马面的面具戴,看着有趣,便低头问许林宴:“我们要不要也去买个面具戴戴?”

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化了妆,搞了造型,柳时阴和许林宴干干净净地在里面,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林宴想了想,点了头:“好。”

卖面具的摊贩就在路口进去一段距离,满面墙挂着许多形形色色的面具,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摊位前有不少的人在挑选,许林宴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柳时阴仗着自己身量高,替他转述着墙上都有哪些类型的面具。

说着说着,柳时阴看到了两张特别有趣的面具,顿时乐了出声:“竟然还有黑无常和白无常的,可惜不是高帽,不然就更有意思了。”

那两张面具,一张黑一张白,全包式的,上面也没什么图案,非常的简洁,就左右两边各写了一行字,分别是“天下太平”和“一生见财”。

老板见柳时阴似乎喜欢,就开口说道:“这位客人要吗?这两张面具就剩最后一对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磕什么CP,所以这面具卖得特别好。”

柳时阴是挺喜欢的,但他还要问问许林宴的意见。

许林宴看不到面具长什么样,但听到老板说到小姑娘磕CP,想到自己在网上也曾看过有人把黑白无常认作一对,便让柳时阴把这两张面具买了下来。

柳时阴随手拿了黑的,把白的递给了许林宴。

面具是捆绑系带的,柳时阴三两下就给自己戴好了。许林宴那边却出了点麻烦,在绑带的时候被路人碰了一下,面具直接滑落到了腿上。

柳时阴看见后,直接拿起了面具,笑着道:“还是我来帮你吧。”

许林宴手指微动,轻声道:“好,谢谢。”

后面都是行人,柳时阴懒得过去和人挤,干脆立在许林宴的面前,弯下腰,选择从正面帮他把面具戴上。

这个动作不方便绑绳,柳时阴又往下低了低头。他这一低头,和许林宴的距离就拉得非常的近。

许林宴都能感受到了他鼻息打在自己脸上的温热,还有他撩起自己头发,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从前不是没有这么亲近过,但许林宴依旧制止不住紧缩的心脏。

不管过了多久,他的身体似乎仍然会为了柳时阴的一举一动,一屏一息而产生触动。

39 棉花糖

柳时阴把面具斜斜地戴在许林宴的头上。戴好了后, 柳时阴往后退了些,满意地道:“不错,好看。”

“谢谢。”许林宴弯着眉眼, 笑着道谢。

突然, 他抬起了手,碰了碰柳时阴的发丝,柳时阴微讶,他却笑着道:“你的面具有点歪了。”

哦, 原来是整面具啊。

柳时阴静静等着他帮自己弄好。其实一个面具用不了怎么弄, 但是许林宴就是刻意地拖延时间,似乎多一秒都是好的。

不过时间不宜过长,不然容易被某人察觉。

许林宴笑着收回了手指:“好了。”

“谢啦。”柳时阴也回了他个笑,然后站直身体指着前面道, “那边有卖柠檬茶的,要不要喝?”

许林宴:“好。”

大家看到坐轮椅的许林宴, 都会稍微避让一下,所以柳时阴推着许林宴在人流中走起来还算轻松。

问老板要了两杯柠檬茶, 递了一杯给许林宴。许林宴没有喝, 只是插了吸管后又给了柳时阴。

柳时阴乐了:“没想到阿宴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柳时阴把自己手上那杯插上了吸管,和许林宴的直接做了交换。虽然这个交换似乎有些多余, 但是柳时阴和许林宴心情都十分的愉悦。

柳时阴喝着柠檬茶,心道老板手艺不行啊, 柠檬茶独有的酸酸溜溜的味道没尝到,反而喝了一嘴的甜。

不过还挺好喝的。

鬼市开在一条街上, 街道很宽, 路两边除了各种小摊贩外,还有不同的饮食店。柳时阴和许林宴经过一个烤肉店, 还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柳时阴笑着和许林宴道:“说是鬼市,其实就跟夜市差不多,一点都不可怕。”

许林宴望着打扮成女鬼,化着七窍流血妆容的女生,说道:“有些还是挺可怕的。”

嘴上这般说,眼里却不见惧意。

柳时阴感慨:“现在的人化妆技术是真的厉害,他们照镜子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害怕吗?”

瞥到路边卖雪白绵软棉花糖的大叔,柳时阴想到他挺久没吃这玩意了,就多问了一句:“有棉花糖,要不要吃?”

许林宴知道他想吃,所以说道:“好。”

柳时阴笑嘻嘻地过去买了两根回来,一根白的,一根粉的,蓬蓬松松,特别好看,闻起来也甜甜腻腻的。

柳时阴把粉的递给了许林宴,自己则拿着白的径直来了一大口。

棉花糖看着大,但是真不禁吃,柳时阴三两下就把自己的给解决了。他舔了舔嘴,觉得没吃过瘾。

这时候,那团粉色的棉花团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许林宴把完好的,还没吃的棉花糖举到了他的面前:“这个也给你吃吧。”

柳时阴没有接,而是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不吃?”

许林宴要说他不喜欢吃这种话,感觉柳时阴会生气。但又不能说是特意留给他的,这样他的心思就有些昭然若揭了。

许林宴在心里快速地想了各种理由,最终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我感觉最满意的一个回答:“我看你挺喜欢的,作为朋友,我的也给你吃。”

柳时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的深沉渐散。他勾着唇,接过了许林宴的好意。不过他没吃,而是又递到了对方的嘴唇上。

柳时阴:“这是买给你的,你也吃。”

许林宴在他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慢慢地张开了嘴巴,咬了一小口。棉花糖是真的甜,都快甜到许林宴的心里去了。

他吃过后,柳时阴也不客气了,直接对着另一边咬了起来。一个浑圆的棉花糖就这样多了两个口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点。

看着这两并不长在一块的缺口,许林宴莫名地觉得有些脸红。感觉柳时阴刚才那一口仿佛咬在了他刚咬过的地方。

柳时阴看到许林宴突然红了的耳朵,心里莫名有点痒,有点想碰一下。

之前就想碰了,现在这个念头又再次冒了出来。

柳时阴其实特别自我,既然想摸他就伸手过去摸了。小小的耳垂接触到微凉的手指,软软的,还有些烫,让人不禁又轻轻地揉捏了两下。

蓦地,耳垂表面的皮肤温度变得更热乎了。

许林宴第一次发现,耳朵上的神经是如此的敏感。这种敏感仿佛带动了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柳时阴的抚.摸遍布了全身,而不单单是耳上那小小的一块地方。

被摸得实在受不住,许林宴抬手摁住了柳时阴的手腕,眼里像是含了水光,略有些可怜地唤了一声:“时阴……”

柳时阴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原来能被叫得如此缠绵。

他咳了一声,收回了莫名觉得有些发烫的手指道:“刚才你耳朵上粘了棉花糖。”

许林宴一直把棉花糖拿得很小心,根本不可能粘到棉花糖。

但是他也没有拆穿柳时阴,只是伸手摸了摸被柳时阴触碰过的耳朵,眼睫微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吗?”

柳时阴看着再不吃就要缩水的棉花糖,又把棉花糖抵在了许林宴的唇上:“再咬一口吧。”

凑巧的是,压在许林宴嘴唇上的那一面棉花糖也有个缺口,但那明显不是他之前咬出来的。

许林宴他看出来了,那是柳时阴咬过的地方,他不知道柳时阴知不知道,但他也没主动说。

而是佯装在柳时阴的示意下,照着缺口的地方吃了些黏黏腻腻的糖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口的棉花糖更香甜,齁甜齁甜的,却一点都不讨厌,不腻人。

“还要吃吗?”柳时阴含着笑。

许林宴是个很会适可而止的人,他把剩下的棉花糖推回给了柳时阴,颇为认真地道:“你吃。”

这本来就是想让柳时阴吃的,他吃了两口已经十分满足。

柳时阴也不推脱,也不嫌弃,直接就把剩下的棉花糖给解决了。

柳时阴心道,真甜。

等柳时阴吃完,许林宴抽了一张纸让他擦手。

擦完手,柳时阴看到一个卖古玩的小摊,想问许林宴要不要去看一下时,手机响了。

柳时阴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许林宴道:“是谢柔柔。”

许林宴知道,谢柔柔是柳时阴的租客,今晚除了他们外,还有他的两位租客要来。

柳时阴接起电话的刹那,就听到了谢柔柔那边传来的吵杂声。

“大佬,你们现在在哪?我们已经到鬼市了。”

柳时阴观望了一圈周围,试图找到一个显眼的标志点告诉谢柔柔等人。许林宴看出了他的意图,拉了拉他的衣服,指向了他们身后的一座古风古色的大茶楼。

柳时阴把茶楼的名字告诉了谢柔柔,就和许林宴在附近等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谢柔柔和林茹来了,顺便还带来了于暮。

柳时阴瞧见于暮,哟了一声:“你不是说不来吗?”

于暮苦逼地道:“我是被逼来的。”

他悲催地瞅向了谢柔柔。

谢柔柔没有一点罪恶感,她重重地拍着于暮的肩膀道:“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怂,街上这么多人,就算有鬼也不敢跑出来呀。别愁眉苦脸的了,出来玩就应该开心一些!”

“说得容易。”于暮耷拉着肩膀,“根本开心不起来。”

林茹向柳时阴解释:“我们是在楼下碰到于暮的,柔柔看他心情不好,就想着叫他出来散散心。”

于暮虽然满身怂意,但能跟来大概也是看出了谢柔柔的好意,所以才没拒绝。

柳时阴看着坐轮椅的许林宴,又看了看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好远离路过的化着各种恐怖妆效的行人的于暮,摸了摸下巴,忽然问了个似乎和话题不怎么搭边的问题:“于暮,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于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

谢柔柔:“今天人多,我们本来让他搭地铁的,但他死都要开车。”

因为于暮都开车了,她们也懒得分开走,就一块坐车过来。谁知道在来的路上就先塞了十来分钟。

谢柔柔头疼地道:“我都不敢想象,回去时得塞多久的车。”

于暮开车过来的目的很简单,要是受不了鬼市的氛围,他就躲在车上去。不过这个想法他没打算告诉大家,因为说出来肯定会被笑话。

“开车来挺好的。”柳时阴没有附和谢柔柔,反而还颇为赞同地道。

众人啊了一声,眼睛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当余光掠到他身旁坐在轮椅上的许林宴时,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的确好啊,许林宴腿脚不方便,回去时乘坐人多的地铁,显然没有坐车舒服。

所以路上花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啧啧。”谢柔柔眼光揶揄地瞥着许林宴和柳时阴二人,直把许林宴看得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柳时阴察觉后,睨了谢柔柔一眼。

林茹比较识趣,过去拉了拉谢柔柔。

谢柔柔收起了视线,转头跟好姐妹嘀咕了起来:“你说咱们房东和那位漂亮小哥是什么关系?”

林茹咳了一声道:“就普通朋友……吧?”

“这眼睛都恨不得长人身上了,还普通朋友。”谢柔柔明显不这么认为。

两人背着其他人说着悄悄话,柳时阴虽然听不到,但能猜到她们议论的对象是谁。

于暮在一边吐槽道:“我怎么又当你们的工具人了。”

柳时阴和许林宴闻言,都相继露出了笑。

柳时阴大发慈悲地道:“那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给你免费算一卦吧。”

说完,还真地很认真地掐指算了起来。

算完后,柳时阴也学着谢柔柔啧啧了两声:“我说怎么今晚看你满面桃花的,原来是姻缘到了啊。”

谢柔柔听到,又凑了回来:“真的假的?”

林茹也是一脸的好奇。

柳时阴抱臂道:“我还能算错不成?”

“哇哦!”谢柔柔起哄似地叫了起来,她用肩膀撞了撞于暮,“没想到啊,你小子这么快就要脱单了。”

于暮一个高个子,脸皮竟然还挺薄,被谢柔柔一闹,脸都有点红了。他有些结巴地道:“停停停,别说了。”

柳时阴扬着眉头,似乎嫌热闹还不够大:“要不要我帮你算算对方在哪?让你们好早点遇到。”

“不用。”于暮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里他实在呆不下去,顶着一头卷毛指着前面的小巷子道,“那边不知道卖什么,我先过去看看。”

众人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笑出了声。

谢柔柔:“逗于暮这傻小子还挺有意思的。”

其他人觉得可不是吗。

看着于暮走远了,许林宴出声道:“我们也跟上去吧,不然到时候该找不到人了。”

众人没有意见,柳时阴推着许林宴走在前面。谢柔柔和林茹则手挽着手,跟在后面继续说起于暮的八卦。

于暮闷头走,偶尔抬眼看两下,还能对上一张张的鬼脸,体验实在不怎么好。

尤其小巷子内灯光比较暗淡,越往里走,人越少,那氛围更是吓人。

于暮想着要不要回头去找柳时阴等人,肩头就被人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一身叮铃哐啷的银饰,穿的还是某种民族的衣裳,风格独特,让人眼前一亮。

对方的脸隐在了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却十分的清晰,略带着淡淡地疏离感,轻轻地对于暮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于暮没有在意,人来人往地,免不得被挤一下。

青年道完歉,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很快消失。

于暮想到对方那一身衣裳,自言自语地道:“那……应该是苗族的衣饰吧?刚才那个人也是cos吗?”

如果是cos的话,也不知道那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那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挺好看的。

虽然于暮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于暮你小子怎么走得那么快。”

谢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柳时阴等人来到了于暮的身边。

林茹温温柔柔地提醒:“这边人多,小巷子也多,要是走得太快,很容易跟队伍走散的。”

于暮挠了挠头:“我刚没注意,不好意思。”

“下次注意就行。走走走,去前面的摊子看看。”谢柔柔不欲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拉着林茹跑到了前面一个卖工艺品的流动摊去。

柳时阴等人只好跟了上去。

老板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年纪应该还在上大学。她看到有人来了,连忙走过来介绍:“客人要买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捏的陶艺品,用料安全,你们可以买回去摆在家里也可以拿回去送人。”

谢柔柔看中了一对小狐狸,觉得十分适合她和林茹。林茹也很喜欢,谢柔柔就跟老板道:“这两个多少钱啊?”

“一个是30块钱,你们要一对的话,给我55就行。”小姑娘报了个价。

谢柔柔一听就摇头:“贵了贵了,再便宜点嘛。”

在谢柔柔和老板砍价的时候,柳时阴和许林宴同时看上了一个牡丹瓷花摆件。白色的透着些粉的牡丹花,就跟真花似的,一片片的花瓣薄如蝉翼,似乎还透着光,让人觉得就是轻轻碰一下,都会折了它的美丽。

柳时阴开口问道:“老板,这个牡丹花摆件多少钱?”

“这个比较贵哦。”年轻的小姑娘有些踌躇地道,“你们要的话,我可以算你们便宜一点,650块怎么样?”

谢柔柔诧异道:“多少?650?就这么一个东西?”

“我本来是卖800块的,650的价格真的已经很低了。”小姑娘显然被质问多了,都有些底气不足了,她红着脸努力解释为什么要开这个价,“这个牡丹花一片片的叶子其实很花功夫,也很花时间的。为了做它,我忙活了一个多月。上色的颜料也是用的最好的,为了让它得到颜色看起更来透一些。”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有些低落了下去:“要不是最近家里比较缺钱,我都没舍得把它拿出来卖。”

今晚问牡丹花摆件价格的人,柳时阴不是第一个。在这之前也有许多人问过,但每次报完价,他们都嫌太贵,没买。

上一个来问价的人,甚至直接出价三百块,问她要不要卖。小姑娘实在不想贱卖了自己的作品,最后还是拒绝了。

之后就没有客人来过,小姑娘有点焦心。她缺的钱还挺多的,所以在柳时阴过来问价时,咬着牙报了个最低的价格。

要是650块钱还是卖不出去,她就不卖了。缺的钱,总有其他办法补上。

谢柔柔觉得这是对方为了卖东西编的措辞,但柳时阴看着小姑娘的面相,却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柳时阴直接掏出了手机:“微信支付可以吗?”

小姑娘愣了愣,没想到柳时阴如此地爽快,说买就买。她欣喜地点头道:“可以可以,扫这个码就行。”

柳时阴成功付款后,下一刻熟悉的语音播报声就响了起来。

“叮,微信支付收款到账800元。”

“800元?”小姑娘再次愣住了,她紧张地道,“客人,你扫多了。”

“不多,它值这个价格。”柳时阴收回了手机,把牡丹花摆件拿到了手上。

“不行不行,说好的650块的。”小姑娘却是十分的耿直,硬要把多出来的150块钱退还给柳时阴。

“你不是缺3000块钱交医药费吗?有了这800块,正好足够,所以不用还我了。”柳时阴没收,说完转头看向谢柔柔等人,“你们买完了吗?走了。”

小姑娘疑惑柳时阴是怎么知道她缺钱交医药费的,但没来得及问,见柳时阴要走就想拦住她。

但这时候,摊子前又来了好些的客人,小姑娘一时间有些自顾不暇。

谢柔柔和林茹对视了眼,在付账时按照原价格给了那对小狐狸的钱。

于暮本来没什么想买的,但听了柳时阴的话,他随手取了摊子上唯一的一只蝴蝶银饰品。按照标注的价格,于暮直接凑整,给转了一百块钱。

钱转完,柳时阴等人就离开了这个摊位。

小姑娘想要把人追回来,可是还没走两步,她就被新顾客给重新围了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柳时阴等人的离开。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谢柔柔才好奇地问道:“大佬,你说的医药费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姑娘她家里人生病了吗?我还以为是骗人的呢,没想到那个小姑娘是真的缺钱啊。”

虽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林茹还是颇为忧心地道:“她的家里人不会有事吧?”

柳时阴说道:“生病的应该是她的母亲,因为从那姑娘的面相上来看,隐隐有丧母之相。”

丧母?

不是吧?

众人吃惊了:“这么严重吗?”

气氛瞬间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柳时阴看着他们垮下来的脸,笑出了声:“行了,那姑娘虽然有丧母之相,但也存了一线生机。她母亲出不了事,会有贵人相助的。”

“柳大佬,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真的会吓死人的!”谢柔柔幽怨地看向了柳时阴。

林茹和于暮也用同样的眼神瞅着柳时阴。

顶着他们的目光,柳时阴只能投降:“我下次注意,行了吧。”

某三人勉强放过了他:“那还差不多。”

柳时阴:“……”

看着柳时阴无奈的表情,许林宴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而他这一笑,正好被柳时阴瞥到。等谢柔柔等人走向另一个摊位后,柳时阴带着点秋后算账的心理,揉乱了许林宴齐整的头发:“你刚才笑了对吧。”

许林宴无辜地眨了眨眼。

柳时阴被他气笑,语气恶狠狠地道:“你不帮我就算了,竟然还笑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许林宴低头闷笑:“下次我一定帮你。”

“还有下次?”柳时阴挑眉。

许林宴只能哄他:“没有下次了。”

柳时阴这才高兴起来。

许林宴见把人哄好了,便抬手整了整被弄乱的头发。

柳时阴见他脸颊两侧还有几根翘起的发丝,就伸手过去帮他撩了一下。这一撩,指关节就碰触到了许林宴那细滑的皮肤。

因为触感很好,柳时阴下意识多碾磨了几下。

等柳时阴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发现许林宴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淡淡地绯红。

40 逛鬼市

一种叫暧昧的气氛笼罩两人。

“哎呀。”

有个小孩撞了一下许林宴的轮椅。柳时阴扶了他一把:“还好吗?”

许林宴轻声道:“还好。”

小巷子窄, 人来人往,他们停留在原地容易造成堵塞。柳时阴把手上的牡丹花摆件放到了许林宴的腿上,说道:“先出巷子吧。”

许林宴摸着牡丹花的花瓣, 只是嗯了一声。

之后,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柳时阴的手搭在轮椅把手上,视线本来是落在前面的路上的,但不知怎地,慢慢就移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看着离自己的手指特别近的肩膀, 看着微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还有那曾经摸过非常柔顺的头发……柳时阴摩挲着手指,好似刚才触摸面前这人的温度依旧在。

小巷子的路不平坦,轮椅的车轱辘在上面行走,一会高一会低, 发出卡卡的声音。柳时阴问许林宴:“会不会很颠?”

许林宴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这么说,但柳时阴还是特别的细心, 尽量在凹凸的地方,稳住轮椅的摇摆。

许林宴四处张望了一圈道:“于暮他们去哪了?”

柳时阴抬眸扫了眼, 他们人还真不在了。之前不是还在附近的摊位买东西吗?现在人都跑哪去了呢。

柳时阴:“你帮我给她们打个电话吧。”

许林宴抬高了自己的下颌, 看他:“可我没有她们的号码。”

“用我的手机。”柳时阴从身上掏出了手机,直接递到了许林宴的手上, “我推着你不方便打电话,你用我的手机打给她们吧。”

其实许林宴的轮椅是电动的, 能自主行走。

柳时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瞟了眼地面道:“这里不好走, 我怕你摔了。”

很正当的理由, 许林宴握着手机笑了:“行,那我打。”

柳时阴:“密码是我手机后六位数。”

想到许林宴可能记不住他的手机号, 柳时阴正打算直接把数字报出来的时候,许林宴那边已经快速地输入完了数字,进入了手机主屏。

柳时阴有些意外:“你记得我的手机号?”

许林宴滑动着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我……记性比较好,一些内容看一两次就能清楚地记下来。”

“天赋了得啊,小少爷。”柳时阴含笑道。

之前叫许小公子,这次又叫的小少爷,许林宴感觉这人真是不管叫什么,都像是在叫他的昵称一样,仿佛浸了糖,喊得人莫名地愉悦。

许林宴怕再和柳时阴说下去,自己的心脏受不住,连忙打开了拨号页面,找出于暮的电话拨了出去,顺便还开了免提。

不过柳时阴和许林宴只听到了一句系统回音。

“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柳时阴低头和许林宴视线对在了一块。

许林宴再次拨通了于暮的电话:“我再试一次。”

依旧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没信号了吗?”许林宴发出疑问。

他们就在市区里,又不在什么犄角旮旯,怎么会没信号呢。

柳时阴的手机还都是满信号的状态呢。

不过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身上又有他们给的符纸,柳时阴说道:“也可能是他手机出问题了,打给谢柔柔或者林茹吧。”

刚才她们三人是在一块的,现在应该也有呆在一起。

许林宴点了点头,开始找谢柔柔和林茹的手机号码。林茹的名字在谢柔柔之上,许林宴选择了拨通前者的号码。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就通了。

一通,林茹的声音没传出来,倒是传出了谢柔柔的大嗓门。

“柳大佬,你们都去哪了?怎么我们一回头人都不见了。”

柳时阴看到前面有个角落,便带着许林宴走了进去,停在了里面。他也没接手机,而是弯着腰撑着轮椅,从许林宴身后凑了上来。

柳时阴说道:“我们还在刚才的小巷子里呢,倒是你们跑没了影。”

许林宴为了让柳时阴的声音更好地传到对面去,像个免费的又善解人意的支架,把手机往柳时阴那边移了移。

谢柔柔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对啊,我们也在小巷子里啊,怎么没看到你们的人?还有于暮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去,打电话也不接。”

许林宴开口:“大概是人太多,我们没看到彼此。”

至于于暮,柳时阴开了个玩笑:“那小子也许是发展姻缘去了。”

殊不知于暮的确是邂逅了一位貌美的大美人,就是过程一点都不浪漫,甚至可以用心惊肉跳,鸡飞蛋打来形容。

不知道于暮的苦难刚刚开始,谢柔柔笑哈哈地接了柳时阴的话茬:“不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就把女朋友给带上了吧。”

“谁说一定是女朋友的?”柳时阴挑了挑眉。

谢柔柔眼睛一亮:“柳大佬你这意思是说……”

“行了,别乱好奇别人的感情生活了。”柳时阴好笑地打断她,“竟然都被冲散了,那就各玩各的吧,十二点前回到之前的茶楼就行,我们到时候在一块回去。”

那个茶楼柳时阴查过了,营业时间到凌晨两点。

谢柔柔和林茹都没有问题,表示到时候想回去时就给柳时阴打电话。最后也说了,要是谁遇到于暮,或者打通了于暮的电话,也跟彼此说一声。

挂断电话,柳时阴扬着眉头望着许林宴道:“兜兜转转到最后,又剩下了我们两个。”

许林宴好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他建议的吗?要是他让谢柔柔和林茹找过来,那两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不过这种独处的机会,许林宴也没蠢到去破坏。

现在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他们走走停停也有两个小时。柳时阴收起手机问许林宴:“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许林宴在来之前有做过功课:“我记得这边有一家面店,在美食点评网站上好评还挺多的,要不要去试试?”

“在哪?”

“大概出了巷子左拐。”

具体的位置,还要再找找,毕竟这边柳时阴和许林宴都没有来过,只能看着地图,慢慢地寻找。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乐趣。

只是两人的这顿宵夜,到底是没吃上。

出了巷子,没有回到地图标识的主路,反而又进了一条更幽深的小路。窄小的路面,只能勉强两个人行走。

走着走着,路灯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行人更是没见到一个,小路空荡荡的,仿佛只有柳时阴和许林宴进来了,甚至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回声。

地面也从干燥变得湿哒哒的,像是不久前下过一场雨。

可是今天,市中心并没有雨,且温度直达40度。

但除了湿意外,柳时阴和许林宴二人还感受到了阵阵的凉意。要不是知道现在是夏天,还以为到了深秋。

柳时阴看着手边墙壁散发着腐败气味的青苔,语调不见一丝慌乱,反而还很有心情地和许林宴开玩笑:“看来我们发现了活动现场的隐藏彩蛋,你说等会会不会有主持人突然出来说,恭喜我们是第一个找到彩蛋地图的顾客,中了头等大奖,请我们去哪里哪里度假。”

许林宴认真地问道:“你想去度假了?”

“要是免费又包吃包住的话,那我还是挺想去度个假的。”柳时阴非常精打细算地道。

许林宴放在腿上的手指,慢慢地敲了两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一处墙角上方,也有几个“人”正趴在那,目光炯炯地盯着底下的柳时阴和许林宴说起了话。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好香啊,怎么能那么香,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你们都别跟我抢,这人我要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你这老鬼,别占着死得早,就想占我们便宜。这小子,我也看上了。”

“说那么多干嘛,大家一块平分好了。”

“我不跟你们抢,我看上了他旁边的那位,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肉质就鲜美。”

“是肉鲜美,还是人鲜美,我看你这老鬼是看上那位的美色了吧。”

“做朋友这么久了,没想到你的性向还跟我们不一样啊。”

“这叫能直也能弯,谁叫他长得好看呢。”

“的确长得好,就是可惜活不到明天了。”

不知道谁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引得其他“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明明应该是开怀的大笑,却听着格外的瘆人。

再仔细看去,这几个趴在墙头的人下半身竟然是虚的,而且他们虽然是趴着的状态,但姿势轻松,双脚根本没有够到墙面,反而像是飘在半空一样。

有一位似乎是头痒了,想伸手挠后脑勺,但是怎么挠都不得劲,他便直接拧下了自己的脑袋,一边提着头,一边抓起了头皮。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他旁边的那位也跟着挠起了痒,不过他痒在肚子上。挠着挠着,大约是力气大了些,直接划破了自己的肚皮,一不小心就掏出了自己的肠子。

原本瞧着正常的样貌,此时都变得诡谲奇异了起来。他们的脸色发白,眼神冰冷怨念,根本就不是寻常人等。

多看一眼,都让人脊背发凉。

许林宴的余光扫到了他们,但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他问柳时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不仅听到还听得特别清楚的柳时阴,为了不让许林宴害怕,脱口而出道:“没有。”

许林宴笑了笑:“那可能是风声。”

柳时阴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冷不冷?”

“有点。”其实许林宴一点都不觉得冷,但这种湿冷的环境下,如果说不冷的话,似乎又有些破坏气氛了。

“既然冷,那就回到刚才的主路上吧。”好像说回就能回,柳时阴的语气十分的沉稳和平静。

躲在墙角的恶鬼们听到后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他们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进了什么地方。”

“回去?都到了我们的地盘了就别想回去了。”

等许林宴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众鬼就像是吸到了什么神仙香气,纷纷露出了一张一张垂涎欲滴,神魂颠倒的神态。

“香,太香了。”

明明许林宴身上没有一丝的阴气,但众鬼却觉得他像是个阴气发动机,浓郁的类似阴气的香味扑鼻而来,引诱众鬼口水直流。

那个给自己开膛破肚的恶鬼受不了,抓起了自己的肠子啃咬了起来,可是并不能缓解越来越强的饿意。

最终,他咧开了大嘴,戾气腾腾地道:“受不了受不了,我这就去把人吃了!”

他首当其冲,直奔许林宴而去。

其他恶鬼见状,纷纷骂了起来。

正当他们也想加入分一杯羹的时候,已经飞了出去的恶鬼却在碰到人的那一刻,猛地被弹了出去,跌落到了地面。

其他恶鬼齐齐刹住了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懵了。

发生了什么事?

被弹出去的恶鬼也很想知道。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接触到了一层膜,硬得就像是碰到了地府的鬼门,震得他浑身泛疼,像是灵魂被撕了一样。

想重新站起来都不行!

差点被袭击的柳时阴和许林宴面容淡定,连眼神都没有闪一下,就如同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类一样,根本看不到鬼。

“前面好像有个水坑,我们从旁边过去,别被水溅到了。”柳时阴忽然道。

前面哪里有什么水坑,许林宴却偏偏信了柳时阴的话:“好。”

柳时阴推着轮椅一转,带着许林宴就这样碾上了扑倒在地面的恶鬼身体。在走过去的时候,柳时阴脚下还用了些力。

“啊啊啊!!!”

被车轮子碾过就够悲催的恶鬼,被柳时阴一踩,痛得头皮发麻,直叫出声。

可是罪魁祸首仿若未闻,踏过去后,忽然又对许林宴道:“我的东西好像掉了。”

许林宴顺势问道:“掉哪了?”

柳时阴眯着眼,语气听不出丢了东西的紧张:“应该就掉在这周围,我们回去找找?”

许林宴配合着他道:“行。”

就这样,两人又转身返了回去,来来回回给躺在地面的某恶鬼来了好几次的重压。压得恶鬼周身鬼气都散了大半,差点魂魄不稳,烟消云散。

又俗称魂飞魄散。

见到同伴那么惨,其他欲要动手吃肉的恶鬼纷纷往后缩了两步。

有智商不太够的恶鬼用眼神询问,这还吃不?

吃个屁!

有聪明的恶鬼见势不妙,立刻就想跑路。可是他刚一转头,就和趴在地上的恶鬼如出一辙,像是碰到了一层看不着摸不透的墙壁,直接把他的逃生路给断了。

其他的鬼也一样,他们惊慌失措道:“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走不掉了?”

别说走了,下一秒,一条由一张张符纸粘连而成的纸绳,刷地出现在了众鬼的面前。

“快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鬼作鸟兽状散开,朝着四面八方跑去。但纸绳明显比他们的速度还要快,像串珠子似的,一个捆着一个,眨眼的功夫,全部恶鬼就被捆作了一团。

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一位也不例外。

众鬼此时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飘过,很想问问这纸绳到底是从哪出来的?又是为什么要捆着他们?

可惜没有人为他们解答。

他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捆到天亮,然后被阴差回收到地府。谁知道下一刻他们就被拖动了起来,再看拖他们的人,赫然是柳时阴。

柳时阴也不遮掩,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众鬼:“???”

等等,这人能看到他们?

那刚才算什么?做戏给他们看吗?

众鬼知道自己发现了真相,顿时气得不行,恶狠狠地瞪向了柳时阴,一脸的凶相。

但柳时阴根本不怕,还微微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的和煦,和煦得让众鬼汗毛直立。

柳时阴瞥了眼低头为他找东西的许林宴,从身上把小黑脸叫了出来,用只有他和小木偶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到这几个恶鬼了吗?帮我看着,一只都别丢了。等回去后,我给你点香烛吃。”

小黑脸舔了舔嘴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竖起了手指,跟柳时阴讨价还价。

要三根香烛,外加你要学三天的风水理论知识。

柳时阴看着它提出的要求,太阳穴直突突地跳。

这个小混蛋,真会趁火打劫,这种时候竟然不忘坑他去学习。它这么认真地监督自己学习,到底能拿什么好处呢!

柳时阴实在想不明白,他现在就很想拒绝小黑脸的无理要求。

偏偏这时候,许林宴的声音响了起来:“时阴,你那边有找到吗?”

不想就这么放了恶鬼,又不想吓到许林宴的柳时阴只能揉着太阳穴,向小黑脸妥协:“行,我学。”

不就是学习吗,他学就是了!

三天而已,转眼就能过去!

做好了约定,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小木偶欢快地跑到了恶鬼的面前。它没有第一时间拎起纸绳的一端,而是龇着牙,在恶鬼迷茫的眼神中,先暴揍了他们一顿。

众鬼:???

不是,他们又没惹这小东西,他凭什么打他们?

打得还贼狠,拳拳到肉,痛得恶鬼们嗷嗷地叫,好不可怜。

小黑脸爽完了,留下一群仿佛又死了一回,灵魂已经要升天的凄凉鬼如同死鱼般栽倒在地。

恶鬼有小黑脸看着,柳时阴也不怕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因此,他转身对许林宴道:“阿宴,东西我找到了。”

许林宴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柳时阴随便指了个叫角落:“诺,就那里。走吧,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太黑了,不安全。”

见柳时阴要走,小黑脸就抓起了纸绳,悠悠地拖着恶鬼们不远不近地缀在了他们的身后。

恶鬼们屁股摩擦着地面,偶尔还被小黑脸甩飞出去砸到墙壁。整条小路,全是他们乒乒乓乓的撞击声。

好不容易到了有光的地方,光线一打,这些恶鬼身上竟找不出一处好的地方。

个个鼻青脸肿,犹如丧家之犬。

还未走出路口,许林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就对柳时阴笑了起来:“我们终于出来了。”

“是啊。”出是出来了,就是地方不太对。柳时阴看着面前走过去的“路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说许林宴运气差,转着转着竟然转到了真正的鬼市来。

和他们之前逛的那个打着鬼市旗号的商业街不一样,面前的鬼市是真的有鬼。

它一年只会在七月十五这一天开放,地点是流动性的,永远猜不出下一年它会开在哪。只有鬼怪们会在中元节这一天知道,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人类可以偶然地找到它的位置。

而现在,柳时阴和许林宴就是那类“特殊的人”,他们幸运地走到了真正的鬼市来。

别看街上似乎走的都是人,实际上真正的人类并没有几个。这些“人”其实要么是鬼,要么就是能化成人的精怪。

在这里,人类就是异类,若是被发现,很可能会引起极为严重的后果。

柳时阴虽然不怕这些鬼怪,但也不想节外生枝,闹出太大的动静,给自己徒添麻烦。

所以他把挂在许林宴头上的面具,直接扣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把一张符纸放到了许林宴的手中。

许林宴看着手里的符纸,眨了眨眼:“这是?”

柳时阴也懒得瞒着他了,拉下自己的面具,便推着他往光源去。同时说道:“虽然没有主持人,但恭喜阿宴你和我,我们中大奖了。”

出了路口,两人率先看到的就是一排排耸动在半空中,发着蓝紫色幽光的鬼火。

之后,一个肚子大得离奇喉咙又细得古怪,口如针孔的男人慢腾腾地走了过去。那是咽不下食物,只能饥火中烧的针口恶鬼。

在他后面,又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白衣女人。她的头发就像是海藻一样,长而浓密地拖曳在地上。

而她路过的地方,都被留下了一滩滩的水迹。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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