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捧着一个朱红漆盒走进来, 自始至终低着头,明姝闻声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眸随意觑一眼,正巧瞧见她脸颊一片红肿。
那痕迹她认得,府里的下人不听话被婆子打骂时便是那副模样。
且,先前表姐怒扇她时, 她的脸上也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思及此, 她不禁蹙起眉。
“九儿?, 你脸上怎么了??”
九儿?脚步一顿,随即将头埋在胸前, 不肯与她对?视,也不愿多说。
明姝知道她生?性胆怯, 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于是又问?:“可?是有人打你了??”
她悄无声息地摇摇头, 转过?身将漆盒放在床榻旁的柜子里, 随后便欲离开。
“等等。”
明姝叫住她,起身从暗格取出一瓶药膏递给她。
“这药可?舒缓肿痛,你待会?儿?睡觉前抹点,这样才好得快。”
九儿?讷讷地接过?药膏, 怯怯地抬起头, 明姝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泪光, 有那么一瞬间, 她似乎看?见她转瞬即逝的愧疚和自责。
愧疚什么?又自责什么?
明姝并未多想?,径直走到镜台前梳理头发, 目光游移间发觉妆匣子里的胭脂粉盒和珠宝首饰摆放位置似有些变动。
她抬起头,不经意地瞥见案前九儿?忙碌的身影。
案头博山炉里的香被点燃了?,缕缕烟雾缭绕在高低起伏的轮廓外。
九儿?知道她素爱焚香,每每就寝前都要点上一支安神香,嗅着那温和的气味才能睡得踏实。
但今日这香的气味,总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她站起身,拢着头发往案前走,九儿?原正弯着腰收拾杂物,待她靠近时忽然手抖了?一下。
明姝浑不在意地打开香炉的盒盖,俯身凑上去嗅了?嗅。
“这香的味道似与往日不大一样,可?是换了?别的香?”
九儿?抿着唇摇摇头,旋即搂着一堆杂物迈着碎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道仓促的背影,明姝不由的多留了?些心眼。
待房门?合上,她将这室内睃视一圈,可?惜并未察看?出什么异常。
她暗想?着许是跟陆晏清在一起待久了?,养出多疑的习惯来,至此,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三日后。
这日她与苏时卿在梅林谱曲,傍晚时分?天?色阴沉下来,阵阵凉风吹得她直咳嗽,苏时卿嘴上笑她千金贵体娇娇女,却还是早早将她送了?回去,是以今日她比往常回房要早上许多。
她回到院里时,居室房门?敞开着,进了?内里,恰瞧见九儿?正跪在草席上,手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许是太过?专注,竟连她走近了?都未发现。
“九儿?,你在做什么?”
她俯身看?去,九儿?慌里慌张地把?东西藏在身后,已经消肿的双颊霎时变得惨白,望向她时眼神躲闪,显然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姝瞥向陶案上的香炉,见案上残留着一些褐色粉末,不禁娥眉一蹙,沉声质问?:“你往这里头放了?什么?”
九儿?颤抖了?几下,眼里已蓄满泪水,然双手仍死?死?背在身后。
至此,明姝的心已经沉下来。
“九儿?,你若不肯说,我便去请温伯过?来,你该知道,温伯可?不会?像我一样心慈手软。”
明姝想?不出来九儿?在做些什么,也不敢猜测九儿?是在害她,毕竟,她们两个无冤无仇。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经历了?种种磨难后,她已深刻地记住这个道理。
她从袖中取出白绢,在九儿?惊恐的目光下,将案上那些粉末收拢到一起,随即作势离开。
“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自己不珍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刚一转身,九儿?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使劲拽住她的胳膊,嘴里呜咽着,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
明姝扭过?头,见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拼命地摇着头,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可?她清醒地知道,此刻不是她心软的时候。
“我猜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明姝抽出胳膊,径直来到另一张桌案前,从抽屉里取出宣纸铺在案上。
“你过?来,将你要做的事?写给我看?。”
九儿?怔怔地看?着她,而后摇头摆手,似在说自己不会写字。
明姝冷笑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会?识字,也会?写字,前几日苏公子与我在梅林作曲,他的小童在一旁记录,中途小童曾离开片刻时间,可?后来那曲谱一字不差地皆被记下来,而那字迹既不是我的,也不是苏公子的,九儿?,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
一席话落地,九儿?眸中的错愕无以复加,许是未料到这么小的一件事竟也被她发觉了?。
明姝淡然自若地揉捏着手腕,继续道:“你的过往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往我香炉里添的究竟是何物?还有,是何人指使的你。”
九儿?咬着唇垂下头,许久未动弹。
见此,明姝已经失去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