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柯一怔,眼圈倏地发红,却又不敢再吭声,只能扭头狠狠瞪明姝一眼,旋即折到窗下站着。
室内沉寂下来,午后的光泛着暖黄,照进屋里,在地上映出几?道?形态各异的青影。
魏林低叹一声,抬脚走到瑟瑟发抖的明姝跟前,弯下腰轻声道?:“明姑娘,你也别太害怕,今日?这事纯粹就是他父子二?人的内斗,跟你还真?没太大关系。你看,你这裙子上都沾了血了,要不……你先随云柯出去换身干净衣裳?”
温和?的声音扯回?明姝的思绪,她抬起头,清瘦的面颊挂满泪痕,任谁见了不道?一声楚楚可怜。
她点点头,扶着陶案刚要起身,又冷不防地被喝了声。
“坐着。”
她心一颤,忙又坐了回?去,这次连头也不敢抬了。
魏林不满地看了眼陆晏清,实在琢磨不清楚,他究竟为何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反倒是陆云柯,见明姝此刻怂的像个软包子,不禁嗤笑道?:“刚才跟我顶嘴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吗?这会儿又吓成这样,明姝,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双面人!”
明姝垂着头默不作声,陆云柯却更恼了,又故意吓唬她道:“方才幸好我哥剑握的稳,不然,只怕你这会儿已经被劈成两半了,就跟刚才那侍卫的断手一样。”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她双肩颤了几?下,又被隐忍回?去。
陆晏清寒扫一眼,扭头道?:“温洋,送小姐回?去。”
“哥!”
陆云柯气不打一处来,两手攀着窗棂不肯走,可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浑身气焰登时灭了个干净,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转过身。
“哥,你迟早有一天要被这个女?人拖累死!”
他似乎笑了笑:“放心,就算我死,也有她陪我一起下地狱。”
一语入耳,明姝心口直发颤,后背好不容易晾干的冷汗又细细密密起了一身。
陆云柯怔忡良久,最后讷讷地说着“疯了,都疯了”,步履不稳地离开居室。
六根清净下来,陆晏清褪去鞋履,走到明姝面前盘膝而坐,将?她瘫软的身子扶正,抬手拨开她额前碎发。
而后,自?顾自?地用白绢擦拭手背上的血渍。
站在一旁的魏林一时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道?:“明姑娘,你别多想啊,云柯这女?娃性子就这样,说话直,不分场合,也就在她哥面前还能收敛些,但她没啥坏心眼,她对你这样也全是因为护她哥……”
明姝安静地坐在那,神色萎靡不振,分明正值青春年华,却苍凉的像个迟暮老人一般。
他住了口,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又将?目光转向陆晏清。
“今日?这事定会传到宫城里,晏清,你需早做打算才是。”
陆晏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眉眼冷漠孤傲,只道?:“此事你不必插手,我自?有应对之策。”
魏林点点头,背着手踱至门口,恰撞上仆人过来奉茶,他顺手接过,一面示意仆人退下,一面端起一盏仰头饮尽。
随即托着银盘来到陶案前,眼光掠过低头不语的明姝,将?斟好的新茶推到她跟前。
“明姑娘,喝点热的压压惊吧。”
“多谢魏公子。”
明姝才伸出手,抬头迎上陆晏清冷冽的目光又缩了回?去。
见此一幕,魏林被气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都把人家拘在这了,总不能不叫她吃喝吧?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话音刚落,赫然迎上道?杀人一样的眼神,他讪笑着摆摆手,自?个儿往嘴上拍了两下。
“先不提这些了,咱们来谈谈正事。”
闻言,明姝作势起来,却被陆晏清按住了胳膊。
“他说的事你能听得,不必回?避。”
她垂下眸,轻轻摇头:“朝堂之事,明姝不敢乱听。”
陆晏清挑了挑眉,抿着唇笑:“怎么?怕事情泄露出去连累到你?”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否认:“不是……”
“不是就坐着。”
明姝结舌良久,不得不挺直腰背坐回?去。
他扯扯唇,从壁前暗格里摸出药瓶扔给她,一面示意魏林继续说。
魏林仰头翻了记白眼,抬手提起茶壶给自?个儿斟茶,余光中,明姝正乖顺地拧着瓶盖,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撇过头假装看不见,续道?:“自?刘缜死后,东厂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加之陛下近来龙体抱恙,不到过完年,祁王定不肯离开金陵,我早就跟你说过,先别急着除掉他,你偏不听……”
陆晏清挽着衣袖,闻言冷冷一笑:“杀他还需考虑时机?”
魏林一噎,托着下颚愤愤道?:“不过刘缜也实属该死,他跟那群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妄图干预朝政,要我说,这些个死太监就该悉数被斩杀才是!”
听到这话,明姝握药瓶的手一抖,面色惨白一片,魏林察觉后愣住,思索半晌才知自?己?失言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太监里头也有好人,像那李家小郎,他做宦官实是冤屈的很……”
话已出口,再多解释也是徒劳,他泄气地拍拍脑袋,道?:“欸,罢了,我闭嘴,我不说了。”
陆晏清将?落伤的手臂伸出去,侧目瞥他一眼。
“要是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明晚酉时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