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窈,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去?”
“是,我心意已决。”
明淮盯着她的侧脸,想要再劝说一番,但看着她面容上悲戚决绝的神情,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沉思许久后,他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为兄成全你。阿窈,你记住,只要哥哥人还在这?世上,总是会护着你的。”
明姝眼眶一热,同时重重松一口气。
总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很?快,明淮叫来?两个得?力人手交代了一番,等一切安排妥当,外面有人来?催了。
兄妹二?人出营帐前,明淮命人取来?手炉,用锦袱包好放入她怀中,轻声说:“我提前告诉你,这?一路上不比游山玩水优哉游哉,路途遥远不说,一路风餐露宿随地扎营也是常有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本就多有不便,更别说跟着大?部队整日颠簸赶路了,阿窈,哥怕你吃不了这?样?的苦头。”
她抱紧怀里的锦袱,不在意道:“我不怕吃苦。”
明淮颇无?奈地盯了她一阵,终究是妥协了。
“行吧,待会儿你就跟在李斯身边,等出了城你和碧瑶坐马车,到时候我会派几个人跟着。还有,等到了漠北你就好好待在阿娘身边,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明姝点点头,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爹娘不觉笑了。
大?军出发时,皇帝被内侍搀扶着登上城门,亲自为将士们送行,以示恩宠与重视。
一众朝臣恭恭敬敬的陪在天子左右,而身为内阁首辅的陆晏清,自也在送行的人群中。
他站在城墙边,神色清肃,目光慢慢地巡睃,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千军万马。
与此同时,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明姝,穿着不大?合体的士兵衣服,正?跟随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城门,与她一同混在队伍里的还有碧瑶,两人身量都不算太小,混在人群中间倒不打眼。
明姝早已知道陆晏清正站在城墙顶上,或许目光还曾从?她所在的地方掠过?,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更是冷嗖嗖的,不禁打了个寒战。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可她到底体力不济,得?咬着牙努力迈出步子才能勉强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匆匆一眼,她就看见了傲立于天子身侧的陆晏清。
虽只是一道模糊的轮廓,但她就是能认出来?,那就是他。
那一袭熟悉的朱红色官袍在冬日的薄弱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城楼被衬得?颓败暗淡,寒风卷起他的衣袂,直欲随风而去。
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百官领袖的风范,而其身上散发出的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更是肆无?忌惮地昭示着他的叛逆野心。
她不知道他的结局是好是坏,她只知明家世代忠于皇室正?统,若有朝一日他东窗事发,父亲、哥哥势必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而到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北风萧瑟,刮得?她眼睛酸涩,她觉得?一阵晕眩,只能微微放慢些?脚步,抬手揉着双眼,揉得?发红,揉得?发疼。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突然看见队伍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人倚在一匹赤色马前,正?静静地遥遥看着她。
正?是徐烨。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凝重而低暗,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那双一贯潋滟的双眸中,掩饰不住的眷恋几乎要流泻出来?。
这?一刻,耳畔似乎又听到那晚辞别时他的声音,他说,“你放心,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早晚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你以前所经?历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过?去了,以后你的一生,必定?幸福美满,万事顺意。”
幸福美满,万事顺意。
她所求的正?是这?简短的八个字,可这?一生似乎注定?坎坷不平,苦雨凄风。
明姝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冲他笑笑,无?声用口型说:“谢谢你,徐烨,保重。”
她自知亏欠他许多,却无?以回报他的一腔深情,她能做的,只有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他暗中为她所做的一切。
***
明姝随军去往漠北一事,明淮一早就让人送了口信给宋若澜,并严令府里的人不得?对?外吐露此事,若有人问起,只说自家小姐抱病在身,要卧床静养,不能外出,更不能见客。
这?段时间陆晏清忙于琐事,每日天不亮就出去,回到府上已是深夜,温洋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忙得?也是晕头转向。
一大?早,他掐着点端着热水到了门口,内室果然已经?点起了灯,他唤了声“公子”,门从?内推开,陆晏清一手理着衣领走出来?。
温洋端详着他眼下的淡淡黑影,问道:“公子昨夜没睡好吗?”
他淡淡“嗯”一声,道:“做了个梦。”说罢转身进了室内。
温洋也没多嘴,抬脚跟了进去,伺候他洗漱。
“她的病还未好?”陆晏清一边用巾子擦手一边问道。
温洋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忙道:“是,奴派去的人说已经?好几日没见明小姐出屋了,想来?是还没好利索。”
陆晏清蹙了蹙眉,又问:“究竟是什么病,可打听到了?”
“明府的下人只说是受凉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他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放缓:“她身子弱,一场小病也总要养上些?时日。待会儿你命人从?库房取些?参药给她送去,过?两日若她还不见好,你就去请公孙先生来?一趟。”
“是。”
温洋应了声后正?准备出去,突然想到一事,抬手从?怀里掏出一物。
“晚如郡主又递了帖子,可要回绝?”
陆晏清只用眼角轻轻瞥了一下,声音透着厌恶:“烧了。”
后来?的几日他依旧早出晚归,但晨起时都会照例问两句明姝的身体情况,可每一回得?到的都是同一套说辞。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安,问:“不是说只是寻常风寒?为何?迟迟不见好?”
温洋也觉得?奇怪,可派出去的人的的确确是这?样?回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