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清目送他离去，直到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消失方直起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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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上又下起薄薄的小雪。

明?淮散值后?回到家中，让宋若澜叫明?姝一起在花厅用膳，三人话都不多，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

饭间?，明?姝时不时望明?淮一眼，自进门起她就注意?到今日兄长?似乎心?情不佳，一直板着脸不说，嫂嫂与他说起念棠的趣事时他也无甚反应。

不知怎的，她胸口突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吃过饭，明?淮屏退了一众下人，在姑嫂俩略显忧愁的目光中总算开了口。

“若澜，阿窈，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事。”

一看他这郑重其事的架势，明?姝顿时眼皮直跳。

明?淮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紧接着很认真地说：“漠北大乱，爹娘恐有危险，我已决定随周将军一同前往。”

闻言，宋若澜一下就慌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焦急道：“夫君，朝廷既已派出人马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平乱，你又何必要以身犯险？漠北那等边塞险地，自古以来多少将士有去无回……”

明?淮微皱起眉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自古便有御驾亲征，何况我等臣民？我既为君之臣，自然要为君分忧。而且，若此次能立功，我便能求得陛下收回成命接爹娘回京了，于我明?家而言，这是一次不可错过的大好良机。”

他神情坚定，毫无动摇，宋若澜咬着唇，一瞬间?泪眼涟涟：“可是夫君，你这一走，我和棠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儿?……你分明?答应过我，这次生产时，你定会陪在我身边……”

她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轻颤，呜咽中抬眼望向?明?姝，两行清泪缓缓滑落，“阿窈，你替我劝劝夫君，他向?来最听你的，你快替我劝劝他！”

明?姝心?里又岂会好受，只是她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和明?淮对望一眼，兄妹二?人何其默契，只一个眼神，明?淮便笑着出声提前堵住了她的话。

“劝我的话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不会更?改，且回家前，我已和周二?哥说好了。阿窈，你也不希望为兄食言吧？”

明?姝同样笑着，眼眶却在瞬间?热热地烧起来。

“哥哥是要随周将军一起北赴战场吗？”

“嗯，是啊。”明?淮应着，浑不在意?似的给自己斟了杯茶，“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吗？一直以来，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有生之年真正地体验一把?上阵杀敌，只是那时，我以为我手里的刀面对的是外?敌，而非自己人……不过，也没关系，赵睿既然敢反，便该做好死在自己人手下的准备。”

他说罢轻轻握住宋若澜的手，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

“若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毕竟于世?人而言，战场总是意?味着别离生死，没有人喜欢战场，可有些战场却不得不奔赴，很多时候，唯有破釜沉舟，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为此，性命一物，不足为惜。”

“是吗？”宋若澜颤声问着，柔弱无依地抓住他的袖子，身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哪怕你的女儿?才会叫声爹爹，哪怕你的可怜的孩儿?尚在腹中？”

明?淮面带着复杂的情绪注视着她。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爹娘一日不回京城，我便一日不得安心?，若澜，你相信我，此去漠北，我定会安然无恙地带他们二?老一起回来。”

“不……”

宋若澜摇着头，眼中的泪又涌了出来，她一脸期盼地看着明?姝，渴望她能替自己说句话。

明?姝深呼吸着，似笑又似哭：“哥哥，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只有支持你。”

“阿窈！”

宋若澜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心?中仅存的一丝希冀，就这样被打破了。

她捂着嘴，痛苦而绝望地起身冲出门外?，几?乎是同一时间?，明?淮飞快站起来，来不及说什么便追了出去。

骤然间?，花厅内就只剩明?姝一人。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孤独和不安不断蚕食着她，使得她浑身上下由内到外?阵阵发?冷，让她忍不住想要抱紧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碧瑶放轻脚步走进来，将手里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小姐，很晚了，该回了。”

明?姝回过神来，点点头。

出了花厅，她站在廊下，抬头凝视檐下悬挂的那一盏风灯，想到什么，眼圈倏地通红。

“兄长?是我至亲，我又何尝不想他平平安安地待在京城这片繁华胜地？如若可以，我甘愿代替兄长?受尽一切磨难。”

她再也苦撑不住，双手捂面，眼泪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碧瑶听出她声音中无尽的感伤，心?中悲戚不已。

“公子没有做错什么，少夫人和小姐亦是如此。”

只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她如是想。

入夜，沁阳苑内室的烛火还?明?晃晃的，明?姝坐在菱花镜前，抬手打开桌上的锦盒，只见盒内放着一串佛珠，和一块青鱼形玉佩。

明?姝拿出玉佩，放在手心?摩挲了一会儿?。

那日在马车上的一场荒唐后?，陆晏清半是缠磨半是强迫着让她收下这枚玉佩，否则便要亲自抱着她下去，彼时那辆马车就停在御道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京城中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好不容易消散，她不愿再生是非，情急之下只好将这玉佩塞进袖中。

她恨极了他这般强势夺人蛮横不讲理的行径，仿佛这世?间?万物一切皆由他掌控，又好似只要他勾一勾手，她便不得不从?。

至于他所说的那句“娶你”，她只当他是尽兴之后?的一时冲动。

有了前车之鉴，他的话，半个字她都不会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