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1 / 1)

明姝沉默无言。

宋若澜见她咬着下唇,却硬是不发出一点声?音,那般倔强模样,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便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若是想明白了就给我说一声?,等过完年我好安排你们见面。”

听见这句话,明姝的脸色阴郁难看?,她把头?转向一边,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这时候,宋若澜从床上?坐起,不等她开口,抱起念棠往外走?,才拨开珠帘忽又停下,微微偏头?,语气冷淡了许多。

“阿窈,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像你哥一样纵着你,宠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可?今非昔比,爹娘一把岁数了却要在边关?受罪,如今整个明家都靠你哥一个人撑着,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们想想。”

她走?后,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明姝坐在那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净了,她慢慢地躺下去,四肢蜷缩着,脸埋在绣枕里,眼泪无声?滚落,打湿了一大片。

碧瑶端着茶水走?进屋,听到里面传来低低压抑的啜泣声?,可?走?进去时,那哭声?已经止住了,明姝红着眼趴在绣枕上?,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地问:“我安排给你的事可?准备好了?”

“都妥当了。”

碧瑶应着,双手递过去一盏茶,明姝没接,只说:“告诉门房,明日我要去辉山那边的庄子上?一趟,让他们提早备好马车。”

“是。”

翌日,天刚蒙蒙亮明姝便起了,得知她要出府,宋若澜特意一大早在前院等着她,劝她好生在房中养病,别乱出去,然后一向好说话的明姝并未搭理她,径自扬长?而去,宋若澜被她目中无人不听劝告的模样气得不轻,暗暗想着,晚上?见了明淮定要让他好好管教?她一番不可?。

车轮辘辘转动,待出了城,碧瑶从包裹里捧出一个小小的坛子拥在怀里,轻轻地抚摸了许久。

“小姐,来日奴婢若死了,请小姐把我和时莺埋在一块,如此一来,我与她还能日夜相见,永不分离。”

明姝靠在厢壁上?,只觉得双眼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时莺终了无全身,到头?只剩下这一坛骨灰让人追念,她亏欠时莺太多,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埋在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一路至于西?郊,路上?积得又深又厚的雪早被行人踩成白席。

墓穴早已置办好,明姝沉默着长?明灯放入龛内,看?着骨灰坛埋进坟墓,再?立碑刻名?。

碧瑶在墓前烧着纸钱,不知想到什么,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小姐,我曾听老人说,在坟前念出碑上?的名?字时,魂魄就会随着这个名?字回?到家乡……这丫头?,最喜欢听小姐喊她的名?字了……”

明姝迷蒙的眼眸定定落在墓碑上?,过了许久,终于哑着喉咙,呢喃出声?。

“时莺,回?家了。”

***

当晚,明姝没有回?明府,就宿在了庄子上?。

暮色四合,沉静如水。

内灯火通明,小炉上?悬着的药鼎里正冒着热气,碧瑶用厚厚的布垫着把药汁倒进碗里,浓重的草药气味立刻在房中弥漫开来,她拿着蒲扇轻轻扇动,等药稍稍凉些?才端到榻前。

“小姐,这是最后一碗药了,快趁热喝吧,明日您的病就好了。”

明姝顺从地接过药一气儿?喝了,复又倚靠在枕上?,望着某处发呆。

屏退了其余仆人,灯灭了大半,只剩得香案上?两盏暖黄烛灯静静燃烧。碧瑶用桐油浸过的木铲拨了拨香炉里的灰,一转头?,瞧见明姝歪在榻上?,双眼里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无声?无息,叫人看?得心里难受。

碧瑶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半跪在榻前,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小姐别哭了,泪流多了伤眼。”

明姝默然不语,耳边继续响起碧瑶的安抚。

“小姐,外人爱怎么说只管让他们说去就是,您何苦这么想不开,这几日您不吃也不喝,眼瞧着比刚回?来时消瘦了许多,身子是您自个儿?的,您这样折磨自己,岂不是遂了那些?小人的心愿。”

明姝转过头?看?着她,眼里黯淡无光,只剩下一片空茫,嘴唇翕动,干涩的喉咙中艰难挤出一句话:“你放心,我没事,只是嘴里没味,吃不下东西?。”

碧瑶松了口气,抬手帮她拢了拢散落下来的额发,说:“昨日少夫人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小姐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老爷夫人就您一个女?儿?,您就是这明府的主?子,除非老爷发话,否则谁都没有权力把您随便嫁出去,您就安心地住着,下头?的人若再?敢嚼舌头?根,自有公子收拾她们。”

明姝听了这些?话只觉鼻尖发酸。

其实宋若澜的那番话她并非听不明白,只是她不想撕破脸面,不想打破家人间最后一丝温情,更何况,宋若澜说得都是实话,她怪不得别人。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她一个失了节的女?子本就令家族蒙羞,如今又厚着脸皮待在家里白吃白喝,还大言不惭地要赖在娘家一辈子,换成任何人恐怕都忍受不了。

她心里清楚,哪怕爹娘再?宠她,哪怕兄长?再?疼她,她也不可?能留在明府一辈子,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却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诸般苦涩甘辛,都只能含笑饮下。

可?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多余的人,走?到哪都是个惹人厌烦的累赘,这样苟活着,还有什么可?盼可?图的?还有什么意义?

亲人离散不曾打败她,清白被毁不曾压垮她,艰难重重她都独自挺过来了,但现在,对家的幻想和期盼都已经毫不留情地破灭了,她再?也无法?承受。

明姝疲倦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

“碧瑶,我累了。”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长?风,摇曳的灯火透过纱幔笼罩在床榻上?,容颜憔悴的少女?面色苍白如雪,素衣素服更衬得她身形纤弱,细长?的眉眼紧紧合在一起,满面透着辛酸、绝望和痛苦。

碧瑶眼睛一热,险些?哭出来,忙把脸转到一边,平复了情绪后才又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小姐睡吧,奴婢就在这守着。”

明姝含糊不清地“嗯”了声?,碧瑶靠在榻边不敢合眼,直到听到她的呼吸声?在安神香中渐渐平稳下来才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碧瑶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次日日上?三竿才转醒。

她捏了捏发麻的脖颈和胳膊,习惯性地唤了声?“小姐”,却无人答应,她掀开床幔,那后面的纤细人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