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措之下，明姝本能地跟着她走?出房外，可转念一想, 这样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 该来的迟早要来。

她慢慢停住脚, 垂眼看着地面，落叶刚好飘到她脚下, 却像蒙在她心间。

“素心，别去了, 回来吧。”

素心都?快走?到院门了，听见她的轻唤回过头, 疑惑地问?：“小姐, 不去找侍卫了吗？”

“她们既然能进来，可见是拦不住的，除了陆晏清，找谁来都?无?用。”明姝说?着, 转头对碧瑶嘱咐道, “外头风大, 你回屋取我披风来。”

碧瑶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折回室内，拿了件碧色披风, 裹在她肩上。

明姝轻叹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穿梭于平漳馆的侍女?，她们还跟往常一样，各个面无?表情，除了自己该做的事，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她面色不动?，但袖下的手却一点点握紧。

谢氏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月洞门外，而站在她身边的，除了一脸倨傲的陆云柯，还有一位轻纱遮面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服饰华贵，气?度不凡，薄薄的面纱下，只?露出一双清莹的双眸与白玉无?瑕的肌肤，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庭中瞬间静寂下来，所有人都?肃容望向?来路。

明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暗暗琢磨着对策，素心凑到她耳边低声私语。

“小姐，陆大人面圣未归，温伯已经派人去宫城给大人送信了，您先忍耐忍耐。”

她似有若无?地“嗯”了声，理了理衣裳，忐忑地走?下石阶。

余光中，谢氏在侍女?的搀扶下徐步而来，长步沉稳，大气?卓然。

明姝想，单看这阵仗的确是冲她来的。

她抬起头，谢氏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脚下不停，一路走?到她身边，在她欲行礼时，抬手制止了她。

“明小姐的礼，我受不起。”

这道暗含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教人心中发冷。

面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御史夫人，明姝完全无?法猜出她的来意，但不难猜到，定是与陆晏清有关，于是下意识起了几分防备。

“素闻明尚书为人刚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谢氏眼尾轻扫，锋利的目光满院转了一圈，“明小姐好歹也是出自名门望族，却在没有通婚的情况下如此堂而皇之地住在我儿府上，若是传出去，不知往后令堂与令尊要如何做人？”

明姝呼吸一滞，紧张不安地看着她，却发觉对方已向?自己缓步走?来。

“你这未出阁的姑娘，不顾礼教无?名无?分地跟着他，注定要遭尽白眼背上骂名，你说?你图的到底是什么？”

明姝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谢氏已经五十岁了，纵然眼角略有皱纹，也只?为她平添一种婉转风韵，可以想见年轻时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同于陆云柯不加遮掩的盛气?凌人，她看起来城府极深，无?意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散发出充满压迫感的气?场，让人不敢与她对视。

自她沉静的眉眼，明姝隐约看到几分陆晏清的影子?，而这对龃龉不合的母子?，也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

同样雷厉风行，同样心狠手辣。

明姝敛住思绪，定了定神后微一屈膝。

“夫人，这是我与陆大人的私事，我想旁人是无?权干涉的。”

谢氏凤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尚未开口?，陆云柯瞪大眼睛，双臂拢在胸前，怒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竟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明姝浅浅一笑，望着谢氏的眼睛娓娓说?道：“当?然知道，您是晏清的母亲。夫人虽鲜少在人前露面，但一向?美?名远扬，明姝虽没有刻意打听过，却也有所耳闻。坊间传言陆夫人早年间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陆家，还将他丢弃在浮石岭的乱葬岗上，自那之后便绝了母子?之情。如今看来，这些不过都?是些不着调的风言风语，幸好那时我没有听信，毕竟虎毒尚不食子?，夫人再?怎么狠心，也绝做不出这等?有悖天?伦之事，何况夫人明明很爱自己的孩子?。陆夫人，您说?是吧？”

谢氏凝目注视着她，突然一声冷笑：“谣言止于智者，可见，明小姐也是个聪明人。”

明姝脸上仍挂着笑：“聪明人不敢当?，只?是我一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和亲身体会到的，不会轻易被外人几句话影响。”

见到她如此镇定，谢氏的脸色沉了许多。

“女子贵在自尊自爱，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名分是最为重要的，你与晏儿无?媒苟合，就算躲起来不见人，这府里上下谁又会瞧得起你？”

“我只?知他待我如妻，名分不名分的，又有什么重要的？”明姝软软地顶了回去，“何况，方才我就说?了，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你算是哪门子的妻？”陆云柯不屑地嗤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能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让你全家人跟着你蒙羞，哈，我真是大开眼界了！”

明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氏神色微凝，深深看她一眼。

“你是否想过，他若真在乎你，又怎会置你于此尴尬境地，男人都?图新鲜，他对你也不过是一时贪欢，若哪日厌弃了，随时都?可把你抛弃。”

“夫人凭什么觉得，在这段关系里，他才是主导者，而我就要一直依附顺从？”明顺拢紧披风，轻抬眼眸，“为什么不能是各取所需，相?互依存？再?说?了，若真腻了大不了一拍两散，谈何抛弃二字？”

听了这番不软不硬的回答，谢氏眼色一厉，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声势无?波，却隐隐露出诰命夫人的严威，

“我对你好言相?劝，你却一直油盐不进，既然这般不知好歹，那我也不用再?客气?了。”

她说?罢轻轻招手，一旁侍女?立马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递过去。

“倘若你跟我离开，一切都?好商量，可若你执意留在这，那这封信很快就会送到令尊手里。”谢氏有意无?意地扬起手里那封信，忽地勾唇一笑，“听闻漠北一年四季冰雪严寒，明大人久居金陵，何时这般风霜劳苦过，若是再?被他知晓你的所作所为，只?怕是要身心一起受挫……这个漫长的寒冬，他与明夫人要如何熬过去啊。唉，我都?不忍心细想。”

谢氏的声音遥遥传来，阴阴冷冷的，明姝指尖一颤，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庭院陷入短暂的沉寂。

“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半晌，明姝慢慢攥紧袖中僵直苍白的手指，语调冷硬而坚定，“可若夫人指望我为了遮掩此事而忍气?吞声任由你拿捏，那你便是错看我了。”

谢氏凝视着她每一丝的表情变化，声音仿佛从紧咬的压根中挤出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