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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拜托拜托,我的爱人

星临又在做梦了,遥远的,金色的梦境。

梦里在下雨-

小镇的街角开了一家新的医馆。

整个医馆从里到外只有三个人。

一个俊美的医师,一个学徒,还有个病歪歪的病秧子。

没人知道医师叫什么,偶然听见过学徒叫他药师,于是小镇上的其他人也把他喊作药师。

那个学徒名为倏忽,是药师的弟子。

病歪歪的病秧子,据说是药师的妻子,不过从来没人见过他的样子。

他们搬来的那天飘着细雨,山头飘着大团大团的天青色的雾,白色的飞鸟在雾中穿梭然后停在枝头。

流水倒映着浅灰色的天和影影绰绰的人影,像一幅静默的画。

星临被药师裹得严严实实,风是温润的,但他的面色在风中还是透着些白,绒毛镶边的披风将他的脸衬得越发小,他和药师同撑一把伞,雨水滴落在上面,敲出滴滴答答的乐章。

倏忽拎着药箱,推开了新房子的门,“师父,快些带星临进来吧,外面雨落得大了。”

“嗯。”药师应了一声,牵着星临进了屋子里。

他温热的手掌和星临雪冰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他没有放开,而是用宽大的手笼住星临的的手,握的更紧了。

这栋小楼被药师买了下来,一楼作为平时为病人看诊抓药的地方,二楼改造成他们卧房,里面还带一个有着天井的小院。

平时可以用来晾晒采摘回来的药材,再种些花草让无事可做的星临消磨时光。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暂居。

这里是湛蓝星南方的一个名为江月镇的小镇,选在这里定居,一是因为星临的病总不见好。

这里气候温和适宜,四季如春,很适合星临养病。

二是只有这里才生长着能够压制星临病痛的名为「月莹」和「水眠」的药材。

这两种药材极其珍贵,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相生相伴,只生长在冰冷的寒潭深处,人工培植几乎不能成功。

而又因为它们半年才开一次花,花被摘下来后一旦离开生长的故土,二个系统时后它们就会枯萎失去药性,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储存住,所以这种药材在外面千金难求。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在江月镇,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特性,这两种药草能够保存一到两天的时间不会失去药性。

所以这才是药师要带星临和自己的弟子来这里暂住甚至再之后还可能永住的原因。

上一个医馆里的药材全部都已经送过来了,倏忽早几日过来已经将这里全部打理好。

星临坐贡多拉有些晕,他和药师时不时就要靠边歇一歇才又继续前行,所以晚了些时间。

如今终于到了落脚地,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倏忽将他们俩带到房间门口,抓了抓扎起来的小辫,“师父,星临,那我去楼下守着了。”

“好,若有急事,就来唤我。”药师温声叮嘱他一番,然后拉着神色恹恹的星临进了屋里。

一路奔波劳累,星临有些伤神。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置办好的,星临坐到床上,不自觉的就开始打哈欠。

“……想睡觉。”他开口说话都带着些黏糊,勾住药师的手晃了晃,对药师展露出更多的依赖。

“衣服沾了水,换掉衣服再睡。”药师轻声哄着他,然后动手给他摘掉披风,又脱掉外衫,从行李中找出睡衣半推半就的给他换上。

等一切收拾妥当,星临窝进柔软的被褥里。

药师也跟着躺下,侧身伸手揽住他将他带进怀中,在他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睡吧,我在呢。”-

医馆很快开张,来抓药看病的人不算多。

镇上有一家名气很大的医馆,当地人有什么病痛都习惯去那里抓药看诊。

药师的医馆只有附近的住户来抓药。

药师也乐得清闲,不需要坐诊的时候就将看守铺子的事情交给倏忽,他回到后院陪星临晒太阳。

药师很喜欢抱星临,就像拥住一团柔软的云,是软的香的甜的。

听星临醒来后迷糊着叫一声‘夫君’,再和他交换一个带着花香味的吻。

药师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一晃眼大半年过去,药师的医馆名声慢慢流传开来,有更多人来医馆看病抓药了。

药师是个心善的人,也不缺那一点诊金,有些家中周转不开捉襟见肘的人来抓药,他都会细细问过对方家中情况,便消了诊金,让人抓药走了。

别人不理解他为何这样做,他也只是笑着摇头,“医者仁心是一方面,另外是家中有病人,做做善事为他积德祈福,我这样做,也是私心而已。”

虽然存着私心,但到底是利好镇民邻居的事情。

医馆外总是会多出一些蔬果鸡蛋还有自家晾晒的茶叶果干。

很快就到了「月莹」和「水眠」成熟的周期。

倏忽早在半年里就跟着本地人摸好了行情,花开之时可以去找那家名气很大的医馆购买,镇上的采药人全部被他们招揽。

倏忽和他们已经谈妥了价钱,只等今日去将药材取回来。

“去吧,路上小心。”药师摆摆手,“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多逗留。”

“知道了。”倏忽等他交代完又看向坐在一边的星临,在药师的注视下扭捏半晌才喊出口,磕磕绊绊的问出了话,“师母,您要不要什么?我回来带给您。”

星临没忍住噗嗤一笑,睨了一眼心虚着低头开始品茶的药师,“你我年龄差不了多少,还是叫我星临吧,别说你别扭,我也别扭。”

“没什么需要的,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倏忽抓了抓脸,“好,那我走了!”

他这才像个半大小子,无比活泼的雀跃着离开了医馆。

“今日无事,医馆也闭门歇业,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药师抓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他苍白骨质的手,提出建议,“来到这里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出过门。”

“好。”星临弯弯眼睛,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贴在了脸上,“前几日听倏忽说镇上的花开的正好,今天我们也去瞧瞧。”

今日是个艳阳天,药师看着星临多添了一件马甲穿上,戴好帷帽两人才慢悠悠出了门。

江月镇依山傍水,昨日才下过雨,青石板路缝隙里长出些滑腻腻的青苔,角落里的跳蛙被行人惊吓到,跳进了旁边的沟渠,溅起了一朵水花。

星临被药师牵着,慢慢走过临街的河岸,感受着微风轻抚。

这里的房屋大多都是青砖黛瓦样式的,和居民楼紧挨着的河道里采莲女撑着船在采莲子,矮树枝浮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野鸭在水里扎着猛子,一下就叼起来一只小鱼,二两下吞进口中。

河对岸咿呀咿呀的戏声悠悠转转的传进行人的耳朵里,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有满堂人拍手叫好。

微风送来花香,风信子开的正好。

星临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一片祥和安宁中。

但药师到底还是担心星临的身体状况,没敢让他在外面多待,走了一小截路就原路返回。

没想到却在医馆中见到了本不该这么早回来的倏忽。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孩子垂头丧气,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怎么了?”星临摘下帷帽就见到他这样,有些好笑的开口询问他。

倏忽抬起脸,脸上多了一道乌青的印子,星临小声惊呼,急急凑近些,“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是啊。”倏忽垂头丧气,“本来已经说好的,但是突然涨了价,原先准备的钱只够买月莹和水眠各两株了。”

“我气不过,和他们的伙计打了一架,被赶出来了……”

不怪倏忽如此生气,本来谈好的价格很实惠,双方都很满意,此前准备的钱足够他将月莹和水眠各五株买回来。

药师找出药膏,沉吟不语。

星临将药膏接过来给倏忽上药,手上的动作放得很轻,声音也很轻,“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

“我才没有自责,只是可惜没多揍他们一顿,一群出尔反尔的家伙!”倏忽愤愤不平,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他龇牙咧嘴的,没安分一会儿又开始骂骂咧咧。

“我去找他们管事的谈谈。”药师思索良久,“倏忽,你留在家里。”

“夫人,我很快回来。”药师走之前俯身抱住星临,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承诺,“我很快回来。”

星临有些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嗯。”

药师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等到云霞染上绯色,太阳将要落山他才一脸倦容的回来。

手中拿着的是一早谈好的另外的药草。

“以后,我们自己去采。”药师声音平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医者满心满眼都是金银铜币,一张口就是争权夺利。

可笑,就因为药师作为外来者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越过他们成为受欢迎的医者,镇上的居民也更愿意来药师这里抓药看诊。

他们就想要将药师的医馆收购拉拢,以后收到的诊金二七分成,他们七药师二,还不允许药师再给周围的邻居行便利。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再继续交谈的必要了。

走之前他问了月莹水眠的生长地,像是知道仅凭药师和倏忽没办法将药材从寒潭深处采摘上来。

管事也就毫无顾忌地说了,药师有了计较,以后他们自己去采摘。

夜深人静之时,药师还是有些愁,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又来了。

就好像下一瞬他怀中的妻子会消失不见。

他,是害怕的。

他害怕自己无法从古怪的病魔手中将星临解救,即使他的医术被所有人称赞。

他害怕自己永远的失去星临。

睡梦中的星临察觉到他的不安,迷蒙着眼凑近在他下巴上胡乱亲了两下,“……别乱想了,快睡觉。”

药师顺从的闭上眼睛。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瓦檐,天井里很快积起了一塘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莫名的沉闷。

拿回来的药草已经被倏忽熬煮成苦药,星临捏着鼻子喝下。

这些药,只能压制病痛半年。

在找到下一种替代品之前,星临还是要一直服用,所以,等到下一次药草开花,药师就要亲自和倏忽去采摘了。

自从上次药师拒绝另一家医馆的人之后,时不时就有人上门医闹。

药师只觉得厌烦,但又掌握不到确切证据是他们指使的。

他不是爱和人起争端的性子,处理好闹事的人之后闭馆歇业了好一段时间,没事就和星临还有倏忽坐在檐下聊天练字看书。

偶尔天气好了再陪星临出门走走,采买些日用品回来。

意外降临在第二次药草开花之时。

那是一个很好的艳阳天,好到只需要一点火芯,就能让木楼变成吃人的怪物。

药师离开前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妻子,星临从昨夜起就有些不大好,面色苍白的厉害,额上也渗出细汗。

药师抓起为他擦去汗水,又低头在他脸上爱怜地贴了贴,“夫人,等我回来。”

星临轻咳两声,眼睛润湿,漂亮的翠色被水浸的越发明亮,他声音微哑,扯着药师的衣襟让他再第一下头,然后亲了亲他,“小心行事,早些回来。”

药师走出门去又叮嘱他请回来帮忙召照看星临的老婶婶,“麻烦您了,您每隔半个系统时去瞧瞧他就好。”

“放心吧,婶子我帮你瞧着呢。”老婶婶打发他往外走,“你们啊,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药师离开一个系统时后,老婶婶又上楼去房间里瞧见星临睡下了,呼吸还算安稳绵长,便下楼去了后院小厨房熬药。

又半个系统时后,医馆楼下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人一脚踹开医馆的门,一声令下,“给我砸!”

柜子被推到了,药材滚落了一地,桌椅也被斧子锤子杂碎了个一干二净。

周围的邻居看着叹息,但没人敢上前去阻拦,即使药师平日里帮助过他们很多次。

那人是镇上臭名昭著的二流子,坐过牢,但很快又被放了出来。

据说背景大的很,没人敢招惹他。

他们砸了医馆,扬长而去。

邻居们摇头叹息,有脚程快的去了郊外通知药师让他快赶回来。

人群渐渐散去,无人注意,一个瘦小的人影又折返回来。

火,熊熊烈火。

火苗蹿高,舔舐着医馆的牌匾,房梁,逐渐蔓延。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好似要将人的灵魂都一起架在火上灼烤。

在后院打了个盹的老婶婶一睁眼差点就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她尖叫着喊人来救火,见邻居们全都出动,她自己也拎起小厨房的水桶加入灭火的队伍。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放的火!!

不行不行,要先去楼上将星临小先生救下来。

星临是被烟雾呛醒的,浓烟迷蒙着他的双眼,嗓子也一片干涩说不出话来,额上渗着汗水。

他强撑着坐起身,有些茫然无措。

着火了?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但烟雾太大了,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楚路。

更何况他还在病中。

咚!

他被矮凳绊倒摔了个结实,膝盖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咳咳……好难受……药师还没回来……

星临爬不起来了,他挣扎着朝门边挪去,烟雾越变越大了。

他的头好痛,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下雨了。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熄灭了正在燃烧的火苗,医馆也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赶回来的药师站在雨中,差点心脏骤停。

星临,星临!

他第一次不顾形象,疯了似的扒开人群往里面走,有人被他撞到心中不满,见到是他后齐齐噤了声。

星临已经被救了下来,但他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面色如霜,唇色惨白。

他的额上沾了不少烟灰。

药师蹲在星临面前,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一捧冰冷的雪。

旁边救火的人和老婶婶七嘴八舌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药师瞬间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管事告诉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药材。

又或许,是他们已经将药材全部摘走了。

今天这一出,是警告,也是威慑。

药师心中后悔,他不该将星临一个人留在医馆。

倏忽听到真相,再一看星临狼狈又虚弱的样子,气血瞬间上涌,眼睛都被气红了。

真想不顾一切去和那些人拼了!

雨落得更大了。

药师守着星临,倏忽前去和救火的邻居们一一道谢。

苦涩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药师抓着星临的手。

他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于是又放开。

医馆被烧毁了,损失惨重,药材没有找到,星临的病却拖不得。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对回来后就一直垂头丧气的倏忽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我……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药。”

倏忽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药师一定会受到诘难。

雨来得更急了。

冰冷的,带着寒气的雨滴落下来,敲打着伞面,杂乱的雨声让人心慌慌。

另一家医馆今日也歇业,药师一路问着来了管事的家门口。

药师已经在这里台阶下站了两个系统时了,他心中焦急,却不得不稳住心神。

虽然撑着伞,但雨太大了,半边衣服都被打湿了,他对门童又一次喊道:“拜托去帮我问问,你家管事的现在有空了吗?”

门童睨他一眼,语气不屑,“都说了我家管事的很忙,今天有贵客到访,管事的忙着招待客人呢,您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明日再来吧。”

药师一而再再而二的听到这番推脱说辞,也有些生气了,但他还是克制着,声音压抑着火气,“是人命攸关的大事,麻烦再帮我通传一声吧。”

“行了行了,我再去看看。”门童不耐烦地摆摆手,进了门。

又过了快一个系统时,管事才带着门童姗姗来迟,他站高处,居高临下的睥睨药师。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颇有骨气的药师啊,您今日来是做什么?”管事语气神态皆带着轻蔑。

“买药。”药师声音沙哑,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管事,“月莹草和水眠花。”

“当然,当然,我们这都有,但您要知道,这东西可不便宜。”管事伸出手来,手指拢在一起搓了搓,“你懂的。”

药师拿出准备好的钱袋,语气紧绷,“这些够了吗?”

管事接过湿漉漉的钱袋,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掂了掂重量,又打开瞧了瞧,“这点……可不够哇。”

“怎么会不够?”药师好看的眉皱了起来,“上次不也是这么多?”

“哈哈哈哈……”管事笑的猖狂,“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啊。”

他笑够了,拉下脸,“没钱还想买药?”

“来人,把这个闹事的给我赶出这条街!”藏在暗处的打手出动,虎视眈眈地盯着药师。

药师垂下眼,脊背却依旧挺直,在那些恶意黏稠的视线中慢慢离开了-

外面是倾盆大雨,星临被人抱住靠近火堆,屋内的光昏暗,并不能驱散心中的严寒。

他慢慢睁开眼,轻咳几声,和垂下眼面无表情的药师对上了视线。

药师那双漂亮的眼睛眼里的悲戚犹如汪洋大海,要将星临淹没。

他轻轻卷了卷眼皮,又是一抹失重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他的手指很僵硬,动一下也困难。

星临吃力地伸手摸上药师的脸,为他抹去滑落的泪珠,“……别哭啦。”

“人的一生都只有那么短,我也只是走到了我的终点而已。”

药师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泪水根本止不住,背对着他们的倏忽也在偷偷抹眼泪。

星临慢慢阖上眼,那些病痛好像也离他远去。

雨落得更大了,天破了个口子,山河倾颓。

世间万物都在哀哭。

枝繁叶茂的巨树虚影在这一隅显露,浅金色的飘带随风飘扬,金黄色的种子在顶端开花结出鲜红的果。

祥云和繁花绿蔓相融,交织缠绕,恰如繁茂的生命。

祂获得了和「生命」有关的「启示」,而代价——

是祂的爱人。

第22章 是——

“……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娜塔莎转身看向另一边的人,“看起来他只是睡着了。”

“那他怎么还没醒啊,这都睡了——”三月七掰着手指计算,“……二,四,五……”

“整整五天了,要是还不醒咱们不如把他带回列车让姬子和杨叔瞧瞧吧。”

“二月,他们不是医生,带回列车也没用的。”丹恒揪住还想往星临身上扑的岁阳燧皇,一边纠正三月七话语里的错误。

二月七朝他吐吐舌,要不是看他和穹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她才不会这样说呢!

“嘿嘿,二月七小姐和丹恒兄弟不必担心,你们瞧,他这不就醒了吗?”桑博笑嘻嘻,“朋友,你可算是醒了。”

星临一睁眼就对上了好几双眼睛,二月七将别人都挤开,“喂,你们两个!别靠那么近啊,让星临好好呼吸一下啊!”

“星临,感觉怎么样?”

二月七将丹恒桑博和穹都推开些,将病床周围的空隙留出来,娜塔莎也分出一点心神关注着这边。

星临坐起身,揉了揉眉心,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和阿哈待在一起的?

然后……

然后纳努克、药师和岚突然出现。

再之后呢?

星临感觉头很痛,他对于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一个记忆点慢慢觉醒,另外的也跟着全部想起来了。

是阿哈叫来了其他人,然后祂们在下层区磐岩镇边缘的街道上打了起来。

丰饶星神,巡猎星神。

是星神啊。

是——

丰饶星神啊。

星临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自己被闷在深渊海底,耳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的空白逐渐被窒息感填满。

随后,巨大的、尖锐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仿佛还停留在昨日的药师依旧是那张白净漂亮又精致俊美的脸。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药师比起身为人的「人性」,祂现在身上只有糅杂在一起的佛性和神性。

眉眼间皆是慈悲,身后是爬满青翠色藤蔓盘综错杂的枝干,金色的绸带缠绕在其中迎风飘扬,还有那镶着猩红色眼睛的六只手都在昭示着祂的非人感。

药师就是丰饶。

药师就是「药师」,是仙舟人口中的寿瘟祸祖——

过往的记忆涌现,谁也没注意到,星临那藏在衣物下,脖颈上佩戴着的记忆水晶散发着微光,依稀能看见里面翻涌着潮水一般的东西。

下一瞬水晶的光芒变得黯淡,又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不知道是愤怒,悲伤还是难过,各种情绪一齐向他砸过来,让星临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窒息感漫过口鼻,胸腔里的心脏要爆炸一般猛烈跳动起来。

原来是星神啊。

星临的头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巨锤在一下一下锤击他的神经,他的灵魂在呐喊,曾经作为仙舟人的血脉在鼓动。

为什么,为什么药师会是「丰饶」?

药师真的会是丰饶吗?

是在什么时候?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答案,是在他死后,是他的死亡,进一步催化了丰饶星神的诞生。

……他有罪。

他微微合上眼,眼睫不安稳的轻颤着。

他的这一次轮回没有变成小孩子或许就是药师的手笔。

为什么?

这也是丰饶赐福的功效吗?

他的面色变得惨白,像冰冷的雪,唇色也泛着白,而后,他生生讴出一口血。

“诶诶诶……这是怎么了?”二月七被吓了一大跳,“娜塔莎小姐,娜塔莎小姐,快点过来!”

丹恒和穹也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娜塔莎急走而来,“散开,保持通风。”

“深呼吸,来跟着我,呼——吸——呼——吸——”

如此反复几次,星临的症状终于得到了缓解,但他神色恹恹,有些倦怠。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星临压着眉眼,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心绪翻涌,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还请您保持心情舒畅。”娜塔莎声音轻柔,“如果有什么让你感到纠结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倾诉,放心,我有心理咨询师证书。”

她又叮嘱了几条注意事项,星临一一记下。

等他彻底平复情绪,二月七这个代表又被推出来了。

二月七抓抓发尾,“那个……咱就是说,星临,你之前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被这个鬼火一样的东西缠上?”

“喂,小丫头,本君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鬼火,别把我和那些东西混为一谈。”燧皇不满意了,但祂看向星临又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

太香了,小妻子好香。

“……不记得了。”星临摇头,隐瞒了下来,但他明显不太会说谎。

眼睛眨动的频率太高了,手指也不自觉的搅在了一起。

桑博看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丹恒依稀觉得不太对,但也不好直问,他眉头紧蹙,手中却不放松,紧紧捏着燧皇的尾巴。

星临瞥一眼燧皇,只觉得有些眼熟,但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燧皇接触到他的视线,变得很激动,“小妻子!小星临!”

“那个木头终于走了,我可以跟着你吗?”这下,祂看上去又有些害羞了。

“你是谁?”星临不解,“那个木头……是在说岚吗?”

“不是祂是谁!”燧皇情绪激动,丹恒差点没按住祂,“小妻子,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跟着祂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呜呜呜,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丹恒一口否决,“不行。”

见星临的视线从燧皇身上挪到自己身上,他的脊骨就开始发烫发痒,他声音有些涩然,轻咳一声,“这家伙是由邪物积怨而成的罕见无形目生灵,名为岁阳。”

“岁阳会根据人类情绪锁定猎物,占据躯壳,使宿主变成行尸走肉,无法和岁阳融合的宿主会当场身亡。”

丹恒抿了抿唇,无比认真地看着星临,“这家伙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最好不要让祂接近你。”

“喂,小子,你别得寸进尺,你不会真以为凭你能桎梏住我吧?”燧皇语气悠悠,一个眨眼祂从丹恒手中挣脱,慢慢贴近星临。

“只是和他待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燧皇的语气变得平缓,待在星临身边,祂感到无比心安,那些杀戮、复仇、血愿,全都慢慢离祂远去。

那是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的感觉,虽然岁阳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心,但是记忆不会欺骗祂。

即使那份记忆不属于祂,而是另有其人。

丹恒见祂果真没有其他动作,只好看向星临征求他的意见。

星临没什么意见,他也有些想通过这只岁阳了解一点关于岚的事情。

穹一直没有说话,而是撑着头盯着星临发呆,桑博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二月七去帮助娜塔莎整理药物,一时之间,这一个小角落有些沉默。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的事情让星临有些烦闷,他不懂为什么阿哈要将人召唤过来。

这种场景,真的有够吓人的。

凡人和星神之间的沟堑还是太大了。

人类或许穷尽一生才能得到星神短暂的瞥视。

正如阿哈问他的那个问题。

星临是特殊的,但是他想要这种特殊吗?

星临呼出一口气,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好吧,根本理不清。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做出决定了。

星神也好,人类也好。

纳努克,药师,岚,甚至下落不明的阿基维利,都是过去式了,他不该和祂们纠缠。

就先从拉黑阿哈和纳努克的通讯开始吧。

艾普瑟隆不能再回去了。

或许,等贝洛伯格的事情结束,他可以和星穹列车的成员一起登上列车,直到下一个目的地。

但他只是这样想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又歇息了一会儿,娜塔莎过来查看过他的情况,没什么大碍就让他可以离开了。

星临慢吞吞的离开了诊所,燧皇跟着他一起。

直到回到了他在下层区暂住的房屋。

他关上门,看着挤进来的燧皇,眼睫轻颤,柔和的眸光落在燧皇身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燧皇嘿嘿一笑,“小妻子不认得我很正常,我是燧皇,很高兴认识你。”

“……我不是你的小妻子。”星临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他瞥一眼燧皇,这样说着。

燧皇也不在乎,“你可以将我看作岚,我即是祂,祂亦是我。”

祂厚着脸皮,“当然,如果你完全将那个木头抛弃,只记得我也没关系。”

“我拥有所有我们相处的记忆,我的记忆不会说谎。”

星临好半晌没说话,房间里没开灯,猫和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这里一片寂静,只有燧皇在亮着幽幽的光。

以至于燧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星临的表情,是悲伤的。

星临按亮了灯,绕开祂,“我和祂已经没有关系了。”

燧皇嘿嘿一笑,“没关系啊,没关系也好。”

没关系可以变成有关系,有关系可以变成亲密关系,燧皇一点也不着急,只要能待在星临身边,总会让祂找到机会的。

星临不再看祂,他确实不准备和作为巡猎星神的岚再有任何联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暂时和岚一条心的燧皇。

第23章 星临

之后的一段时间没有谁来打扰星临,他也乐的清闲,如果没有燧皇这家伙吵吵闹闹就更好了。

桑博依旧早出晚归,阿哈和纳努克那边都没有动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黄粱一梦。

直到有一天他的房门被在下层区探险的穹敲开,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每天都能在房门口捡到一只蹲着的青年。

每次星临一打开门,就会对上一对亮晶晶的眼睛。

然后,穹就会从口袋里摸一摸掏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有两次甚至掏出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两袋垃圾。

穹将其称之为金光闪闪的垃圾和漂亮的垃圾。

星临问他为什么要去翻垃圾桶,他振振有词,“据说在身上带着垃圾,就能打开一道看不见的传送门。”

星临:……

不知道说什么,反正祝他成功吧。

他有些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打开门让人进来。

这时候的穹,又像是一只大狗了,摇着尾巴紧贴着星临从外面进门,如果不是燧皇目光如炬,盯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或许他已经飞扑过去将星临抱起来转圈圈了。

穹轻车熟路地走进洗浴室,将手洗干净,又将脸上的污渍擦干净,他还记着三月七的话,手没有擦干净不准去摸星临。

等将污秽全部弄干净后,他就欢欢喜喜的挨着星临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

像小狗一样,粘着人不离开。

星临,星临。

香香软软的星临。

燧皇就在另一边靠着沙发紧贴着星临。

猫和鸟都回来了,在柜子高处将这一幕全部记录下来,传给借用它们的眼睛窥探这方角落里的几位星神。

星临这几天都很疲惫,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他换了一本书看。

是桑博从上层区带回来的,名字叫做《贝洛伯格的音乐家》,之前的寰宇大记事被他扔在了一边,已经吃了灰。

现在正被穹拿在手中翻看。

这个时候,是静谧安逸的,即使穹和燧皇不太对付,这个时候也不会破坏气氛。

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

一时间只能听到摩挲书页和翻页的声音。

很快,到穹该离开的时候了,再过不久,桑博就会回来。

穹依依不舍的将书放回去,又偷摸勾了勾星临的手指,“我走了。”

星临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撩了撩眼皮,“再见。”

开口还想邀请星临出门逛逛的穹见他这样便只是挠挠头,走出门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之后,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两个人。

三月七双手叉腰,“我就说他肯定有问题,这几天回来之后他很早就睡了,以前他都要玩到很晚才睡,起来的也很早,原来是来这里和人约会……呃不对,密会……?”

丹恒面上没有表情,他已经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谁了。

穹来和星临见面,是为什么?

他也喜欢星临吗?

……自己为什么要用‘也’字……

丹恒耳朵又红了。

他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去敲门的三月七,“回去吧。”

“你觉得这里住的人除了星临还会有谁?”

三月七恍然大悟,她就说嘛。

不过如果是星临的话,那穹每天来这里就不奇怪了。

不过丹恒老师的脸色又变得好奇怪啊。

三月七跟在丹恒身后,摸着下巴。

要不等回列车后让姬子和杨叔帮忙看一看吧,穹和丹恒也变得太奇怪了!

在他们离开后,桑博从另一边优哉游哉吹着口哨回到了这里。

一进门就看见了窝在沙发里盯着书昏昏欲睡的星临,燧皇和这里的原住民猫和鸟又在打架,不过统一的,没有吵到星临。

“回来啦?”星临撑着头,略显慵懒的偏头看桑博,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

在桑博将猫鸟连带着燧皇全部扔出窗外后叫住了他,“桑博,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要现在说?

桑博关窗户的手一顿,隐约有些猜测,但面上不显露。

他转过身来笑嘻嘻的坐在星临对面,“什么事?”

星临斟酌半晌,才开口问了一个问题,“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要回艾普瑟隆吗?”

“或许吧。”桑博摊手耸肩,“也不一定,或许我还可能去其他和雅利洛一样的地方呢,你知道的,我就爱在这些地方找乐子。”

“……等星穹列车的人将贝洛伯格的星核解决,我打算和他们一起回列车。”星临揪着衣摆上的绒毛,眼睫不安的轻颤着,翠色的眼底带着些愁绪。

桑博心下一松,“当然,当然,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星穹列车在星际间穿梭,能见识更多瑰丽的风景,您拥有绝对自主权,不必一直待在艾普瑟隆。”

“我们假面愚者也干不出那样强迫人的事情来。”

他也有些猜测,阿哈或许就是阿哈。

毕竟前面有阿哈为了戏弄开拓星神伪装成无名客在列车上潜伏半年,然后炸毁了一颗星球和半截列车的事迹,为了追求小妻子追到荒僻的雅利洛来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现在看星临的样子,好像并不是特别愿意回艾普瑟隆啊。

啊哈哈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能看到阿哈的乐子,这可是千年,甚至万年难遇的事情。

星际网络上那些传言都弱爆了,可惜,没看见阿哈败犬的样子。

不然,老桑博还会更高兴的。

星临呼出一口气,桑博没有意见就好,待会儿就发消息给花火也说一声吧。

毕竟一直以来花火对自己都很照顾。

或许他需要回一趟「故乡」,希望里面的珠宝金银都还在,将花火为他花费的信用点先全部还上吧。

若非必要,他其实不太愿意回去,那里除了他,没有其他族人了。

而且已经转世轮回过很多次,回到「故乡」的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和桑博谈过之后,在第二日穹又来到这里之时,星临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他。

见穹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会很麻烦吗?”

“……不,我是太高兴了!”穹一下蹦了起来,然后在星临面前蹲下,“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列车?”

星临有些好笑,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是的,你没有听错。”

穹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掏出手机来给姬子发消息。

在列车上时刻关注着他们三个小年轻动态的姬子看到的消息,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到后面又有些哭笑不得。

瓦|尔|特·杨看她一眼,开口询问,“怎么了?”

姬子将消息界面调出来给他看,“穹这孩子说想带朋友上列车住一段时间。”

“然后他叫我不用让帕姆打扫房间,朋友和他一起住。”

“挺好的,出门在外就是要广结好友。”瓦|尔|特·杨推了推眼镜,如此点评。

然后等他们知道那位朋友是谁之后都沉默了。

“这位星临先生……”瓦|尔|特·杨沉默一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到他是在黑塔空间站?而且,他和阿基维利的关系好像不一般,甚至那位欢愉星神也很看中他。”

姬子无奈扶额,“是这样的,没错。”

两位家长都有些头疼。

但孩子已经答应了朋友,朋友也满心欢喜,更何况,星穹列车欢迎所有不带破坏目的上车的乘客。

“还是让帕姆再打扫一间房间出来吧。”良久,姬子这样说-

“姬子答应了!”穹开心的想转圈圈,他挨着星临,“丹恒睡的地铺,三月是女孩子,星临,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星临:“谢谢,但是我相信姬子小姐会为我准备房间的。”

穹的眉眼瞬间低落下去。

可恶,他怎么就漏掉了这一茬。

不然就能和星临一起睡觉了。

星临看上去就香香的软软的,抱着睡觉一定很舒服吧。

当然他现在也只是想一想,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不然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分开他和星临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但是他就是无比肯定。

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对星临的特殊。

不然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星临会被抓走关起来的。

但是没关系,上了列车就是列车的一份子!总能叫他找到机会和星临一起睡觉的。

不过现在嘛,还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丹恒和三月七一声。

他们肯定也会和自己一样高兴吧。

和他设想的一样,丹恒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眉眼明显舒展开了。

三月七则是双手赞成,“欢迎欢迎!”

不过现在,他们有更要紧的事情,之前和他们一起来到下层区的布洛妮娅失踪了,或许失去了裂界里,他们要去把她带回来。

“我有种预感,或许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丹恒这样说。

三月七也元气满满,“出发!”

穹依依不舍,他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等事情结束,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列车了。

这样想着,他好受了许多。

星临目送他们离开,心中也升起了一些期待。

星穹列车,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还是否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阿基维利——

唉。

星临轻叹一声,转身往住所走去。

第24章 阿基维利的遗物

一切尘埃落定。

大守护者可可利亚为了「存护」贝洛伯格而牺牲,从外来者口中,她知晓了星核的秘密。

最终,大守护者可可利亚选择牺牲自己,来驱散笼罩在贝洛伯格上空的阴霾。

当然,这只是星临听到的明面上流传出来的版本。

至于这其中的血与泪,遗憾与悲伤,都与他,与普通民众无关了。

这场胜利对于贝洛伯格而言,只是个开始,但这些都和列车成员没什么关系了,在帮助贝洛伯格封印了星核,参加完继任大守护者布洛妮娅的仪式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带星临回列车上了。

上下层区长达十余年的封锁彻底宣告结束,缆道车开放,下层区具名重见光明,所有人都能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地呼吸。

星临在上层区的长夏花店找到了桑博,他正在那里挑选鲜花。

“嘿,朋友,临别礼物~”桑博递过来一捧花。

星临都不太认识,只是觉得好看,那是一捧纯白的、清丽的花束,中间夹了两支随处可见的七彩虹。

绚丽的颜色和纯白色相得益彰。

桑博最后也还是没有和他解释这两种花的意思。

他们在花店门口分别,桑博摆摆手,“回见了,有事发消息就好了。”

“花火那你别管,她没真的生气。”

星临点点头,他都知道,但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花火。

算了,等会儿再和花火发消息聊一聊吧。

“有缘再会。”桑博这一下是真的离开了。

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一眨眼就不加了踪迹。

星临捧着花找到了在广场上拍照的三月七和穹,猫鸟和燧皇已经跟着前来收拾残局的姬子他们先一步上了列车。

“快来快来!”三月七一见到他就两眼放光,“咱们还没一起拍过照片呢。”

虽然她的相机里面确实有一些偷偷拍下来的照片啦,三月七暗暗吐舌,但他们还没有合照呢。

“丹恒老师也一起来拍一张吧~”三月七招呼站在一边的丹恒,“快点快点啦,拍完照就回列车啦。”

丹恒认命地走过来,在几人身后站定。

穹和星临挨得极近,丹恒双手抱臂站在他们身后。

三月七站在最前面,比着手势,“来,看镜头。3,2,1——茄子!”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拍好之后三月七翻了翻照片,看到在她按下按钮的那一瞬间,丹恒和穹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星临。

而星临捧着花对着镜头露出了恬然安和的笑。

三月七:……

算了,这两个家伙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好了好了,该走了。”三月七满意地收起了相机。

“出发!星穹列车——”

姬子和瓦尔特·杨早就已经等着了,列车长帕姆也准备好了招待客人的小蛋糕。

“欢迎回来。”姬子笑着对三个小年轻说,而后她又看向星临,“欢迎来到星穹列车。”

猫和鸟一见到他就飞扑过来,鸟降落在他的肩膀上,猫围着他打转,燧皇在空中飞了一转,轻啧一声,到底没有围上去。

“又见面了,姬子小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拜托了。”星临弯弯眼睛,“不知道列车上有没有多余的空花瓶?”

他晃了晃手中的捧花,“这是从贝洛伯格带回来的。”

“有的帕。”帕姆出声,星临这才将目光挪到祂身上,帕姆不知为何有些扭捏,祂仰头看着星临,无比认真地对祂说,“星临乘客,欢迎你的到来帕。”

只一眼,星临就知晓了一个讯息。

这位名为帕姆的列车长是阿基维利的造物。

他的心里多了几分柔软,蹲下来视线和帕姆保持平齐,他朝这位小列车长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帕姆。”

“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帕姆回握了他的手,然后这样说。

其他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开,星临有些疑惑,为什么帕姆会说很高兴再次见到自己。

还没等他问出口,帕姆又开口,“跟我来帕,星临乘客,我带你去瞧一瞧你的房间,顺便再熟悉一下环境帕。”

“好。”星临站起身,将花交给把花瓶抱过来的三月七,道了声谢,跟着帕姆往里面走。

“这里,是丹恒乘客的房间帕,列车的智库现在是他在整理,如果有需要查找资料的,可以找他帕。”

“再往后依次是三月七乘客、姬子乘客、瓦尔特乘客和穹乘客的房间帕。”

“当然,没有经过允许,不可以进入他们的房间帕。”

星临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

帕姆将他带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这就是星临乘客你的房间了帕。”

“星临,花要放到房间里吗?”三月七抱着花瓶走过来,“还有——”

“锵锵~礼物!”她将一个可以环抱在怀里的帕姆玩偶拿出来,“是列车长的等身玩偶哦~1:1完美复刻。”

“送给你啦!”三月七冲他眨眨眼,“有列车长在,安全感爆棚哦。”

帕姆不好意思的用耳朵遮住了脸,“好了帕!三月七乘客,谢谢你的夸奖帕……”

三月七笑出了声,没办法,帕姆太可爱了。

星临将玩偶接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帕姆连忙将他往房间里带,“好了帕,看一看你的房间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在这里休息帕。”

星临推门进去,三月七将花瓶放下就离开了,帕姆也退出门去合上了门。

很温馨的一个房间,看得出装扮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米色的窗帘遮掩着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绿植。

窗帘半开着,能看到外面浩瀚的银河。

墙上挂着挂画和相片,还有不少漂亮的蝴蝶标本,有一些最底下写着让人看不懂的字母。

离近些仔细看,好像是某个人的签名。

星临将玩偶放到柔软的床上,又将花瓶换了个位置,放到了书桌边上。

桌上摆着不少书,大多都是寰宇内各个星球上的风土人情解说,桌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日记本。

厚厚一本,里面好像还夹着相片。

这是谁落在这里的东西吗?

星临翻开扉页,准备看看有没有写名字,等会儿好将日记本还回去。

然后就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字迹和无比熟悉的名字。

——Akivili.

那是,星临写下的名字。

阿基维利的名字。

在这个名字之下,还有用另一个字迹写下的名字。

Lorcia.

洛尔西亚。

被神赐福的孩子。

也是在裴迦纳的时候,阿基维利经常呼唤的名字-

“星临……?”青年被教廷的人簇拥包围,穿着圣洁的神袍,金色的眼瞳显露出慈悲,站在高台上,皱着眉看着星临,被人提醒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邻居而已。”青年阿基维利这样说,然后开始了每日的例行祷告。

“……愿神的恩慈、主的恩惠、圣灵的感动,与您同在,直至永远。”

祷告结束,阿基维利在教堂外的花园找到了星临。

“你来这里做什么?”阿基维利语气略急,“我都和你说了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星临面色略白,托着下巴自下而上看他,眼睛眨动,略显圆润,“可是,我想见你啊,阿基维利,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我们不是还在新婚期吗?”星临偏着头,柔顺的头发垂落在胸前,他声音带着些委屈,“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抱歉,亲爱的Lorcia。”阿基维利颓然的在他身边坐下,侧身抱住他,有些烦躁,但不是对星临。

教会最近动作频频,他怕稍不注意就会让星临离自己远去。

教会一早就注意到了星临,如果不是有阿基维利在其中周转,或许星临早就因为与裴迦纳的其他人不同而被抓走了。

阿基维利不一样,即使他展露出聪慧,传播灵慧,也只会被教皇认定是神的天降福音。

“Lorcia,我不是什么神明赐福的孩子,我愚笨,迂拙。”阿基维利语气低落,“你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

“裴迦纳之外到底有什么呢?”

星临没有回答他,而是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星临摸索着日记本上阿基维利的名字,有些怅然,坐下来准备看一看这本隔了千千万万年后才呈现到他面前的日记-

今日无事。

偷吃了帕姆的一块蛋糕,被追着念叨了好久。

小气鬼。

列车在空寂的星海中行驶,还没想好下一站往哪边去,明天和帕姆商量一下吧。

(后面是一部分无意识的写写画画)

有点想你。(这一句被划掉了,字迹像被水珠浸湿过,有点模糊)-

做了个噩梦。

奇怪,即使成为星神也还是摆脱不了噩梦的困扰吗?

真是个可怕的噩梦啊,又梦到在裴迦纳的时候了,但是那个梦里没有你-

今天在一个青葱翠绿的星球停车。

雅利洛Ⅵ,它有个美丽的名字。

我在这颗有着和它名字一样的美丽星球留下了帕姆的笑脸,也算是替不能下车的帕姆完成一个梦想吧。

这里有一种名为球牡丹的花,一年只开一次花,我们正好赶上了花期,花开的时候很漂亮。

在这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恋人们若能在开花的球牡丹前求婚成功,他们的爱将至死不渝。

你不在,我没了想送的人,只是将它绽放的最美的样子拍了下来。

这页日记后面带了一张图片。

照片有些模糊了,只能看清楚一半。

球牡丹颜色依旧艳丽,确实很漂亮-

今日途径湛蓝星,停下来补充物资。

这里很热闹,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在过节日。

是只属于孩子们的「儿童节」。

在这一天里,孩子们会收到来自大人们的祝福和糖果。

我买了些水果糖,分给了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们,只留下两颗星星模样的糖。

在日光的最后余晖中,将糖果吃掉了。

很甜。

(这里的字迹也被水浸湿)

湛蓝星-

阿基维利将买来的糖果分了出去,然后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

这里的太阳有着很漂亮的橙红色的光,那是比裴迦纳真实千百万倍的东西。

祂呼出一口气,看着广场上白鸽飞扬,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温柔的悠扬的带着苦涩的调子。

太阳落下山,阿基维利略显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口中甜腻腻的糖都有些发苦。

有人被留在了凝滞的冬日,有人被世俗命运的洪流裹挟着继续向前。

水乡,诗歌,还有旁边撒满黄昏的漂亮的玫瑰园。

一切的一切,阿基维利全都记录下来,可是也无人再耐心的倾听祂诉说了。

祂与爱人相隔千百年,隔着山海,在故事的另一边说爱。

人群熙熙攘攘,思念都隔着嘈杂。

砰!

漂亮的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阿基维利在喷泉边泪如雨下。

——梦里全是温柔的苦情歌。

第25章 挚友阿哈

梦里,是见不到的爱人和回不去的故乡。

看完阿基维利的日记,星临的泪水早就润湿了衣襟,他抹掉脸上的泪水,合上了日记,也合上了眼睛。

静默良久才又睁眼,翠色的漂亮眼睛依旧蒙着水雾。

阿基维利。

阿基维利。

星临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在舌尖打着旋,带着无尽的扯不清的思念和缠绵。

他深呼吸几次,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日记的最后,阿基维利写到下了这样的一段话语。

一别经年,不知你是否还会记得我,即使尽力克制,我们唯一的合照也已经被我摸的快要打卷了。

日记我会转交给帕姆。

星临,■■告诉我,你终将再次登上列车,到时候,这本日记,就当作我们跨越时空的对话吧。

我即将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和窥不透的这半阙大梦,抵达时间的尽头。

曾经的我一无所有,半生寥落,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期许,都来自于你。

如果世界失去了未来,时间重新回溯,我们还能再相遇吗?

愿一切归于奇点,你我回到初见。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啊。(这一句被划去了)

星临沉默不语,根据阿基维利留下的讯息,祂早就知晓自己会再次回到列车。

是谁告诉祂的?

星临不知道,那个名字,被不知名的东西沾染,变成了漆黑的一团。

时间重新回溯……

或许他的这一次轮回,不止有药师的手笔。

他可是无比清楚,丰饶的赐福会让人变成什么样,即使自己种族特殊,也不一定能抵挡丰饶强劲霸道的赐福。

而且的每一条时间线都不对。

按照寰宇大记事上面记载,除去阿基维利成神很早,「开拓」的道路铺就星轨,将星际间各个星球链接在一起之外。

药师也是很早成神的星神之一。

岚和纳努克在药师之后,甚至纳努克是年轻的一位星神。

但是自己遇到纳努克在前,药师是最后遇见的。

他的时间节点和寰宇大记事对不上。

这里面,是有阿基维利在暗箱操作吗?

星临想不明白,也不知道阿基维利到底做了多少。

而且还有祂,星临最不愿意想起来的那位,他的最初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丈夫,他并不愿意说出祂的名字。

星临自己身上的诅咒扭曲了他的血脉,让他备受痛苦。

现在,诅咒依旧存在,但明显淡化了不少,这又是谁做的呢?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阿基维利的这本日记将平静的生活撕开了一个口子。

星临隐隐有些不安,但又抓不住关键信息。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星临的思绪,他将日记放回抽屉里,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列车的大家为了欢迎你的到来准备了一些礼物。”姬子站在门口,并不进来,身后大家也挨挨挤挤着,三月七和穹在小声说着些什么。

丹恒和瓦尔特·杨离得稍远一些,也看着这边,帕姆小小一只,捧着一个看上去比祂的脸还要大的蛋糕。

星临让开一点,“进来吧。”

不算大的房间瞬间挤满了人。

“锵锵~虽然刚刚给了你玩偶,但是那是列车上每个人都有的哦,现在,本姑娘要送你的是独一无二的相机!”三月七将黑色的相机递给星临,“以后在宇宙中遇到的各种事物都可以记录下来啦!”

“这是独一无二的垃圾桶抱枕,你一定要好好对它哦。”穹依依不舍的将手里的抱枕塞进星临怀里,很艰难的才将视线从垃圾桶抱枕上挪开。

惹得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

瓦尔特先生送了一套据他说名叫乐高的玩具,“无聊的时候可以拼着玩。”

姬子送的东西是一个小巧的老式唱片机,低调奢华的金色喇叭搭配着朱红漆实木,很漂亮。

“列车上有很多唱片,休闲的时候可以听一听。”

丹恒送的东西是一个红枫标本。

“这是从我的故乡带出来的。”他只是这样解释。

帕姆耳朵一晃一晃的,有些不好意思,“吃蛋糕帕。”

祂准备的礼物不在这里,需要星临跟祂前往引擎室。

星临对他们一一道谢,“接下来的时间还要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

“好耶!咱们星穹列车又多了一名成员啦!”三月七欢呼着,“热热闹闹的才好嘛。”

姬子也跟着一起笑,她看向星临,“虽然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但还是,欢迎。”

一起吃过蛋糕,欢迎仪式正式落幕。

等人都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帕姆才又折返回来。

“星临乘客,如你所见,我现在要带你去见一见那个可恶的家伙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帕。”祂一脸严肃,带着星临往引擎室走去。

抵达引擎室,帕姆让开一点,里面的人影一整个都印在星临眼底。

那是——

阿基维利的影像。

祂眸光柔和地注视着来者,帕姆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门,隔着门,祂悲恸地哭出了声,泪水都打湿了绒毛。

很快,房间里影像好似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变得灵活起来。

祂目光悲伤,看向门口站着的星临,喊出了他的名字。

“星临。”

“我的Lorcia。”

“……Aki!”星临声音涩然,喊着他们之间常用的亲密称呼,他急急上前想要抓住对方的手,但是从投影上面徒劳地穿过去。

“别哭。”「阿基维利」抬手,在星临的头顶安抚地摸了摸。

然后,影像也抬手看了看落空的手心,轻叹一口气,祂也触碰不到星临。

星临早就泣不成声,眸光闪烁,翠色的湖变得沉闷。

泪眼愁眉,看的「阿基维利」不自觉皱起了眉,祂略显强硬地说:“别哭了。”

“……我没有办法为你擦干眼泪。”

星临自己抹掉眼泪,“阿基维利,你去了哪里?你留给我的日记,我的轮回时间不一样是不是因为你?”

“你的轮回我早有预见。”「阿基维利」这样说,“根据■■的猜测,你现在能见到我,就说明确实如祂所说的那样,你又登上了列车。”

“你可以跟着列车一起「开拓」,直到时间的尽头,也可以选择在某个地方停留。”

“欢愉星神阿哈……”「阿基维利」停顿一瞬,好像在考量什么,隔了好一会儿祂才开口,“阿哈是我的挚友,除了祂,其他神灵你都不要相信。”

“只是祂的性格你可能招架不过来,遇到危险可以呼唤祂的名字。”

在悲伤中,星临的表情变得有一瞬间的空白。

阿基维利说,阿哈是他的挚友??!

想着自己才将阿哈拉黑,对方还因为自己被不少人围攻他就有点心虚。

但是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无与伦比的羞耻。

阿哈和阿基维利是挚友,那么自己从阿基维利的妻变成阿哈的妻子,这怎么想都是阿哈的错吧。

不是有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吗?

星临咬咬牙还是没有告诉「阿基维利」这个事实。

就算告诉了又怎么样呢?

这只是阿基维利的一个投影。

见他神色恹恹,越来越悲伤,「阿基维利」不再说话,哼唱起了故乡的小调。

悠扬的,带着向上的柔和力量的小调,是从前阿基维利最喜欢给星临哼唱的调子。

阿基维利是个大笨蛋!星临抹着眼泪这样想。

一时之间,这片空间只剩阿基维利哼唱的声音,星临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阿基维利」终于又露出笑容,“过了这么久,列车已经成为无名客的列车了,如果我曾经的房间没有被摧毁,还能由帕姆打开的话,星临,你进去看看吧,那一堆破烂里,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再见了星临,我们会在宇宙的尽头重逢。”

祂的影像慢慢虚化,最后彻底化作荧光消失。

星临打开门,找到了蹲在门口的帕姆,“帕姆,你可以带我去看一看祂曾经的房间吗?”

帕姆有些为难,语气低落下来,“列车曾经被炸毁过帕……”

“不过,祂的东西有一些被我收起来了!”帕姆瞬间变得高兴起来,“请稍等,星临乘客,我去将东西给你带过来。”

“我和您一起去吧。”星临抿着唇,跟在帕姆身后,来到了储物舱,看着祂打开了藏在杂物后面的小门,从里面拖出来一个箱子。

“就是这些了帕。”帕姆拍掉上面的灰,“星临乘客带回房间去看吧,我也要去休息了,星临乘客,晚安帕。”

“晚安,帕姆。”星临将那个小箱子抱回了房间。

打开后,最上面摆着的就是一张相片。

那是他和阿基维利唯一的一张合照,边角有些打卷了。

他抚摸着照片上阿基维利的脸,幽幽轻叹一声。

将照片妥帖放到一边,箱子里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有些破损的怀表,两个被刻成阿基维利和星临模样的木头娃娃,还有烧毁的只剩一半的星临的画像。

还有一枚和星临的眼睛有着一样颜色的翠色宝石。

星临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然后趴在床上看着照片。

很快,困意爬上眉心,他将照片压在木偶娃娃下面,洗漱完爬上床很快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一道虚影在他的房间里显现。

阿哈撇着眉很不高兴的模样,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东西更是不高兴。

阿基维利真讨厌!

不过看到星临安静恬然的睡颜,阿哈又没那么不高兴,兴奋地俯身亲了亲星临的脸,又贴了贴他的唇,才彻底开心起来。

祂将被遗忘在列车角落里的猫和鸟抓过来放在星临床头,“好好陪着他。”

然后祂又在星临身上留下一道「欢愉」的印记才离开,只有微动的窗帘宣告着祂方才来过。

第26章 阿哈不说话

星临就这样在星穹列车上住下。

星穹列车的各位都很友善,姬子记得列车上所有人的喜好和习惯,瓦|尔|特·杨沉稳可靠,三月七活泼,丹恒持重,穹也可爱。

初来的星临得到了他们的很多照顾,当然,如果没有穹每天锲而不舍的来询问可不可以和星临一起睡觉就更好了。

在列车上的各位整顿好,列车再次启程之前,他们偶尔会回雅利洛帮帮忙。

星核虽然已经封印,但留下来的影响不小,再加上列车因为一些原因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所以他们能帮一下贝洛伯格一下是一下。

猫和鸟被星临留在了列车上。

他知道不该迁怒,但是一想到它们是阿哈的造物,说不定就被阿哈利用起来偷窥。

跟着一起上了列车的燧皇这两日不知为何变得萎靡,星临去看过祂,祂就蜷缩在帕姆为祂准备的柔软的小窝里休息。

“你怎么样了?”星临俯身摸了摸祂,燧皇抬了抬眼皮,语气低迷,“不是很好。”

他大爷的,岚那个木头自己跑了就算了,把祂和小妻子留在原地就算了,为什么还不把自己身上的禁制解除了!!!

燧皇难受极了,祂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虽然祂作为岁阳,作为能量体并不会出汗,但是祂就是感觉身上湿腻腻的,很不舒服。

祂咬咬牙,很好。

岚这家伙别想再找到小妻子!!

燧皇让星临不用管自己,祂卧在小窝里平复着体内翻涌的力量。

话虽如此,星临还是每天从外面回来就会过来瞧一瞧祂,看祂没什么大问题才离开。

时间就这样过去,在星临又一次跟着穹从外面回来。

帕姆的声音就在广播中响起,“喂喂喂!感谢各位开拓者的鼎力相助,裂界活性已经降到最低,星轨各项读数已经回复至正常区间!”

“列车即将重新启程,驶离雅利洛Ⅵ,请大家坐稳扶好,最后和这颗星球说声再见吧!”

“你们回来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冰雪覆盖的星球的姬子转身过来,“就等你们回来开航线会议了,下一站你们想去哪里?”

星临摇摇头,“我都可以。”

穹也跟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挠头,“都可以。”

姬子轻笑一声,“那就等三月和丹恒出来我们再一起说吧。”

“雅利洛的开拓暂时告一段落,星穹列车也该启程前往下一颗星球了。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先瞧一瞧停靠站点的介绍。”姬子递给他们一本图册,“可以先期待一下。”

穹就拿着图册和星临坐在沙发上头抵着头翻看起来。

图册上面是与雅利洛完全不同的可以称得上金碧辉煌人潮攒动的景象,这上面介绍的,就是花火曾经和他提到过得匹诺康尼。

确实,纸醉金迷。

穹对这些也很感兴趣,时不时小声和星临交谈。

等三月七和丹恒走出房间来到车头,星临也放下图册,和穹一起聚拢过去。

帕姆一本正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各位乘客,跃迁航线会议正式开始!”

“感谢无名客们成功解决了本站点的问题,让列车能够继续在星轨上奔驰。”

“接下来,本列车长要宣布下一站的名字——”

“好久不见,星穹列车上的各位,我是卡芙卡。”一道陌生而优雅的女声在旁边响起,丹恒和穹下意识将星临还有三月七护在身后,帕姆也躲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时机不错,大家都在。”女人的投影从这头走到那头,路过所有人。

走过星临的时候,她脚下微顿,但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姬子声音裹着寒霜,“迷人的自我介绍就大可不必了,星核猎手,说说你的来意。”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聚会,但相信听完我的请求,你们会理解我的。”卡芙卡身姿优雅,语气不紧不慢,她的手指在柜子上轻轻敲打,“我要请你们,变更目的地。”

姬子双手抱臂,“哦?理由。”

“不过我们并不打算接受你的请求,也不打算和星核猎手扯上关系。”

“理由么……”卡芙卡转身,哼笑一声,和姬子对视上,“四十五系统时之前,一颗星核在仙舟联盟巨舰之一「罗浮」上爆发了。”

“这艘仙舟离你们很近,通过两次折跃就能抵达。”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星临能感觉到丹恒周身的气息变了,有些紧绷。

他略显担忧地看一眼丹恒,却发现丹恒的目光一直在卡芙卡身上,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颗星核与我们无关,但仙舟将罪名按在了我们头上。”卡芙卡语气带上了些无奈,“云骑军甚至抓走了我的同伴刃。”

投影变成了一个青年模样,丹恒看上去面色更差,看上去下一秒就会闭上眼晕过去了。

“勇敢无畏的开拓者,天行为善的无名客,想来不会坐视不理。”卡芙卡将投影变回自己的模样,拯救了快要昏厥的丹恒。

一开口就又给他们戴上了一顶高帽子,“你们当然可以立即前往下一个世界,但这里很快就会被星核污染,一大半人都会丧生。”

“坐标在这里,一切交由你们决定。”

“再会。”说完,卡芙卡就截断了通讯,离开了列车。

一时之间,列车上的所有人都没说话,沉寂在蔓延。

丹恒率先开口,“若是其他仙舟还好,罗浮……”

“抱歉,我不能去,我已被禁止踏入罗浮。”

姬子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你的过往特殊,我们有保护列车上每一位成员的义务。”

三月七跺跺脚,“什么嘛,自顾自的来又自顾自的走,要说星核和他们没关系,怎么可能!?”

“真是气人!凭什么要听她的。”

穹挠挠头继续傻笑。

星临没说话,只是心中也有了些愁绪。

仙舟联盟……不知道曜青如今怎么样了,肯定大变样了吧。

“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

“好了,来投票吧。”姬子让大家聚拢,“伸出手掌代表同意,不伸手代表反对。”

最后所有人都投了同意票。

投票结束后姬子看向丹恒,“丹恒就和我还有星临留守列车吧。”

“让瓦尔特带着小三月和穹一同前去。”

“大家意见如何?”

星临确实不打算下车,仙舟是属于巡猎的地盘,他现在还不想和岚重新搭上关系。

不过可以去问问燧皇要不要下车。

这样想着,在姬子宣布散会之后,他又去了燧皇常待着的角落。

但是他在那里什么也没找到。

找遍列车都没发现祂的踪影之后,星临得出一个结论,燧皇消失了。

他神情凝重,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是祂自己离开的吗?

“怎么了。”三月七和穹去准备下车会用到的东西了,丹恒走过来,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角落。

“那只岁阳,自己离开了?”丹恒也沉吟,“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你知道的,和岁阳待久了会受到影响。”

星临点点头,转移了话题,“丹恒往常留守列车会做什么?”

“看书,整理资料。”丹恒双手抱臂,“抱歉,可能对你而言会有些无聊。”

“唔。”星临不说话了,倒不是觉得无聊,只是总是看书的话有些枯燥。

丹恒也不说话,他偏头看一眼星临,又克制的将目光收回。

偶尔,梦境深处会出现星临的身影,非常不一样的星临。

意气风发,张扬快活,肆意妄为。

所以,果然是梦吧。

丹恒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好。”星临点点头,也回了房间。

走进房间,打开灯,在书桌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阿哈趴在桌上,将那枚绿宝石滚过来滚过去,星临的心中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祂果然找来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星临~”阿哈将宝石放回原位,声音黏黏腻腻的,又贴上来,“我可是都知道了哦~”

“阿基维利将你托付给我啦!”阿哈像一只大型犬抱着星临不撒手,“现在,我们可是无比名正言顺了哦。”

“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分开我们。”阿哈笑嘻嘻的,在星临的脖颈处蹭来蹭去,“阿哈好高兴。”

星临将祂的脑袋推开,“你走开,好重!”

听到祂的话,星临没忍住伸手在祂的脑袋上抓了抓,把祂的头发全部弄乱了。

“你还好意思说!”

“阿基维利也说了你不是好人,让我只在遇到危险才叫你。”

“诶~”阿哈拖长了声调,“阿哈明明是好的不得了的人。”

“是阿基维利对我有偏见啦。”祂振振有词,这两位不愧是挚友,挖苦对方的说辞都差不多。

星临才不理祂,将祂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之后自顾自坐在书桌边继续看书。

阿哈也不在意,挨着他坐下,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抵在星临背上,蹭来蹭去。

星临无话可说。

阿哈真粘人。

就像讨厌的牛皮糖一样粘人。

阿哈不在意星临怎么想祂,只要星临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阿哈都不在意。

不过……

星穹列车此次的目的地是仙舟联盟六巨舰之一的罗浮仙舟。

这里是巡猎的地盘。

巡猎的猎犬鼻子灵敏,要是知道星临在星穹列车上面,保不齐会通风报信。

唉,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让愚者也参与来吧。

既然毁灭丰饶和巡猎都聚在仙舟了,那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欢愉呢!?

阿哈不说话,阿哈偷偷笑。

星临见阿哈没搞小动作了,便不再在意祂,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正在和许久未见的假面愚者之一钟珊发消息。

钟珊:【听说你来仙舟了?】

星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星临:【没准备来。】

钟珊:【好吧,我还说你来我带你逛逛罗浮呢。】

钟珊:【我在长乐天的物流给你留了点东西,如果你来了,就取走吧,没来就叫人帮忙取走吧。】

星临:【……总之,先谢谢。】

不知道钟珊留给他了什么东西。

星临这样想着,准备起身去见一见三月和穹,给他们说一声这个事情。

没想到刚起身又被阿哈拽着坐下了。

星临眉目轻敛,语气平静,“你做什么?”

“哪里用得着那样麻烦,阿哈去帮你取回来就好了。”阿哈打了个响指,“你等着。”

祂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星临沉默,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方才阿哈还在的时候,好像听到帕姆的广播了。

跃迁已经结束,列车已经到了仙舟接驳的范围内,去送一送吧。

“注意安全。”姬子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闷闷不乐的穹,“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就找瓦尔特,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穹乖巧点头,三月七也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姬子,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嗯。”姬子没有打击他们的信心,“去和星临还有丹恒告别吧。”

穹见到星临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抱着他不撒手。

星临好像听到虚空中有什么被捏碎的声音。

……大概是错觉吧。

他偏开头,刻意忽略掉这个声音。

“好了,等仙舟上的事情结束就又能见面了。”星临摸摸他的头,“快点出发吧,早点解决早点回来。”

“是啊是啊,星临说的没错!”三月七点点头,“走吧,丹恒老师说不用和他说了,安全回来就行。”

穹依依不舍地松手,然后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走了。”

星临和姬子目送他们离开列车。

“好了,别太感伤。”姬子抬手拍拍星临的肩膀,“要来杯咖啡吗?搭配帕姆做的帕姆帕姆派很不错哦。”

“嗯?”盛情难却,星临点点头,“我去叫丹恒出来。”

“丹恒不太习惯喝咖啡,不用叫他了,就我们俩。”姬子摆摆手,“顺便聊聊天。”

星临只好打消去找丹恒的念头。

……然后星临就有些后悔了。

哪有人用单分子锯打磨咖啡豆的啊!

他看着姬子无比优雅的使用自己的工具磨出了一杯纯手工黑咖啡,带着醇厚浓香的咖啡摆放在星临面前。

姬子坐在另一边,中间摆放着帕姆友情提供的糕点。

咖啡闻上去很香,星临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好苦。

他艰难的将咖啡咽下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幻觉吗,怎么感觉好像看到阿基维利在朝自己招手了呢。

“星临,星临?”姬子伸手轻轻推着他放在一旁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样了?”

“啊,没事。”星临回过神来,等会儿将咖啡带回房间给阿哈喝掉吧,毕竟是姬子小姐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掉了。

他实诚开口,“我好像也有些喝不习惯。”

“没事,除了丹恒,列车上的其他人对我的咖啡都颇有微词。”姬子微微一笑,“不习惯不必勉强。”

糟糕,有点愧疚了。

还没等他再开口,姬子就转换了话题,“虽然说过好多次了,但是不管你会在列车上待多久,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列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例外,但不必感到忧心,我们会保护每一个列车成员。”

星临非常认真的听着,姬子又给他讲了其他人的一些喜恶,“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知道的。”星临点头。

“抱歉,自顾自的就说了这么多。”姬子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那我就先回房间了。”星临端起咖啡和她告别,“谢谢你的咖啡,姬子小姐。”

“不客气。”姬子朝他举杯。

星临一回到房间就收获了一只生着闷气的阿哈。

“不是让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吗呜呜呜呜……阿哈被小妻子抛弃了呜呜……”祂看上去哭的很伤心。

星临有些无奈,“我只是出门去送送朋友。”

“那你还让那个星核小子抱你了!”阿哈控诉着说到。

“都说了是朋友,临别前抱一下都不可以吗?”星临将咖啡放到桌上,略微有些心虚,“好了,我也是想着你的,给你带的咖啡,快尝尝看。”

阿哈眼睛瞬间亮起来,跳起来抱着星临蹭来蹭去,“谢谢宝宝~宝宝你真好~”

“嗯嗯,快喝!”星临将阿哈的手扒拉下去,胡乱应了两声,将咖啡塞进祂宽厚的手心里。

阿哈接过去猛喝一大口。

……说实话,不管是成神之前还是成神之后,这都是欢愉星神阿哈第一次喝咖啡喝出了酸甜苦辣好几种味道。

见鬼,祂好像看到阿基维利在朝自己招手了。

这是小妻子的恶作剧吗?

但看着星临亮晶晶的眼睛,阿哈闭着眼将整杯咖啡都喝光了。

算了,恶作剧就恶作剧吧。

这都是小妻子对自己爱的表现啊!

不然为什么不给别人喝,单单给自己喝?

他给我喝咖啡,他心里有我。

第27章 祂们在喊——

阿哈将咖啡全部喝完后星临才露出开怀的笑来,他将杯子拿回去洗净擦干放在桌边,准备等会儿晚饭时间拿去还给姬子。

阿哈就坐在那里撑着头看星临忙来忙去。

好不容易等人坐下来祂也挨挨挤挤地跟着在松软的小沙发上坐下,然后把人圈进怀中。

“喏,你的礼物。”阿哈在星临开口赶祂走之前将一个精巧的盒子放进星临的手心里。

星临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打开盒子来看钟珊到底给他留了什么礼物。

两盒精致的糕点和明显是花火出手制作的一个礼盒。

星临:……?这就是钟珊留给自己的东西?

旁边夹层里放了张字条。

【我住所附近也就这两种糕点味道还不错,捎给你尝尝。「花火妙妙包」是花火让我给你的,请随身携带,遇到危险就拿出里面的控制器然后按下按钮。——钟珊

另:里面装了一张卡,大概是十万信用点。

「零花钱,不够了再问我要。」花火原话】

十、十万?

花火怎么又给自己送卡,他们都是散财童子吗?

“啊~所以搞了半天还是愚者在关心我的小妻子呀~”阿哈撑着头看他,笑嘻嘻的,“罗浮特产有很多呢,小星临要是喜欢,阿哈也可以帮你去买哦。”

“假面愚者都有钱的啦~是完全可以养活千千万万个星临那样有钱哦。”阿哈将头抵在星临的肩上,“阿哈也比其他人有钱,唔,至少比纳努克有钱。”

祂无比嘚瑟,好像这是什么非常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星临想要什么,阿哈都可以帮你买下来。”

“包括天上的星星。”

星临看祂一眼,“谢谢,不过不用了。”

他打开装着糕点的盒子,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桂花和梅花香气宜人,做成糕点味道也非常可口。

他将糕点分成四份,另外三份拿去给了丹恒姬子和帕姆,对方都没有询问糕点是从哪里来的,这让星临松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星临和阿哈分着吃掉了剩下的蜜糕。

“你该离开了吧?”星临没好气的开始赶人,阿哈一听这话就开始耍赖,又哭又闹吵得星临头疼。

“好了好了,你别闹了。”星临揉揉眉心,有些心累,“那你打地铺吧。”

打地铺也很不错啦。

阿哈瞬间收起了假哭,非常高兴的应下了,嘻嘻,有些人想睡在这里都不行哦。

阿哈知道是谁,阿哈不说是谁。

阿哈就像是在星穹列车住下了一样,加上祂一身神力,能够随意出入还不被发现。

祂就更猖狂了。

时常仗着别人看不见祂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星临动手动脚。

当然,也不算太过分,就是牵牵手亲亲脸抱一抱这样,但星临还是烦不胜烦。

哎呀,到底有没有人能来把阿哈带走啊!

今天的星临也很烦恼呢-

罗浮-长乐天

神策将军府内,梳着白发马尾的闭目将军景元睁开了眼睛,一团鬼火落在了他的案桌上。

“哦呀,不速之客。”景元语气玩味,摆摆手挥退严阵以待的云骑军。

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背后,凝视着突然出现在防守森严的神策府内的岁阳,“阁下因何而来?”

燧皇摔下列车还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祂斜睨一眼景元,“怎么是个毛头小子,腾骁那老头子呢?”

“哦,我忘了,腾骁和倏忽……”燧皇嘀嘀咕咕,“算了,你,就你。”

祂看着景元,“你就是现如今罗浮的将军?”

“正是在下。”景元微微颔首。

“行,既然如此,你们有能够召唤帝弓的办法吧,快叫祂赶快过来。”燧皇毫不客气的开始指使人,见景元面露疑惑,祂有些阴阳怪气,“哦,小子,你想问我是谁?又为什么要你召唤帝弓?”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岚这木头祂大爷的再不赶回来老婆就要和人跑了!!!”-

鳞渊境-建木根底

飞虫振翅的声响混杂着龙吟咆哮,潮水奔腾翻涌,冲刷着一枚巨大的卵泡。

血红的筋脉遍布其上,再靠近些,好像还能听见里面不知名生物的微弱心跳声,其中又夹杂着让人听不懂的密语。

听的久了,就会发现那些无意义的声波频率慢慢变得固定,组成了一个词汇,祂们在喊——

妈妈。

第28章 阿哈被当面偷家了

“早上好,星临~”星临一睁眼就看到了阿哈那张俊美但让人讨厌的脸。

……还是给阿哈逮住机会摸上床了。

祂衣服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酒红色的长发被祂抓在手里,发梢调皮的在星临脸上打转。

星临拽住祂的头发一扯,推开有些烦躁地坐起身,“阿哈,你真的好烦。”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意志是不是太不坚定了。

不然怎么会阿哈顶着这张让他现在很讨厌的脸随便撒撒娇哭一哭闹一闹自己就同意祂摸上床了呢?

星临开始沉痛反思。

阿哈侧着身撑着头,身姿妖娆,声音黏黏腻腻的,“今天星临想做什么?阿哈随时奉陪哦~”

“不然我们还是来玩看不见的第二人游戏吧?”阿哈征求星临的意见。

祂不提还好,一提星临就更生气了。

所谓看不见的第二人游戏就是阿哈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在用餐的时候,在姬子丹恒和帕姆的眼皮子底下,对星临动手动脚。

甚至更过分的是,祂会摸着衣摆将手探进被布料遮掩住的地方,手指在细白的肌肤上游走。

常常会将星临激得轻颤,但又碍于有人在场,不得不将惊呼声咽下去。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羞愤,红着脸哄着耳朵,抓起枕头按在阿哈的脸上,“讨厌你!”

阿哈闷笑出声。

好可爱。

讨厌人的方式也这么可爱。

祂抓着枕头,坐起身看着星临换好了衣服,洗漱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祂才慢悠悠地起身将散乱的头发撩起来露出那张俊美又英气的脸。

啊呀,闲来无事,去仙舟瞧瞧现在这出戏唱到哪了吧。

用过早餐,丹恒罕见的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无比忧愁的在外面走廊的座椅上,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临在他对面坐下,“丹恒,你怎么了?”

“……”他沉默片刻,“我想……”

“我还是有些在意,星核猎手传来的远程通讯,那个名为刃的男人。”丹恒皱起了眉,“他很不好对付。”

“所以你在担心穹和二月他们吗?有瓦|尔|特先生在,会没事的。”星临卷着碎花桌布的边缘,“你是想去仙舟上面看一看吗?”

“是,他真的很危险。”丹恒又这样重复一遍,“可是……”

“可是?”星临用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下他的转折话语,“可是什么。”

“……不,没什么,我需要尽快前往仙舟。”丹恒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抱歉,只能留你和姬子在列车上了。”

“没关系啦,有姬子小姐在,没问题的。”星临摇摇头,“你实在担心就去吧,虽然不太担心你遇上劲敌,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哦。”

丹恒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呢……?

然后是一片血泊?

丹恒眉心微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等他回过神来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星临已经被帕姆呼唤着离开去后厨帮忙了,丹恒呼出一口气,和姬子告别之后离开了列车。

星临端着烤好的小蛋糕回到房间,阿哈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撇撇嘴,好吧,算是阿哈无福消受。

他将蛋糕放在一边,打开一体机,准备继续观看昨天没看完的电视节目。

其实有些无聊,但星临本身就是因为无聊才看的,也不在意节目到底有没有趣了。

他抱住枕头舒舒服服靠在软椅上,如果阿哈不回来他可以在这里待到帕姆来叫他吃午饭。

唉,有些堕落了。

阿哈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星临瞥祂一眼,没说话。

阿哈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拿起精巧的磁盘中余下的两个蛋糕一口一个。

唔,好吃!

和阿哈的小妻子一样香甜可口。

嗯哼哼,阿哈可是又发现了个好东西。

这个好东西让祂一想起来就开怀。

哎呀呀,又一位被拉上舞台了。

阿哈好开心,阿哈可以看到天大的乐子了,哟呼~

祂还顺手给巡猎还有丰饶找了点事情做。

啧啧啧。

绝灭大君居然也出现在罗浮,真是太有意思了。

星临不知道祂为什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得这样高兴,祂像抱猫一样将星临抱起来,声音又变得甜腻腻的,“星临~星临~”

“我们出去玩吧~”阿哈抱着他转圈圈,“我们去玩吧~”

“列车上好无聊啊~”

阿哈在星临耳边念叨,“这里真的很无聊诶,一点乐子也没有~”

“或者你想去哪里?”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星临拒绝了祂,“你要找乐子自己去就好了,你搞出来的乐子还不够大?”

刚刚看电视节目的时候他看到了系统推送消息。

那则消息用绘声绘色的词句描述了几位星神之间的爱恨情仇,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他,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看就是阿哈搞出来的东西嘛!

阿哈有一瞬间的心虚,虽然那确实是祂搞出来的,但祂不承认。

“才没有~小星临怎么能冤枉阿哈呢,肯定是别人写的啦,阿哈什么都不知道哦。”

星临才不相信祂,“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玩啦。”

他们在这里拉拉扯扯,阿哈觉得好玩,放轻了力道将星临推走又拉回来。

扣扣——

敲门声响起,星临站稳身形,但阿哈拉着他,让他不能去开门。

他瞪一眼阿哈,微微扬声,“谁呀?”

……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星临有些狐疑,不是姬子和帕姆吗?

丹恒应该已经离开列车了。

列车是谁都能随便上来的吗?

他又去推阿哈,阿哈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他松开。

但电光火石之间,祂隐约觉得不对,再将星临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祂眼睁睁看着星临打开门就被人抱进怀里,一眨眼就化作光矢消失在了原地。!!!!!

阿哈被当面偷家了!!!!

啊啊啊啊啊啊阿基维利你的列车怎么谁都能上来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的仙舟猎犬,可恶的岚,没用的药师!!

呜呜呜没用的阿哈,呜呜呜呜阿哈真没用。

阿哈呜呜呜地哭着,也顺着岚消失的大概方位追赶而去。

星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抓住岚的衣襟,疾走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和岚蓝白色的长发纠缠交叠在一起,暧昧横生。

他被岚一整个拥进怀里,燧皇抓着岚的头发吱儿哇的乱叫,“啊啊啊啊啊啊木头!我要被甩飞了!”

岚才没空理他,将星临牢牢护在身前,不让时空乱流将星临刮伤。

岚带着星临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仙舟罗浮。

星临:……

所以兜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

燧皇:呕……呕呕呕……

所以兜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

岚带着他在金人巷的某个角落降落,祂将星临圈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星临被祂看得有些不自在。

燧皇看得心急,暗骂好几声木头。

祂急不可耐的开口,“星临,宝宝,反正都已经到仙舟的地界了,你就不要跟着列车了。”

“好不好?”祂从岚的头顶跳到星临怀里,“好不好嘛~”

岚顺着燧皇的意思点头,像个锯嘴葫芦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星临,“宝宝。”

上次事态紧急,因为阿哈的一张相片就被引到雅利洛的岚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星临,祂有些贪婪的用目光描摹星临的模样。

要不是有燧皇让人召唤祂,或许祂现在还在追杀药师的路上。

祂抿着唇,依旧不善言辞。

“宝宝。”

星临听的头大,仙舟虽然确实不错,但是他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祂们有所接触了。

但他也清楚,有阿哈在,从他睁开眼见到阿哈的第一面开始,平静的生活就离他远去了。

那些话不过是他麻痹自己自欺欺人的幌子。

更何况,在阿基维利留下的只言片语中,他们会在宇宙尽头再次重逢。

在这之前,他还会和星神纠缠不休。

……星临的头又开始疼了。

“……岚,我不会留在仙舟。”星临抬头,和人高马大的星神对视,金色的眼瞳听见他的话带上了些哀愁。

星临逼迫自己狠下心来,“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病痛,不会为明日是否还能见到日光而担忧,我想……”

他说不下去了。

救命,怎么没人告诉过他星神也会哭啊?

燧皇受到寄体的影响,早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了,“呜呜呜小妻子不要你了呜呜呜,不要你更不会要我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祂哭的太伤心了,岚脸上也有泪珠滚落,星临手忙脚乱的帮祂们擦去泪水,“不要哭了。”

“没哭。”岚眼睛眨眨,略显憨态,这让星临有了几分以前他们相处的感觉了。

他伸手擦掉岚脸上的水痕,“嘴硬。”

岚也不反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嗯。”

星临彻底没脾气了,他捧住岚的脸,声音柔和,带上了点撒娇意味,“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不好。”岚在这一点上态度坚决,祂和星临分开的太久了,也找了他太久了,将他放在自己的地盘祂才安心。

“仙舟的力量直属于我,你留在仙舟我更放心。”

“外面的人都不安好心,特别是……阿哈。”看得出祂很少说人坏话,就算以前作为人类时也是霁月风光的从没在背后说人坏话。

祂的耳根变得有些红,略显腼腆,又喊:“宝宝。”

祂真是油盐不进。

星临没办法了。

燧皇又出来打圆场,“星临就先在仙舟住一段时间吧,来都来了。”

“嗯。”岚也点头。

星临拗不过祂俩,只好点头应下了。

但他被带出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是要回列车,顺便和姬子还有帕姆说一声。

岚将他抱起来一个闪身又回到了列车里,刚好和打扫卫生的帕姆撞上了。

星临捂住了眼睛。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帕姆甩掉扫帚,惊叫出声,一溜烟跑没了踪影,“姬子姬子!!”

“你吓到祂了。”星临被放下来,有些没好气的拍了拍岚的手臂,换来对方略显无辜的一个歪头。

星临将自己的东西带上走出去,这段时间也正够帕姆将事情和姬子说清楚然后赶过来而已。

他们在星临门口碰面。

姬子语气微沉,略显警惕得看向化为人类模样的岚,“您是……?”

“你好。”岚自动切换成社交模式,“我是星临的丈夫,此前有劳您对他的照顾了。”

……?

啊?

不说姬子,帕姆都跳脚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星临明明和阿基维利才是一对!

星临扯了扯岚的衣角,略带着些抱歉的朝姬子点点头,“祂是我的朋友。”

他身侧的岚表情没变,但感觉有些不高兴。

“姬子小姐,我可能也需要去仙舟瞧一瞧,列车上留你和帕姆可以吗?”星临有些不好意思。

姬子松了一口气,但是没完全松,“没关系,列车上有我在。”

“不过既然去了仙舟,你也可以试着和丹恒他们联系。”

“好,我会的。”星临晃了晃手机,“有什么事情就发消息。”

第29章 只不过

星临的手被岚紧紧攥着,下了列车燧皇又从岚的体内跑出来,围着星临飞来飞去。

宝宝。

小妻子。

这是祂的小妻子!

岚知道祂在想什么,祂瞥一眼燧皇,在心里警告祂一番。

然后一抬手,前面那些因为星核爆发引起的某种异变,被赋予了短暂「生命」的入魔机巧和丰饶灵兽瞬间化为飞灰。

岚厌恶地皱起眉,丰饶的气息。

复仇的冲动驱使着祂,祂放开星临的手,燧皇瞬间明白了祂的意思,跳到星临怀里。

岚将星临打横抱起,一个眨眼他们就出现在了神策府外面的小巷子里,祂俯身在星临额间印下一个吻,将一个发着光的随便塞到他手心里,朝他点点头瞬间消失在原地。

星临:……?

怎么突然就走了。

“不管祂。”燧皇巴不得岚快点离开,这样一来,小妻子就能被自己独占了。

星临有些无奈,拿出手机先给在列车群里面发了一条消息,但发送失败了。

他有些后悔了,或许他是不是不该和岚一起下列车啊?

燧皇半拖半推着让星临走到了神策府门口,那里站着的陌生女性一看到燧皇就走了过来。

她看一眼星临,脸上露出了客气的笑,“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罗浮的策士青镞,景元将军正在接见客人,所以让我在这里接引你们进神策府。”

“你好,叫我星临就好,麻烦你了。”星临将燧皇抓着,压下心中因为岚的离开升起来的不高兴。

他面上虽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离开了。

联系不上丹恒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怎么样了-

景元挂断接通天舶司司舵驭空的通讯,和太卜司的太卜交谈完和星穹列车有关的事情,他转而又说起其他的。

“那只自称为燧皇的岁阳,符卿,你怎么看?”景元摊手,轻叹一声,“你觉得祂带来的人真的会是帝弓的……?”

“我怎么看?我当然用眼睛看。”符玄没好气,“你那样焦急做什么?将军,见到人自然就知道了。”

“不过将军,下次议政,你也该履行举荐我继任将军的诺言了吧?”

“嗯嗯嗯,好好好,好啦,不说这些了,他们进来了。”景元语气敷衍,符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气鼓鼓的。

但是听到景元的话,她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只一眼,法眼就观测到了来人身上星神的印记。

「巡猎」的印记。

但除此之外,还有不轻不重的「欢愉」气息。

假面愚者?

不,应当不是。

但是这人肯定和欢愉有关系。

符玄朝景元点点头,示意来人身上确实有帝弓的气息,但不排除是别有用心的人用了某种东西进行了伪装。

景元暗暗打量着除去燧皇和青镞以外那个陌生的少年。

仙舟之上不缺容貌上乘的人,就连身为罗浮将军的景元自己,也称得上一句风流俊美。

但星临又和仙舟上的人不太一样。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羸弱,白金色的长发柔软无比像装着暖阳,被一根红长绳扎起来垂落在一侧,绳上坠着一对没有装铃心的哑嘴铃,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声响。

漂亮的青翠色的眼瞳像是藏着一面平静的湖,蒙着雾润着水,看人的时候好像能将人完全看透。

眉间盛着雪,清清冷冷的,带着一点病弱的气息。

帝弓的这位,唔,妻子?

看起来身子骨不大好,好像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景元收回跑走的思绪,面上笑意盈盈,“初次见面,我是罗浮云骑将军景元。”

“这位是太卜司太卜符玄。”景元一一和他介绍。

“还有云骑骁卫彦卿。”

符玄和彦卿也都开口和星临打过招呼。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景元依旧笑意盈盈,笑意却不达眼底。

“叫我星临就好。”星临抿着唇,面色看上去更白了。

燧皇不高兴了,“喂喂喂,小子,你那是什么态度?”

“怎么着?岚那个家伙没有亲自将人送过来你们还怀疑真假不成?”燧皇骂骂咧咧,“本君就知道那个木头不靠谱靠不住!”

景元大大方方承认,“在这个混乱的节骨眼出现在仙舟,在下不得不谨慎一些。”

“何况事关帝弓司命,这就马虎不得。”

“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了,不必在意我,就当我只是来仙舟上参观游览的人就好。”星临这样说,“我找到同伴就会离开。”

“那怎么可以。”景元无奈摊手,“不管怎么样,即使你不是帝弓司命要找的人,身为星穹列车的贵客,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星临,这样称呼你可以吗?放心好了,你的同伴们都好好的。”

“不过现下,他们帮助我去捉拿仙舟要犯去了。”景元挑眉,和星临对视上了,“如何,这个解释你还满意?”

星临不说话,从外面来到神策府,走到景元面前之后。

他就觉得景元像一只蛰伏不动的猛兽,一字一句都在将他圈进陷阱。

“既然是贵客,我已经叫人给你安排好了住所,彦卿。”景元话语一转,喊出比他矮半截的小少年的名字。

“在。”他身侧的云骑骁卫听令。

景元摆摆手,“你将星临送去客栈,若是有遇到想买的东西就叫人把账记在神策府上。”

“是,将军。”那位名为彦卿的云骑骁卫走到星临身侧,做出邀请的姿态,“星临先生,请吧。”

星临看一眼笑眯眯的景元,又看一眼从他进来后除了打招呼就没再说过话的符玄,跟在彦卿身后走出了神策府。

等人一走,彻底看不见之后,景元才转身看向符玄的投影,“符卿,别这样愁眉苦脸的了,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符玄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我能看出什么。”

“当然是看出他和帝弓到底有没有关系啊。”景元理所当然的开口调笑她,“符卿这样厉害,肯定可以的吧?”

“不过还是有关系的吧?他手上拿着的,是帝弓的神矢。”景元摸着下巴,“巡猎的气息很浓呢。”

符玄揉了揉眉心,“我确实看出来了。”

“但是——”符玄语气微顿,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怎么说?”

“他身上帝弓的印记不假,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星神留下的印记,其中「欢愉」和「毁灭」是最重的,甚至还有「丰饶」留下的气息。”

“将军,你知道的,寿瘟祸祖对于仙舟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真的和那位有什么直接关联,就算他真的是帝弓未成神时期的妻子,我们也必须采取一点措施。”符玄语气微沉。

景元摆摆手,“好了符卿,我心中有数。”

“至少我们的礼数还算周全,没有出错。”

“现在仙舟上聚齐了各路人马,符卿还不如想想怎么统筹兼顾,将这些人的作用全部发挥出来吧。”

“这不是将军你该操心的吗?”符玄愤愤,“别把什么事情都扔给我啊!”

她说完这样的话就挂断了通讯。

看着符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景元耸耸肩看向站咋一边的青镞,“好了你也忙去吧。”

等人都走完,景元才呼出一口气,他转身望向外面巨大的建木,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临跟着彦卿出了神策府,一路走走停停。

彦卿虽然已经是云骑骁卫,但到底还是保留着孩子的好奇心。

更何况在景元口中他得知了星临的身份,他或许是帝弓司命未成神时的妻子。

他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星临,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想问什么就问吧。”星临无奈叹气,喊出了他的名字,“彦卿,别偷偷看我了。”

燧皇在一边撇嘴,臭小子。

诶,诶诶诶诶……!!?

到底还是小孩子,脸皮还薄,彦卿被他点明,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他们现在走到了一处能够眺望仙舟古老仙迹的木亭。

风云悠悠,空中有花瓣飘落。

仙舟上的风景确实不错,又因为罗浮受领了丰饶药师所赐的建木成为仙舟之首,外化民纷纷登舟求访,人潮汹涌声浪滔天,热闹非凡。

星临在售货机面前停下,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买了两瓶鳞渊冰泉,递给彦卿一瓶,“过来我们坐着聊?”

彦卿接过水扭扭捏捏的跟着星临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

星临有些疲倦地揉揉发酸的腿,将散乱的头发撩到身后。

他打开水来喝了一口,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彦卿,“你问吧,如果能回答的话我就告诉你。”

彦卿没有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他还处于好奇心正盛的年纪,有着孩子特有的好奇心,也直言不讳,“您真的是帝弓司命的……?”

星临弯弯眼睛,打算满足一下小孩子的好奇心,“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属于他和岚的故事因为旁人的提醒,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只不过,那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第30章 祂的竹马爱人

那一世轮回的星临和岚算得上「竹马竹马,两小无猜」-

这一世的星临有一个幸福无比的家庭,家底殷实,父母感情和睦,他们唯一的愁苦只有星临的病。

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体弱,还有古怪的无法被根治的恶病。

从小到大,星临见过的最多的除了父母侍从就是医师,和那小小的窗柩外的一小片天。

不过,晨光熹微的时候,睡不着坐起来在窗边,透过枝繁叶茂的巨树。

隔着春夏秋冬,隔着繁花落叶,枯木生芽。

一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看到隔壁家后院里出现的竹马。

他穿着劲装,蓝紫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金瞳炽焱,神色专注。

少年一身傲骨,尽藏风霜。

他练剑,游龙惊鸿。

他拉弓,惊风晓云。

他独揽一袖春风。

他会在练习武艺结束之后,摘下一枝琼花翻过矮墙,裹挟着自由凛冽的气息从墙的那边来到星临的房间外。

他爬上巨树,将绽放的带着露水的花放在星临的窗台上,或是放进星临的手心里。

他们是竹马,是无法分割的,密不可舍的竹马-

花开花败,岁月轮替。

再年长些,星临的身体好了些,被允许外出。

他也不去别的地方,央求父母将两家院子中间的墙打了个洞,装上了拱门。

只要推开门,他就能见到等在后面的人。

“岚。”星临弯弯眼睛,语气柔和。

他的竹马就坐在繁花中央,抬眼看过来,气质干净,像沉闷的湖水,包容着万物。

但星临见过他拉弓挽剑的样子,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岚看到星临,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快步走过来牵住他的手。

明明年岁相差无几,岚的手掌却比星临的大上不少,宽厚的手掌包裹住星临纤细白皙的手指,薄茧轻轻摩挲着小竹马的手背,然后带着他在软座上落座。

那是他常为星临准备的,小竹马皮肤雪白细皮嫩肉,身子骨弱,石凳冰凉。

星临不如自己那样身体健壮,稍微一点差错都会要了他的半条命。

岚沉默着,将雪白的漂亮的精致的糕点摆在星临面前。

看着星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岚的心里也像闷着千千万万只蝴蝶,噗通噗通。

他无法拒绝,无法拒绝星临的任何要求。

所以乖乖张嘴吃掉星临喂过来的糕点,乖乖讲述外面的事,乖乖念故事给他听。

然后又帮助娇气的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的竹马将手上的糕点屑擦干净。

他们是竹马,是无法分开的,紧密纠缠的竹马-

是竹马,是家人,是妻子。

在父母师长亲友的见证下,在天地誓言见证下,岚紧紧握住了他柔弱的竹马,他美丽的妻子的手。

他拥住柔弱的,多病的,美丽的,无法离开自己的妻子,爱怜的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这个时代远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只有星临这样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人才会近乎天真的每天询问岚,为什么天外总有红烟,为什么没有下雨却总有雷声。

岚每逢这时候总是轻描淡写的,“天气控制系统坏掉了吧。”

金人叛乱已持续百年之久,星临居然什么也不清楚。

但这并不让人意外,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因为他的病不会在他面前说那些让人犯愁的话题,无论是星临的父母还是侍从,亦或是岚。

他们将星临当成易碎的瓷器,娇弱的花,小心翼翼保护着他。

小时候是长辈在做这些事,长大后岚就接手。

纤弱单纯的妻子,绝对清澈纯净的妻子,只能让他待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依附着自己。

星临不信这番说辞,却拿岚没有办法。

他的注意力也总是容易被吸引走,不论是绵长的亲吻,漂亮的花束还是紧密不放手的拥抱。

成亲之后岚总喜欢抱星临,他身上有一种柔软的香甜的蜜香,抱住他像是抱住一团云。

岚也总是喜欢亲他,亲咬着小妻子的唇,对方就会不受控制地后仰,锁骨上的痣变得招眼,在日光下摇摇欲坠。

岚格外钟爱这里,轻轻地磨咬,轻轻地吻。

舌尖将痣舔.湿,唇舌落在上面,换来星临轻轻颤抖,留下深浅不一的红,两人都沉浸在柔软的爱中。

岚一边亲还要一边红着耳朵义正言辞地对星临说:“这是在帮宝宝促进免疫力的提高。”

星临被亲的双眼润湿泛着春色,鼻尖微红,唇都有些微肿,衣衫凌乱。

闻言有些不高兴地瞪他一眼,然后捂住他的唇。

岚闷笑,神情专注,目光温柔,头一点一点的在星临手心里啄吻。

那双金色的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星临的倒影。

风云悠悠,时间好像也停驻。

朦胧的日光,橙红的树影,风中摇曳的花,还有妻子无比柔软的拥抱,这些都是岚无比贪恋的温暖-

以星灵为代表的灵质生物,名为岁阳的族群穿越仙舟洞天穹顶,祂们自称无形无根,向仙舟祈求居停之所。

祂们变化万端,能够创造出各种幻象诱惑人类,仙舟上的人类逐渐痴迷于此。

但很快,岁阳一族暴露本性,试图占夺人类身躯,汲取爱恨悲欢左右人的意志。

朱明仙舟深受其害,向曜青发来求援信号,岚受到指示率领一队无所畏惧的人组成的「敢死队」前往朱明救援。

“不能不去吗?”星临卷着岚的头发,床帐外烛火摇曳,夜已经深了,星临却怎么夜睡不着。

“嗯,这是将军的命令。”岚将他拥进怀里,“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他暗里呼出一口气,他此次出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星临。

自从成亲以后,星临的所有事务都经由自己的安排,不假他手,自己若是离开曜青前往朱明,星临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每天都睡不好?他会按时用餐吗?他会……

岚的思绪混乱,即使这些事情他已经反反复复和星临重复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担忧。

即使再担忧也不能不去,他没有叫醒后半夜才睡过去的星临,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了衣服,克制着不让自己回头,狠下心离开了家。

外出的岚白日和岁阳斗智斗勇,夜深人静时除了会思考接下来的战术,他还思念着自己的小妻子。

疯狂的思念着自己的小妻子。

想念他温柔的声音,想念他柔软的亲吻,想念他身上的清甜香味。

思念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思念着他的一切。

明明才离开不久,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多个日夜。

他早就发现,不是星临离不开他。

而是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身边没有星临,是他无法放手。

他的爱是重峦叠嶂,翻过层层的云浪,被大水冲上海岸,潮汐在暗夜表露爱意。

星临是云中月,他的眼被岁月捻出明亮的艳色,是岚永远无法忘却的颜色。

朝朝暮暮,情难自已。

在将曜青的副引擎拆解后武器化送进岁阳自行聚合形成的微型恒星里的时候,岚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回到家中尽管小心小心再小心,也还是被星临发现。

泪珠像断了线,擦不干净。

岚有些无措,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笨拙地抱住星临轻拍他的背安抚他。

他的竹马,他柔弱的妻子,在他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星临也只是哭。

“宝宝,别哭了。”岚抹掉他脸上的泪水,紧紧搂抱住他,一声叠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星临,星临……”

下雨了。

云朵上下上下,忽瞬翻涌,都是苦涩的雨-

千年前,求药使们驾驶生态巨舰仙舟从古老国度出发,奉命求取不死仙药。

航行数千年,最终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拜谒「丰饶」之主药师,药师赐予求药使们名为「建木」的奇迹。

仙舟人吞下「建木」果实,求得长生。

曾经星临的父母也起过让星临服下果实的念头,但被岚制止了。

星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长生就能解决的,如果真的吃了建木果实,或许那份痛苦也会被延长,也拒绝了父母。

更何况,求长生,长生痛。

才是无法根治的疾病。

建木在时间催化下逐渐显露内里狰狞,使长寿之人开始承受长寿之苦,奇迹的真面目,是让人无法承受的灾厄,堕入「魔阴身」的倾向警示仙舟人,自身与孽物仅差一步之遥。

“什么!你说……你是说岚被抓起来了?”星临惊呼一声,下意识扶住桌角,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心悸。

他看着前来报信的侍从,“父亲叫你来的,他怎么说?”

岚被抓起来了,为什么?

对,他早上说要出门去买点东西,但是带上了他从小用到大的弓箭。

星临问起来时,他只说是坏了要拿去修。

星临没怀疑过他。

侍从告诉星临,岚一直都反对受领丰饶赐福。

碍于他前不久才在岁阳族群手中拯救了仙舟,被仙舟人视为英雄,贵胄们本来暂时不打算给他定罪。

但是前几日,岚在给星临送来的药盒里,发现了建木的果实。

经过一番探查,确实是贵胄中的人偷天换日,试图将让星临将果实吞食。

岚走到那些贵胄面前,将果实捏碎,朝建木射出一箭,表露自己绝不会受领赐福的决心,也让人不准再打星临的主意。

他当然有所反抗,但孤身一人怎么敌得过众多贵族呢?

即使他是英雄。

服下不死药的贵族们惊怒交加,将其关押,判其有罪。

但慑于岚曾立下的功业和他在仙舟上的人望,贵胄们只能迫使其休眠。

外面的残忍,仙舟社会结构崩溃,大厦将倾,金人叛乱外敌当头,这些一切的一切,在岚离开之后被有心人传到星临面前。

星临捂住有些难受的心脏,美好的乌托邦幻像,被亲人爱人编织出来的为让他不忧愁的幻像被打破了。

星临求着父母疏通关系想见一见被冰冻休眠的岚,父母心疲力尽却只换来冷冰冰的回答,谁也不允许去探望囚犯。

他们将仙舟的英雄,星临的丈夫,称之为囚犯。

星临心中被忧愁笼罩,病痛席卷而来,折磨着他。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每天都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星临被贵胄派来的人监视,他和爱人隔着悔恨,隔着思念,隔着漫长的时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枯坐在窗边等着回不来的爱人。

直到生命的尽头,也还是没等回来那个从幼时起每日都会在他窗台边放上一束花的竹马爱人-

“诶?怎么哭啦?”星临在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彦卿,“好啦不哭啊,故事是假的啦,我编的不错吧?”

“假,假的?”彦卿目瞪口呆,第一次感受到大人的险恶用心,但他还是泪眼汪汪,皱着鼻子,“他真的没有等到他的爱人吗?既然是编的故事,你可以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吧?”

“唔,好了,也歇息够了,我们继续前往客栈去吧。”星临无比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彦卿跟着他站起来,有些不满,“喂,你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吧。”

只有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燧皇知道,星临说的都是真的。

岚在被迫休眠的时候,还想着星临。

他柔弱的脆弱的妻子,他的星临,该怎么办呢?

星临生病的时候别人能照顾好他吗?他自己会记得按时用药吃饭吗?如果没有自己的照顾,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自己醒来还能再见到星临吗?他那样脆弱,那样可怜,那样弱小,失去我的照顾……

我,会失去他吗?

于岚而言,他只是睡了漫长的一觉,但等他再次被人唤醒,距离他被迫休眠之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当时事态紧急,仙舟腹背受敌,岚进入朱明仙舟的监牢,和岁阳首领燧皇达成协议,用自己的躯壳换取岁阳的力量。

他最先消失的是感情,某一天早晨,他回想着脑海里爱人的面容,心中却无波无澜,他凝视着回忆中的自己,凝视着「爱人」,心中毫无波动。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爱人,但为什么爱他,已经不重要了。

紧接着消失的是他的记忆,碎片一样,慢慢的,慢慢的,像雪花一样消融。

那些幼时的记忆,少年时的记忆,成年后的记忆,有关爱人的记忆,全都消失了,心中剩下的,只有复仇。

——向「丰饶」药师复仇。

祂偶尔也会停下来,看着星海中的星星,问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的燧皇。

「星临」是谁?

燧皇不答,祂也不在意,短暂的休憩之后很快又继续践行「巡猎」的意义。

——祂的爱人,祂脆弱柔弱的爱人,祂的竹马爱人,被祂彻底遗忘。

道是人间意难平,徒留相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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