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似乎所有的事都该迎刃而解,可他所有的事都做不好。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人,残疾的、因贫辍学的、从小缺爱的、遭受意外的……他比那些人都幸运,可他是个废物。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废的人?而这样的废物居然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大的世界里,他无地自容。

温凉,你是个废物。他在心里骂自己。

别人对他的关爱和期待全都变成了压力,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他身在其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好累。累到连简单的走路都好像耗尽了力气。他抬头看着街边高大的橘色灯光,那么远。他蹲下来想着,歇会,就一小会。

在温凉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乔烁也停下来了。他悄悄跟了温凉一路,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自然地跟他说句话。

街上行人匆匆,寥寥无几。乔烁站在暗处沉默地看着温凉。看他蹲在路边蜷缩着,用一只手遮着脸,头顶的橘色灯光刚好把他笼罩在中间,让他看起来特别的孤单。

就这么静默了良久,乔烁往前走了走,却始终不敢靠得太近。

“温凉,你没事吧?”

温凉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看起来很疲乏,疲乏到连惊讶这一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温凉站起来,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你们吃完了吗?”

乔烁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最近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温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躲着,语气听起来很沮丧:“可能……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想跟你发脾气,我只是……”乔烁顿住好几秒,搜寻着合适的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随叫随到,还要往自己身上揽一大堆的错,你不懂拒绝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温凉愣愣地看着乔烁,眉眼间是迷茫的神色,路灯的光映在他眼底,随着他眨眼而明灭闪烁。

“可我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温凉声音很低。

“有谁规定了你该做什么吗?就算规定了又怎么样啊?非得去做吗?”乔烁皱眉,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他嘴里问出个究竟。

温凉垂下眼睛躲开乔烁的目光,胸腔起伏着,他感到脑袋一阵晕,半晌才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说:“我要回去了。”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的乔烁,忽然就词穷了,摸了摸鼻子,说:“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了一路。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了,今天心情很不愉快,乔烁敷衍地说了一句“走了”,两人就在社区门口分开了,温凉转弯从食堂路走向第二教学楼。

敲门进了教室后,温凉立刻就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有多严肃,教室里坐着寥寥几个人,程子轩、方然然、赵老板,还有两个温凉不认识的人。

“坐。”程子轩朝温凉招了招手。

温凉努力地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坐在他们后面一排,这下几个人全都朝着温凉转过来了,温凉在他们的注视下,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情况我刚才大体上跟你说了一下。元旦晚会的时候艺术团的器乐部要合奏《克罗地亚狂想曲》,弹钢琴的那个他说不弹了。之前弹钢琴一直都是由艺术团的老社长撑着,后来这两届已经招不到特别会钢琴的了,问遍了艺术团,有会弹琴的,但水平都一般般,弹不了这个。大家已经练了有段时间了,不想前功尽弃。”程子轩看着温凉,脸上是平常少见的严肃,“温凉,你看能不能,你来上台弹这个。”

温凉的心忽然跳得很慌,他躲开程子轩的目光,却又跟旁边注视着他的几个人挨个对上了视线。

他摇头:“我不会,我好多年没弹过,我已经忘光了。”

“你学了多少年钢琴?多少级了?”程子轩问。

温凉低下头,抿着嘴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八年。八级。”

程子轩扭头,看着器乐部的两个部长,不确定地问:“怎么样?能行吗?”

“八级绝对够弹这个曲子了,没问题。”

“练了那么多年,基础还是有的,练练肯定能行。”

“嗯,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呢,可以的。”

温凉本就心情很差,现在感觉有点崩溃了。

“我不会,我很久没弹过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教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温凉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对他报以希望的目光,他在桌下攥紧了发抖的手。

《克罗地亚狂想曲》他知道,以前也试着练过。演奏者马克西姆是他最喜欢的演奏家之一。但他太久没有摸到过琴了,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一个多月能不能练下来。

而就算他能练下来,是否能达到上台演奏的水平,是否能跟其他乐器演奏者配合起来,还是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没信心?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怕的。”程子轩问。

温凉抬头看着程子轩期待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但他就是不想承认。

“我没有琴。”温凉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这不是问题,温凉。”程子轩神色很认真,“原先那个弹琴的人,他的琴也不合适,我们去找老社长借琴,老社长觉得他弹琴弹得不好,不借给他。我明天带你去见老社长,你都八级了,他肯定会借给你的。”

温凉低着头没说话。没学过钢琴的人,总会觉得钢琴多少级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多少级指的是业余级别,只是踏入专业级的门槛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而程子轩所说的老社长,温凉半天才想起来,是迎新晚会上演奏《卡农变奏曲》的人。

想到要去跟老社长借琴,温凉就更想退缩了。

痴迷于艺术的人大多都有点恃才傲物,之前在台下听老社长弹琴的时候,温凉已经感受到了。

而且学乐器的人都是把自己的乐器当做宝贝的,基本上不乐意外借。弹别人的琴也不自在,就算是价钱更贵的琴,也总有一种疏远感。

就比如当年的自己,痴迷于弹琴,也痴迷于完全拥有一台琴的占有感,它可能不那么贵,不那么漂亮,可自己拥有了它。

琴被别人摸了两下,他都会像个强迫症一样擦半天,似乎是怕别人在自己的琴上留下一丁点的指纹。自己的琴上就只能有自己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