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贞头一回听见这种论调,像是一下被推入一个崭新的、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忐忑不安道:“阿芙,倘若你不嫁人,你娘不管你吗?”
“哪儿能不说呢?”周芙把一条腿收回来,屈膝弯起,下巴就歪支在自己膝头上:“那天我说崔秀才不顺眼,我娘骂我有眼无珠,脖子上白长了一颗脑袋。”
“可我真不愿意嫁人。玉贞姐,难不成就只能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跟着他走,被公婆磋磨,生两三个儿子,之后挂念儿女一辈子吗?像我娘这样太没劲,还不如去看那个新来的赤脚大夫行医有意思。非得找个伴,就不能自己一个人过?”
“……我也不知道。”冯玉贞也被问得茫然了,呆瞧着水面泛起的涟漪。
相对无言,周芙很快打起精神,脸颊陷下两个酒窝,笑道:“瞧我,玉贞姐好不容易来,是我魔怔了,这几天老琢磨这些,问出来叫你为难。”
冯玉贞摇摇头,表明自己不介意,只是这个问题却记在心里,两人分别后回家,她还是思索不到答案,坐在屋子里又觉得空荡荡少个人。
无暇细想,先行抛在脑后,马上月中,该去镇上一趟了。
本碍于不顺路,兴许是思及等崔净空此番回来,两人不日便要搬走黔山村,冯玉贞打算从镇上回来时,绕路去看看四妹。
她正清点要拿的物件,忽然觉得手上荷包重量不太对,太沉。扯开口倒出来,哗啦啦一声,只见铜钱里赫然挤着一两银子。
还能是谁呢?心下一动,将那个银子放在桌上瞧了半天,不知道小叔子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心里略有些苦恼,可还是止不住嘴角牵了牵,将那两银子单独放在一处,全当是崔净空给的月供了。
*
大抵是被崔净空凶恶的神情吓狠了,一路上钟昌勋很是消停,几乎没有怎么刻意找茬,只偶尔拿那双小眼睛暗暗斜崔净空,阴恻恻地来回扫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着坏要使。
崔净空并不在意,他只觉得可笑,笑钟济德机关算尽,欲图踩他上位,却又心怀警惕,越发老迈昏庸,竟然想出这样漏洞百出的法子。
路途较远,钟昌勋总是腻腻歪歪嫌车快颠得慌,好在出发早,如此磨磨蹭蹭走两步歇一步下,原本两日也延长到三天半才总算抵达丰州首府陵都。
陵都的景色同县城相比,自然是大不同的,宽敞得可供三辆马车纵行的街道,三四层的小楼拔地而起,行人身上都是各色的绫罗绸缎,骑着高头大马的情形屡见不鲜。
这些叫钟家自黔山村附近买来的家丁仆从都眼花缭乱,个个张着嘴眼巴巴瞧,十分滑稽。
钟昌勋自京城长大,自然不觉得有多新奇,他乐得去嘲笑崔净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却见对方神情毫无波澜,只瞥了一眼窗外,并不为外面的繁华所动。
他顿感希望落空,不忍忿忿想,崔净空无非也就是会装罢了,装得一副清心寡欲的假象,这才欺骗了许多人。
在这件事上,他猜测的确实很对。
钟家早打点好客栈,几个人住进去,修整两日到八月初十,乡试便在陵都贡院如期举行。
三场九天,概因号房环境恶劣,条件艰苦,每场都有由官兵送出来几个体力不支、瘫软痛哭的人。
第三场出场,崔净空尚还能如常走路,只是面色不免苍白,钟昌勋则直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最后被管家和两个家丁踉跄抬在身上,才勉强回到客栈。
本来也有人要上前掺崔净空一把,崔净空却冲他竖起手掌拒绝了。
他不仅面色难看,连带着情绪也十分不耐,考试耗费精力是一则,另一则没有寡嫂在,他身上的疼痛已经肆虐了将近半个月。只拖着脚回客栈,关上房门草草喝几口水,埋头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歇了整一天才出门,他是被楼下的热闹吵醒的。这间客栈名声在外,听说出过两个解元,此番许多考生都选择下榻此地。
只见一群读书人熙熙攘攘,实则乱中有序,其中两人被团团围住讨教,偶尔传出狂喜的吼叫或是失意的哀叹。
崔净空径直走到靠窗的桌边,点了些简单的饭菜和茶水。不少人自然也看见了他下楼,却见这人虽相貌堂堂、清静凝定,却衣衫破败,看着便是个千里迢迢赶考的破落书生,便没人上去搭理他。
倒是那两个被围着的人仰头一下就看到了他。
其中一个穿过人群走来,他个子不高,瞧着很年轻,手里擎着一把扇子,风度翩翩走过来,问他:“叨扰了,敢问阁下可是黔山的崔净空?”
作者有话说:
宝们,因为我接下来的两天会有些忙,所以更新不太稳定,会保持日更,但字数或许会少一些,非常抱歉呜呜呜,等忙完这两三天就恢复正常啦~
差点忘说了,祝宝贝们中秋快乐!
感谢在2022-09-08 23:55:31~2022-09-10 00: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熬夜猫崽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谢辞妈妈爱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ki 2个;kikosakura、啾啾啾肥、餅桃、来颗地蛋、谢辞妈妈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芦苇 20瓶;篱家某莫 15瓶;酒井嗨嗨、天雷震震荡 10瓶;粥嗷 7瓶;杀殿的铃 6瓶;熬夜猫崽、不吃榴莲酥 5瓶;只剩下月亮 4瓶;澜依 3瓶;樾弥、攀登、花色四叶草 2瓶;lazuline、zzz、47334760、柒玖酒喝完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32、已有家室 ◇
◎半夜奔袭◎
崔净空掀起眼皮朝他一瞥, 他知道这人身份,心里有底,站起身回道:“正是在下。”
擎扇的书生冲他作揖, 行事稳重, 面上带笑:“久仰大名, 在下是太和县的刘奉诲。”
巧了, 正是先前钟济德向他提过一嘴的两个天才之一。
两个人少不得来回客套两句,原本围着刘奉诲的人群自然也跟了过来, 眼睛紧盯着此处两人的动静,他们摸不清这个瘦高男子是谁,纳闷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叫在丰州很受推崇的刘奉诲主动结识。
直到听闻崔净空的名字, 人群里便隐约传来窃窃私语,有人嘴快吐露出来, 原来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穷酸书生, 就是去年黔山县横空出世的案首。
按常理来说, 案首虽少, 但究其难度, 总比不上秋闱与春闱,单单一个年轻案首自然是无法令远近诸多学子额外注意的。
本来黔山附近地处偏僻, 很少冒出一两个读书人, 传闻里崔净空十四岁仍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村人, 自识字以来竟不过三年便一举夺下案首, 堪称惊才艳绝, 其聪颖比之刘奉诲一流也丝毫不落下乘。
十几双眼睛望向他, 若是两人结为好友, 崔净空便算一只脚踏上刘家这条船, 兴许日后若是得了眼缘,还能借到几分刘家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