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怅然若失,转而想起另一个孩子来。自那夜后,许清晏像是被吓着了,成天窝在屋里不见光。

趁着有现成的夫子,两个孩子作伴或许能多出些趣味。她有意叫许清晏出来透透气,别单独呆着闷傻了,便敲开他的房门。

许清晏一听是要叫他读书,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只可怜他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就很懂得忍辱负重的道理,给冯玉贞递了一个埋怨的眼神,这才迈着不亚于上刑场的沉重步子慢慢走去。

想通这件事,冯玉贞便麻烦李畴给她收拾一个空房出来,隔日便搬进去住了。冯喜安不愿意,抱着她撒娇道:“我想一直同阿娘睡一起。”

“可是安安长大了,该自己睡了。你又扮作男孩,平日同阿娘相处,倘若别人在跟前也该注意些。”

冯喜安瘪着嘴,低落道:“阿娘,你是不是要搬进那个坏爹的屋里了?”她又不傻,冯玉贞那天早上就在崔净空的房里醒的。

冯玉贞有些害臊,羞于在女儿面前谈及这些他们二人的情爱之事。可她从不是那种说一不二、强迫女儿接受的人,摸了摸喜安的脑袋,她低声道:“倘若阿娘跟他日后结为夫妻,安安会怪阿娘吗?”

“我不会生阿娘的气。”要气也是气那个巧舌如簧的坏爹。

好似参透了这句未尽之语,冯玉贞无奈笑了笑,温声解释:“我坠崖后溺水,是他跟着跳下来,才使我捡了一条命回来。”

冯喜安抱着她不说话,冯玉贞看出她心里别扭,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阿娘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愿意,便喊他一声爹;若是不愿意,那以后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坏爹虽然狡诈耍滑,可他这次着实立了大功,看在他舍身救下阿娘的份上,冯喜安皱着眉头,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她再聪慧,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冯玉贞和崔净空这事板上钉钉、动摇不得,她从冯玉贞怀里抽身站起来,低下头道:“阿娘,那你以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女儿惴惴不安的神情让冯玉贞眼眶湿红,她将喜安心疼地又搂紧怀里:“……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亲的女儿。”

她自己就是自小被冯父冯母当分文不值的物件摔打长大的,受尽委屈,又怎么会舍得叫女儿重蹈覆辙?

哄好女儿的当天夜里,她久违地一人独自入睡。可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重现喜安脸上流露出的、颇为刺眼的怯意。

睡不着,她坐到半夜,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

浅溪边,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蹲着浣衣,其中一人好奇问道:“你是啷个大官的女人哦?用这个搓,可干净。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冯玉贞抵达岭南十来天,连蒙带猜,总算能隐约了解他们话里的大致意思了。

“多谢,我是从江南来的,前几日才到这里。”

她浣衣时惯常用皂荚,岭南却更多地用无患子从女人手里接过这种青色的果子,冯玉贞按照她的演示,拨开皮,掰出一点果肉,果真在手心里搓揉出细腻的白沫来。

虽说府里有奴仆伺候,省了不少事儿,可贴身的衣物,冯玉贞还是不愿意交到别人手上。在府宅老老实实呆了几天,奈何大家都有各自忙碌,独冯玉贞无所事事,她便想要出门逛逛。

她先问李畴,得知外面一圈都是绝对安全的,因而才放心出行。难得的是,这回李畴不再伸长隔壁阻拦她,也没有两个门神似的丫鬟戳在她背后,寸步不离跟着,这些细小的变化显然都是得了崔净空的授意。

拧干水,同溪边的女人道别,沿路又碰上几个寨民。虽然大家都初次相见,之前素未蒙面,可对面依旧友善热情,喊着有空去他们家里吃饭喝酒。

他们的家宅就在寨子中间,冯玉贞端着木盆笑盈盈回来,却看到这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口的人竟然换成了田泰。她停住脚:“田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空哥儿呢?”

“回夫人的话,主子日理万机,一时脱不开身。小人……哦,小人回来拿些东西,得赶紧送到帐内才行。”

田泰乍一瞟见她,心中暗道不好,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两只眼睛呼溜呼溜乱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似的。

他不擅伪装,冯玉贞愈发察觉不对劲,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他在身后背着手,冯玉贞遂出言道:“那你拿了些什么?给我瞧瞧。”

田泰只好伸出手,里面躺着一个玲珑瓷白、底部印有官款的药瓶。冯玉贞目光一滞,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听他坦白道:“夫人,主子伤势不轻,我奉命回来取药。”

“带我一起去!”冯玉贞干脆把盆撂在地上,立马就要走。见田泰神情为难,显然崔净空嘱咐过他隐瞒,冯玉贞又气又急,面色冷凝,盯着他坚持地重复一遍,不容辩驳:“带我去看他。”

作者有话说:

来啦!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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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 119、宜早不宜迟 ◇

◎“好。”◎

李畴所言的安全, 是由于寨子外圈竖着密密麻麻、用以防卫的尖锐栅栏,每隔一丈远都安插着戍守的兵士,几处寨门之内搭建起用以瞭望的望火楼, 宛若一个密不透风的营垒。

再者寨民多自给自足, 数日不出寨门, 因而一旦有鬼鬼祟祟的可疑之徒出现, 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识破。

然而崔净空驻扎在前线,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免不了要出寨冒险。可田泰拗不过冯玉贞,加之寨外有随从的人马,他掂量了一下,还是带上了冯玉贞。

到达营地, 许多伤员身披残损的甲胄,肢体包扎着布条, 更有一些不幸缺胳膊少腿的, 躺在帷幕里□□。

鼻腔萦绕着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 冯玉贞不敢仔细去看这些伤员, 心中惧怕崔净空也成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她面色苍白, 叫自己强行镇静下来,从田泰手里夺过药瓶。

顺着田泰的指路, 她快步走至军中大帐, 甫一打起帘笼, 帐内空荡荡的, 只有书岸上摆置着供军中将领商议对策的舆图。

田泰没有跟进来, 冯玉贞有些茫然地迈开腿, 只听到左侧的有人咳了一声, 他嗓音沙哑, 不虞道:“怎么来得这么慢?”

原是在这儿藏着呢!冯玉贞立马绕过屏风,见崔净空半敞着衣衫,半躺在一方窄塌上,腹部缠着的白布条上渗着星星点点的血。他面无血色,拧着眉心,正在闭目养神。

“还不过来?要我亲自去门口请你吗?”耳朵捕捉到这渐行渐止的脚步声,崔净空被疼痛折磨得愈发不耐。谁知这人却好似脚底生根似的,愣是不走了。

他睁开眼,眼里已经被激出了沉沉的怒气,却在看到来人时猛地顿滞住了。

崔净空的声音很低,失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