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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弘历抱着温晚回去后,趁着伺候弘历更衣梳洗的时候,李玉低声把园子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弘历神色淡漠:“让福晋自行处置就是。”

李玉称是,也没有当晚就打发人再去正院,而是第二日一早才去告知福晋的。

福晋让人去墨云轩问了话,得知那高姑娘夜里醒了,但又昏睡过去了。

福晋仔细看了脉案,大夫不敢说谎,可这分明有些重了。

竟有些命悬一线的样子。

“问问,可需要什么药?只管来取。”

“是!”

“高侧福晋在那里?”

“在呢,一直哭,高侧福晋身子本就没有好利索…”彩柳叹气。

这样哭下去,高家两个女儿都得去半条命。

福晋知道,高氏这是逼她呢。

但高氏就是不逼迫,完颜氏那傲骨铮铮的样子,她也不能不罚。

后院之风,必须要正。

“高姑娘遭了这种罪…”福晋想了想:“完颜氏,既无可辩解,那便禁足三个月,每日抄经为高姑娘祈福罢。完颜氏身边的宫女,不能劝主,至此大祸,杖十,送回内务府,再给完颜氏择新人来伺候。”

后宅罚人,来来回回其实就这点手段,福晋也不能直接降人位分。

绿竹亲自去完颜氏和高嫣那里说了一遍,完颜格格明显不服,一脸冷傲倔强:“何苦为难一个宫女!”

“既然要打,打我便是!”

绿竹差点笑了:“格格这是说的什么话?格格千金贵体,如何能替她受罚?”

“还请格格不要为难我们,打了送回内务府,一会儿的功夫,新人就来伺候格格了,必然不会让格格难过的。”

绿竹一挥手,后头的太监就压住了宫女,拖出去杖刑。

完颜格格无可奈何,只能咬唇,满眼含泪。

等绿竹等拖了宫女离开,完颜格格恨恨的叫来她院里的掌事太监,“爷可离开了?”

太监回道:“主儿,爷还在蔚兰苑。”

完颜格格听了眼神一下子冰冷下来。

她拔下头上的步摇:“你去,替我送去蔚兰苑,给爷。”

“就说,我罪孽深重,今日脱簪请罪,以后恐怕不配伺候爷了…”

太监明白她的意思,遂接过步摇,小心的捧着。

完颜格格又亲手给了他一个荷包,那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太监赶紧往蔚兰苑而去。

蔚兰苑。

温晚正由弘历喂着喝补药,一边喝一边委屈:“王太医竟让我喝三个月。”

“不是三日,不是三十日,是三个月!”

弘历被她的口气逗的很想笑,又怕她恼,再不肯喝了,只能故作严肃要责罚太医。

温晚冷哼:“别以为我不知您诓我呢。”

“我也只是同您埋怨几句罢了,您听着便是。”

“我们之间,说些寻常话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温晚说完,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您要是要骂人,也只管在我眼前骂。”

“我还能帮着您骂!我骂人可凶了!”

“咱们一起骂完了,您心情舒畅,也不必样样都责罚人,皆大欢喜。”

弘历大笑:“你骂人可凶?”

“莫要瞧不起人。”

“那骂几句爷听听?”

温晚一时怔住了:“这…骂谁?”

“王太医…这药也不是很苦…又上了年纪…我两次半死不活,都是他救的…这救命之恩,我再骂,是不是太丧良心了?”

弘历趁机又喂了她一勺,已经见了底了。

他放下碗:“府里再无旁人让你讨厌了?”

温晚笑了起来:“讨厌我的人应该有许多,可您在呢,谁敢招惹我?人家都不招惹,我怎么讨厌?我每日忙着呢!何苦为旁人浪费精力…”

“心心通透又纯善。”弘历夸她。

温晚矜持的点头:“我也这般觉得。”

“那…你替我骂一骂…一个道士?”弘历在她耳边道。

“道士?”温晚不解。

“他要收您为徒?”

弘历低笑:“你怎么就想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我就是觉得道士可能都爱收徒?”

弘历笑了一会儿才道:“这几日,那个道士,给皇阿玛进献了新的丹药,皇阿玛精神焕发。”

“但我知,这丹药实则是透支人的精气神罢了。”

“皇阿玛心系天下,得此丹药,如何能不用?”

“我只恨这道士,包藏祸心,却又不能立刻把他大卸八块。”

他越说温晚越心惊。

这是她能听的?!

怪不得他都不曾去圆明园了,原来是他爹吃了丹药,回光返照,自己能理政了,没准并不想见到年轻体壮的弘历…

而弘历恐怕知道,故而干脆躲着。

弘历厌恶道士不像是假的,可道士既然让雍正大大透支身体,那弘历就可以早早继位。

他难道不想早点自己掌控天下?

不可能。

只能是,他慌了。

他的皇阿玛在前面撑着,他就是意气风发的隐形太子,无所畏惧。

但现在雍正大大命不久矣,他终将一个人,面对各怀心思的朝臣。

他在自己都未发觉的情况下,慌了。

温晚拥住他,“我入府之前,阿玛额娘,恨不得把半个府的财物都给我装进那四四方方的箱子里。”

“他们虽知,您不会亏待我,但还是不能放心。”

“父母之爱,计之深远。”

“万岁爷是您的阿玛,您是他极骄傲的儿子。”

“您这般担忧他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想给您一个盛世之天下?”

“我觉得,万岁爷不是不知道那道士可恶,只是,他如今更心系您。”

弘历一时怔住了。

他看着温晚,“皇阿玛他是…”

温晚埋首进他怀里:“我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我这算不算妄议君主?规矩里好像有这一条…”

“王爷恕罪…”

弘历抱着她,这几天的烦闷一扫而空。

他耿耿于怀的那个道士,已然微不足道。

“皇阿玛良苦用心,我竟不曾察觉…”

“您这般忙,可大阿哥二阿哥的功课,您也不曾忽略,您也是个好阿玛。”温晚笑道。

弘历偶尔会让人把两个阿哥的功课送过来,挑灯夜看,亲自批阅。

“永璜,我并未亲自启蒙,永琏,倒是一手教的,可他不善骑射,我亦没有耐心教他此道。”

“实则,也算不得好阿玛。”

“还有三阿哥呢。”温晚笑道。

弘历目含深情的看着她:“心心…给我生个阿哥罢。”

“我会亲自教他识文断字,骑马射箭…给他,当个好阿玛。”

温晚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没有接话。

她根本没打算给他生孩子。

这是个虚幻的世界。

她很难说服自己,生一个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出来,然后把他留在这个虚幻的地方。

这太荒唐了。

弘历只当她是害羞,揽着她,目光深邃。

“其实倒也不急。”

“你好好调养身子。”

“我要你跟孩子,都平安康健。”

绝不能像以前那些受帝王深爱的女子一般,因子嗣总养不住,而伤心欲绝,命不长久。

“以后就让王为,专给你诊脉。”

王为是王太医的名字。

温晚约莫猜出了他的心思,心中不以为然。

情浓之时,他能立自己儿子做太子也是可能的。

可这个年代,一个处在盛世的帝王,怎么能真的长情于一个女子呢?

趁着现在情意尚在,多多拿他刷任务才是要紧的。

技能才是自己的!

但是——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您要的!不过是痴心妄想!”

“那个孩子,终究是因我而去,您何必自欺欺人?”

这任务怎么刷?

变态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温晚心态平稳的问候了翠翠的制造者的祖宗十八代。

然后果断劝了弘历去看这几日积累的折子,她则说要去后书房,继续理书架。

弘历同她缠绵了片刻,才放开她。

弘历到了西间书房,李玉就赶紧奉茶,磨墨。

见弘历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心的把昨晚的闹腾事提了提。

弘历脸色极不耐烦:“又落水了?”

“她是不是八字不好?!同园子相克?”

“你去,让人把她的八字送去寺里。”

“若是八字不好,就挪出去罢。”

高嫣是自己进府留下的,倒还真没有正经的合过八字。

李玉知道高姑娘是真的没指望了。

便又说了福晋的处置,还有完颜格格方才让人来送了步摇。

“人已经送回内务府,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福晋的处置,也已经十分妥当。”

弘历忽的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冷淡的道:“完颜氏也是真性情,惩治太重,未免让她失了灵气。”

“福晋惩治不好更改,你就去库里,给她取些首饰送去,再让戴佳氏三个抄经,供奉于佛堂,当给她压惊罢。”

李玉不太明白弘历为何改了心意。

他明明已经对完颜氏不喜了。

“是!奴才这就去。”李玉压下心中的疑惑。

一时间,完颜格格得弘历偏心的消息就后院皆知。

几个被迫抄经的格格气的咬牙切齿。

珂里叶特氏又让人把门关紧,念了句佛号。

幸好她昨晚离着远,真是佛祖保佑!

墨云轩。

本来要回去的高氏也得了消息。

气的差点站不稳。

这样的处置,她们姐妹哪里还有半分脸面?!

她的妹妹再怎么不成器,现在也是病重!

罪魁祸首却风光无限!

高氏本已经决心要凡事忍耐,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但这事,让她如何能忍?

她若是不能反击,以后高家姐妹的脸面,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脸色苍白,撑着往外走。

“去蔚兰苑。”

她要去求见弘历!

丫鬟禄儿,突然从里面跑进来:“侧福晋!方才主儿醒了,可一直在叫爷…还流了泪…”

“且这会儿人又发热了!”

“好好看顾着!”高氏神色冰冷:“告诉她,我去给她把爷请来。”

见面三分情。

高嫣虽病,但病容娇弱,更让人心疼。

弘历见了,兴许能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纵弘历不见,只要来了墨云轩,这面子就能挽回一二,不至于太难看!

蔚兰苑后书房。

温晚打发了何嬷嬷去做一碗甜汤,自己则趁机同翠翠讨价还价。

“那弘昼可以嘀嘀咕咕说德语。”

“我怎么就不可以画英语单词完任务?只要弘历看了就行不是么!”

“你的格局要打开!时代在进步!你不能局限于过去!”

“要不怎么人家都打到你的地盘上了呢?!”

“我都怀疑弘昼下次送我个风筝,画个单词也就算完任务了!”

好说歹说,翠翠终于应了,强调仅此一次。

温晚便去书桌前开始画单词,她不能只画单词,便琢磨着把单词拆成花瓣…

何嬷嬷捧了甜汤回来,她也没放下笔,一边画一边道:“如何了?”

何嬷嬷先将昨晚的事儿都仔细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弘历方才的处置也提了提。

“这会儿,后院里都恨极了完颜格格…”

何嬷嬷倒不见欢喜,因为她知道温晚的原意是处置了那上蹿下跳的高姑娘才是。

昨晚她亲自去把完颜格格激去了园子,以为当不出意外了。

谁能想到,这完颜格格真的沉不住气,竟然比高嫣还猛。

“嬷嬷觉得,咱们步步妥当,为何会出了这等意外呢?”

何嬷嬷道:“人心难测,完颜格格会这般反击,实在是咱们所想不到的。”

“奇怪的并非这完颜格格。”

“而是高姑娘。”

“她竟然会被轻易推下水,湖水不深,她竟病的这般重。”

“不奇怪么?”

何嬷嬷瞳孔都放大了:“主儿!莫不是!还有人…”

“高姑娘先前许多巧合,本就让人奇怪,高侧福晋那时候可未曾助她!”

温晚放下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画的“梅花”,然后道:“背后之人心机非你我可比,与其等她出手,咱们空看着,后知后觉。”

“倒不如,咱们择出人来,排一出好戏,步步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如此,只要出了意外,便只能是那人的手笔。”

“她的目的,方有迹可循。”

何嬷嬷看着温晚,又惊又叹。

温晚原来真正的意图,就是为了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顺便收拾了对蔚兰苑虎视眈眈的高嫣和完颜氏。

没有一点浪费。

何嬷嬷越发谦卑:“主儿,奴婢愚钝,不知主儿如今可有眉目?”

“嬷嬷觉得呢?”

何嬷嬷想了好一会儿:“乌拉那拉侧福晋。”

“奴婢没有依据,只是觉得,只能是她了。”

“福晋,若是有这样的心思,后院的人,不会和和睦睦这么多年。”

温晚点头,起身洗了手,然后开始喝甜汤。

“比起是不是她,我更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何嬷嬷低声:“高侧福晋?”

“我也这般想。”

“她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何嬷嬷摇头:“奴婢还真不知,许多如今消息知道不少了可从未说过,这两个侧福晋之间有什么冲突。”

“都道乌拉那拉侧福晋是一进府就不得宠,并非是高侧福晋入府导致她失宠的。”

“按理,不应该记恨高侧福晋罢?”

“高家同乌拉那拉家两个家族,也没有什么对立的地儿。”

“不过,若乌拉那拉侧福晋的目的真是高侧福晋,她如今已经成了。”

“高家姐妹儿已经脸面尽失,高姑娘病重,高侧福晋身子也不好。”

温晚听了,眉头微蹙,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高嫣…高夫人…寄予厚望…入府…”她呢喃道。

“湖边…祈福…”

“高氏…不蠢…看不出真心假意?”

“如果皆是真心…”

“挑事儿…自伤…”

温晚想到了一个离谱的可能。

高嫣,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

如果放在现代社会,人们立刻就会发现的一个可能!

但因为这是古代,固有模式的医疗,让温晚潜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

但谁说古代就不能有精神病这个病?!

更应该有吧?!

高嫣额娘一心让女儿超越她的姐姐,她会怎么教自己的女儿?!

一定是不停的PUA,不停的洗脑!高嫣天资比不上她姐姐,所以肯定会被责怪,辱骂!

她才多大?!

十五岁!

却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年的心理折磨!

彻底疯了都不足为奇!

陈氏,陈氏当初处心积虑布局,又何尝不是被多年凄苦的生活逼的疯狂了?!

放在现代,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抑郁症!

福晋,恐怕都不能幸免!

思维打开后,温晚越发笃定,高嫣有病!而乌拉那拉氏一定是知道!

所以利用高嫣为刀,刀刀砍在高氏的身上。

但就这样了么?

高氏两姐妹,养好了身体,就真的无翻身之日么?

高斌还在呢!

高氏姐妹就有翻身之日!

只要她们能生下孩子,来日,谁输谁赢,就很难预料。

毕竟乌拉那拉氏没有宠,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子嗣!

她可没有上帝视觉,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可能当继后。

所以她费尽心思,绝不可能仅此而已。

什么样的事儿,能让高氏两姐妹彻底被废,然后乌拉那拉氏获宠呢?

温晚手中的勺子慢慢搅动,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思维往不可能的地方去。

何嬷嬷见状,呼吸都放轻了。

突然,她通过半开的窗户看到许多往这里走来。

本来她就同许多暗示了,守着后院,不要人来打扰。

许多这样匆匆而来,定然有事。

何嬷嬷只能小声的道:“主儿…许多过来了。”

温晚回神,有些憋闷的按住心口。

王太医已经诊出她心脏不好,调理了这么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偶有憋闷感。

何嬷嬷看着担心不已:“主儿,您的身子为重!”

“这火怎么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来,且咱们已经知晓那人的心机深沉,先行防备,再…”

温晚点头,“叫许多进来罢。”

许多很快进来,躬身道:“主儿,高侧福晋来了。”

“跪在门口,求见爷。”

李公公去通传了,爷还没有召见。

人跪在蔚兰苑门口,温晚也不能当作不知。

“若是王爷不见,你们便去劝劝,不能让人跪晕在这里。”

“也听听,她所求为何?”

许多明白了,又匆匆而去。

温晚耐心的等着,她觉得,高氏所求,兴许会是一个方向。

两刻钟后,许多回来:“主儿,爷说…不见。”

“高侧福晋还跪着呢。”

“奴才去劝了,听着秀珠的意思,高侧福晋是求爷去看看高姑娘,高姑娘病重,一直念着爷…”

“病了哪有让爷过去的?过了病气怎么办?”何嬷嬷道。

“奴婢觉得,高侧福晋是为了找回点体面罢了,只要爷能去墨云轩,哪怕只略站一站…”

让弘历去墨云轩?

温晚脑海突然一阵清明。

刺杀?

只要弘历有危险,根本不用真的伤着,高家满门都完了!

可高嫣病重,就是发疯,也不能伤了弘历吧?

乌拉那拉氏怎么让高嫣诈尸?她会调香…或许能做手脚,但怎么可能那么神,且大夫还在呢!

大夫会不顾全家人的命?

买通偷偷要生子秘方还有可能,配合刺杀绝不可能!

且乌拉那拉家绝对不敢掌控王府常用大夫的家人去威胁。

这个弘历一查就知。

那还能怎么让弘历有危险?

下毒?

这可是禁忌,一旦牵扯毒,那就得彻查,血流成河。

乌拉那拉氏能做的万无一失?

若是下毒,她要怎么救弘历,得那救驾之功?

不管她怎么解毒,弘历都得怀疑她,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乌拉那拉氏隐忍至此,不会冲动的,一定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她还要恩宠,要生个孩子。

不是同高氏姐妹同归于尽!

“轰隆…”

外面突然起了雷声。

温晚看着窗外,真是天助于她。

雨一下,弘历未必不会应了高氏的请求。

高家两个姐妹,若是都病死在府里,弘历以后还怎么用高斌?

所以,弘历虽厌恶高氏胆敢威胁,也会去的,然后再行惩治。

“去前面罢。”温晚起身。

她要想法子劝弘历不去,这样乌拉那拉氏计划就乱了。

但这样也有一个弊端,乌拉那拉氏下个计划,她就无从知晓了,只能等事情发生才知。

未免被动。

若是她拿自己做什么筏子呢?

温晚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神色,刚出门,就听许多道:“主儿,奴才还有一事!”

温晚看向他,颔首。

“园子里的人说,湖里生了水蛇,咱们离着近,防止蛇跑过来,奴才想前后院埋一些雄黄粉,这味道有些不好…”

“只管埋便是,防蛇要紧。”

“是!”

“那奴才一会儿就先撒一些,这雨要下不下的时候,蛇会出来。”

温晚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湖里经常有蛇?”

“也不是,但湖水连接外头偶有小的蛇溜进来。”

“湖里一个半月便清理一回,不会有大蛇的。”许多回道。

水,蛇,高嫣,精神病。

所以,高嫣养条毒蛇…逻辑上,没毛病吧?

乌拉那拉氏的香料,能不能防蛇呢?

她会怎么挡在弘历的身前呢?

“想想倒让人瘆得慌…”

“这雄黄粉,可有味道不难闻的?多撒一些…”温晚道。

“嬷嬷,不如弄个香囊装一些,戴在身边才让人安心。”

何嬷嬷笑道:“主儿,没那么吓人,水蛇无毒又怕人,是不会进屋子的。”

“那也要以防万一。”

温晚像是被惊到了,快步往前面而去。

待进了屋子,弘历正好停笔,打算去寻她:“我们可是心有灵犀?”

温晚偎在他的怀里,拍着心口:“您怕蛇么?”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听说湖里有蛇,有可能爬到屋子里来。”温晚脸色都不好看了。

“我怕…”

“我原先就不该好奇,去书上看那蛇是哪般模样…如今怕极了…”

“湖里出了蛇?”这话是问的李玉。

“回爷,是有两条,昨儿发现的,园子里的人已经捉了,让各院撒雄黄粉,只是出于谨慎。”

弘历低头哄温晚:“可听到了,已经捉到了。”

“雄黄粉是特制的,甚是管用。”

“你若是还怕,那便先搬去我的院子,等园子彻底查过了,你再搬回来就是。”

“这不合规矩。”温晚犹豫。

“您另指一个离着园子远一些的院子,给我住着也就是了。”

李玉听了,赶紧道:“爷,格格,后院已经尽数住了小主了。”

“李小主程小主,两个人住一个院子。”

温晚惊讶不已,住满了?

弘历轻咳一声,眼神尴尬一一瞬。

然后道:“搬去我的院子便是,只拿着常用的物件,除了贴身伺候你的,旁人都不必跟去,在这里守着院子。”

“那我住您那里的东厢房便是。”温晚怕极了,便顾不得规矩了。

“不必。”弘历不肯。

李玉低着头,心道,爷最近召人伺候,都在东厢房…怎么能让您去住那里。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让温晚知道,心想着回去都敲打一番,不能露了风声。

“那奴才去让人准备着。”李玉退了出去。

何嬷嬷等也退了出去。

弘历方暧昧的道:“就住在我的寝室。”

温晚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顾不得同他暧昧,只嗯了一声。

又问:“您见过蛇么?”

真是越怕越好奇。

弘历笑了:“见过,不足为惧。”

“你若实在心慌,不如给你先养只猫。”

“蛇虽动作奇快,防不胜防,但灵猫可捉之!”

“当真?!”温晚满眼期待,猫儿似的,甚是可爱。

“当真…”弘历低头,吻了上去。

吻了好一会儿,直到温晚呻吟出声,他才放开她。

“可还心慌…”他笑道。

温晚戳了戳他:“不要您…要猫…”

弘历哦了一声,又低头吻了上去。

松开手,温晚眼里含了泪,还是呢喃道:“猫…”

“好,这就去给你寻猫。”

弘历唤了李玉,不多时,就送了三只猫来给温晚挑选。

“爷,格格。这几只最干净,性子也最好,最通人性!”李玉道。

“选一只?”

温晚这次不纠结了,选了中间的那只狸猫。

听说狸猫战斗力很强!

李玉让人将另外两只猫带走,又给了温晚一个香囊,“格格,有这个香囊,猫儿就同您不生分。”

温晚接过,逗弄了一下,猫儿果然同她亲近的很。

“可有名字?”

“还未取名。”

“你给它取一个便是。”弘历伸手,也逗了逗那猫。

“一时想不出好的。”温晚堪堪不那么慌了。

“您替它取一个罢?”

“就叫…娇娇…如何?”弘历低声道。

温晚瞪了他一眼。

弘历笑了:“皇阿玛的狗叫如意百福,都是好寓意,这猫不如就叫皆安。”

“皆安?”温晚想了想,点头。

大俗即大雅。

弘历见她好了些,就让人替她整理东西,今儿就搬去前院。

李玉趁着温晚自己抱着猫去看需带哪些东西时,又提了提高氏。

“爷,高侧福晋还跪着呢,要下雨了…”

弘历皱眉,“她是要以死相逼?”

李玉不敢吱声了。

“还是没有长进!”弘历骂了一句。

高氏上次就是用她阿玛逼迫他,这次又用自己的身体逼迫。

真是愚不可及。

当初她也不是这般不懂事的!

弘历怎么会知道,一个女人,走投无路,满身疮疾的时候,怎么懂事?

再懂事,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罢了,你让她起来罢。”

弘历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去墨云轩走一趟。

高斌最近很得用,脸面还是要给的。

且他也没想让高家姐妹活不下去。

李玉出去告知高氏,弘历则自己同温晚说了。

温晚抱着猫,“我可否与您同去?”

“按规矩,高姑娘病了,我当送份心意。”

“许多说,这雨要下不下的时候,蛇最容易出来…”

弘历知她是害怕,便点头:“你让他们收拾东西便是,咱们去前头。”

回前院,墨云轩就成了顺脚的事儿了。

温晚点头,让何嬷嬷收拾东西,含珠去备了探病的礼,春然端着,一并往墨云轩去了。

第82章

高氏被李玉让人抬了一顶小轿抬回去了。

李玉还让人又去请了一个大夫给她诊脉。

雨将至未至时,弘历和温晚到了墨云轩。

乌拉那拉氏果然也在,带了补品,说是来探望,不止她在,珂里叶特氏也在,不知道怎么被薅过来的。

温晚都同情她了,真是哪里有事哪里有她…

温晚挣开弘历的手,侧身而立,等她们对弘历行了礼,她才对乌拉那拉氏一礼:“请侧福晋安。”

又同珂里叶特氏行了平礼。

弘历已经不太耐烦,脸色淡淡的道:“大夫呢?”

大夫从人后出来:“王爷。”

“如何了?”

“回王爷,小主脉象越发奇怪,草民见所未见。”

弘历皱眉:“脉象越发奇怪?”

“你的意思是,本来好好的?”

“是!初诊脉,只是心肺郁结,又有些胎里不足,落水导致犯了旧疾。”

“但这会儿,脉象紊乱,草民不敢妄言。”

弘历看了眼李玉,李玉跟着大夫进去看了看,出来,“爷,高姑娘瞧着十分虚弱。”

“去找个太医过来看看。”

“是。”李玉赶紧打发人过去了。

“留个人,一会儿太医来了,要用什么药,只管去取,府里没有的,就去外头采买。”

“是。”

“库里有一盒雪蛤,也取过来,再让膳房,单独拨两个人,给墨云轩准备膳食。”

李玉一一应下。

“皆安…”温晚突然轻呼。

弘历看过去,只见温晚方才抱在怀里的猫跳了下去。

温晚拿着香囊,却已经无法引诱它了。

“这屋子里,熏香怎么如此之重?”弘历皱眉。

屋子里的熏香掩盖了温晚手里香囊的味道,所以皆安就有些失控了。

李玉赶紧让小太监去抓猫,而喜儿跪在地上:“爷,是小主一直不得安睡,昏迷中也会挣扎,所以问过了大夫,用熏香让小主安睡…”

“姑娘!您醒了!”宫女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温晚的视线划过乌拉那拉氏,才看向屏风处。

很快里面传出了高嫣的咳嗽声。

墨云轩的太监也恰好进来,恭敬的捧着一盏茶,不知道该不该呈给根本没坐下的弘历。

李玉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下去吧。”

这太监赶紧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那茶杯,不像是高嫣的份例会用的。

李玉把茶杯放在了高几上,他知道弘历不会喝的。

“进去看看,让她好好养着,莫要再多思了。”弘历对李玉道。

李玉走了进去,温晚心里开始数数。

她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便恢复了正常。

三十三…

三十——

“啊!”

“蛇!”尖叫声终于响起。

一条翠绿色的小蛇突然出现在了茶杯旁,然后摆出了攻击的模样。

温晚狠狠咬住舌头,让自己疼的脸色煞白,然后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弘历的面前。

她不知所措,话都说不出来了似的,颤抖着往外推了弘历一下。

相比之下,慌乱的乌拉那拉氏就显得其实还好了,她至少能说话:“爷,您小心…”

她也试图挡着,但她已经晚了一步,谁让她站的离着弘历比温晚更晚呢。

而她出声的那一刻,弘历已经把温晚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前也已经出现了数个侍卫。

挡在前面的乌拉那拉氏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蛇似乎受了惊吓,正要扑过来时,侍卫手起刀落,便断成了两截。

弘历眼底根本没有波澜,只抱着温晚低声哄着:“心心莫怕。”

温晚眼泪落了下来。

她狠狠瞪了弘历一眼,弘历不明所以,只能先哄着。

李玉已经狂奔出来:“爷…奴才该死!”

他应该第一时间护着爷的。

虽说他奉命进去,但弘历受惊,就是他的错。

侍卫们还持刀谨慎的站着,并没有收回刀。

“彻查。”

弘历留下这句话,就把温晚抱起,往外而去。

珂里叶特氏已经站不住了,噗通,跪坐在地,她的宫女也好不到哪里去,同她一起跪坐着颤抖。

乌拉那拉氏脸色难看的退后一步,地上蛇的尸体,似乎还在扭动…

到了前院,弘历把温晚放在炕上,就让人去请太医。

温晚捂着心口,仍瞪着他。

“这是怎么了?”弘历揽着她,隐约有了猜测。

“方才,为什么不走?”

“就凭你厉害!什么都不惧的?!万一那蛇是…是什么毒蛇…可怎么办?!”

“颜色翠绿,上好的竹叶青。”弘历笑道。

温晚这种本能的反应,让他十分受用。

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下意识会去护着他。

温晚愣了:“什么竹叶?”

“我在骂你呢!你少给我提别的!”温晚戳了他一下,目光凶狠。

他从未见她这样恼。

以前恼了就会越发冷淡,让他心里又急又无可奈何。

现在她张牙舞爪,却是十分可爱。

“心心骂的对。”

“接着骂。”

“我听着呢。”弘历笑得温柔至极。

温晚捏住他的耳朵,就要往他的脖颈上咬。

却听李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

李玉没有要紧事,是不会这时候惊扰的。

温晚立刻坐的端正了些,却被弘历箍住,不由分说的吻了一会儿:“一会儿再由你处置…”

他眼神不舍得离开,去了书房。

李玉跟了进去,扑通跪地:“爷…那蛇…是高姑娘养的。”

“高姑娘醒来,自己承认的,一直在哭她的青儿…”

弘历冷冷笑了:“一个小姑娘,养蛇?”

“还是竹叶青。”

“那她脉象紊乱,可是被蛇咬了?”

“是,但所中蛇毒很少,且高姑娘服过克制的药,所以大夫诊不出来。”

李玉跪着:“奴才理了理,这高姑娘日日去湖边祈福,应该就是为了喂蛇——奴才已经让人去高府打听了。”

“这蛇按理不太可能会咬高姑娘,高姑娘落水,可能是蛇受惊才咬了她膝盖处,几乎无痕迹,所以下人没有察觉。”

“然后蛇跟着高姑娘回了墨云轩,一直藏着,那蛇又小,无人察觉也是可能。”

“奴才让太医看了茶杯,那杯子被药浸过,而这杯子,是高侧福晋给的…”

也是高侧福晋苦苦哀求,让弘历去的墨云轩…

李玉查了这些,就已经心惊肉跳,所以奔回来,问弘历的意思,是否要把高氏跟高嫣一并收押。

意图谋刺亲王,高家满门都完了。

“所有宫人,严审。”

“高薇,高嫣,禁足院中,你指人看管。”

“别叫人死了。”弘历语气淡漠。

“是!”

李玉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儿,这样的事儿以前都是吴书来。

他打起精神,准备定要审的透透彻彻!

这是他位置到底能不能稳住的关键!

李玉退出去后,弘历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去另一边寻温晚。

温晚还端坐着,见到他,立刻起身,还不等他坐下,就扑进他怀里。

也不说话,就这么相拥着。

好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说,太医到了,温晚才同他分开,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弘历冷寒的心,因她的举动,暖了些,牵着她坐下:“让太医瞧瞧。”

温晚点头,乖顺的很。

“方才那般凶,这是回神了?”弘历低笑。

温晚脸色微红:“凶也凶过了,总不能一直凶着…”

正说着,太医进来了,弘历才坐到另一边:“不必多礼了,先给她看看。”

温晚熟稔的伸出手,盖上了自己的帕子,王太医搭指诊了会儿:“格格可是…又受了惊吓?”

温晚看了眼弘历。

弘历笑道:“又不是我吓的你。”

“脉象如何?”

王太医收回手:“格格脉象还好,只是受了惊,药还是吃原来的方子就是,微臣过几日再来诊脉,调整方子。”

温晚捏着帕子,微叹了口气。

弘历点头:“三日后,来这里诊脉。”

王太医应了,便行礼退了出去。

往外走时,见到人来人往搬箱子,还有搬花的,便同小太监搭话:“格格搬到这里了?”

小太监笑笑:“这不,正在搬呢。”

王太医不说话了。

头一回见到一个格格搬王爷的院子住的。

里面,弘历又同温晚腻歪外了一处。

正喂她吃点心。

“这点心,怎么同我那里的一样?”温晚很惊讶。

“你以为呢?会有什么不同?”

温晚环顾四周:“这可是您的院子。”

她的意思,弘历瞬间明白了,笑了起来。

“我的院子,也只是平常,你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不成?”

温晚却突然抱住他。“那花瓶…我那里也有一只…那西洋钟…我也有…香炉…我那只比您的还多镶了一圈绿松石…”

“点心…茶水…”

“您这里的,同我的一模一样。”

“您不必这么养的…”

弘历心更暖了些:“你自小,我就是这般养的。”

“可是忘了你闺房中的那道珠帘了?”

温晚抱的更紧:“以后不凶您了…”

弘历笑出声:“你这话,我也就听听便是了。”

温晚不好意思的抬起头,也笑了:“我也是事出有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弘历点头:“嗯,再无下一回了。”

他重新将她揽紧:“心心,日后,后院之人,你皆不要理会。”

“不可与任何人独处一室。”

温晚哦了一声。

弘历心知她又误会了,温声道:“今儿这蛇,不是意外。”

温晚又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弘历笑了:“竹叶青,剧毒,若被咬,十步之后,无药可医。”

温晚这才惊的在他怀里颤了下:“竹叶…是蛇?”

“是今儿这蛇的名字。”

“你不必知道这些,也不要去回想那蛇的样子。”弘历生怕她吓得梦魇,低头吻了上去。

他过于轻柔,温晚僵硬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

他才放开她,继续道:“高嫣,养了那蠢物,心思实在歹毒。”

温晚攀着他的脖颈:“她要行刺?!”

“那您今日…今日还那般淡定!”

“我果然还是骂的轻了!”

“您这哪里是立于危墙…这…这是…毒墙!”

弘历含笑又要去吻她,被她躲开:“少用美色祸我!”

“此招此刻无用!”

弘历叹气:“也不知今儿是谁挡在我跟前,这小身板,怎么就不知心疼自己了?”

温晚眼神慌乱:“我才没有…”

“我吓坏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弘历低笑,自然不信,不过心里越发柔软了。

她本能的总是护着自己的。

以前是,如今也是。

“人心叵测,你可知我的意思了?”

温晚想了一会,才点头:“您担心,我被人害了而不自知?”

“若是有人生了那作死的心思,栽赃陷害,我自会为你做主。”

“可你今日也看到了,还有更歹毒的心思。”

“若是今日,我不曾在那里,唯有你去…”

弘历简直不敢想象。

他其实不信高氏两姐妹真的敢刺杀他,但用在旁人身上,是极有可能的。

尤其是温晚。

好在这些日子温晚病了,自己又因为星宿,不许她出门,不然…

弘历收紧手臂:“我给挑几个大力的宫女。”

“凡是要出门,都要她们寸步不离。”

“嗯。”温晚回抱他。

“您若真不放心,我不出门便是…”

“我还没那般没用。”

“所谓护着你,难道就是不让你出门行走?”

“不过…只这般宠着你,的确还不能万无一失。”弘历已然有了主意。

第83章

正院。

福晋胃口极差,略吃了两口,就让撤了,任凭绿竹彩柳都劝,也是吃不下了。

绿竹只能让小厨房备着点好克化的菜。

福晋起身,“去前院。”

绿竹欲言又止。

钮祜禄格格搬去了前院住,福晋这个样子去,定然是去请罪的,这岂不是让那钮祜禄格格看了笑话!

不过她可不敢劝。

麻利的给福晋换了身更素的衣裳,然后让彩柳陪着同去了,她则守着院子。

温晚因要先喝药,一嘴儿的药味,所以晚膳胃口也不好,只是勉强用了些,弘历以为她是受惊,便道,吃不下不必勉强,硬吃下去,身子反而难受。

燕窝羹都不勉强她用了。

又看温晚神色有些疲倦,便让她先更衣梳洗,早些安置。

温晚刚进去内室换寝衣,就听外头李玉的声音隐约传来:“爷,福晋求见。”

春然也听见了,手上动作停住,看向温晚。

温晚想了想,重新系上扣子,好在还未拆头发,她走了出去。

“听到了?”弘历抬头。

“我同福晋去书房说话,你先歇着。”

温晚走过来:“总要给福晋行个礼。”

“蛇已经抓到了,我只住一夜,明儿还是搬回去罢。”

弘历如何肯,他明儿就得回圆明园,温晚住在这里他才放心。

“福晋今儿是来请罪的,平日里,后院诸人,无召,是不得来这里的。”

“你只管安心住着。”

他起身,把她送回内室,这是不让她出去行礼的意思了。

温晚也不再争,重新开始换寝衣,春然也手上更加麻利,一会功夫,就收拾妥当,温晚便躺进了床帐里。

弘历的床比她的大的多,四周挂了许多香囊,里头大多都是平安符,温晚看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她方才听到了福晋进来的动静,再往下,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两人应该是去西间的书房说话去了。

弘历说福晋来请罪,想必就是失察之罪,这个罪过可大可小,全看弘历的心意。

弘历待福晋是尊重的,大概也不会为难。

只是福晋也是不易,一群跟她争夫君的人,犯了错,她还得跟着请罪…

这世道!

真XXX!

所有风光的背后,都不能细想!

但若没有风光地位,默默无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温晚把这些思绪按下,开始琢磨弘昼。

外面的春然此刻也不敢出去,就在床边守着,这是前院,她一整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失了规矩。

书房里,弘历果然没有为难福晋,还亲手把人拉了起来,各自坐了。

“这种心思,闻所未闻,不能怪你失察。”

福晋心中方好受了些:“爷宽宏大量,臣妾铭感于心。”

“这事儿,李玉几个,自会去彻查到底。”

“你也不必多劳心了。”弘历分外体贴。

福晋点头:“臣妾定管束好众人,不让此事引起惶然。”

“嗯。”

弘历想了想:“这么看来,完颜氏,这次也算是无辜受连累,既如此,原来的处罚,就不必了。”

“我再赏些东西,安抚一二。”

“福晋觉得如何?”

“臣妾,觉得十分妥当。”福晋微笑。

“臣妾也会送完颜妹妹一些东西,权做安慰。”

“完颜妹妹受惊,不如免她一月请安,爷觉得如何?”

“这倒不必,请安是本分,她若是连本分都没有了,届时,福晋自处置了便是。”

“臣妾明白了。”福晋心中已然有数了。

温晚不去请安,是情有可原。

完颜氏就是失了本分。

这规矩,因人而异罢了。

“再就是,今年中秋虽不大宴群臣,但是,圆明园里,皇阿玛还是要举行一个小宴,都是宗亲,额娘的意思是,今年你同她一并主礼筹备,明儿你就进宫,同额娘讨个章程罢。”

福晋点头:“是!臣妾定当尽力而为,不给爷丢脸。”

“你初次做这种差事,不必紧张,如今也没有人挑你的不是了。”

“且内务府已经准备齐全,不过是让你过过目。”

“是!臣妾明白了。”福晋眼神透着情意。

“你先回去歇着罢,待事情了了,我让李玉去回你。”

“是!”福晋起身。

“臣妾告退。”

弘历竟亲自送人到了廊下,还让人多带两个灯笼,送福晋回去。

福晋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竟然还站在廊下。

一时心中酸涩。

她艰难的回过头,离开了。

第二日弘历就去了圆明园,李玉被留下了,还有六个侍卫。

何嬷嬷等已经把温晚常用的东西都收拾了过来,只她跟春然和许多并一个小太监过来跟着伺候。

含珠被委以重任,留在了蔚兰苑打理。

温晚用了早膳,颇有些拘束,不知该去哪里。

弘历的书房她还是不沾染的好,略走动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炕上。

李玉手下的进宝得了吩咐,这些日子要伺候着温晚,便进来磕了头,让温晚认了认脸,又道:“格格,您小厨房的厨子都给您送去了膳房,另开了炉灶,只做您的膳。”

“您再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吩咐奴才。”

温晚笑笑:“都好。只是我的皆安,可寻回来了?”

进宝回道:“寻回来了,还洗了澡,这会儿就在西厢房。”

他也是谨慎,琢磨着温晚若是嫌弃了,他主动送上来,岂不是不得好?

这会儿温晚问了,他便赶紧让人抱了过来。

温晚逗弄皆安,算是有了点事儿可做。

如此又过了三日,弘历未回,只捎了几句话回来,左不过是让温晚不必拘束。

温晚听过岂能放在心上?

这里说话也不是那么方便,何嬷嬷也只能伺候她更衣的时候才同她说上几句那事儿的进展。

高嫣已经被送去了,送去了寺庙,对外并不承认高嫣曾是弘历的女人,仿佛高二姑娘从来都只在寺庙陪她的额娘礼佛。

高家彻底舍了这个女儿。

而高薇,为了自证清白,撞墙,被救了下来。

温晚知道,这事儿也就到这里了。

乌拉那拉氏,无功无过,没有沾染半分。

她不知道这人同高氏之间到底什么血海深仇,但此人确实够能忍,心机也是顶尖。

不先下手为强,温晚都睡不踏实。

何嬷嬷又提了完颜氏被免了责罚,弘历多加赏赐。

温晚对此毫无波澜,完颜氏这种,再来一打才好。

菜鸟互啄,后宫才能热热闹闹的。

到了请安的日子,温晚假装没听懂进宝的暗示,还是去了福晋那里。

一出前院,春然就舒了口气。

温晚笑了起来:“可算是松快了。”

春然忙不迭的点头:“这可是爷的院子,奴婢是一步不敢多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过几日,王爷回来,咱们就搬回去。”

“我也住的不惯。”

前院离着福晋那里,比蔚兰苑近了许多,加之温晚为了早点出门透气,所以来的很早。

温晚见彩柳已经在院中了,便知福晋已经起身,缓步过去,彩柳赶紧行礼:“请格格安。”

“福晋可起身了?”

“是,格格请。”彩柳亲自陪她进去。

温晚进去,才看到珂里叶特氏,竟然来了。

给福晋行礼后,温晚落座,眼神划过珂里叶特氏。

她来这么早做什么?

往日里,她可不出这个头的。

且最近她都倒霉透了,恨不得自己禁足。

温晚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到她身边的杯子上,又收了回来。

已经上了茶,可见是同福晋说了有一会儿的话了。

她能说什么?

哦,那日高嫣那里,她也在。

莫不是,她看到了什么?

这人果然是不可能真的躺平摆烂,只要有一丝指望,就会重新蹦起来。

“妹妹可好些了?不必急着来的。”福晋笑道。

“已然好多了,虽还吃着药,但并不妨事。”

“妾身子弱,多不得来,还请福晋恕罪才是。”

“你实在太过规矩了。”福晋叹气:“身子要紧,且这心意有了,也不在这上面,你的心意,我向来是明白的,自无怪罪之心。”

“谢福晋。”温晚微笑。

珂里叶特氏赶紧搭话:“钮祜禄格格敬重福晋,可不像某些心思张狂的。”

“不知姐姐口中,某些,是哪个呢?”完颜格格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彩柳亲自给温晚上了茶,温晚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

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那完颜格格。

完颜格格却控制不住的去看温晚,眼底的嫉妒一闪而逝。

她行礼后,就坐到了珂里叶特氏旁边,珂里叶特氏亦假装饮茶,并不接她方才的话。

完颜格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揪着不放,显然还是顾忌福晋,不太敢造次。

乌拉那拉氏随后而来,她表情如常,甚至对温晚和气的笑了笑。

温晚给她见礼后,回以一笑:“侧福晋的香囊真是好味道。”

“妹妹有所不知,侧福晋是自己调香呢。”珂里叶特氏又搭了句话。

“竟是这样,我说怎么这香味从未闻过。”

“调香不止要细心,还要耐心,更要有对香味独特的见解,寻常人可真做不得。”温晚轻叹,似乎有些羡慕。

“从不见妹妹夸人,妹妹这般说,我倒真是又羞又喜了。”乌拉那拉氏道。

却没有送温晚熏香之意,可见谨慎。

珂里叶特氏却又道:“侧福晋欢喜,何不送钮祜禄妹妹一个香囊?省得妹妹如此眼巴巴的,我瞧了,都觉得心软的不行。”

乌拉那拉氏笑笑:“这香囊,实在做工粗糙,不配妹妹。来日得了新的,必然要给妹妹送去的。”

温晚没有借香囊去做手脚的意思,那根本不彻底,所以这会儿不打算打草惊蛇,只笑笑:“不敢劳侧福晋。”

这话儿就算过了。

人陆续齐全了,除了高氏,福晋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太监的哭声,逐渐往这里而来。

“福晋!”

“万岁爷驾崩!”

温晚低头,雍正大大,终究没能过这个中秋家宴。

第84章

雍正驾崩,朝堂也算是早有准备,毕竟断断续续都病了半年多了。

礼部有条不紊的举行丧礼事宜,而弘历的继位者身份,也在当天就被宣读了。

接下来就是哭灵,下葬。

温晚这样的没资格入宫哭灵,侧福晋也没资格,只有福晋第二日就入宫哭灵了,然后一连十日,再未回府。

万岁驾崩,新皇继位,后宫也是事情繁多的。

太妃太嫔太贵人们,待雍正下葬,就要搬去慈安宫,给新的妃嫔们腾地方了。

宫女太监们也要做出调整,内务府纵然负责安排,可还是要福晋定夺。

熹贵妃那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架空福晋的,定然会尽心提点福晋,让她这就上手开始协理六宫。再者,福晋即将被册封为后,也不必回府了。

何嬷嬷知道流程,还劝慰了温晚几句,让她不必着急,等宫里忙乱过后,她们也就可以入宫了。

温晚用冰敷了敷眼睛,她们这些人也是要在府里哭灵的。

她倒是不着急,弘历虽未回来,但让进宝留下了,百忙之中竟还让高玉来了一趟,没有什么暧昧缠绵,只问她有没有按时用药?还问了她这几日的用膳。

初登大宝,他心中定然顾不上,甚至根本不愿去想什么儿女情长,这种情况下,还能惦记她,这贵妃之位,大抵是不会出意外了。

也不枉她步步为营。

她放下包着冰块的帕子,低声道:“高侧福晋,身子如何了?”

“听说,能走动了,也肯好好用膳了。”何嬷嬷道。

温晚点头。

高侧福晋能振作起来,乌拉那拉氏的注意力就很难从她身上移开。

说起来温晚也是不想借刀杀人这么麻烦的,她自己本已经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奈何翠翠死活不同意。

“我给你做过评估,若让你得了这个药,你要杀的可就不止乌拉那拉氏一个了,说不定,就是能杀的都尽数杀了,你才能安心的躲清闲。”

虽说温晚自认翠翠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她的确极有可能能杀人就不算计,杀人多干脆利落?

但她还是满脸你诬陷我的表情,据理力争:“我一个正正经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杀心?拿着杀人当消遣?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我一直以为咱们两个心心相惜,是这残酷冷漠的世界里,彼此唯一的救赎!没想到你是这般想我的!”

“亏的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替你除掉那弘昼!让你独揽功劳,扬眉吐气!下个世界也有盼头!”

但是任凭温晚怎么说,翠翠都不肯给她那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温晚再次问候了翠翠制造者祖宗十八代后,也只能另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制毒,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最好的法子就只剩了坐山观虎斗。

她让许多透过珂里叶特氏院子里人,散出去了乌拉那拉氏用熏香算计高二小姐的话,不多时。这话就传到了高氏的耳朵里。

秀珠便去了两趟珂里叶特氏的院子。

再然后,高氏就肯喝药了。

高嫣被挪了出去,弘历跟福晋没有对高氏做出任何处罚,只说看在高斌的份上,不牵连高氏。

所以高氏,如今还是侧福晋,虽说失了宠,可乌拉那拉氏从来就没有宠。

两个人谁也不用太笑话谁。

如今弘历登基,两个都是侧福晋,最不济也都能得个嫔位,温晚想着,若进宫时位分未定,怎么也要想法子,让高氏为妃,乌拉那拉氏为嫔。

这才有得斗!

如今确定了高氏又爬起来了,温晚还是不太放心,让何嬷嬷嘱咐许多,多加留意。

万一高家有精神病基因,高氏这几个月,受打击太大,再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歇了一阵,还得继续哭,好在是所有人都要哭,大家一起互相作陪,谁都不尴尬。

又哭了一个时辰,温晚今日的哭灵份额才算完成。

夜里还是要哭一个时辰,但可以只让宫女太监来哭——进宝特意提了这点,生怕温晚自己哭,再哭坏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天地不忍,停灵十四日的时候,京城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日。

骤然就冷了下来,前院已经停了冰,何嬷嬷给温晚也换了厚被子。

“主儿,听说三阿哥昨儿夜里病了,是着了凉,不过三阿哥太小,就有些凶险。”

温晚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里面是弘历昨日让人冒雨送回来的平安符。

“打发人去问问,可有需要的药材?让苏格格只管开口。”

皇家的孩子,实在太难养活了。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问。”何嬷嬷出去一会儿回来。

“听说大阿哥也病了。”

“难为苏格格,照顾两个阿哥,也是辛苦。”

温晚皱眉:“都病了?”

这就太巧了些。

“是,都是着凉,昨儿夜里冷的很。”

春然夜里还进去给温晚掖被子。

春然尚且知道冷了要照看主子,苏格格那里的人怎么会不知?大阿哥也不小了,还习武,不应该如三阿哥那般容易着凉才是。

“大阿哥住在苏格格那里?”

“昨儿是住在那里了。”

何嬷嬷如今多少了解温晚了,她很少说没有的话,每句话都有她的深意。

所以她立刻神色紧张了起来:“主儿,您是觉得…”

温晚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然后微微摇头。

何嬷嬷了然:“奴婢,去给苏格格送些补药。”

温晚点头,何嬷嬷匆匆撑着伞而去。

也不怪温晚多心,这种时候,山中无老虎,后院里,都是各怀心思,谁知道有没有人想趁乱摸鱼。

子嗣是大事,这种时候,府里的阿哥若出了事,于弘历而言,那可是不祥。

所以,就算此事是人为,也极有可能只是声东击西。

自从知道了高嫣养蛇,温晚的格局就大的没边了。

一切皆有可能。

何嬷嬷半个时辰才回来,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主儿,大阿哥一直高热,三阿哥刚退了热,奴婢送去的药,给大夫看过了,都能用。”

“如今是两个大夫都在苏格格那里守着。”

“苏格格忧心不已,顾不得惩治下人,只让人把给两个阿哥守夜的宫女都先关起来了,大概是要等两个阿哥好起来再处置。”

温晚点头,“苏格格辛苦,你再取些燕窝,回头给她送去。”

等她去了内室,何嬷嬷才低声道:“主儿,大阿哥病的奇怪,虽然高热,可精神却好,奴婢进去探望,大阿哥还起身谢主儿挂念。”

“三阿哥应该就是寻常的着凉。”

什么病高烧不退还精神尚好?

可为什么偏偏是大阿哥,他虽然是长子,但福晋生了嫡子,又得弘历十分喜爱,他就不要紧了。

除了福晋,应该也没有人这时候就容不下他。

要真的想除掉一个,三阿哥这般年幼,更好下手才是。

眼下线索不多,温晚纵脑洞大开,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可能。

只能暂且压下心思,先琢磨,待同弘历再相见,要给个什么反应才更合适。

宫里,弘历日日亲自守灵三个时辰,任凭谁劝,一概不理。

熹贵妃没有劝,只夜夜让人送汤过去,福晋倒是心疼,见熹贵妃如此,也不敢去劝,便也打发人送汤。

弘历喝不下,只用了一碗熹贵妃送的。

声音有些沙哑:“府里如何?”

吴书来心知他问的是哪个,先说了两个阿哥着凉,已经派了太医去府里了。

又着重说了温晚,日日哭灵,胃口愈发不好。

弘历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书来垂头等着。

许久,弘历起身:“去问问,额娘可歇着了?”

“我去给额娘请安。”

吴书来立刻打发人过去了,熹贵妃这几日心绪不宁,夜半总是惊醒,睡的晚些,方有所缓减,这会儿自然愿意见儿子。

弘历行了礼后,熹贵妃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今天下万民都在你的肩上,不可任性了。”

弘历称是,“额娘也是瘦了。”

“听说额娘夜不能安睡,儿子有一法子,额娘可一试。”

熹贵妃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弘历的意思。

她目光复杂,又喜也有忧。

“就这般…等不及?”

“你当知,这不合规矩。”

弘历起身行礼:“她身子弱,如今还在吃药,儿子实在不放心,还请额娘成全。”

熹贵妃叹了口气:“明儿我自会让人去接她进宫,只是,你当有分寸。”

弘历浅笑:“她在额娘这里,儿子就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福晋那里,你自去说罢,可莫要让我替你挨这埋怨!”

“是。”

熹贵妃也懒得同他多说了,让他赶紧走。

弘历却硬是喝了一杯茶才离开,惹的熹贵妃一脸不耐烦,但眉眼间却舒展了许多。

当天夜里,就睡的安稳了。

第二日,温晚先问了两个阿哥如何,何嬷嬷道,昨日太医连夜来开了药,都退了烧,竟没有什么症候了。

“太医还在这里守着,若是今晚无事,那便是大好了。”

温晚心中疑虑更甚。

第85章

但不等温晚想出什么,弘历的口谕就到了。

要接温晚入宫。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熹贵妃伤心过度,夜不能寐,从前犯了症候,唯有温晚念书,方能缓减,弘历一片孝心,遂让人接温晚入宫陪伴熹贵妃。

这道简单的口谕让何嬷嬷几个欣喜万分,王爷…不…皇上如此惦记主儿,那主儿入宫的位分定然不会低了,怎么也得是一宫主位吧。

一宫主位只是个嫔位。

这也怨不得她们不敢想,从康熙开始,对于后妃,位分上多少有些吝啬的,许多侍寝后也只能是个庶妃,位分高的都是追封。

温晚再得宠,也只是个没有子嗣的格格,若是侧福晋,位分倒也可以高些。

皇上总要按着规矩,不能让御史诟病。

何嬷嬷几个手脚麻利的给温晚收拾了东西,然后按着吴书来的意思,只何嬷嬷,春然两个伴着入宫。

剩下的人要收拾蔚兰苑的库房,来日,定了位分,分了住处,这些东西都是要带进去的。

温晚换上一身新的素服,趁着换衣裳的功夫,低声嘱咐了何嬷嬷几句,何嬷嬷点头,很快出去,借口回蔚兰苑打点,找了许多。

因住在前院,这般离府,后院的人是听不到动静的,直到夜里,她们才得了消息。

多数只嫉妒了一下,就该干嘛干嘛了,连跟贴身宫女嘀咕几句都没有。

只有完颜格格,手心里的书页撕裂开来。

她气的眼眶都泛着红:“班婕妤尚有却辇之德,后宫女子之典范,偏她这样不知规矩!连累皇上的名声!”

显然她把错都归咎到了温晚的身上,觉得温晚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弘历提前接她入宫!

浑然不愿意承认,是弘历思念温晚。

她的宫女墨香也配合,同她一般愤愤的道:“主儿,这后院里,不过都是庸脂俗粉,哪有您这样饱读诗书的?不明道理,不懂是非。”

“可这样才显得主儿难得。不然怎么皇上对您如此偏爱?”

完颜格格脸色还是不好:“皇上最娇惯的还不是那个…”

“主儿,您清逸出尘,哪能同她那样——”

“狐媚…”墨香这两个字很轻。

“人家这般,可不就是让皇上觉得新鲜?”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我做不得那些!也不屑于去做!”

“主儿这般,独一无二,皇上定然眷顾。”

主仆两个自说自话,好半天终于哄了自己开心。

也开始收拾东西,虽说心知不能提前入宫,但完颜氏入府得赏赐颇多,她宝贝的很,定要提前都小心装好,一并带进宫去。

苏氏那边也得了温晚入宫的消息,柔柔一笑:“爷这些日子,忙碌伤心,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用膳,钮祜禄格格入宫,也能宽慰一二。”

她的贴身宫女江音只勉强笑了笑,并未多说话。

主儿都两个阿哥了,还是这般。

不过想想高侧福晋失宠,一朝跌落,大阿哥也被送了过来,可见这日子,还是要谨慎些。

皇上让主儿养大阿哥,这是信任。

有阿哥们,主儿的日子就差不了。

江音神色又好了起来:“主儿,奴婢这几日也收拾东西罢?”

“有些宫里未必用得上的东西,不如就留下,让人过些日子送去苏府。”

苏格格以前就常接济母家。

“只送些日常用得到的,布匹药材这些,旁的先不必,省得父亲总拿去典当。”

苏父每每典当了,就把银票给苏氏送进府。

“是!奴婢记下了。”

温晚那边,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吴书来让人抬了轿子,毕竟步撵有些显眼了些。

他引着温晚,亲自给温晚打开了轿帘。

金黄色,贵妃才堪用的。

“皇上说,从前委屈您了。”吴书来恰到好处的道。

何嬷嬷两个神色明显激动了一瞬。

贵妃!

初封就是贵妃!

何嬷嬷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想,主儿来日,一定要生个阿哥出来!那才是前途无量。

温晚点头,坐了上去。

一路去了永寿宫,依旧是常珠在门口迎接,唯一不一样的是,常珠行的是跪拜礼。

温晚已经不是那个小格格了,她将是新帝的贵妃。

看着一个个跪下去的宫女太监,温晚想着,怪不得都要争呢,若是不争,天天跪来跪去的就是自己。

熹贵妃端坐在东间,宋嬷嬷看着她的神色,低声道:“娘娘,您不必忧心。”

“这是您养大的孩子。”

“格格,不会让您失望的。”

熹贵妃闭了闭眼:“她自然不会让我失望,可,该做的还是要做。”

外面的宫女太监无比恭谨的叩拜,都是熹贵妃的意思。

她要看看,温晚会不会因此而移了心思…

常珠恭敬的引着温晚入内,温晚却停住了脚步。

“姑姑。”

温晚唤了一声,却没有了后文。

她重新抬脚,缓缓而入。

常珠看到她的脸色越发悲伤。

进了东间,温晚跪了下去:“请…娘娘安…”

熹贵妃听出了哭腔,立刻亲手扶起了她。

宋嬷嬷以为温晚是为先皇哭,也是做个样子,心中一叹,小格格在娘娘这里,也要作态了?

但也不能说她的不是,这是规矩。

谁知熹贵妃却已经看出了端倪,一个眼神,宋嬷嬷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不是正在吃药?”

“这么哭,这药怕是还得再加一个月的。”熹贵妃柔声道。

温晚依偎着她,帕子在手里揪着:“娘娘…”

“规矩如此,吓着你了?”

“只是觉得,陌生。”

熹贵妃听了这话,笑了:“那以后,在我这里,便免了。”

温晚点头:“只您这里…不许…”

“我是回家。”

“娘娘总不是要不要我了罢?”

熹贵妃心疼起来:“那我可冤枉了!”

温晚撒娇哼哼唧唧。

熹贵妃看着她,一时间心满意足。

“以后呀,我总算能经常见你了。”这话实在亲昵万分。

“我这儿的东西,您给我依旧搬慈宁宫的东厢房。”

“好。”

“我都想过了,我白日里呢,陪您赏花喝茶,慈宁宫不如围一花圃?我们种兰花可好?再搭一凉亭,夜里呢,我们便赏月听曲儿,不要月师现身,越远越好,只得朦胧之音…睡前呢,我给您念书!我又想了一极好的故事…待下雨的时候…”

熹贵妃耐心的听完,笑了:“你是打算躲我那里,闲云野鹤了?”

“娘娘又不是养不起我。”

熹贵妃看着她:“是被府里那些,吓着了?”

“倒也没有。”

“开始是吓着了,后来慢慢就让自己想通了。”

“这日子,是分好坏的,如果能过好日子,谁愿意过那差的?所以,人人都要争,不争的要么心中有鬼,谋定而后动,要么就是心如死灰,如…那个陈氏一般。”

“我倒是不必争了,什么都有。”

“但只要杵在那里,就是纷争不断。”

“所以,我便想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您养着我,依旧可以锦衣玉食…” 温晚狡黠一笑。

“得您庇佑,我还可狐假虎威,哪个敢惹我?”

“这日子,真是做梦都得笑醒!”

熹贵妃哭笑不得,故作严肃:“不可胡说!”

“来日册封,你就是上了玉牒的后妃,当尽后妃之责!”

温晚权当没听见,帕子擦了擦眼泪:“娘娘,饿了。”

“我让人上些点心,只是点心都是素淡的,一点儿荤油都不得了。”

“您看,不过是点心不用荤油,您就觉得委屈我了似的…”温晚扑进她怀里。

“您这般疼我,我才不走。”

“傻子才走!”

说完她愣了愣,凑到熹贵妃耳边,极小声的道:“您知道么…那高二小姐…”

“我后来想想,她是不是…”温晚指了指自己的头。

熹贵妃只听说了处置结果,旁的弘历并未细说。

“你可是瞧见什么吓人的事儿了?”

“我听说她日日祈福,莫不是——”熹贵妃神色冷凝。

“你后来身子又病了那些日子!可是…”

温晚赶紧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巫蛊诅咒可都是大忌讳。

她道:“我只是觉得,她一时好一时坏,都不像作假。”

“既然不是作假,那人怎么会如此?只能是病了。”

“我也是头一回见这般的,所以多想了些。”

“听额娘说,高夫人对她寄予厚望,严加教导。她幼时定然过的不好,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性子。”

“但看高侧福晋,她得阿玛疼爱万分,这份疼爱是她一生的底气,也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罢,所以再难,她也爬的起来,不会疯掉。”

“我亦如此。”

“有您同阿玛额娘的疼爱,来日便是再多风雨,我也能一笑置之。”

“人果然是要对比的,这般一对比,我这日子…着实好的不得了。”

“可不能再好了,就这般罢,咱们都平安喜乐。”温晚满足的笑了笑。

熹贵妃却越听越生了疑心。

不是疑心温晚,而是疑心,温晚这般言语,才是自己教出来的样子,那她当初怎么会寻死的?

弘历府里闹出这么多不安分的,便可知若是有人未雨绸缪,提前做了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眼下也查不到了。

她先让人上了点心,亲手喂了温晚一个,才慢慢问了她高嫣那件事的始末。

方知高嫣这事儿也是蹊跷,但又证据确凿,如此处置也算妥当。

但若是有人做了手脚,此人心机之深,着实瘆人!

同暗算温晚之人,未必就不是同一个。

这样的人不揪出来,后宫何安?!

不过此事同温晚倒是不相干,熹贵妃并未同她细说。

两人便只再说些家常话了。

晚膳后弘历又来请安,宋嬷嬷亲自出去挡住了。

“娘娘说,今日乏了。”

“皇上心意,娘娘明白,只是日子还久着呢,皇上还是好好歇着罢?”

弘历心知额娘是怕自己见了温晚,多有不舍缠绵,不合规矩,于温晚的名声可是极为不好。

他要给温晚贵妃之位,本就有阻力,是该谨慎些。

只能颇尴尬的离开了,转而去了福晋那里。

福晋本有些疲乏,听他来了,却也得打起精神伺候。

弘历阻了她请安,“朕就是过来同你说说话。”

“朕已经让人在收拾东三所了,先把永璜永琏,接进来,就是得辛苦你了。”

福晋十分愿意,永琏留在府里,她是不放心的。

毕竟乌拉那拉氏野心初现,把高氏弄成这样,谁知道她会不会生了更大的心思?

但眼下,她初掌后宫,许多事儿都需多加留意,还腾不出手来,压制乌拉那拉氏。

只让人去好生劝慰了高氏,让高氏务必振作起来。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如今太妃们已经定了在慈安宫居住,待皇阿玛的灵柩出宫,便搬过去,一行人等都随行伺候。”

“娘娘的意思是,宫外的妹妹们,该先定下居住何宫。”

“臣妾想,旁人也就罢了,只温晚妹妹,居永寿宫,皇上以为如何?”

福晋提这个,也是知道,熹贵妃跟弘历定然都是想温晚居永寿宫的,倒不如她先开口。

“朕也是这般想的,她自小在永寿宫长大,住在那里也是安稳。”

“她性子淡,不爱见人,永寿宫就不必让旁人进去了。”

“是,臣妾明白。”

“马尔泰的福晋,这几日在你这里伺候,可还好?你若用不惯,让你母家挑选一个进来,也无妨。”

“马尔泰福晋十分细心,又写的一手好字,臣妾哪里会用不惯?”

弘历就知道她会如此说,眼神带了点真心实意:“这么多年,你始终恪守规矩,宽以律己,朕知你辛苦。”

“偶尔松懈一下,是无妨的,你先是朕的妻子,才是皇后。”

福晋一时红了眼眶,她偏过脸,“臣妾…”

“臣妾想居长春宫。”福晋道。

“好。”

“圆明园中的长春仙馆也留给你。”

“便是你不提,朕也是定了长春宫的,除了你,长春二字,旁人是用不得的。”

雍正曾赐弘历一号为长春居士,这两处地方,同弘历之号同名,福晋居住,也显帝后和睦。

福晋轻轻拭了拭眼睛:“臣妾…知足了。”

她会做个好皇后。

第86章

温晚入宫陪伴熹贵妃,却依旧不必去哭灵,只在永寿宫哭一哭。

福晋第二日来了一趟,来的不太巧,熹贵妃哭灵累着了,在内室歇着,温晚迎了出来,福晋亲手扶起了行礼的温晚:“妹妹为娘娘尽孝,实乃大功一件,只妹妹身子弱,也要顾及自己。”

福晋的意思很明白,你提前入宫,我并不生气。

半分阴阳怪气都没有,也没有敲打警告。

这份气度,让温晚心中复杂,她都不知该敬佩还是悲哀。

她神色松了松:“妾瞧着您瘦了些,您也要顾着身子,补品难吃,可却能补身,总好过喝些苦药,妾也是经验之谈…”

福晋微笑,温晚规矩懂事,一点也不张狂,可她也从不与人亲近,仿佛什么都打动不了她,什么都不想沾染。

今日能同她说这话,倒是难得。

“妹妹好意,我记着了。”

两人正要各自落座,忽见常珠端茶匆匆而入,后面跟着高玉。

“娘娘。”高玉已经改口。

“二阿哥病了!方才晕了过去!皇上已经派了两位太医过去了!让奴才问您,可要回府去瞧瞧?”

福晋心口一慌,差点站不稳,温晚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后面的彩柳已经反应过来,扶住了福晋,温晚便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就回府!”福晋走了两步停下,回身看向温晚:“娘娘这边,就劳烦妹妹了。”

温晚点头,行礼,福晋方匆匆而去。

二阿哥。

温晚垂眸,往内室走去,准备等熹贵妃起身。

三个阿哥都病了。

她隐约怀疑,是高氏的手笔。

这也未免太冲动了。

一下子三个阿哥都病了,二阿哥病的还重些!弘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异常?!

便是嫁祸给了乌拉那拉氏,越证据确凿,弘历恐怕越会怀疑!

高侧福晋,能活到现在,恐怕多亏了弘历原先的宠爱!

温晚再想想自己,不由危机感倍增。

她若是一朝失宠…那真是…

熹贵妃醒来后,就发现温晚乖巧的坐在她的床前,一动不动。

倒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不去歇着?我哪里需你在这里守着。”

温晚娇娇的一笑:“方才心慌。”

过来便不慌了。

熹贵妃心软了又软,由她扶着,穿上外衣,又整了整发髻。

待她喝了一盏茶,温晚才低声道:“福晋方才来给您请安,本想等您起身伺候您,只是高公公来报信,二阿哥病了,竟晕了过去,福晋回府去了。”

“二阿哥还小,定然思念额娘。”

熹贵妃也很是担忧:“永琏病了?”

“永璜刚好些,永璋还病着,这永琏…是什么症候?”

“来人!去王府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常珠应声,自去寻了两个太监,嘱咐他们两句,又给了令牌,让他们速速出宫去了。

温晚没有说那些让熹贵妃别担心这样的废话,而是道:“娘娘,不如让人接大格格入宫?”

“福晋虽然回去,但照顾二阿哥难免分身乏术,大格格也还小,额娘不在身边,心里惶恐也是有的。”

熹贵妃点头:“你说的对!还有青姝!奴才们再尽心,也得有人看管才好。”

于是又急忙让人去问问弘历,她要派人接大格格入宫。

“娘娘,大格格入宫,不如就让她暂居后殿,咱们白日里哭灵尽孝,也不会惊着她,大格格那里只让宫女陪着,每日几柱香尽孝心就好。您说呢?”

熹贵妃点头,“难为你了。”

温晚向来万事不管,如今这样,不过是担心她。

“我总觉得,曾得您如此照顾,可偏偏怎么想,也想不出昔日之点滴。”温晚笑笑。

“所以虽说不记得了,可这样被人照顾,终究能让人也生出善待旁人之心。”

熹贵妃心绪好了许多:“若人人都如你,早就天下太平了。”

温晚赶紧摇头:“我只做自己,只想着亲近之人,跟这天下可扯不上关系。”

熹贵妃也笑着摇头:“这话听着耳熟,是弘昼那孩子挂在嘴边的。”

“他说的还更不成器些,竟说只想着混吃等死,若是他四哥因他不当差就不给银子过活,他就给自己办丧事敛财!”

“这话说的是无法无天。”

“当着他皇阿玛,倒是不太敢如此明了,知道描补一番,不过因此,爵位每每朝不保夕。”

看样子,熹贵妃是挺待见这弘昼的。

“我见过他一回,的确不稳重,还在我背后骂骂咧咧,只是我没听清。”温晚道。

“你们如今竟还是不合。”熹贵妃都惊了。

“原你就不喜他,他也不安宁,总捉弄你,还说你,抢了他的四哥…”

温晚听了,一怔。

低声道:“到底是我抢过来了。”

说不出的惆怅无奈。

熹贵妃自然心疼,又揽着宽慰一番。

如此,她自己倒也不那么担忧永琏了,只时不时让人去看看,大格格接来了没有。

温晚在府里根本没见过大格格,这位来日可是传说中最得弘历喜欢的固伦和敬公主,不知是否真的如以前多数书里写的那般,娇蛮跋扈。

但看福晋的性子,就算是溺爱女儿,也不至于让女儿失了规矩体统。

至傍晚,大格格被接了进来,温晚正陪熹贵妃亲手挑些金菊茶,是给弘历泡水用的。

听了大格格已经进宫,熹贵妃便停了手,只让温晚再挑拣一些。

不多时,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小姑娘被常珠带了进来。

温晚还没看清她的脸,只见她微微低头行礼:“青姝给皇祖母请安。”

行礼十分标准,可见规矩很好。

“好孩子,快起来!”

熹贵妃招手,常珠就把青姝扶了起来。

青姝像是路上就知道温晚的存在,又对温晚行了一个晚辈礼。

却没有说话,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温晚。

格格?

可她已经入宫了。

娘娘?

又还没有册封,也不知道位分。

温晚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回礼,若是她只是个小格格,府里遇见,是要回一个半礼的,可若她是贵妃,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礼。

两人都看向了熹贵妃。

熹贵妃被一大一小的眼神逗笑了。

把青姝拉进怀里:“这些日子,就跟皇祖母住,可好?”

“青姝愿意。”

“真是乖。”

“若有什么用不惯的,或是吃的不惯,夜里睡不安稳…都要告诉祖母。知道么?”

“青姝记着了。”

熹贵妃又嘱咐了几句,青姝都十分乖巧的应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一起用了晚膳,熹贵妃就让宋嬷嬷亲自送青姝去后殿安置了,还拨了自己的两个宫女,去伺候着。

熹贵妃正要去更衣,就听弘历又来了。

这回理由是看大格格。

熹贵妃看了眼正在看书的温晚,“告诉他,青姝在后殿。”

“是!”常珠出去回了弘历。

弘历已经站在廊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窗上,因烛光映出来的温晚的影子。

她在看书。

影子透不出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看的那般入神?

竟一直侧着,并没有往外看的样子。

是不知道自己来了么?

还是小没良心的,整日赖着额娘,全然不想他了?

常珠见弘历不走,只能行礼暗示:“皇上,娘娘歇着了,奴婢带您去后殿看看格格?”

哪里歇着了,不过是不肯让自己见温晚。

弘历无可奈何,他若不管不顾,额娘日后,可未必再由着他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额娘,弘历也不想真的忤逆。

只能缓缓离开。

“大格格今日来,可还好?”

在后侧的常珠回道:“大格格懂事,娘娘十分喜欢。”

“格格待大格格,规矩有礼。”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规矩有礼,就是不冷淡也不亲近。

“嗯。”

“提醒着她喝药,蜜饯也要勤换着花样儿。”

“点心不可多用,额娘总惯着她。”

“奴婢会提醒格格的。”

弘历没有再问,进后殿看了看大格格,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至院中,没忍住,又往廊下停住,往窗上看去。

已经没有温晚的影子。

这是进去陪额娘了?

弘历眼神不自觉的失落了一瞬。

正要转身,只听旁边门里传来春然的声音:“主儿怎么在这里站着?该喝药了。”

弘历心跳陡然增快。

她在门口?

门半开着,并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是站在哪里。

可能看见他?

弘历踏上台阶,至第三层,终是停下了。

他不能进去。

不能让额娘觉得自己不知轻重,这对温晚无益。

可又觉得难耐的很。

若是不知温晚站在那里也就罢了,不过是想上一会儿,也就顾不上了。

可现在,温晚就站在里面。

同他只隔着一道门。

她是为他而立。

弘历的想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约莫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弘历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们彼此竟有默契一般,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里面春然问了两句就明白过来,住了嘴,温晚也没有应她。

外面李玉低头等着,也不敢劝弘历回去。

他不太明白,皇上想格格,碍着娘娘,不得见,但都这么近了,说句话也好。

他不知,若说了话,今儿两人就分不开了。

弘历还得回去亲自守灵一个时辰,耽误不得。

第87章

二阿哥病了整整十日,福晋陪了十日,终于见好了,却也不能立刻搬进宫中,怕身子受不住。

可福晋却不得不进宫了。

弘历登基的日子已经择出来了,在二十七日奉先殿停灵之后的第十日。

满打满算也就剩了十三日。

而登基之时,当赏赐六宫,雍正出殡后,太妃们需得立刻迁宫,潜邸的人需得搬进来,等着册封。

事情繁琐,熹贵妃倒是能操持,但一来,新皇后不亲自操持,会让外界以为皇后并不受新帝看重,现在正是朝堂上下都在拼命察言观色的时候,所行所言,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过度解读。

二来,妇们哭灵后,是会来永寿宫请安的,巴结熹贵妃是一样,巴结新帝的后妃才是更要紧的。

福晋不在,温晚却在。

传出去就是宠妾灭妻!

自温晚入宫,虽说低调,但奈何这种时候,后宫口风根本紧不住,命妇们来永寿宫请安的骤然就多了起来。

熹贵妃总让温晚避开,但这些人岂能轻易放弃,还是日日都来。

熹贵妃也是烦不胜烦,这种时候却又不能态度太强硬,新帝继位,当先宽和为主,雍正大大还在奉先殿躺呢!一点笑话都闹不得。

熹贵妃一边操持后宫事宜,一边应付这些试图见到温晚的命妇,也是辛苦。

温晚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磕磕绊绊的一边学一边帮衬,算数是她的优势,基本扫几眼就能算出来。

夜里还要给熹贵妃缓减疲乏,念书,或者说会儿轻松些的话,熹贵妃也心疼她,让她早点歇息,她却总用一句回去呆着就心慌来搪塞,这么一日日的陪着。

这期间,弘历每每过来请安,温晚便先避开,本来按着熹贵妃的意思,三五日两人见一回也就说的过去了,可偏偏福晋回府了,若是两人常见,岂不是显得新帝不够稳重?

这并非是事情只要不传出永寿宫去就能遮掩的。

其身需正,方无愧于心,再无愧于民。

弘历已经继位,一言一行都当严以律己,不可任性。

最不济,在最初的一年,也要做给所有人看,如此,才能减少前朝后宫的波澜。

若最初就乱了规矩,则后患无穷。

当然,熹贵妃多少也夹了私心。

见不到,才能让人越发放不下…

这些日子里,唯有一次,熹贵妃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松了口,让温晚送弘历出门。

两人也不能拉拉扯扯,便并肩走着。

久而未见,身份已变,弘历其实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对皇阿玛的不舍,前朝事多的疲乏,还有夜深人静时坐在养心殿龙椅上复杂的心境…

但院子就这么点路,也说不上几句。

他只偏头看着她,内心出奇的平静。

天下已得,而你在我身侧。

走至一半路时,两人都越发慢了,后面跟着的人都快止步不前了。

“可有按时用药?”弘历终于开口。

温晚点头:“苦的都快习惯了。”

“都不愿王太医换方子了,这么喝下去,说不得哪天,就喝出了回甘。”温晚声音语气如常,听不出半点陌生。

弘历心底一软。

这些日子,因着身份变化,多少人都变了态度,诚惶诚恐,他虽说知道帝王威严,这是好事,可到底也有些不适。

温晚这般,让他心中熨贴了不少。

“你如此一说,我都想尝尝了。”

温晚听到了他的第一人称。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那可得把王太医吓坏了,不知该不该给您放点糖块进去。”

“人家好好的药,被咱们俩喝成了糖水汁子。”温晚用帕子遮了遮嘴角,掩住笑意。

“你这么一说,我可算明白了一事,额娘每日让人送汤,偶尔的汤却加了红豆,还微微泛甜,可是你偷偷加了糖?”

温晚脸色又红了起来。

不否认也不承认。

弘历低笑:“绿豆汤里你给我加红豆也就罢了,莲藕汤里加红豆,你怎么想的?”

那汤,他竟硬是喝了两碗,李玉都看不下去了。

温晚轻声道:“没有怎么想,红豆就是红豆,并无旁的意思。”

弘历听了这话,却立刻想到了旁的意思。

眼神便带了点缠绵之意。

可影壁已经在眼前,绕过去,她就不能再送了。

弘历颇为不舍,于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要好好用膳。”

温晚嗯了一声。

“我每日让人送来的红豆酥…你好歹用一块。”

温晚又嗯了一声。

弘历轻叹一口气,声音放低:“也就这几日了。”

灵柩出宫,宫里就能松懈些了。

他便是日日见她,也无妨了。

弘历深深的看了温晚一眼,一身素白的她,在朦胧夜色里,纯净如白莲。

“回去罢,夜里凉。”

弘历往前欲走,忽的手指微凉,他低头,只看到她宽大的衣袖。

衣袖底下,她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弘历微微用力回握了她片刻。

温晚收回手,缓缓行礼。

弘历把她托住,没让她完全蹲下去,等她站好,他才转身离开了。

温晚略站了片刻,才缓缓回去。

这一次之后,两人又是四日未见,各自忙碌依旧,待福晋回来,温晚算是松了口气。

给福晋行了礼后就去东厢房呆着了,没有任何听福晋同熹贵妃说话的意思。

她现在就夺这协理六宫之权毫无意义。

福晋明显瘦了,熹贵妃都有些不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你也得顾着自己。”

福晋听了这话,竟落了一串泪:“额娘。”

她向来规矩,多是唤娘娘,今日唤额娘,可见是撑不住了。

“永琏…”

“永琏不是已痊愈了么?”熹贵妃急切的道。

难道还有隐情?!

“已经痊愈,只是,其中有许多波折。”

“臣妾不忍额娘担忧,所以瞒了额娘,还请额娘恕罪。”

“我怎会怪罪你!你只管说来!若有什么,我替你做主!”

熹贵妃也是过来人,已经有了猜测,脸色十分难看。

永琏是个极好的孩子,弘历对他寄予厚望!

“额娘不知,永琏高热之始,并非是来报那日,而是已经两日!这高热奇怪,虽病了,可精神极好,永璜也是如此,但永璜身子壮硕一些,又用了药就好好歇着了,永琏却是——”

“他唯恐臣妾同他阿玛担心,又见府中忙乱,竟不让人报,只喝了往日风寒的药,暂且压了下去,他便当无事,仍旧用功读书…”

话已至此,熹贵妃便明白了,永琏为何会病的晕过去。

是他太过懂事,又年少莽撞,导致没有及时医治。

“他这病,可是另有缘故?并非只是着凉罢?”熹贵妃叹了口气。

“是。”

“臣妾待他退了热,就开始严查。”

“府里三个阿哥都病了,这实在不能让人不生疑。”

“这一查,竟又查到了高妹妹身上。”

福晋仍唤高妹妹。

熹贵妃敏锐的觉得,事儿必然不是高氏做的。

“高妹妹身边的一个粗使丫鬟也认了,说是高氏落到这种地步,院子里的奴才也是步步艰难,去膳房,每每遭人冷眼,且几个阿哥的宫女们也每每奚落于她,她便生了歹毒心思,联合了自己的老乡们——粗使丫鬟不比宫女,正经出身,但私下里爱三三两两抱团。”

“她们也不敢做旁的,就是夜深人静,偷偷推开窗子。”

“这样的天气,夜里已经泛凉,加之那几日有雨…夜里守夜的又偷了懒…种种之下,三个孩子竟都病了。”

“太医诊了又诊,只是着凉引发的风寒,并无旁的。”

“永琏若是不拖着,也没这般严重…是臣妾,总教他要自强自立,坚韧耐苦…”福晋擦了擦眼泪,满脸自责。

熹贵妃先宽慰了福晋好一会儿,才道:“高氏如何处置,你可有定夺了?”

她知福晋并不信是高氏所为,这话不过是让福晋有个由头,把话说下去。

福晋摇头:“臣妾,仍想不通。”

“臣妾也查到的太容易了。”

“根本没废什么功夫。”

“那粗使丫鬟,认的太干脆了,虽说死活不认是高氏所指使,但又说话漏洞百出,恨不得让人一目了然她就是为了护主。”

“最要紧的是,闹了这么一场,高妹妹图什么呢?”

“只是拿三个阿哥撒气?”

“于她半点益处都没有!”

“反而…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谁都知道,皇上,这就要给众人定位分了…”

熹贵妃面色微冷,她拍了拍福晋的手。

“永琏无事,就已经是祖宗保佑。”

“你且先放宽心,你若撑不住,那些子丧良心的,岂不是更得意了?”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一旦贪心,就容易急,一旦急了,这马脚就藏不住了。”

“只要露了马脚,就已经不成气候了。你说是不是?”

福晋缓缓点头:“臣妾,谢额娘教导。”

熹贵妃没有再说话,只又拍了拍福晋的手,让她先去歇着。

然后独自坐了半个时辰,才让人去叫温晚。

先说了琐事:“绣房那里,要过来给你量身裁衣,你这些衣服,过几日就不便再穿了。”

“我让她们午膳后再来。”

温晚点头,她这些衣裳已经是新做的了,只是过几日,她的位分不一样了,虽然还要着素至少百日,但位分不同,料子就不同,细节处也不同。

熹贵妃想了想,暂且没有同温晚提及王府的糟心事。

等着诸人的位分定下来,她再借着位分,同她仔细说道一番。

温晚虽有她护着,又不爱同人往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午膳后,温晚也歇了一会儿,醒来就听绣房的人在候着了,还是来了六个人,神情恭敬小心,这次比之上次,她们已经摸索到了温晚的大概喜好,准备的花样上让温晚很满意。

熹贵妃的喜好她们早就摸到了,花样上便多是贵妃喜欢的,温晚看出贵妃其实兴趣已经不大,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天长地久杵在眼前的,可这么多年,因着雍正性子严谨,下面的人就得平和规矩,所以贵妃虽掌管后宫,但也甚少挑剔,绣房的人还以为贵妃长情…

温晚没有立刻当着绣房的面儿说什么,这些只是素服,百日后,还要再做,那时,她怎么也能画几个新鲜花样给贵妃的。

绣房的人刚走,弘历就来了。

他身后的李玉手里捧着一本折子。

这是已经定了后宫位分,来请熹贵妃的意思了。

熹贵妃了然,示意温晚先去东厢房,温晚出门,正好同弘历照面,还未行礼,就被他拉了起来。

眼神对视,都露了笑,弘历缓缓松开了手。

温晚往东厢房而去,弘历看着她进去,才回身入内。

等他行了礼,熹贵妃冷哼:“茶已经凉了。”

弘历尴尬一笑:“额娘…”

李玉赶紧把那明黄色的折子呈给熹贵妃,然后就退了出去。

熹贵妃没有拿乔,当即就拿了起来,这是他的亲儿子,她只有替他好好掌眼的。

位分是从高到低写的,头一个就是温晚。

皇后是不在此列的,且熹贵妃已经知道,皇后居长春宫,温晚居永寿宫。

“这个封号…”熹贵妃蹙眉。

“不甚妥当。”

“本来贵妃之位,朝中就颇有微词,富察家懂事,竟为你说话的,倒也能封的下去。”

“你这个封号,恐怕富察家都得难受。”

温晚名字后面,赫然是沅贵妃。

沅与元同音,按理,只有皇后才用得。

这么个字,同那宸字有何区别?太过明显了。

“温晚八字缺水,这个字于她有益。”

“且那极吉祥的字,本就不多了,或是相冲,或是不甚悦耳。”

“儿子同皇后提过,皇后并无不悦。”

熹贵妃白了他一眼,皇后敢不悦么?

这话说的忒不要脸了。

“至于富察家,儿臣心中有数。”

熹贵妃叹了口气,知道是劝不得了。

先皇重重磨难才能登基,且登基后,兄弟们依旧不安分,让先皇行事之初,处处制肘,不得顺心顺意。

相比之下,弘历就顺利的多,他无兄弟威胁,又天生擅长御下之道,故而,只一个封号,他根本用不着顾忌。

群臣最多上几个折子劝谏,是不敢闹什么事儿出来的。

第88章

熹贵妃只能先接着看下去。

“乌拉那拉氏,娴妃?”熹贵妃念完,眼神便往下,去找高氏的位分。

“高氏,常在?”

“封号,慧?”熹贵妃都不知说弘历什么好了。

这封号够讽刺的。

高氏若真聪慧,也落不到这个田地。

“不妥。”

“明面上,同为侧福晋,位分相差太过悬殊。”

“且,高斌不是很得你心?高家已经舍了一个女儿了,怎么你也要给他留下一个!”

“你从前宠爱高氏,不说人尽皆知,可也是许多人都知晓,如今,你让旁人如何看你?她伺候你多年,也算恭瑾规矩,并不张狂。”

“许多事,她也是受人连累。”

“你如今,不可落一个薄情的名声!”

弘历不太情愿:“高氏所为,皆是她咎由自取。”

“这次三个孩子之事,甚是蹊跷。虽说证据确槽,可越是这般,我越觉得,并非高氏所为。”熹贵妃缓缓道。

“你额娘,也在后宫沉浮几十年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种时候,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不好深究,也终不能仅因猜忌就定哪一个的罪。”

弘历并不知,此事竟然蹊跷,不过他是信自己的亲额娘的。

故而点头:“额娘可有眉目?”

又道:“是儿子不孝,后宅之事,竟还得累额娘帮衬。”

熹贵妃沉吟一会儿,摇头:“无凭无据,也说不上是哪个。且再看看罢,先等皇后腾出手来。”

她到底不能掺和太多。

这后宫,还得是皇后做主,才不会乱。

“说到此处,我需得再同你嘱咐一句,后宫若要不生乱,中宫地位需得十分稳固。”

“儿子明白。”

熹贵妃又低头看了看名单,“高氏,这次的事儿,皇后的意思是,处置了丫鬟就是了,不必闹大。”

“既如此,你可以不再搭理高氏,可要给她个说的去的位分,就当做给群臣看的。”

弘历想了想,“嫔位?”

“也是一宫主位了,让她居钟粹宫。”

钟粹宫,果然够偏的。

“嫔位不够。”

“温晚是贵妃,你莫要让温晚太过打眼。”

“那就妃位?与娴妃并尊罢。”弘历随意的道。

熹贵妃再次低头看了看,温晚下方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虽说,入府后太过安逸,全然不知伺候你,但也是先帝指给你的侧福晋,娴妃也当得。”

“我原属意,高氏位尊于乌拉那拉氏的,也是给高家,还有汉军旗的人以安抚。”

“不过,还是你的心意要紧。”

弘历本就不喜欢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便道:“乌拉那拉氏为娴嫔罢。”

熹贵妃笑笑:“我们母子私下里的说话罢了,你莫要儿戏。这位分,也是你审度过的,岂能轻易更改。”

弘历亦笑:“让乌拉那拉氏为妃,本就是为了不难看,侧福晋里,总要有一个妃位,既然高氏定了妃位,那她就为嫔罢,也是主位,居——”

“延禧宫罢。”弘历本来是让她居咸福宫,不过已经成了嫔位,居延禧宫就当补偿了。

熹贵妃点头:“延禧宫,也算清静,合她的性子。”

她又继续看:“苏氏,为纯嫔,苏氏养着两个阿哥,又恭瑾柔顺,嫔位也是应该的。”

“完颜氏,嘉嫔。”

熹贵妃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珂里叶特氏,愉常在。”

“戴佳氏,慎常在。”

她没有继续念了,剩下全是常在了,封号都没有,幽篁里的金氏得了个答应。

“珂里叶特氏,也入府不短了,不如给个贵人,也好看些。”熹贵妃合上了折子。

“听额娘的。”弘历本以为她会劝自己改完颜氏的位分,但熹贵妃只字不提。

折子合上了,就是定了,只等着圣旨了。

册封礼倒是不急。

说完正事,弘历又陪熹贵妃说了会儿话,就被她催着赶紧回去了。

三日后,雍正的灵柩出宫入皇陵,宫中哀哭了一日。

第二日,整个皇宫,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还是素衣戴孝,但到底都敢走动了,该当差当差了。

宝亲王府门口,也出现了长长的马车队伍,府里的主子们开始进府了。

弘历的明旨要登基时再颁布,但府里众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位分,入宫后,大家就彻底尊卑有别了。

秀珠扶着高氏上马车,她欢喜的好不容易才止了眼泪,主儿竟然是慧妃娘娘!

唯一的妃位!

虽说钮祜禄格格果然成了贵妃,但乌拉那拉氏,只是一个嫔位。

尊卑有别,乌拉那拉氏,需得向主儿行礼!

秀珠别提多解气了。

高氏却是没有什么喜色,心里越发担忧她的阿玛,自己封了妃,阿玛不知要怎么给皇上卖命呢。

高氏先上了马车,她先出发了,才到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表情淡然,仿佛并不介意被温晚和高氏压在头上。

她们两个的马车出发后,就是苏氏和两个阿哥。

奶嬷嬷抱着三阿哥,而苏氏亲手牵着大阿哥。

在众人的行礼中,苏氏上了马车,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

终于轮到了完颜氏,她神色还是清冷的,倒是她的宫女墨香神色有些倨傲,冷冷看了眼后面的众人。

她原本的贴身宫女被送回了内务府,墨香就凭着言语好听,入了完颜氏的眼,她每句话,都贴着完颜氏的心去说,哄的完颜氏十分熨贴。

宫女如此,完颜氏毫不觉得不对。

若不是因着自认清冷才女,不该纡尊降贵同这些人掰扯,她大抵会更倨傲,自己心里如此,又怎么会发现宫女没规矩呢?

只觉得过瘾!

后院主子们一个个入了宫,宝亲王府,便由御林军接管,仍旧仔细守护着。

熹贵妃也正式搬去了慈宁宫,称了太后,永寿宫就留给了温晚,但弘历偏要将永寿宫再修整一番。

温晚正要跟着去慈宁宫先住着,弘历却道,让她先居翊坤宫。只有翊坤宫还空着,若不是永寿宫离着养心殿最近,加之她在永寿宫长大,弘历本属意温晚居翊坤宫的。

他心思也很明显,温晚去慈宁宫,他怎么去寻她?

亲额娘在正殿,他如何同温晚亲近些…

虽说孝期百日内,什么也做不得,但总是不自在的。

太后看破不说破,点了头,温晚却不乐意了,拉着太后不放手。

“太后…”

“东厢房,我都自己布置好了…您不能言而无信。”

“您那故事,还没听到结尾呢…”

太后听到故事二字,神情便犹豫了起来:“弘历…”

温晚的故事都是自己改编的,太后听的又新鲜又入迷,每每睡前,都听一段。

弘历心里骂了两句小没良心的。

面上一本正经:“皇额娘,哪有贵妃与太后居一宫的?这于礼不合。”

“外头岂不是会以为,这个贵妃,是您替温晚要来的?”

太后一听也有道理,便又改了主意:“你白日里,抽空去与我讲一段也就是了。”

“皇帝说的也没错,你是贵妃,当为众妃之典范,规矩要严谨些,以后一言一行,都需三思,切不可再任性了…”

弘历心头一跳,赶紧道:“皇额娘,我哪里有这个意思。”

“也没有当面就栽赃陷害的。”弘历笑道。

太后满眼笑意,故作正经:“我教导她呢,省得你总说我太过娇惯她!”

“你可记住了?!若是做的不好,哀家可严惩不贷!”

温晚点头:“是!我若做的不好,太后便罚我抄经。”

“抄经多累!你字也不好看!”太后摇头。

“那禁足?”

“禁足了,谁来与哀家念书?”

“那…在您宫里禁足?居后殿就好。”

“不能居东厢房,倒是算严惩了!”太后点头,表示满意。

弘历听的哭笑不得。

只能说好话,把一老一小两个一起哄了:“听皇额娘的,若是温晚以后犯错,不管大小,皆如此严惩。”

君无戏言。

他这也算是承诺。

“不过在儿子看来,温晚是您一手教导,是不会有错的。”弘历又补了一句。

一老一小立刻神色得意,温晚故作矜持:“皇上谬赞了。”

“你应该再说一句愧不敢当。”太后笑道。

“可…我并不觉得惭愧啊…”温晚一脸无辜。

太后笑得都渗出了泪。

弘历只能陪着她们如此玩闹了一会儿,权当放松了,好在最后,温晚还是暂且搬去了翊坤宫。

弘历怕夜长梦多,当下就把人带走了,要亲自送她过去。

两人也没有坐步撵,就这么走在长长的甬路上。

红墙有的地方已经旧了,温晚的视线从红墙逐渐到天空。

天高云阔。

弘历抬头看了一眼:“明年夏日,带你去圆明园避暑。”

“嗯。”温晚收回视线。

她偏头对着弘历一笑,喟叹道:“失去记忆也好,这地方对我来说,仍是陌生的,需要一点点重新融入记忆的。”

“而且,这记忆里,依旧有您。”

弘历忍着把她揽进怀里的冲动,只握住了她的手,一瞬便又松开。

“莫要再弄丢了。”

“嗯。”

甬路之上,两人身影,近的仿佛即将相拥。

第89章

皇后居长春宫,温晚暂居翊坤宫,慧妃居钟粹宫,娴嫔居延禧宫,纯嫔居景仁宫,嘉嫔居承乾宫。其他的都不是一宫主位,只能与这些主位同住,唯愉贵人珂里叶特氏终于运气好了些,独自居咸福宫偏殿,没有主位压在头上。

慎常在戴佳氏就运气差了很多,居承乾宫偏殿,与嘉嫔同住。

搬进去第一日,就需去嘉嫔那里伺候。

嘉嫔是才女,让人伺候自然也不会是伺候茶水这样的事,自然要与书有关。

“姐姐心细,手指干净,不如帮妹妹,把这些书都略摊开晾一晾,再放进这书阁中。”

一宫主位,可以使唤自己宫里的,是规矩,当初秀女们被嬷嬷都教导过的。

多少秀女因此规矩而立志一定要爬到一宫主位。

但要怎么伺候,都是要看主位妃嫔的性子。

也有的宽和,只让请个安罢了。

嘉嫔显然不是个宽和的,她同戴佳氏更谈不上交好。

“娘娘如此说了,嫔妾自当遵命。”戴佳氏咬着牙应了。

她开始慢慢整理书,嘉嫔为了做个样子,不显得她故意磋磨人,便也整理,戴佳氏整理十本,她也做不上一本。

一会儿的功夫就又乏了,要用茶,用点心,又歇了会儿。

戴佳氏却不能,只能一点点的整理。

嘉嫔还道,宫女们的手都太过粗糙,碰不得她的书,故而,只能戴佳氏自己做,戴佳氏的宫女心疼不已,却也不敢帮忙,只能帮着擦擦汗。

趁着嘉嫔歇着,戴佳氏示意她先回去收拾东西,万一一会儿嘉嫔这里人手不够,看到她杵在这里,定然要使唤她的。

“你且回去,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也就晚膳时辰,我就回去了。”

“我们自己的屋子也要打点,你不回去,我如何放心?”

宫女方不甘心的回去了。

其它宫里,却都还顾不上磋磨人,都忙着收拾布置,打量新的住处,十分热闹。

唯有延禧宫寂静的很。

所有人虽然也来来往往的归拢东西,但却都脚步极轻,神色严肃,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娴嫔端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宫女采荇捧着茶:“主儿,您先歇歇眼。”

“这一册书从王府看了一半,又将在这宫中看剩下的一半。”娴嫔目色平静。

她端茶喝了一口:“你也不必如此拘束他们,咱们只是位分不高,又不是被打入冷宫了,该如何便如何。”

“是!奴婢明白了。”采荇点头。

娴嫔放下杯子,又拿起了书,神态自若,仿佛当真丝毫都不介意位分。

搬宫之后,内务府才开始往各宫送人。

她们本来身边伺候的都是王府里带来的,可按照规制,原先伺候的人就远远不够了,就得内务府补上,低位分的不过是内务府自己定了送过来就是,瞧着顺不顺眼都得先留下。

翊坤宫自然不一样些。

内务府的总管带着人亲自来见温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总管是最人精不过的了,已经探了不少消息,知道温晚在王府里就是不爱见人的性子。

所以同温晚说话上,就简短的很,没有啰里啰嗦,也没有直接表功,更没有凑的太近。

但态度又让人明显能觉得他的恭敬殷勤,带过来让温晚挑选的人也很见用心,宫女里就没有一个长的出挑的。

待何嬷嬷选了人,温晚微笑:“陆总管辛苦。”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的本分。”陆总管笑着行礼。

“贵妃娘娘,皇上吩咐,太监们由吴总管给您挑选,奴才已经把人带在了门外。”

“许多。”温晚道。

许多立刻上前。

陆总管不露声色看了一眼许多,“娘娘,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温晚颔首,许多同这陆总管一起退了出去,两人一到门外,陆总管就笑了笑:“你小子真是有大福气的。”

“不枉费你干爹这么疼你啊。”

陆总管提许多的干爹,这就是示好,许多如今摸不清宫中形式,便都应着,都给赔个笑脸。

送走了陆总管,许多挨个打量了新来的太监,大多都年岁不大,唯有两个有点年岁了。

许多的眼神在这两个身上停留的就多了一点。

一般新人宫里的年岁大点的太监,不是掌事太监,就是塞银子谋进来的。

温晚已经亲口言明,许多,日后就是她宫里的总领太监,那些因为许多年岁不大而动了心思的人都只能歇了。

所以这两人,威胁不到许多的地位。

吴书来亲自选的人,也不至于是塞银子进来的,谁有那么多银子能买通吴书来?那还来这里做什么小太监?去养心殿多好?!

许多一边打量,一边都问了名字,名字没有什么好听的,小印子,小狗子的都有,当不成总领太监的,大多都不提自己的姓氏,也有的故意胡乱起个贱命,以求活的久些。

问了名字后,他就说了几样规矩。

“头一样,这正殿,若无娘娘宣召,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就是传话,也是传给门口当差的宫女就是。”

“再者,娘娘爱清静,当差时,都轻手轻脚些。”

“第三,娘娘最是谦逊有礼,下头的人,断不能出去仗势欺人!一旦发现,立刻打出宫去,内务府你都别想回了!”

许多说完,太监们立刻称是。

吓唬一顿,也要给点糖,许多让人取了荷包,每人一个,里面是两个五两的银锭子。

十两银子,不算大赏,但也不少。

众人在门口磕头谢过温晚,许多就给他们安排差事去了。

宫女们的差事,温晚让何嬷嬷定夺,春然含珠在旁也学着点。

含珠登记了每个宫女的名字后,跟春然悄悄道:“娘娘的容貌,任凭再有姿色的宫女,也是云泥之别。内务府这般,也忒小看娘娘了。”

何嬷嬷听了,道:“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能等出了岔子再去弥补。”

“你好生盯着,暂且不必让人进去伺候。”

含珠应下,倒也越发仔细起来。

第二日内务府总管又亲自送了布匹等物来给温晚挑选,绣房的人也跟着又来了一回,奉上了最新鲜的花样,并表示,凡是温晚看上的花样,就不会再出现在旁的宫里,哪怕改动一番后,仅仅三分类似的花样都不会有。

第三日,花房的人便来了,浩浩荡荡捧了二十几盆花过来,态度比绣房的人还要恭敬三分:“娘娘,这些花都是新培育的,头一回出花房,请娘娘过目。”

花房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自雍正身子不好了,他们就眸足了劲培育新品,只等着新帝的后宫搬进来,用来献殷勤。

何嬷嬷陪着温晚看花,忽的,她看到了边缘的一盆,形似牡丹魏紫,只是花苞比魏紫更大一些。

“娘娘。”何嬷嬷低声示意。

温晚因失忆,也恶补过许多名门贵女从小就该懂的东西,比如宝石的种类,玉器的种类,布料的区别,自然也有这花的寓意。

再怎么新品,那也是牡丹,中宫才用的,旁的宫里,只能用芍药。

“那盆瞧着有些特别,送到前面来,本宫瞧瞧。”温晚浅笑。

花房的管事立刻让人搬了过来,躬身道:“娘娘,这颜色,极难培育,只此一盆。”

“奴才觉得,这颜色甚配娘娘。”他脸上谄媚的笑有些刺眼。

“这花叫魏紫?”

“回娘娘,这花出自魏紫,但如今已经不是一样的花儿了,还未得名,还请娘娘赐名!”

“这花分明就是魏紫。”

“你是在质疑本宫。”温晚脸色冷了下来。

何嬷嬷立刻道:“你们花房竟如此大胆,糊弄娘娘!”

“娘娘明鉴,奴才不敢啊!”随着这个管事的跪地,后面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这盆魏紫,收下,送去慈宁宫。”

“花房管事,言语有失,罚——”

“两个月的月银。”

花房管事心里都愣了,贵妃娘娘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若说生气,罚两个月月银…这在宫里简直不叫罚,这叫赏!

若说不生气,她又罚了…

事已至此,他心里实在摸不到什么,就乖乖磕头认了:“奴才谢娘娘开恩。”

温晚转身回去了,何嬷嬷选了几盆花留下了。

花房管事带着人赶紧离开了。

“这些花就放在廊下罢,不必搬进去了。”何嬷嬷吩咐小太监们,然后示意春然看着她们摆放,自己则接过了春然手里的点心,方进殿内去了。

“娘娘,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

永寿宫宫里的小厨房,一并都在休整,原先的厨子都去了慈宁宫,眼下,温晚这边的吃食都是从御膳房进。

这些日子,进到温晚这里的点心,还没重过样。

温晚随手叉了一块尝了尝,已经尝不出惊艳了,但也不难吃。

何嬷嬷不等她问,就主动道:“娘娘,这管事的,大概不是受人挑唆,应该就是试探娘娘同皇后娘娘…”

“新主子们入宫,他们摸不住脾性,就得自己试探,他也是没见识,老眼光看人,只以为向来最得宠的都心思颇高。”

“娘娘的封号,又是这样一个字,恐怕动心思的不少。”

“且,只有主子们不合,他们才有益处…”

“奴婢觉得,皇后娘娘那里,未必就没有人去试探。”

最高位的两个,就是皇后跟温晚,满宫里的人自然先盯着她们两个,若是她俩不和睦,那他们就得审时度势了。

温晚心里一叹,她本以为进宫的还是那些人,且三年后才能选秀,这三年,都是熟人局,差不多也摸着脉了,没什么难的,继续吃吃喝喝,顺便吃瓜看戏就是了。

可现在才知,她想的太简单了。

王府里的规制,限制了她的想象。

旁的不说,就说宫里伺候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各怀心思,能做的事儿,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今日花房一事,她就捏不准这个管事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

一切皆有可能,不再那么容易掌控。

“今儿娘娘的处罚,恰到好处,让人捉摸不透。”何嬷嬷又道。

不能让人看透。

看透了就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王府里一半是卖身进府的丫鬟小厮,他们认的是命,可宫里,是认银子。”何嬷嬷低声道。

温晚放下叉子,点了点头。

“先把宫里的人摸一摸性子,攘外必先安内。”

虽说吴书来亲自掌眼,身份背景定然都是干净的,但人心是会变的。

进了这里,外面的诱惑,就不会少,怎么安排差事,就得看何嬷嬷的经验了。

“是,奴婢明白。”

此时,那盆魏紫,已经由许多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大太监刘和,待他很是和善,许多心知肚明,态度谦卑的不得了。

临走,状似无意的提了提方才的事儿,刘和笑笑回了一句:“贵妃娘娘纯善。”

慈宁宫收了花,太后随后就赏了温晚一支步摇,是太后当年封贵妃时,内务府特制的,独一无二。

长春宫也得了信儿,皇后让人送了一盘点心去翊坤宫,说是新制的,她尝着甜味不重,想必贵妃喜欢。

养心殿算是反应最慢的,弘历晚膳时才有空听李玉说了此事,笑了起来:“罚月银?”

“定然是气她气的狠了。”

“既如此,杖五十,丢出宫去罢。”

“她受了委屈,那盆琉璃的兰花,给她送去。”

“罢了,朕自己走一趟罢,权当消食了。”

弘历实在太忙,养心殿前头还有大臣等着同他议事这会儿不过是他放人也去偏殿吃点东西,都略歇一歇。

第90章

弘历来的时候,温晚正在画灯笼。

弘历拿着看了一眼,还是画的小老虎,虎头虎脑的:“你的画倒是有趣。”

“画一个与我,我勉强也是不嫌弃的。”

弘历牵着她,一并坐下,却也只是并肩坐着,不能有旁的动作。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画个母老虎于您。”

“凶凶的。”

她另一只手还比了个很凶的虎爪。

弘历忍俊不禁:“是很凶。”

两人笑了一会儿又深深对视了片刻。

弘历叹了口气:“我得回养心殿了。”

“一堆人候着。”

“嗯。”

“你身份不同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处置便是。”

“我给你高位,便是让你顺心顺意的。”

温晚惊讶不解:“我处置了呀。”

“我又不傻。”

“他诓不了我,那分明就是魏紫,不能说花瓣大了些,就不是了。”

“我换了住处,换了位分,难不成就不是我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可以给它换千万个名字,任凭它叫什么猫狗鱼虫,我都不管,可他不能说它不是魏紫了。”

弘历看着她,缓缓笑了:“心心所言,最有道理。”

温晚矜持的点头,然后手指微微用力:“不是要回养心殿?”

弘历无奈的起身:“明儿晚膳我再来。”

温晚摇头,“一来一回白白折腾这些时辰。”

“且您往这里一坐,还没缓过来,就需得走,可你既来过了,我自然也得缓上一缓。”

弘历假装不悦:“我不怕折腾,你倒是有了怨言。”

温晚一听,也有道理,便哄他:“那我去养心殿后头的甬路等您?”

弘历怎么忍心,刚要说自己不差这几步了,又忽的想到一法子,笑道:“倒不如晚膳前,我让人接你去养心殿。”

“你在东五间那里等着我,一起用晚膳。”

“用过晚膳,再让人送你回来。”

“我若是得闲,与你一并走回来,也算是消食。”

“可好?”

温晚点头,又摇头。

弘历立刻明白了,宠溺的笑了笑:“东五间是我的寝殿,同前面不相干,也听不到朝政,不算坏了规矩。”

温晚这才再次点头。

弘历心情大好,牵着她的手,至门口才松开。

他往院子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身:“对了。”

“你二哥回来了。”

“过几日,让他入宫见你。”

温晚一愣:“我还没见过二哥哥…”

“他长的同我像么?”

“你长的像你的祖母,你二哥,更像你祖父。”

“你大哥,长的更像你阿玛。”

三个孩子三个样?

也挺离谱。

不过,二哥能回来,是好事儿。

弘历离开后,温晚就开始让何嬷嬷准备东西给她二哥。

她打算这几日就把配方写下来,夹在东西里,待她二哥来了,一并带走。

弘历百忙之中来了这一趟,第二日,许多便道,他们出门,觉得各处都顺畅的很了,原来也没人刁难,但就是没那么顺畅。

到了晚间,高玉带着步撵,浩浩荡荡的来接温晚去养心殿,用了晚膳,同弘历说了会儿话,高玉又亲自陪着送了回来。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到弘历登基前一日,仍旧接了她去。

一进去,温晚就看到了龙袍。

她眼神里惊艳了一下。

弘历瞧见了,便拉着她的手去跟前看,“明儿大典上是这一身,见过朝臣之后,午后还有一身。”

这么繁琐的龙纹,都是一针针绣出来的,这得几百个绣娘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好两身。

温晚轻声道:“明儿您,一定,威风极了。”

弘历神情也难掩激动,眼中尽是雄心壮志。

“皇玛法和皇阿玛一生,都在为这天下呕心沥血,我当效仿他们,让大清更加繁荣昌盛,万民安居乐业。”

温晚相信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的。

但以后的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也是真的。

权利,可以腐蚀一切,更何况是这种大权集于一身的王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国强则民安。”

“皇上心怀天下,乃万民之幸。”

温晚深深的行了一礼:“愿君此后,壮志凌云,不忘初心。”

弘历扶起了她:“不忘初心么?”

他握着她的手,“这初心,今日既说给你,你亦当替我想着,念着。”

“来日太平盛世,便给你记上一功。”

“也让你,史书留名,在我之侧。”

他瞧着情深不已,温晚却突然觉得十分无趣。

她竟差点动了,真的劝他做个好皇帝的心思,开疆拓土,大兴工业,还有民生教育…

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虚妄的世界。

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都是虚妄的,便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无趣至极。

她的失落没有遮掩住,弘历感觉到了,以为她是因为不是皇后,不能同他史书留名而难过。

“百年之后,必然你在我之侧。”他承诺。

温晚点了点头,不想多言。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弘历拉着她,来到御案前。

摊开一卷圣旨,赫然是温晚的册封圣旨。

里面许多字温晚根本不认识,不过知道定然都是好词儿。

他一句一句的念给她听,末了道:“只有你的册封圣旨,是我亲笔写的。”

“跟做梦似的。”温晚笑道。

“仿佛昨儿还在蔚兰苑,今儿就成了贵妃,也太快了些。”

“当个格格都稀里糊涂,当贵妃…会不会更难学?”

“可太后也不教我,每每问了,都说教不得。”温晚皱着脸,很是忧愁。

弘历大笑:“谁要你学了?”

“难不成,你觉得当贵妃,是衙门里当差?”

“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温晚笑了起来:“当差是当差,我却是我。不相干的。”

“古往今来,把贵妃当个差事的,你恐怕是头一个。”弘历笑道。

“随你就是。”

弘历又给温晚看了明儿大典的流程——不过是一种兴奋至极的分享欲,说给谁都不合适,若无温晚,他也最多自己看几遍,压抑住也就是了。

温晚打起精神,给足了回馈。

一个时辰下来,已然疲惫不堪。

“今儿,你就住在这里罢。”弘历眼神深邃。

“这…”

“你不能侍寝,传出去也无妨。”

“嗯。”温晚应了。

然后就让人去翊坤宫取一些她的东西来。

“取两身衣裳,你日用的也都取一些来,放在这里,不必再拿回去了。”弘历道。

他这会儿应该是有点上头。

温晚自然不会在他的兴头上驳他,按他的意思,嘱咐了春然。

然后拉着他坐下,用了点燕窝羹,待春然取了东西来,各自洗漱了。

两人盘坐在那宽大的龙床上,温晚主动与他相拥。

不带情欲的,给他顺着后背。

弘历的身体渐渐松了下来,低声喟叹:“心心,我定不负你。”

温晚点头,心中毫无波澜。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网络伤感文案:所谓承诺,不过是代表没把握。

不到两个人都闭眼的那一刻,什么承诺,都一文不值。

显然翠翠也是这么想的,它在脑海里道:“您当初的承诺,我信了,现在想想,恨不得杀了过去的自己,若我不曾相信,便没有这以后的诸多痛苦!”

温晚面无表情的计算着,这得算三句!

不,四句!

这难度也太大了!

平时也就算了!

这是登基大典前夜啊!

他还有几个时辰就将经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此刻,他们彼此相拥,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灵魂伴侣!他同她分享这世间最大的荣耀,给她百年后死同穴的承诺。

她却还要唧唧歪歪…

弘历虽然身子放松了,但神经依旧很兴奋,同她相拥着,一边说着话,没有什么连贯的话题,大多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且大多说的都是他的皇阿玛。

“其实当初,皇阿玛最看重的是弘晖,我的兄长。”

温晚心头一跳,他说话越来越不顾忌了。

她无法接这种话,只手上加了点力度,慢慢的慢慢的给他继续轻拍后背。

“再往上,皇玛法看重的是二伯,理亲王,曾寄予厚望,从小亲自教导。”

“其实,我跟皇阿玛,都不是那个,最受期待的…”弘历的身子又紧了起来。

温晚其实心里也紧张的很,他这话太难接了,若是接的不好,后患无穷。

可眼下,不接也是不成了。

他停顿了,就是想等她的回应。

他把他的脆弱撕开了一角,摊在了他的面前。

温晚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她听到自己温柔的道:“仙人要得道成仙,都是要历经波折,甚至,要九死九生。”

“他成仙的那一刻,背负的就是天下所有生灵的指望,指望他护佑众生,他们无比的虔诚,没有人会在意,他是不是仙门里最有天赋的弟子。”

“他的师尊当初有没有对他寄予厚望,也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是他师尊最骄傲的弟子。”

温晚说完,弘历半响没有说话。

最后很轻柔的把温晚揽着,一起躺下了。

“睡罢。”

“明儿,你就呆着这里。”

养心殿能听到一点登基大典的鼓乐之声。

温晚刚闭上眼,就想起了任务。

她只能又钻进弘历怀里,弘历轻笑:“莫闹…”

她抱着他,手指在他后背划拉。

“没闹。”

“锦书传情…不可言说…”

她写的很潦草,确保他根本猜不出后背是什么字。

写完了就松开了手,往旁边躺好。

“睡了。”

弘历被她勾的呼吸急促,却也不敢把她再拉出来。

只能握着她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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