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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二人中午去了飘香楼吃饭, 这次宋杬卿多点了些清淡的菜,因为崔白月不吃辣。

宋杬卿突然想起来宣王那件事,自己又没有恋爱经历, 觉得还是问问有经验的比较好。

“白月哥哥, 我问你个事儿。”宋杬卿小声道。

“你问。”崔白月刚刚被酸辣土豆丝给辣到了, 忙喝口温茶。

宋杬卿面上有些纠结:“你和我长姐是如何嗯……这么好的?”

宋晏之总不可能告诉弟弟这种事,他也没问过崔白月。怕他觉得不好意思, 宋杬卿忙补了一句:“也不用说什么,就说你是如何发现自己对长姐动了心?”

崔白月脸颊绯红, 微微垂着头, 支支吾吾道:“就自然而然的……”

他声音一顿, 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真是好生奇怪,元元你对这些事从不上心,如今却是——”

他忽然笑得奇怪起来:“怎么, 元元你有心仪之人了?”

“没有没有, ”宋杬卿赶紧摇头, “就是……”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及笄将近, 双亲正准备为我挑选妻主,我就想先了解一番……”

“原来如此, ”崔白月信了, 思忖着道,“我么……一看到她, 就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起来,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长姐还轻薄我呢。”

“什么!”宋杬卿不禁瞠目, 她素来温和知礼的长姐竟然……

“当真, ”崔白月仰起头, “她肯定是对我一见倾心!”

崔白月骄傲地哼哼几声:“我看她条件不错,容貌也不差,既然喜欢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原来如此。”宋杬卿点点头,忙吃块肉压压惊。

崔白月觑他一眼,见他信以为真,面上波澜不惊地抿口茶,压下那股心虚。

他说反了,其实是他对宋晏之一见倾心才对。

他与宋晏之的初见是在他家后院。

他性子野,那日挥退众人,自己爬到树上摘果子,最后却下不来,急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时,他刚好瞧见了宋晏之。

小小女郎生得温润如玉,身姿挺拔,自带一股书卷气。

他见着那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嫁给她。

所以他扬声唤住她,让她去叫人拿梯子来。却没想到他脚底一滑,从树上栽了下来。

宋晏之下意识去接,两人撞在一处,他的牙磕在宋晏之唇上,下唇都破了皮。

当时崔白月又羞又恼,因才学了个词,只哭着说:“你轻薄我!”

……

崔白月想起往事,默默想着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真相,一定不能!

二人出门后,碰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白衣飘飘的于恬公子。

于恬见着二人,面上一愣,到随后便向二人浅笑点头:“二位公子有礼。”

“于恬公子。”二人亦笑着点头。

说着,二人正欲绕过他离开,却没想到下一瞬,听得于恬道:“求二位公子救我一命!”

这好无厘头的话让二人十分不解,崔白月蹙眉道:“于恬公子这是何意?”

他们这是在楼道旁,宋杬卿看着不断聚集过来的视线,说道:“去包厢细聊吧,莫要被他人当做谈资才是。”

于恬环顾四周,也知道若就在此处谈必会落人口舌,便点点头,衣袖下的手紧紧捏着绢帕。

包厢门一合,于恬便径直向二人跪下了,宋杬卿忙拉着崔白月移开一步。

“于恬公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吧。”红玉与绿芮立即上前,想去将人扶起来。

于恬却用力挥开二人,凄声道:“求二位公子发发善心,救于恬一命!”

宋杬卿“啧”了一声,上前单手将人拉起来:“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跪啊求的。”

于恬冷不丁被人拎起来,愣了一下,又听得宋杬卿这么说,忍不住抽泣一声,缓缓道:

“我本也是大家公子,只因母亲犯了错被抄家,我便被卖入烟花柳巷之地,因有三分技艺在身,得以凭借花魁之名保住清白。如今,管事公公却将我卖给了永安候嫡女李瑛,连极乐舫也归她所有。”

“我听闻李瑛早已夫侍成群,我若入了她后院,最初或许能得她几分上心,过了这阵新鲜劲儿又会如何?我……我实在不愿意过那种生活……”于恬说着,面上已经滚下泪来。

宋杬卿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飞到额前的发丝,淡淡道:“嗯,所以呢?”

于恬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不是说这宋家郎君最是心软和善,怎么听了他这番话,毫不动容呢?倒是那崔家郎君,看他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怜悯。

他心中一紧,可有想到将来可能的日子,继续道:“所以,于恬想求二位公子救救我,只要不嫁给李瑛,于恬愿为粗使侍儿,一生伺候公子!”

“哦?”宋杬卿歪着头看他,“那你想成为谁的侍儿?我与白月哥哥身边,侍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于恬听得他这番话,心中一喜,不假思索道:“于恬愿成为宋公子的侍儿!”

“既如此,这样吧,白月哥哥你就先回去,我来同他说就好了。”说着,宋杬卿让青栀开门,轻推着崔白月出门。

“为何?元元,我又不同你抢他。”崔白月疑惑道,但还是顺着宋杬卿的力道往外走了。

他到门外了,又转过头来看着他:“要不我还是等你一起吧,你今日出门乘的可是我的马车。我现今回去了,你如何回府?”

“没事,”宋杬卿笑笑,“我等下再让人雇一辆便可,宋府侍卫都在楼下,我不会出问题的。”

听他这么说,崔白月也放心地离去。

包厢门又合上,宋杬卿便收了笑,淡淡地看着于恬:“你当真愿意做我的侍儿?”

于恬心头一跳,觉得有点不对劲,依旧道:“当……当……”

宋杬卿声音沉了些:“做粗使侍儿,那你就不能穿锦罗绸缎了,头上也不能戴满珠钗,你得学会除尘洒扫,砍柴烧火。”

于恬一噎,那个“真”字像是堵在嗓子里了似的,久久吐不出来。

“于恬,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不成?”宋杬卿往椅子上一坐,动了动脖子,青栀会意,站在他身后为他捏肩。

宋杬卿语气慵懒:“你今日上午也看到那一幕了吧,然后让手下人去打听,得知我在外的名声是体弱温良,柔软和善,又特地来飘香楼堵我,假装偶遇。”

“又特地在楼道说出那句话,吸引众人注意,让我们不得不来包厢交谈。”

于恬被他说得面色愈加发白,身子也忍不住颤抖。

“你说你本是高门公子,虽去青楼待了两年,可也混出个花魁的名号,又是清白之身,”宋杬卿眸中划过一丝淡漠,“这样的你,当真甘心做我的侍儿?”

“还是说,你是想同我某个姐姐或者母亲……发生些什么?”

见于恬眸含惊惧,身子抖如筛糠,宋杬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冷笑着:“你觉得,我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么?”

“我……我……”于恬心中惶然十分,一时间竟找不到半分借口来,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他身后的侍儿见此,忙跪下来,哀求道:“求宋公子救我家公子一回!”

宋杬卿拧着眉,叹口气道:“你能在青楼待了几年还是完璧之身,应该也是有头脑有手段的人,怎么不想着自救反而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难道你没听过‘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句话?”

于恬猛然抬起头了看着他,满目愕然,他竟同他说这种话?!

“我若向李瑛要了你来,她定不敢拒绝,只不过,你之后要如何自处?当真做我的侍儿不成?落差之大,你定不能接受。”

“你可曾思考过,你想过怎样的生活?你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自己的现状?”

“你好生想想,若还是想离开李瑛,就让你的侍儿来宋府找我,我便帮你一回。”

宋杬卿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最后留下一句:

“这是我定的包厢,你待多久都可以,走时记得关门。”

门一合,于恬的侍儿忙扑过去扶起于恬:“公子,快起来吧。”

于恬用力抓住侍儿的手,心神大乱,眼睛瞪得极大:“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门外,几人下了楼。

宋杬卿低垂眼帘,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和于恬说那番话,可能是觉得他和原身有点相似?

青栀说道:“公子,我去雇辆马车来。”

“好,你带几个护卫去吧。”宋杬卿轻声说着,注意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微蹙着眉,将面纱带上了。

今日出门,该让人戴上帷帽才是。

半晌,青栀回来了,面上带愁:“公子,不知怎的,附近的车行竟然没有一辆马车侯着。”

宋杬卿疑惑:“怎会如此?”

“公子可是遇上了麻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宋杬卿转头看去,是一身濡雨长袍、面戴玄青面具的女郎。

宋杬卿心上一紧,来不及思考什么,立即行礼道:“见过宣王殿下。”

凌陌玦看了眼他身后,又道:“公子可是需要马车?”

她想着话本里说的,小郎君喜欢儒雅有礼的女郎,便尝试着弯起唇角。

宋杬卿看着她狰狞的笑意,一时间心跳如雷,暗道她如今要开始对他强取豪夺了不成?

“若公子不介意,可上我的马车。”

凌陌玦伸手示意身后那辆通体玄黑、古朴大气的马车。

在宋杬卿眼里,它却宛如深渊巨口一般,张开獠牙,正欲将他一口吞掉。

“不用不用,我步行回府便可,不麻烦宣王殿下了。”宋杬卿连忙推拒,将头摇成拨浪鼓。

“既如此……”凌陌玦眼眸微黯,想来他还是畏惧她。

宋杬卿以为她会说“算了”,却又听到她说道:“迟方。”

“是。”立即有人应着。

然后宋杬卿等人就瞧见一人从廊角处走来,拉着一辆马车。那白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气来。

凌陌玦缓缓说道:“此人是李记车行的管事,想来宋公子的人会觉得面熟。”

宋杬卿回过头去看青栀,见他点点头,心下稍安。

“路途遥远,公子体弱,还是请乘这辆马车回府。”凌陌玦低沉的声音中夹杂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担忧。

宋杬卿正想说“几步路而已,并无大碍”,但是又想着这人是个王爷,脾气应当不小,他拒绝一次没生气,若再拒绝第二次,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将他抓走?

马车缓缓到了宋杬卿跟前,那管事对他笑得勉强又僵硬。

宋杬卿不是个胆大的人,于是犹犹豫豫道:“既如此,多谢宣王殿下好意。”

凌陌玦唇角微扬,这次看着倒没那么僵硬了。

符竹殷勤地拿出马凳放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宋杬卿迟疑一瞬,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洪水猛兽吧。

他最终还是进了马车。

宋杬卿看见里面的装潢,着实被惊到了——

感觉自己好像知道每一章能写些什么情节了,果然坚持写还是有收获的,下一步学习怎么留钩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嗯……怎么感觉和以前雇的马车相比, 这次的高了几个档次?

装糕点的碟子都是用的白瓷,他记得母亲有套珍藏的白瓷茶具,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用的。

不对啊, 正常情况下雇的马车里面都不会准备吃食的。

这不会是宣王特地准备的吧?

宋杬卿愣怔地眨眨眼, 听得青栀撩起窗帷问道:“公子可坐稳了?”

他低声道:“嗯。”

马车缓缓行驶, 宋杬卿的心砰砰直跳。

所以青栀去车行雇不到车,是宣王干的?!

宋杬卿这么想着, 看着那盘可口诱人的糕点,有点馋, 但又不敢去尝试。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诶, 特别像西街张记的珍珠糕。

他脑中想了许多可能性, 最终还是伸出手——将那盘子推远了些。

还是别吃了,先忍忍,回去了让人出去买来就是。

宋杬卿看着那盘糕点, 垂涎了一路。

马车停了, 外头的青栀道:“公子, 到了。”

有人替他掀开帘子, 他弯腰走出来,余光只瞧见一只手臂握拳伸出来, 他不做他想, 将手放上去,搭着它下了马车。

他再抬眸一看, 瞳孔一震, 怎么是宣王?!

他忙后退一步, 慌乱道:“宣王殿下, 臣男失礼了。”

“无妨。”凌陌玦淡淡地将手交于背后。她看着宋杬卿瞪圆的眼睛, 嘴角显出半分笑意。

“元元!”宋晏之突然出现, 站在宋杬卿身前。

宋杬卿如蒙大赦,抬手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唤道:“长姐。”

宋晏之冲凌陌玦拱手道:“宣王殿下。”

“敢问宣王殿下为何在此?”

宋杬卿嘴快,讲事情简单地讲述了一遍:“长姐,我今日在飘香楼吃饭,没雇到马车,然后宣王借了一辆,送我回来。”

闻言凌陌玦只点头,道:“正如宋公子所言。”

宋晏之神色自若:“原来如此,多谢宣王殿下。”

凌陌玦语气淡淡:“举手之劳。”

宋晏之不欲多言,再一拱手便带着宋杬卿回府了。

凌陌玦也转身上了马车:“走。”

凌陌玦取下面具,看着根本没动的糕点,不禁微微皱眉,赤瞳中划过一丝不解。

难道他不喜欢珍珠糕?

那下次多备几样,总有他喜欢的。

如果……有下次的话……

“说吧,怎么回事?”宋晏之摸摸宋杬卿的脑袋问道。

她本是打算回来取些东西,没想到刚下马车就看到他同宣王站在一处,还隔得那么近。

她下意识往坏处想。

宋杬卿嘟囔着:“就是我说的那样啊。”

宋晏之不太信:“当真?宣王看着可不像那等热心之人,元元,你莫要被利用了。”

“长姐这是何意?”

“宣王兵权在手本就惹人红眼,若再有个势强的岳家,这太女之位……”宋晏之说了一半忙止住口,又道:“我想多了,你不必在意。”

宋杬卿乖乖点头:“嗯。”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长姐,问你个事儿。”

“你说。”宋晏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宋杬卿笑得狡黠:“你是不是……对白月哥哥一见钟情呀?”

宋晏之一愣,回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崔白月时的情景。

那时母父去崔侯家拜访,她也跟着去了。在府内走错了路,不小心到了后院,听见有人叫她:“你……过来。”

她看过去,是个趴在树上的小郎君,长得粉雕玉琢,眼眶里的泪珠都在打转,却故作镇定地叫住她。

“你去找人拿梯子来,”小郎君动了下.身子,“本公子下不……啊——”

他脚底一滑,从树上栽了下来。她下意识跑过去接,被他扑到地上。

痛到没多痛,就是下唇似乎磕破皮了。

那小郎君坐起来,见二人离得这么近,嘴巴一瘪,金豆豆就落了下来:

“呜呜呜你……你轻薄我……”

……

“长姐?”

宋晏之回过神来,想起他问的,认真地点点头:“是。”

一看见那小郎君,她几乎移不开眼,心里只想着要将他娶回家。

宋杬卿眼睛瞪大:“那你……轻薄他了?”

宋晏之又一想,亲了抱了,应当算是,于是又点头道:“不错。”

宋杬卿这下大为惊奇,忙道:“长姐,你……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找夫郎了。

宋晏之只笑笑,不置可否。

“好了,”宋晏之揉揉他的脑袋,“我回来取个东西就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

宋杬卿站在桥上,看下面的鱼儿,一个个长得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宋杬卿有些馋了:“青栀,让人抓两条,今晚吃红烧鱼。”

他一说起吃,就想到了今天马车里的糕点,又道:“红玉,你快拿了我的荷包,去买张记的珍珠糕,我想吃了。”

“好的公子!”红玉应道。

晚膳时,宋杬卿如愿地吃上了红烧鱼。

“这鱼谁做的?”宋杬卿对它赞口不绝,这辣度,正巧合他口味。

青栀轻笑着:“回公子,是闵烟公公。”

“是他呀,”宋杬卿记得他,“他做的糕点、菜式似乎都挺合我口味的。”

“他一个月多少月例银子?”

青栀想了一想,道:“一月九钱。”

宋杬卿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每个月再加一钱吧,凑个整。”

青栀应下:“是。”

闵烟得了消息自是一喜。

晚间。

青栀来报:“公子,今儿下午我们几个寻了许久,都不曾找到那块琉璃。”

“什么?”宋杬卿放下手中的稿纸,微微蹙眉,“怎么会这样?”

青栀低声说道:“我们怀疑是院里的人误拿了,问了都说没有。”

“最后没办法,我们就搜了,在小星枕头下面找到了当票,当的就是那块琉璃。”

话落,青栀将当票递给他。

宋杬卿眸色一凉,道:“唤他过来。”

他有点生气,但还是想问问是不是真的。

小星来了,当即就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公子饶我一回!”

宋杬卿神色更加淡漠:“这么说,真是你偷了?”

小星哭哭啼啼的,只说他生了病,需大量银钱买药材,又不能提前拿下个月的月例。他前日便偷偷入了里间,打开盒子随便拿了个物件去换了。

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说是想着攒够钱了再赎回来。

宋杬卿给他气笑了,他看着当票:“先不说你一块琉璃才当了五十两,就说以你的月例银子,要多久才能赎回来?”

他抬手擒着小星的下巴,见他痛苦地皱着脸,冷声道:“看看,这小脸愈发白皙,刚来我屋里的时候,你可是面黄肌瘦的。”

“我当初说过,莫要做些鼠窃狗盗之事,若犯了,我绝不姑息!”

他松开手,小星纵使是再疼,也还是连连磕头,痛哭道:“求公子饶我一回,以后再不敢了!”

“你——”宋杬卿猛站起身来,正欲再说几句,脑袋一昏,身子就往旁边歪了下去。

“公子!”青栀忙将人接住,慌乱道:“快,快去告知主君!”

白溪吟得了消息,忙叫云霞拿了他的牌子去请太医,又赶忙来到宋杬卿的院子,看到那跪着的人,怒不可遏道:“还不快将这贼人关押起来!”

“主君饶命,主君饶命!”小星被人拖下去,却依旧凄声求饶,有人眼疾手快塞了一块抹布进去,这才消停……

马车一路上颠簸极了,可却无人开口让车妇缓些。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抱着药箱,瞅着眉头紧锁的古太医,欲言又止。

她师傅是太医院赫赫有名的古太医,向来沉稳,不苟言笑,今日听得宋家来人,竟神色大变,将自己素来奉为珍宝的古籍都随意扔在一旁,自己提着药箱就跑,差点将她落下了。

她是师傅今年新收的唯一的徒弟,对师傅之前的事都不甚了解,如今又看着师傅这模样,知道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停了,早就有人在门外提着灯笼侯着。

这是小童第一次来到丞相府,眼睛却不敢乱瞟,规规矩矩地跟在古太医后面。

又走过一道桥,到了晚厢阁。

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堆人,个个心急如焚,见古太医来了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现在最前面的便是白溪吟。

“宋正君。”古太医正欲行礼,白溪吟连忙道:“古太医莫要在意这些虚礼,快来瞧瞧我家元元才是。”

“正君所言极是。”

古太医见他这般焦急,内心也是忧虑,莫不是患了什么大病?

里间点了许多烛火,照得房间十分亮堂。

诊过脉后,古太医不由得松了眉头,道:“主君莫要忧心,公子并无大碍。”

“此番是由于凉气入体,心急上火所致。”

“平日里要注意添加衣物,这几日清淡饮食,再吃两计清火的药,便好。”

众人闻言,皆松口气。

她又嘱咐了几句:“公子生来体弱,切勿贪凉才是。”

“多谢古太医,”白溪吟又道,“云霞,快请古太医吃茶。”

古太医吃了茶便请辞,又乘马车回了太医院,这回马车倒是平稳许多。

小童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师傅,这宋小郎君有何独特之处?这大晚上的,您还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宋小郎君……”古太医一顿,缓缓说道,“是古家的恩人。”

她只说了这句话,便不再多言。

“哦。”小童点点头,也不再问了。只心里想着,他既然是师傅的恩人,那也是我的恩人!

半夜,宋杬卿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一有动静,青栀等人便注意了。

“公子,你终于醒了!”

“可把我们急坏了!”

几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扶着他坐起来,又给他披了件衣裳。

“我……这是怎么了?”宋杬卿还有点迷糊。

“公子,你今日晕过去了!”

“云霞公公请了古太医来,说你并无大碍,受了凉,又生了气,才会晕了过去。”

“许是今日游湖时着了凉,也是我等服侍不周到,也该带件披风才是。”几人都很自责,眼睛红红的,想来是偷偷哭过。

“好了,我没事。”宋杬卿宽慰他们,“咳咳……给我倒杯茶来吧。”

青栀忙轻拍他的背,绿芮去倒茶。

红玉轻声说道:“公子,古太医这回身边带了个小童,不知是不是徒儿。”

宋杬卿喝口茶润润嗓子,也清醒了些:“收了个徒弟,古太医的医术也能传下去了。”

他又道:“琉璃可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公子,给。”青栀忙从盒子里拿出那块琉璃,放入宋杬卿手中。

宋杬卿手指轻抚着琉璃表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青栀,替我更衣,不必惊动爹爹,我去瞧瞧小星。”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小偷——

改了笔名,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双手撑脸)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小星被扔在柴房的地上, 整个身体都被绑着,难以动弹。他一直战战兢兢,未能合眼。

他听见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心中更是惊惧。

红玉与绿芮提着灯推开门, 青栀扶着宋杬卿进来。

“公子……”小星眼睛哭的通红, 里头生了几分希冀。

“咳咳……”

青栀皱眉:“公子,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夜冷风凉,莫伤了身子。”

“不用。”宋杬卿摇摇头, 青栀拗不过他, 只得替他拢了拢披风。

“你的病可好了?”宋杬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星以为是在关心他, 面上一喜:“多谢公子关心,我身子大好了。”

宋杬卿神色淡淡:“得了什么病?不过几日光景,便好全了?我记着, 你是前日才去的当铺。什么药效果这般好?说来与我听听。”

小星愣了愣, 面色开始不自然起来, 眼神飘忽:“是……是人参!对, 人参!”

宋杬卿冷下脸来:“你可想好了?当真是你病了?”

“公子,我……”小星嘴唇翕动片刻, 只拿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见他不为所动,想到那负心之人, 一咬牙, 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他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女郎, 对方自称是行商的, 说赚够钱了就来赎他, 小星信了。

某日那女子突然来寻他, 说自己遇上了麻烦,急需钱使,还暗示小星可以拿些他的首饰去当了应急。

一开始小星连番拒绝,后来耐不住那女子甜言蜜语哄骗,最终还是偷偷拿了一块琉璃。

可恨那女子拿了钱财便不知踪影,他整日里惶惶不安,那当票也不敢扔。

宋杬卿眸中划过讽刺之色,为了个不知底细的女人,竟然做出这种蠢事。

小星声泪俱下地说完这些话,又哀求他:“公子,我素日便知公子良善,求公子饶我一回,我再不敢犯了。”

“我……我并未偷拿其他珠钗首饰,见盒子里有个不起眼的石头,我真不知它是琉璃啊公子。”

“求公子饶我一回……”

宋杬卿提高了些音量:“不起眼?”

“那可是我阿姐从江南给我带回来的。”

“我……”小星一噎。

宋杬卿见他这般,心里觉着无趣,转身就走。

小星见此更是放声大哭:“公子,你且饶了我这回吧!”

宋杬卿回头睨着他,月光在他身上打下一层光,生了几分孤傲寒凉之感。

他轻声道:“若你拿了别的,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小星只能看着柴门缓缓关闭,门缝里挤入半分光亮来,照着他眸中骤生的恨意……

翌日一早,白溪吟便来了,拉着宋杬卿的手坐在一旁,满目心疼:“元元,你身子如何了?”

宋杬卿浅笑道:“无碍,爹爹莫要担心。”

“那个粗使侍儿,你打算如何处置?”白溪吟说起这个人便一脸厌恶,“若我说,直接拉到官府去便是。”

宋杬卿低垂眼帘:“爹爹安排人将他发卖了吧,我实在不愿再看到他。”

“那便依你。”白溪吟温声道。

白溪吟又待了会儿再走,回去路上碰上了刚下朝的宋宥母女三人。

“吟吟,元元可好些了?”她们上朝时宋杬卿还没醒,如今一下了朝就来看他了。

白溪吟:“暂无大碍,你们去瞧吧。”

宋晏之与宋于修闻言一齐走了。

白溪吟叫住宋宥,问她手中拿的何物。

宋宥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个……是根人参。”

白溪吟挑眉:“谁送的?”

宋宥飘忽着目光:“……宣王。”

白溪吟眉头一皱:“她的东西,你怎么还敢收?不知道她对元元有想法么?”

“我也想拒绝,可是你看——”宋宥将盒子一打开,将里头的东西给他瞧。

“这是——”白溪吟一愣,这人参的长度,“至少三百年以上吧。”

“岂止,快五百年了。”

宋宥低声说道:“若不是担心元元的身体,想着人参年数越大越好,我也不会接了过来。”

“他怎么知道元元生病了?”白溪吟狐疑道。

“请的是古太医,又是拿着你的牌子,稍一打听不就知晓了。”

宋宥又想了想,说道:“再者,她意属元元,多注意几分实属正常。”

“这人情,可欠大了。”白溪吟柳眉轻蹙,“她不会以此为挟,逼迫元元嫁给她吧。”

“应当不会,”宋宥迟疑片刻,“当时我一怒之下可直接将她赶了出去,她都不曾计较。如此看来,宣王绝非心思狭隘之人。”

“既如此,你快去看看吧,看完了就回来吃饭。”白溪吟眸中划过冷芒,“我去处理一些事。”

他立即让人叫了人伢子来,利落地将小星给发卖了。

小星哭得好不可怜,连连求饶,可他并未心生怜悯,只觉他这模样碍眼至极,忙叫人弄走了。

晚厢阁。

送走母亲与两位姐姐,宋杬卿感觉一阵困意袭来,想着许是昨夜没睡够便又躺了下去。

期间又起来喝了药,古太医开的方子,不是很苦。

晚膳之后,宋杬卿想出去走走,全当消食。青栀拗不过他,为他披了一件大氅,系得牢牢的。

宋杬卿只随处转转,在桥上也待了一小会儿,耐不住凉风,最后走到了宋于修的院门前。

门半开着,他闻到了丝丝酒气。

他走进去,发觉酒味儿更浓了。他看到宋于修独自坐在石桌前喝酒,桌上、地上也已经躺了许多酒壶。

“阿姐,你怎么了?”宋杬卿忙上前,夺走她手里的酒壶。

“元元啊……”

宋于修只是半醉,见是弟弟拿了她的酒壶,也不生气,只道:“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反来外面吹冷风。”

宋杬卿忙问道:“你院子里的人呢?怎的一个都不见了?”

宋于修摆摆手:“我让她们都下去了。”

宋杬卿忙让青栀去准备醒酒汤,自己在她身旁坐下了,柔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姐为何独自饮酒?别喝坏了身子。”

“若愿意,阿姐就同我说说,我不告诉别人。”

宋于修听了这话,突然呆愣起来,双目失神,只呐呐道:“他……他嫁人了。”

“谁?”宋杬卿凑近问道,难道她有喜欢的人了?

宋于修却不告诉他,兀自低喃:“若我早些知道是他……”

“若我早些去提亲,他也不用为人侧室……”

想到自己知道的消息,宋于修心痛不亚刀割,她用手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阿姐,你……”宋杬卿有些无措,她第一次见宋于修如此失态,她素来豁达肆意,又怎么会借酒消愁?

宋杬卿不知缘由,只听她只言片语,依稀猜到她喜欢的人应该是嫁给了其他人。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是他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酒是绝不能再让她喝了,他只坐在她旁边陪着。

青栀端来醒酒汤,他哄着宋于修喝了,又一齐将人扶进屋里躺着。

回去路上,宋杬卿忍不住叹气。

阿姐应当是很喜欢那位公子,不然也不会伤心成这样。可是对方既然已经嫁人,两人缘分已断,只希望阿姐能尽快放下。

总不能还盼着人家和离吧。

半夜里宋于修酒醒了,甩甩头,对于自己在弟弟面前失态也是懊恼不已,之后就坐在床上发呆。

半晌,她才从胸口衣襟处取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鹅黄手帕来,轻轻打开,仔细看着。

上头除了有朵梨花,还有一个小巧的“舒”字。

那日休沐,她同涵彦骑马回府,忽吹来一阵风,这块手帕就落入她手上,一缕淡淡的馨香入鼻。

她呆愣一瞬,想着应该是某位公子的东西,再抬头一寻,却看不出是何人落下的。

思绪期间,她便将它揣怀里了。

老实说,她活了这么大,身边除了弟弟一个男子,再不认识什么别的小郎君。

这回她怀里揣了个不知名小郎君的手帕,还香香的,她的心砰砰直跳。

弟弟问了她也不答,心虚地藏了起来,心里莫名觉得羞赧。

这块手帕,她其实已经看过许多回了,白涵彦瞧见了,还嘲笑他思慕小郎君,宋于修想同她理论,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

她都能描出上头那朵梨花来,更是将那“舒”字记在心里。

她想着,绣的梨花那么好看,名字也好听,应当是位温柔恬静的小郎君,不知可有婚配……

白涵彦见不得她傻愣的模样,直说:“你若喜欢,就去查查是哪家公子,若无婚配赶紧去提亲,以你的身份,就算是宫里的皇子,都是没问题的。”

“寻夫郎不丢人。”

“只不过京城里带舒字的小郎君不少,怕是需要些时日。”

“你若再扭捏下去,指不定人家就嫁人了!”

宋于修听了这话才开始着急,忙着手探查起来。一连几日都没得出结果,她心里堵得慌,某日请了假去酒楼喝酒。

正喝着,她瞥见楼下一顶红色小轿被人抬着,往皇城那边走去。有两队人跟着,轿上系了红绸,应是喜庆之事,却无吹弹奏乐之声。

宋于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注意到那顶轿子,只是看着它,自己胸口处有些闷。

楼下有人讨论那事:“诶,那成亲怎的连个敲锣打鼓的人都没有?”

“你不知道?只有正君才配锣鼓喧天,大吹大打,旁的不行。”

“原来如此。”

有人唏嘘不已,又问轿内是何人。

众人皆说不知,宋于修正欲收回心神,又听得有人道:“我偏生就知道,里头的是秋侍郎家的三公子,闺名唤作秋舒的。”

宋于修心中倏地一紧,低喃一句:“秋舒。”

她看着逐渐远去的小轿,胸口忽的一疼。

涵彦,你似乎……一语成谶了——

如果坚持日更的话,要写多久才完结呢?

因为手帕动心真的儿戏吗?QAQ

我觉得这个和“一见钟情”有点类似,我觉得很浪漫诶。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十月廿八, 京城下了初雪。

翌日,宋杬卿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 好不壮观。

他拢了拢身上的氅衣, 感叹一句:“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晚些。”

屋里烧着上等的银霜炭,十分暖和。

青栀等人将早饭端了来, 一碗鸡丝粥,加上各色面点。

“公子, 我得了个消息告诉你。”红玉还不待他问, 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我刚从后厨的人那儿听说, 那个叫做杨拾桑的五品官被贬到广陵去了。”

“被贬了?”宋杬卿惊异地眨眨眼,“当真?”

红玉笑眯了眼:“千真万确,今儿一早就出了京城。”

“据说是犯了个不小的错, 陛下就将她外放了。 ”

青栀冷嗤道:“哼, 被贬了才好呢,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人, 敢来向主君大人提亲!”

青栀毫不掩饰他对杨拾桑的不喜,那人每次见了公子都对公子动手动脚, 无礼至极!

就前些日子, 杨拾桑突然提着礼品来向白溪吟提亲,说她对宋杬卿一见倾心, 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

白溪吟见她一表人才, 文质彬彬, 又任鸿胪寺少卿, 是个有学识又上进的, 还说此生非元元不娶。

他听了心里自然高兴,但面上不显,让人先回去了。

之后就来问宋杬卿觉得如何。

宋杬卿一听是杨拾桑,连连摇头,忙说“不行不行”。

白溪吟疑惑问道:“你不喜欢?我看她是个有学识的,样貌也不差,虽说官阶低了点儿,但有你母亲帮衬着,想来日后不会止步于此。”

“她还当场发了誓,说此生唯你一人。”

“我与你母亲就怕你所嫁非人,才想着为你招赘,如今有一个喜欢你的,不好吗?”

宋杬卿快气炸了,那个骗子上辈子骗了原身还不够,又来骗他爹爹?

他神色认真地看着白溪吟:“爹爹,她才不是真心喜欢我,她就是看中了我身后宋家的权势罢了。发毒誓又有什么用,神明又不会时刻注意着谁违背了誓言。”

“那种话,都是说出来骗不谙世事的小郎君的。”爹爹你怎么就信了?

“她若真喜欢我,那就入赘啊!”

宋杬卿知道杨拾桑绝对不会同意入赘,毕竟,她一门心思就想在朝堂之上大有作为。

“再说了,”宋杬卿微微嘟着嘴,“她一个从五品官,养得起我么?我嫁过去,怕是很快就要吃糠咽菜了。爹爹,你真的舍得吗?”

宋杬卿可怜兮兮地揪着白溪吟衣袖,似乎只要他说“舍得”便要落下泪来。

白溪吟转念一想,他说的不错,兴许只嘴上说得好听。

他又看着这屋里的装潢,无一处不精美。元元从小被一家人当瓷娃娃养,用的穿的哪样都是最好的。

那杨家的似乎是真的养不起啊。

虽说可以多备点嫁妆,可还是担心他会缺些什么。

还是招赘好,自己家里养着,不担心他受欺负。

白溪吟温和一笑:“好,你既不喜欢,我这就去回绝了她。你的妻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

“嗯!爹爹对我真好~”

宋杬卿大喜过望,又拉着他好一番撒娇。

见爹爹走了,宋杬卿忙让人倒茶。

太可怕了,女二竟恐怖如斯!

上次把她扔了出去后就再没见过了,没想到那人一下窜到五品官来,还向他爹提亲?!

都不问问本人想法的?

那女人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东西,看不出他不待见她么?还以为他只是生气?

幸好爹爹会顾及他的想法,不然……

他刚刚该直接说杨拾桑想轻薄他的,那样爹爹肯定不会同意。

宋杬卿一面回想着,一面将早饭吃完了。

前日听说白家大表姐定亲了,对方是勇忠候嫡子沈凝霜,听说是个知书达理的小郎君,大表姐温文尔雅,二人日后定是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他想到了秋舒,自从上回赏花宴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他说自己定了亲事,不知是否出嫁了?

相识一场,他还想看看他出嫁的场面呢。

还有他家阿姐,上回喝得半醉,第二天悄悄同他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爹爹。

他自然是应了,又问是哪家公子,宋于修只摇头不语,他便也不问了。

阿姐生日那天还有人说要给她做媒,阿姐也认真地拒绝了。

只盼着阿姐尽快走出来,不要消沉下去才是。

冬月中旬,凌帝在青昭宫设宴,为祝骆太君寿辰。

宋杬卿虽然疑惑这个原书没有的剧情,但是他想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便跟着白溪吟一同参加了,因为他在家实在是闷坏了。

青昭宫内灯火通明,暖意十足,又有轻歌曼舞,气氛十分和谐。

骆太君今日六十大寿,又得陛下设宴,众人庆贺,一时间笑容满面。

凌帝见诸多臣子对她大为赞颂,圣心大悦,暗自点头,赞许宣王的提议。

凌陌玦一身墨黑,依旧戴着面具。

虽然周围心声不断,但是她也早已习以为常,并能自动屏蔽。

她仗着戴了面具,便一直看着宋杬卿。自上次送他回府,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日听闻他病了,她便立即让人送了人参过去,后又找了古太医来细问,得知无碍稍微放下心来,之后又送了许多补品过去,但都被退回。

如今见他气色很好,她才彻底放了心。

能在年前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下次再见,应该就是在他的及笄礼上了。他还不曾及笄就有人上门提亲,及笄后不知道又是何种光景。

她又喝了一杯酒,心里有些闷。

他记性真差,竟将她忘了

连同那个约定也一并忘了。

这回宋杬卿又是同崔白月坐在一处。

崔白月拉着宋杬卿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真是稀奇,陛下怎么突然为了骆太君设宴?”

“嗯?”宋杬卿凑过去听,有八卦?

“你不知道,这骆太君并非陛下生父,二人关系也并非十分亲厚,如今陛下突然举办寿宴,不知欲意何为。”

“我听说,是某位皇女提出来的,陛下便同意了。”

“啊,诸芷儿也来了,他又瞪着你呢。”

宋杬卿看过去,诸芷儿又是白衣飘飘,宛若仙子。

他对诸芷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甜甜的微笑,下一秒就见着他面容一阵扭曲,十分好笑。

嗯……男二就这心性,原身被欺负成那样,还是软弱了些。

哼哼,上回渟裳阁对他出手,众人都瞧见了,他为了维护自己的虚名,怕是费了一番手段。

很好,男二这儿他基本上不担心了,女二也走了,要是女主也走了就好了。

正想着,宋杬卿往女眷那边看过去,瞧见五皇女身边的人时明显一愣,忙拉着崔白月道:“我看到秋舒哥哥了,在五皇女边上。”

“什么!”崔白月也是一惊。

秋舒静静地坐在凌陌瑜身旁,微微转头也看见了宋杬卿,冲他柔柔一笑。

“秋舒哥哥这是……嫁给了五皇女么?”崔白月声音微微发颤。

宋杬卿低喃:“看来是了。”

秋舒说对方身份高贵,他算高攀。他们着实是没想到,他会嫁入皇室,而且还是为人侧室。

皇女娶正君,势必声势浩大,陛下拟旨,礼部策划,不可能悄无声息。

宋杬卿凝眉,极为不解:“不是说秋侍郎极为疼爱秋舒哥哥,怎么还会让他嫁给五皇女?”

五皇女什么性子,京城人都知道。

崔白月也极为疑惑:“五皇女虽身份高贵,父族显赫,可、可她绝非良配啊!后院都纳了多少男子……”

二人想不通,此刻却又在宫宴之上,不能随意走动,故而两人只能将狐疑藏于心中,等着宴会结束后再问。

秋桐冲二人笑过后便一直低着头,斟了杯酒也不送入口中,只是呆呆地看着它。

今日,众人便会知晓他入了五皇女府,怕是许多人在暗地里会讥笑他吧,嫁给了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五皇女。

在他说出那两个字后,他便知道,自己此生怕是与幸福无缘了。连自己亲手绣的嫁衣都不能穿上,又何谈幸福呢?

他也曾少年怀春,也曾幻想能与未来妻主两情缱绻,恩爱一生。

可世事难料,他如今竟入了从未想过的皇室。

五皇女几乎是强硬地定下成亲的日子,他也来不及再做一件嫁衣,只能让绣工赶急做了件银红色的衣裳,一顶小轿抬入五皇女府。因着母亲的身份,得了侧君的名分。

他也曾想过,五皇女逼迫他嫁给她,是否对他有三分心意,但在新婚之夜、盖头被揭开时听得一句:

“秋三公子果真是花容月貌。”

他一颗心顿时沉下去,原来她不曾见过他,更别说什么“心意”了……

“怎么了?”凌陌瑜见他发呆,随口问了句。

“妻主,我……”秋舒回过神来,“刚刚在想别的事。”

“何事?”

秋舒愣了下,又道:“……我想请些从前的好友一聚,就在我的院子里,不知妻主可否同意?”

“随你。”凌陌瑜不在意这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同宋家郎君,关系如何?”

秋舒垂下眼帘,轻声道:“关系尚可。”

“是么,”凌陌玦眸中飞快闪过某中情绪,笑道,“那你可以琢磨着,如何同他增进感情了。”

秋舒闻言,一颗心猛地一跳,忙道:“妻主此话何意?”

凌陌瑜却不答,趁着这队舞伶下去,她站起身来,扬声道:“母皇,儿臣有事相求。”

凌帝心情正佳,见此大笑道:“哦?小五有何事?”

凌陌瑜走到正殿之上跪下,说道:“儿臣对宋小郎君一见倾心,还望母皇赐婚!”

正埋头苦吃的宋杬卿恍然抬头:??!——

元元突然被cue(一脸茫然)

第30章 第三十章

宋杬卿瞪大眼睛,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莫说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殿内许多人都没回过神来。

容贵君及容太傅等忙掩饰住自己的惊异,但心里对于凌陌瑜自作主张的行为十分不满。

凌亦紫闻言立即看向白涵煦, 果见她眉头紧锁, 恶狠狠地盯着凌陌瑜。她忙拿手推了推她, 让她收敛一点。

诸芷儿听了后,却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宋杬卿无论嫁给谁都行,只要不对翟云世女有念头。

凌陌瑜如稳操胜券般笑得自满, 一面将目光投射到宋杬卿身上, 见他瞪圆了双目, 像只受惊的小鹿。

『如此容貌,如此性情,背后又有宋、白两家撑腰, 若娶了他, 太女位非我莫属。』

凌陌玦自能听见她心中所想, 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寒厉的目光直射大殿中央的凌陌瑜。

竟敢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她周身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般,巨大的压迫感让周围人隐隐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迟方与符竹感受最为明显。

符竹:『五皇女这是在作死啊, 上一个敢去提亲的人现在已经在广陵了……』

迟方:『不知五皇女是见色起意还是别有用心……』

秋舒听了她的话更是怔住了,她竟然想娶元元?!

真是、真是厚颜无耻!

凌帝思忖片刻, 一时间想不起来她说的“宋小郎君”是何人, 问道:“宋家郎君何在?”

崔白月骤然抓住宋杬卿的手, 担忧地看着他。

宋杬卿深吸口气, 轻拍他的手, 让他不用担心。

他站起身来, 迤迤然走入大殿,跪下后说道:“臣男宋杬卿见过陛下。”

宋杬卿跪得规规矩矩,垂眸敛目,并不直视圣颜。

余光中能看见凌陌瑜的背影,暗自叹口气。

啊,五皇女这个背景板怎么回事?

他和她应该没有交集才是,怎么突然就跟陛下求赐婚?

他可不想嫁到皇室,更别说后院挤满了人的五皇女府。

但是他直接拒绝会不会不太行?

凌帝一见,这不是宋宥那狐狸的宝贝儿子么,上回宫宴还跳了支舞的。

“嗯,容貌甚美,难怪小五心系于你。”凌帝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杬卿一时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说几句话来奉承凌帝,最后想着“多说多错”,还是什么都没说。

“母皇,儿臣认为不妥。”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殿内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凌陌瑜咬牙切齿地看着出声的人——宣王。

“哦?宣王何出此言?”凌帝从容不迫地问道,甚至还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些。

自己这六女性子向来淡漠,如今竟然掺入这件事来,又想起她殷勤地给人家送人参补品等物,莫不是亦对宋家郎君有想法?

凌陌玦冷声问道:“不知五皇女口中的‘一见倾心’有几分真?”

“自然是一片真心,吾是以正君之礼请求母皇赐婚的!”凌陌瑜忙道。

『他爹的,凌陌玦怎么总是和她作对?』凌陌瑜气得快心梗了。

宋杬卿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爹的,五皇女你好意思,自己后院多少人心里没点数吗?还一片真心?

凌陌玦缓缓说道:“本王见宋相与宋主君皆满目愕然,显然对此事尚不知情,想来五皇女并未与其商量妥当。如今公然请求母皇赐婚,不知五皇女置宋相极宋主君于何地?又是否置宋小郎君意愿于不顾?”

“再者,”凌陌玦略一停顿,“本王听闻五皇女府上夫侍如云,迎娶秋侍郎家三公子不足两月,所谓‘一片真心’,又在何处?”

原本十分担忧弟弟的宋于修听到这句话,猛然朝众皇女那边看过去。

秋舒一身琅玕衣裙,静静地坐在那处,眉如柳叶,眸似秋水,周身气质十分温柔,宛如梨花一般纯洁无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秋舒,果然如她想象那般,是个温柔恬静的小郎君。

只是一想到他嫁人了,嫁的还是夫侍成群、好逸恶劳的五皇女,宋于修就忍不住心疼。

更别说这厚颜无耻的五皇女还想娶她弟弟!

凌陌玦继续道:“五皇女此举,倒让本王记起一句话来——”

“蟾诸贪鹄鼎。”

“你——”凌陌瑜一噎,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起来。

她竟敢说她是癞蛤蟆?!

宋杬卿低着头,肩头耸动,差点笑出声来。

在场其他人应都听懂了,只是不敢出声,个个憋得面色涨红。

凌帝也是忍俊不禁,不过思索过后倒是敛了些笑意,只道:“哦?那小五今日边上的就是秋三公子了。”

“是。”凌陌瑜低声应道,心中略生几分忐忑。

凌帝打量的目光落在秋舒身上,令他有些不寒而栗,他只能尽力低着头,衣袖下的手攥得很紧。

“嗯……是个温婉可人的小郎君。”秋家三子,似乎甚得秋侍郎的心呐。

“小五,你若真娶了宋小郎君,可谓享齐人之福了。”凌帝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让许多人因这话牵动心神。

凌陌瑜闻言,以为母皇同意了,眸中出现几分喜意,正欲谢恩,又听得她道:“不过我曾答应宋相,她儿子的婚事由她做主,朕不干涉。”

凌帝将问题抛给宋宥:“不知宋相……作何想法啊?”

凌陌瑜视线看过去,夹杂几分威胁,希望这老匹妇识趣些……

“陛下,万万不可!”

宋宥终于听得陛下叫她,心里甚喜陛下还记得同她说的话,忙起身回道,这句话让凌陌瑜面色一僵。

凌陌玦的话她可权当没听见,可宋宥的话却不行,她是宋杬卿母亲。

宋宥竟敢拒绝!

宋宥只觉心惊肉跳,额间冷汗浸出,想着如何说才能更好地推脱掉这桩婚事:“陛下,小儿年幼,不曾及笄,如何能谈婚论嫁?”

“再者……”宋宥交握的双手都在颤抖,“小儿生来体弱,生性纯良,臣与夫郎不忍见他远嫁别家,已经决定为他招赘,想来是无福高攀五皇女殿下了。”

宋杬卿:母亲好样的!

凌陌玦略加思忖,便知晓宋相的想法。

“宋相可是看不起吾?”凌陌瑜气得面色扭曲,眸中生了几分阴翳,“普天之下,哪有女儿尚在,还替儿子招赘的说法?”

“自古以来,都是膝下无女才为儿招赘,宋相育有二女,还怕不能颐养天年吗?”

“难道吾的身份,还配不上宋小郎君不成?”

她可是五皇女!最有可能成为太女的人!

宋宥竟用这种借口来拒绝她的提亲!

“好了,”凌帝声音中带了几分愠意,“陌瑜,此处是青昭宫,不是你的五皇女府。”

凌陌瑜反应过来,心下懊恼,忙道:“儿臣鲁莽,还望母皇赎罪。”

凌帝笑笑:“宋相爱子之情,朕深能体会,琴宁那孩子让朕颇为头疼啊。”

琴宁乃凌帝十二子,今年十三岁,极得圣心。

宋宥忙道:“不敢不敢。”

凌帝一挥手:“都下去吧,此事不必再说了。”

凌陌瑜心中再如何不忿,也不敢不听凌帝的话,只得退下了。

宋杬卿安然无事地回了座位,让崔白月拉着手好一番安慰。

他接收到秋舒担忧的目光,浅笑着摇摇头,再一偏头,对上凌陌瑜的视线。

宋杬卿被她眼里的势在必得刺得心里不爽。

她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物品吗?

晦气。

宴会后半场的气氛略有些尴尬,凌帝干脆提早放人走了。

反正今日这场宴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宋宥走快了些,叫住凌陌玦。

“今日多谢宣王殿下解围。”宋宥真心实意道。

“宋相言重了。”凌陌瑜不可能看着宋杬卿所嫁非人。

宋宥道了谢便离去,若待太久让有心人瞧见,不知道会传些什么消息到陛下耳中。

外面不比宫内暖和,宋杬卿一出来就被青栀披上氅衣,手中也被绿芮塞了个手炉。

红玉掀起帘子,让他进去。

回府后,宋杬卿又被家里人连番安抚,心中自然觉得暖暖的,梳洗一番就睡了。

五皇女府。

“滚!都给吾滚出去!”

凌陌瑜将桌上茶盏尽数扫在地上,双目赤红,阴翳十分。

回府路上,她被容太傅叫过去大骂一顿,说她不该擅自行事,惹得陛下不愉,近期让她闭门思过。

可是被祖母斥责的怒气远远不如宋宥当众拒婚来得更甚。

她眼眸变得幽深阴暗,一股执念滋生。

宋杬卿就该是她的!

来送茶的侍儿吓得脸色苍白,连地上的碎片都不敢拾起,直接退了出去。

门外人人战栗,议论不止。

“这可是殿下近来最喜欢的侍儿,还以为会被收为通房呢。”

“不知发生了何事,殿下如此大怒。”

“今日随殿下赴宴的只有秋侧君,不如我们一同去问问?”

“好,秋侧君素来和善,想必会告知我们发生了何事。”

于是几位侍君一同去了秋舒的院子,却让人挡在外面。

秋舒的侍儿笑得恰合礼数:“诸位侍君请回吧,侧君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诸位侍君无奈,只得回去了。

有人嘀咕:“什么先歇下了,肯定是诓我们呢。”

秋舒确实没有睡下,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可不希望元元嫁给五皇女来受苦,幸好宋丞相推拒了。

招赘……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秋舒以为宋丞相都这么说了,五皇女应当打消了那个心思,却没想到,五皇女对宋杬卿的执着,却是愈加强烈。

今夜之后,五皇女当众求娶宋家郎君被拒的消息传遍京城。

有人笑宋相不识好歹,亦有人讥讽五皇女不知天高地厚。

宋杬卿依旧窝在家中当米虫,偶尔听听京城各家八卦。

某日,红玉冲进来告诉他:

“公子,我听闻五皇女遣散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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