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赋坦然一笑道:“奴才之前都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奴才的小儿子还太小,媳妇又怀着孩子,不好跟着往草原去。但奴才长子宁科已经十岁了,能扛事了。奴才和小科去了草原也能帮公主管事儿,您也有个能用的人手。”
他们的付出和忠心姜洵音无法回报,只能起身,鞠了一躬,道:“洵音谢过。”
“公主,使不得!使不得!”二人赶紧阻止。在二人看来,他们身为下人,替主子分担是理所应当的。
可在姜洵音看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能这般忠心为主十多年都未生出二心之人,值得尊重。
一阵的推诿,三人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商谈,姜洵音也说出了更重要的来意。
“本宫看过这十几年来的账本了,在那些繁华城、县中的生意江河日下。左右一开始便不是单纯的图钱,便舍了那些商铺,把生意在其他竞争小的城、县。”
繁华的城、县意味着更多的钱财,纵然如今这些商铺也已经有食之无味的模样,姜洵音有这般魄力割舍,也着实让宁忠和宁赋吃惊。
“除此之外,本公主想让商队分批次、不着痕迹往犀州小城藏一批粮草与棉服。同时,还得麻烦商队在中原各处寻不同作物的农种。”
农种,是姜洵音早就有所考量的。
她翻阅过礼部编写的有关草原生活的书籍,上边儿说着草原人不事农耕生产,只过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这与她印象中的匈奴、突厥等族一样。
观史书,草原征伐中原最大的原因不是为野心,而是因为生存逼迫。他们的生活受气候影响极大,若是今岁没有收获,那么冬天就得挨饿、受冻。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往中原沃土进攻。
那日苏部的可汗明显是有远见的。他看得明白草原贫穷的根本原因,无力让草原自给自足,遂在安国求和时提出来一个条件打通商路。
草原最珍贵的大概就是毛皮、牛羊马、羊毛、乳制品等,但他们在与商人交易时得到的总是比付出的少许多,很是吃亏。
而她想要在那日苏部立足,又想牵绊住那日苏部进攻的步伐,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那日苏部休兵养息,尽早自产自足。若是给那日苏部一个机会,他们铁定会乐意的。
草原的土地并没有现在的人以为的荒芜,而是没有选择对地点、农种与种植方式。只要进行合理的规划,是可以在不破坏草原环境的基础上实现农耕永续发展的。
但她现在也不清楚草原适合什么种子生长,只好五湖四海的种子都搜罗一些,在草原划一片实验田慢慢试。而种子的来源,只有托给宁管家这种“自已人”她才安心。
第35章 登徒子
姜洵音的要求容易。宁家本就有天南地北各处行走的商队,这个要求也不过是让商队在各处行商时多上心几分。
宁忠点了点头,他是有些见识的,很快就猜到了姜洵音的用意,心中对姜洵音这位“表小姐”越发看重。转瞬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出口询问:“老奴那儿也为公主备了一份嫁妆,这是单子,倒是不知道,这些嫁妆怎么处置?”
姜洵音微微诧异,完全没想到宁管家居然对原主这般上心,她接过嫁妆单子,打开一看,眼眶都有些酸涩。
宁忠是真的把原主当成宁家的小姐看的,甚至比起宁美人更上心。这份嫁妆,大到庄子、铺子、各式家具,小到锅碗瓢盆、针头线脑,一应俱全。尤其是里边儿有一张葛州大家女儿出嫁必备的拔步床,想来没个十多年做不出来。这份嫁妆,许是从原主出生宁管家就开始准备了。
那时候的宁家已经论罪,宁管家掌控着暗处的生意,怕正是风雨飘摇、步履维艰的时候,却还能这般重视原主。只可惜……原主却无从得知。
宁忠眼睛微微发红,却带着几分骄傲道:“奴才从听说公主出生,就每年都把一定的进项拿出替公主置办嫁妆,攒了十五年,足够替公主把场面撑起来了。”他就担心皇上不重视公主,等公主嫁人手里没嫁妆就没底气,也就巴巴备着一份。
姜洵音笑了,难得的真心的笑容。虽说这份心意不是给她的,可如今却是她体会到了。这些个古人,有很多人都比现代人更傻更纯粹,叫人动容。
“这嫁妆不好让皇上知道,先一并送到犀州去,到时候再寻方法送到草原。”
“哎!”
“管家,在中原也要照顾好身体,损失些钱财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还得给洵音未来的女儿也置办一份这样的嫁妆。”姜洵音红着眼睛,却充满笑意和关切道。
宁忠也彻底红了眼,再也无法忍住泪意。他知道,公主哪里是图这么一份嫁妆,公主是想自已能长命百岁!
姜洵音郑重把嫁妆单子收进了袖口,看着宁赋道:“太医正李畔,你应该知道,带着管家去找他看看身体,就说是宁家下人,本公主让去的。”她看宁忠身体着实有几分外强中干之意,只怕这些年没少操劳,再熬下去就会油尽灯枯,心中难免担忧。
以她对李畔的观察,那确实是一个心思纯善的医者,定然不会告密或者将宁管家拒之门外。
宁赋心中一热,道:“多谢公主关心!”他阿爹这些年强撑着身体,就是担心公主嫁的不好、过的不好。而今能登太医正之门,想来也能给阿爹开个好方子!
姜洵音也没能和他们寒暄太长时间,告了别才转身离开。
父子二人看着姜洵音没了的身影才不舍收回了目光。
“公主那一双明眸……和老爷年轻时候真像啊!”宁忠有一瞬间恍惚。
姜洵音的外祖宁溯,虽然生在书香门第的宁家,为官后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少年时,却是一有着桃花眼的风流才子。他倒是不爱勾搭美人,却爱美酒佳肴、游船舞剑。那桃花目勾人心魂,不知叫多少大家小姐神魂颠倒……
姜洵音的克制同宁溯的肆意并不相同,只是那份淡然和傲骨太像。
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不羁放纵的宁溯带着刻板迂腐的自已游历山水、赏花弄月的场景,宁忠脸上勾起了欢喜与满足的笑,眼中却流下两行泪。
宁赋看着心中也不好受,他还记得,他几岁的时候,宁溯不顾主仆之别把自已抱在他膝盖上教自已认字,还说他是个有天赋的,比他爹机灵,放了自已一家的身契要自已读书……却没想到,他放了身契的孩子,却成了宁家倒台后能把这些个忠仆赎出来的依仗。
当时的日子,多幸福啊。
如果没有……该多好。
好在苦苦支撑了十数年,他们的小主子长成了,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聪敏女子。而他们的主心骨,又重新立了起来。
宁忠宁赋父子二人心中百感交集,追忆往昔。而离开的姜洵音心中也不好受。
他们太忠心,忠心得有些傻,却傻得叫人心中沉甸甸的。就算明知这份忠心不为自已,也也不忍辜负。
细细想来,原主失去的虽然多,可拥有的却也不少。
采薇远远便看到了姜洵音,见她略显落寞的神情,心中有些难受。
“公主……”她快步上前,就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姜洵音有些勉强勾起了唇,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无碍,本宫只是迷了眼。”
胡说!采薇心知姜洵音是在哄自已,却没捅破。她心中也有些自责,为什么每每都是公主安慰自已?
小李子把姜洵音的神情收入眼底,略显不愉看了眼菩提林的方向。他早已猜到姜洵音见的是宁家忠仆,却在心里暗骂他们没用,害得主子跟着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