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1 / 1)

一顶顶官轿从长街了冲过,急急忙忙地进了宫。

郑玉庭拖着重伤,开始细数浙江都司的罪状:“浙江都司消积抗倭,勾结倭寇、水匪,以良民充倭,杀民冒替,向朝廷请功,冒朝功军功,引背逆之奸臣,祸乱朝纲,误国家之军机。”

“贪墨军饷,克扣军饷,向朝廷谎报军额,吃空饷,谎报退伍、伤残、战亡军额,冒领战士退伍遣散金、伤残补偿金,烈属抚恤金……贪污纳贿、卖官鬻爵,妒贤嫉能,迫害清流……”

马车被堵在人潮里,沈昭嬑在听到郑玉庭自报家门时,便想到,前世倒显文运,被浙江都司杀害的士子里,就有郑玉庭。

他是一个举人,他的死震惊了朝堂,他本该有远大的前程,父母却被扣了通倭的罪名,惨遭迫害,家业尽数被夺,他甚至连继续科考都做不到,若非陈公甫庇护,恐怕早就被迫害而死……

他的惨烈彻底让显国公府,走向了清流士夫的对立面。

没想到今生敲登闻鼓的人,是他。

“去岁四月,齐王殿下北伐大捷的消息传到浙江,值此之际,倭寇杀进了桃渚城,浙江都司消极抵抗,倭寇在城中烧杀抢掠,奸淫掳夺,百姓死伤无数,桃诸城内血流成河,满目仓夷,事后浙江都司将城中死去的百姓伪装成倭寇,数千姓的尸首被拖到城外,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还厚颜无耻,向朝廷请功……”

听到这处,沈昭嬑已经指尖发颤了。

她记得很清楚,齐雍北伐大捷的消息不断传回京中,不久之后,浙江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倭乱。

到了八月,浙江就传了捷报,说是杀了两千余倭寇,还缴了七艘倭船,倭船上大量的金银财宝尽数充入国库,还获得了朝廷的褒奖。

早前在隆郡王府的花会上,便有太后党拿了这事作筏,说浙江都司劳苦功高。

沈昭嬑万万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杀民冒替,以民充倭,向朝廷冒功……

简直是万死也难辞其罪!

沈昭嬑终于能体会到,前世倒显文运为什么会一呼百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士子放弃大好前程,用自己的性命,用一身浩然之气,蕴了一身风骨节气,养了一身热血,以一身热血慷慨而就义,为倒显开路,万死也难辞……

他们真正是为大义而死,为气节而亡。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显国公倒台之后,齐雍亲赴江南祭奠了这些士子,他们的生平事迹,在大周朝各地流传。

“四年前,我爹娘无意间救了一个溺水的少年,那少年是浙江丝绸富商,江家长子,江家无意间得知,织造衙门与皇商周家互相勾结,利用杭州织造局私造、私运、私贩,暗中经营了一家名叫隆盛行的商行,勾结水匪和倭寇,公然在海上贩私……”

“一夜之间,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江家,把江家满门、及奴仆共七十一口屠戮干净,只有江家长子逃出来了,叫我爹娘救了性命,江家长子不愿连累我爹娘,将此事尽数告知,便连夜出逃了。”

“当天晚上,桐庐知县便借口有倭寇混进县内,派了衙役挨家挨户地搜索,后来听说,当场杀了一个倭寇,那应该是江家长子,后来传出,江家七十一口人的名字,实亡于倭寇之手,写到了桐庐县死亡名单之中,上报了朝廷。”

“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我们家以为事过境迁时,桐庐知县发布了一顶改稻为桑的政举,要求桐庐县一些人,将家中三成的田亩改种桑树,我爹娘不肯同意,当即集合了乡邻,去衙门讨要说法,桐庐知县却以我爹娘聚众闹事,有通倭嫌疑,将他们关押起来。”

“我在走投无路之下,求到我的老师陈公甫头上,也亏得我爹娘咬死了不肯招认接触过江家长子,加之我是举人,老师陈公在江南享有名望,他们不敢下死手,可是我爹娘在狱中惨遭严刑拷打,被放回来时,已经气息奄奄了,”

“我贱卖家中产业,全力救治,仍然无法挽救他们的性命,他们在临死前将这一切告之于我,让我努力考中进士,争取进宫面圣,才能为他们报仇,可是……浙江都司那群畜生啊,他们以我爹娘有通倭嫌疑,限制我的户籍,不允我离开桐庐县,不允我参加科举。”

第373章 万人血书

“若不是我的老师陈公庇护,我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郑玉庭浑身是血,眼含热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惨烈,引得百姓们哗然当场。

百姓愤慨不已,夹道护送郑玉庭进宫。

马车终于能动了。

沈昭嬑想到了郑玉庭的遭遇,想到了被屠了满门的江家……马车回了府,她还愣愣地坐在马车里,久久回不来神。

胸腔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慨,正在翻滚着。

显国公府在浙江何止是只手遮天。

简直是浙江的土皇帝。

红药见小姐呆坐在马车里,有些担心:“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沈昭嬑被颠得有些头晕,脚一踩到实处,双腿便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好险红药有一把力气,扶住了她。

沈昭嬑去主院。

母亲也是一脸忧虑,正在与赵嬷嬷说郑玉庭敲了登闻鼓的事。

见沈昭嬑过来,柳心瑶拉过她的手,一片冰凉:“手怎么这样凉?是撞见敲了登闻鼓的郑玉庭吧!”

方才她乍一听见有人敲了登闻鼓,骇得差点砸了茶杯。

“登闻鼓这一响,定又要血流成河!”

赵嬷嬷见大小姐有些精神恍惚,连忙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沈昭嬑有些口干舌燥,接过便喝了,待一杯茶见了底,她将郑玉庭方才一路呼喊着,有关浙江都司的罪名,以及郑家的遭遇,江家满门惨遭屠戮之事,与母亲说了一遍。

柳心瑶听得心中发颤:“浙江都司当真是无法无天……难怪郑玉庭,会冒死敲了我登闻鼓。”

这桩案子矛头指的是隆郡王府,是为了从浙江都司撕开一条缺口,皇上才有机会,插手东南沿海的防务,身为广威将军的父亲,才能顺利入登州卫那可剿倭参将,兼领浙江都司佥事,参与剿倭,在东南沿海拥有一定的主动权。

“皇上召你爹爹进宫了,前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公甫,携了万民血书进宫面圣,你可知那些血书,是谁的血书吗?”

沈昭嬑心中已有猜测……

“是杭州织造局千千万万,从事织染匠人的血泪之书,她们每个人,都将自己入织造局后,每日织染了多少织绸,染了多少织绸,每天工作了多长时间,用血书写在绢布上,不会写字的人,是由那些士子代劳,许多人不到三十就熬瞎了眼睛,熬坏了双手,熬断了腰骨……很早就病痛缠身,大多人都没有善终……”

沈昭嬑呼吸放慢,之前她同齐雍提议,让齐雍从织造局从事织染事业的匠人入手,挑起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