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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82625 字 1个月前

Ch31. 明牌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意识到, 这是琴酒精心设下的陷阱。无论作为卧底还是真正的组织成员,都不可能对一个警察解释、反驳。

琴酒留给他的选择很少。真正能撼动局势的人是诸伏高明。

高明乍一听弟弟的死讯,有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悲凉像海水争先恐后地漫上来,让他沉浸其中的同时,倍感窒息。

景光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但就连这个亲人他都没办法保护!

甚至, 高明没机会见到景光的尸体,只收到一样可以称作“遗物”的东西——被子弹射穿的手机。四分五裂的屏幕仿佛诉说着弟弟死时的惨状。

寄手机的人匿名,只在原木色的纸袋后面用圆珠笔留了个“0”。

高明强行克制住身体的震颤, 深吸口气, 转头看琴酒:“请阁下慎言,我弟弟只是失踪了,没有证据表明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高明的目光坚定,语气里透露一股警告。

琴酒静静地注视对方,突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好啊。”他笑道,“你可以问问沙发上的男人到底有没有证据。”

高明转过头去,俯视沙发上的金发青年。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尽管降谷没有表情,高明却似乎能看见藏在那双猫眼深处的火苗。

或许是身为警察的直觉吧。

他握了下手里的枪:“这位先生,请问你上司刚才说的话, 有依据吗?”

降谷瞥了眼旁观的琴酒,靠近窗口的手握紧拳头又松开:“啊, 当然有依据。我开枪杀你弟弟的时候, 他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挡了下。但那有什么用呢?我的子弹连人带机一起射穿了。”

降谷忍耐心中巨大的疼痛, 挑衅地朝高明笑笑。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擦着他的侧脸经过。

“砰!”

震耳欲聋的噪音让降谷片刻失神, 接着耳边又响起高明的暴喝:“够了,你给我闭嘴!”

降谷遁声望去,对方原本洁白儒雅的面孔染上愤怒的红,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出,看起来十分可怖。

尽管是降谷都不敢随意吱声的场面,琴酒还在旁边拍着手冷嘲热讽:

“诸伏高明先生,这么近的距离都打不中啊?你真是个合格的警察吗?”

降谷:“……”

听到这话的高明再次转头,注视琴酒时的目光不复刚才的克制,反而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我知道,你想引我犯罪。但我是个警察,惩罚犯人靠的是法律。我不可能让你如愿。”

高明说话的声音不大,伴随呼啸的冷风砸下时却掷地有声。

直到这时,琴酒的眼里才现出几分恼怒。它们像水中跳跃的海豚,飞快地隐没了。

“切。”琴酒冷嗤一声。

降谷像得到某种指令,猛地朝持枪的高明扑去。两人摔在茶几上,把玻璃震碎。陶瓷白盘也顺势砸落,里面剩余的大颗草莓逃命似地,一颗比一颗滚得更远。

除了白盘和草莓,一起出现在琴酒面前的还有从降谷口袋滑出的匕首。

琴酒弯腰捡起,伸手摸摸顶端镶嵌的白珍珠,入手的触感光滑冰凉,但一看就知道是廉价货。同样廉价的还有垂坠的红色护身符,貌似是在浅草求的。

琴酒忍不住呵一声,看向不远处的降谷和高明。

护身符这玩意儿,伏特加可能有,宾加也可能有,但放在波本身上,很明显格格不入。

是谁送的呢?

琴酒想着,挑唇一笑,拔高嗓音道:“喂,波本。你东西掉了。”

此话一出,高明和降谷动作骤顿。

不得不说,琴酒相当公平。比起无止境的缠斗,此时此刻,高明有机会狙击波本,波本也完全能够反杀。

就看谁先动手了。

不过琴酒耐心不多,如果再分不出胜负,他不介意直接送两人归西。

另一边的降谷和高明也察觉这个绝妙的时机,他们近距离对视,没有说话,眼里却透露相同迫切的信息——

『快朝我开枪。』

『是你对我开枪!』

两人的僵持很短很长。两人都明白,如果这次再没有结果,降谷的卧底身份就会暴露。

但朝最好朋友的哥哥开枪谈何容易?即使降谷之前受过相关训练,真正要做是截然不同的事。

训练时,他面对的是靶;现在他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景光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正在犹豫时,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面前高明的眼里透出只他可见的鼓励和坚定。

终于,降谷抢过枪,咬着牙扣下扳机。

“砰!”

下一秒,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原本该射穿高明肩膀的子弹,因为对方轻微的移动变成正中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降谷满头满脸,那么烫,那么黏,模糊了他的视线。

高明松柏一样的身躯向后重重摔倒,压在几颗草莓上,瞬间榨出粉红的汁水。

琴酒不紧不慢走到降谷身边,稍微用了点力,才拿出被对方紧握的枪。

“好了,看在你以前都负责收集情报的份上,我不计较你的磨蹭。在条子赶到之前,快滚吧。”

降谷转过头,失焦的眼睛好不容易对上琴酒的脸。他听见自己问:“你呢?”

“当然是帮你善后。你现在这幅样子能处理干净吗?”

“……”

*

琴酒目送降谷离开。对方的背影虽然看起来依旧挺拔,内里早就破碎不堪。

如果不是因为通感,琴酒顶多以为波本是第一次开枪伤人引发的不适,就跟他刚进组织时一样。

琴酒讽刺地笑笑,把视线投向躺在地板上的诸伏高明。

这家伙被子弹击中胸膛,浑身不住地抽搐着,像岸边濒死的鱼,大口呼吸的同时,鲜血逐渐在身下漫开。

『为了帮波本掩饰身份,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琴酒向来佩服一些极端的品质。

比如勇敢到奋不顾身,比如坚持信仰到牺牲自我。

琴酒看到高明身边一颗幸免于难的草莓,捡起随手擦了擦,塞进嘴里。

恰到好处的甜腻混杂浓重的血腥气在口腔蔓延,琴酒咀嚼几下,毫无障碍地咽下去,然后猛地俯身盯着下方的诸伏高明。

他长长的头发垂落,银色圣洁如同月光,上面欲望的气息叫高明有些晃神。

突然,琴酒的唇角绽放一抹残酷的笑意:

“求我,让我救你。”

“……”

高明的眼珠微动,很明显听到了琴酒的话。但看到对方刚才疯狂的举动,他倔强地抿紧嘴唇,即使这样进入的空气,完全不足以支撑呼吸。

“我、是、个、警、察。”

他望着琴酒的眼睛,吃力地说。然后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啧。”

这就是为什么琴酒讨厌道德高尚的人。

*

风见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半夜三更发信息给他,要求他即刻赶到诸伏警官的公寓,带一块玻璃,来的时候还要拉响警笛。

一到公寓门口,呛人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风见神色一凛,加快步伐的同时也不忘夹紧腋下的玻璃。

他进到客厅,透过微弱的月光看清漫到脚边的鲜血和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

琴酒闻声抬头,没问“你怎么在这儿”这种愚蠢的问题。反正通过刚才的测试,波本的身份在他这儿近乎明牌,倒是风见惊慌失措地说:

“你……”

说话间,那块硕大的玻璃掉落,狠狠砸在风见的脚背上,他不禁痛呼出声。

琴酒听得头疼,不满地呵道:“闭嘴,不想他死的话就过来帮忙。”

“好、好的。”

风见强忍着眼眶里的泪花说,转瞬又觉得哪里不对。

『嗯?』

*

很快,他们坐上匆忙赶来的救护车。

高明躺在担架上,戴了氧气面罩,洁白的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风见和琴酒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不过,风见时不时悄悄打量,顺便思考诸伏警官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是面前男人下的手,对方完全没必要救。

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凭借多年的侦查经验,风见心里逐渐形成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是……』

他不敢细想,也自认窥探比较隐蔽,谁知道下一秒,琴酒突然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啊,我没看啊。”风见下意识回答。至少刚才他确实没看。

琴酒却焦躁不安,望着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知的诸伏高明,甚至有种咆哮的冲动。

他意识到这股强烈的感情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波本。

该死,难道这家伙还跟在后面?

反正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至于诸伏高明能不能活,全看他本人的意志和运气。

想到这里,琴酒趁一个红灯,当机立断跳下救护车。在风见惊诧的注视中,他环顾四周,可僻静的街上,琴酒的视野范围内哪儿有波本的影子?

*

降谷靠着风见的实时汇报跟进情况。他知道高明进了手术室需要打开胸腔取子弹。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他即使着急,也无济于事。

但烦躁的心情急需疏解,降谷把充斥异味的马自达开到一家24小时自助洗车店,面无表情地在车壁上涂满泡沫,又用高压水枪冲刷。

一遍一遍,他的脑海中像有两团钢筋相互拉扯。

一会儿是他和琴酒在这辆车的副驾驶忘我地沉溺,一会儿是高明哥鲜血喷涌倒在他面前。

降谷忍不住踹了脚长久以来自己精心保养的爱车,恶狠狠地呢喃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Gin——”

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任务手机震动,拿出一看,正是他深恶痛绝的琴酒。

屏幕上的信息很短,简单一行字却让降谷反复观看,然后如释重负呼出口气:

『诸伏高明没死。』

还没等他打给风见查证,对方又来了新的信息。

『你也差不多给我消停一点。』

Ch32. 仅一次的关系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窃听和追踪器, 琴酒为什么发这种信息给他?难道是突然对他被迫朝好友哥哥开枪的愧疚感同身受?

类似念头刚在脑海绕个弯,降谷立刻冷笑出声。

相信组织的Top Killer良心发现,不如相信景光他们几个会复活。

想到接连殉职的好友, 降谷胸口涌上一阵悲凉。他无视琴酒的信息,打电话给风见:

“喂,风见。高明警官的情况怎么样?”

听筒那头, 风见的声音透着喜悦:“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今天在ICU观察一晚, 没事的话,明天就转普通病房了。”

降谷闻言也松一口气:“辛苦你了风见……琴酒呢?”

“刚走没多久。”风见默了默再度开口,“医生说如果不是应急措施到位, 高明警官连神仙都难救。”

“……知道了。”

降谷挂断电话, 琴酒的那条信息映入眼帘。他抿抿唇,拍下锃亮的马自达照片发过去。

『虽然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只是在洗车。』

琴酒很快回复:

『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别装傻,在问你洗车费多少钱。』

降谷望着屏幕上冷冰冰的话,心头无名怒火骤起。他直接拨打琴酒号码,三声忙音后,电话接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筒里琴酒语气平静:“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会想跟我撇清关系。所以我主动清账,免得你为难。”

降谷气笑了,深吸口气说:“你以为我后悔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你情我愿,我为什么会后悔?倒是你, Gin。嘴上说‘免得我为难’, 其实是讨厌自己被甩吧?”

话音刚落, 听筒里的呼吸声沉重几分,降谷甚至能想象琴酒充满杀气的眼神。

过了几秒, 琴酒出乎意料地低笑一声:“不后悔最好,毕竟你让我很爽。没了你,我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第二个。”

“!”

至高无上又不合时宜的评价从电话里钻出来,通过降谷敏g的鼓膜直冲头顶。他控制不住地体温升高,面红耳赤,好半会儿才故作镇定说:

“当然。我不会轻易甩了你的,Gin。还有很多事需要跟你讨教。”

至于是射击、急救还是做X,降谷没明说,琴酒也没兴趣知道。

伴随“嘟嘟——”的忙音,电话被那边挂断。降谷看着手机屏幕逐渐暗淡,奇迹地发现心里的烦闷减轻了些。

『一定是确立了目标的缘故。』

这晚,降谷睡得很不安稳。他反复做梦,一会儿是自己和琴酒在车内胡搞,转头发现景光和其他警校里认识的好友直挺挺站在车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一会儿是高明哥的公寓,他一枪打过去,对方倒地,鲜血漫开,呼吸和脉搏全无。

降谷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摸后背,掌心都是滑腻湿冷的汗,脸上虽然干净,但先前沾上高明鲜血的灼烧感栩栩如生。

降谷决定再洗一次澡。

片刻后,他吹干头发走出浴室。窗外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降谷却彻底没了睡意。他盘腿坐在矮桌前,熟练地打开笔记本里的私密文件夹,对着一张张陈旧的照片发呆。

暖阳衬着好友们灿烂的笑容倒映在降谷的视网膜上,过往的记忆像滚烫的沙子淹没了他……

*

次日

组织的管理层开会,降谷也被通知出席。

他匆匆赶到总部,会议室里朗姆、贝尔摩德和乌丸陆续出现,唯独琴酒的位置始终空空如也。

乌丸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说:“我们先开始吧,Gin的事应该还没处理完。”

『事?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一个猜想划过降谷心头。他还来不及抓住,万众期待的琴酒出现在门口。

“抱歉Boss,我来晚了。”琴酒恭敬地低下头说。

乌丸“嗯”一声,仔细打量他几秒问:“怎么眼睛底下都是乌青,昨晚熬夜了?”

闻言,房间里剩余三人齐刷刷望向琴酒。贝尔摩德正在连轴转拍戏,表现最为义愤填膺:“不是吧Gin,我想睡没得睡。你有觉还熬夜,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朗姆在一旁笑道:“你这两天都没睡觉吗贝尔摩德?但脸上完全看不出疲态。不愧是女明星。”

贝尔摩德抱着胳膊,油盐不进地睨朗姆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脸上多补了两层粉。”

琴酒对贝尔摩德没什么意见,相反还挺有好感。毕竟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往日里,他也乐意看贝尔摩德呛朗姆,但今天他没睡好,太阳穴突突直跳,光听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话就觉得烦躁。

『等等,这股烦躁是他的,还是波本的?』

想到这里,琴酒低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甚至贴心地帮他拉开椅子。

“离我远点。”琴酒没好气地拍开波本放在椅背上的手,在对方惊诧的眼神里坐下来。

『要不是波本噩梦连连,后半夜又当夜猫子,他也不至于睁眼到天明。』

小小的插曲过后,几人聊起正事。

经历了别所彻的自爆,成田更加谨慎,尽管第一秘书的位置空缺,暂时也没有招聘打算,而是把原本属于别所彻的活分给几个人。

这么一来,往成田团队里插人就变得格外困难。

当听到朗姆汇报“还在等待机会”时,乌丸的脸色很不好看。

接下来轮到琴酒和降谷。琴酒简要叙述了目前的进度:

“我们怀疑金菲士的情报可能藏在三个地方。第一是他真正的父母那儿,第二是在他恋人手上,第三……跟一个叫诸伏高明的条子有关。”

乌丸挑了下眉:“我听你说,这个诸伏高明好像和我们之前的成员有点关系?”

琴酒点点头:“对,他是叛徒苏格兰的哥哥。”

“这个苏格兰我记得,狙击技术还不错,身份暴露之后被莱伊,哦不,FBI的赤井秀一杀了。”朗姆似笑非笑地盯着琴酒,“说起来,这两个人本来都归你管吧,Gin。你手下出老鼠的概率有点高啊?”

平时,琴酒对朗姆的挑衅都会置之不理,因为对方和乌丸沾亲带故,至少要做个样子。但今天,自从他提到苏格兰开始,心情的波动就越来越大。

他敏锐地转头观察波本,对方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两颊边的肌肉却几不可见鼓着,凭借愈发酸涩的牙根,琴酒不难想象,波本的口腔里是怎么咬牙切齿。

见朗姆还要喋喋不休,琴酒当机立断,端起面前的茶杯泼到对方脸上。

“哗——”

事情发展太快,朗姆根本来不及躲,连旁边的贝尔摩德都跟着遭殃。

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嫩绿的茶叶挂在朗姆臃肿的脸上,对方的头顶也冒着腾腾热气。

“Gin!”

贝尔摩德忙不迭掏出餐巾纸擦拭皮草上的水滴。

“抱歉,手滑了。”琴酒毫无诚意说。

朗姆脸色骤沉,降谷则诧异地望着这一幕。

朗姆愤怒地起身,正准备指着琴酒的鼻子据理力争,旁边沉默许久的乌丸“砰”地猛拍一下桌子:

“够了你们两个!”

“朗姆,你有空发怒,不如想想怎么完成好我给你的任务。”

“还有你琴酒,我不管你昨晚为什么失眠,控制情绪是管理者最基本的素质。控制不了,你就去洗手间把头放进水里冷静冷静。”

“……抱歉,Boss。”

琴酒和朗姆避免对视,异口同声说。

很奇怪地,降谷内心的躁动被琴酒出其不意的动作抚平。

乌丸冰冷的视线扫过来,贝尔摩德借擦衣服的动作,明智地低头。降谷则察觉对方晦暗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

『是同为琴酒床.伴的敌意吗?』

降谷在琴酒进门时特意观察过,对方今天的衣服穿得很妥帖,领口也没有敞开,按理说不会泄露半点痕迹。

但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奇妙。

降谷曾经能坦然接受和琴酒因为酒醉,仅一次的关系,不过昨晚亲耳听到对方说的“很爽”、“无可取代”,思考再三,还是改了主意。

既然琴酒主动抛出橄榄枝,他为什么不紧紧攥在手里呢?

想到这儿,降谷毫不畏惧地迎上乌丸的目光。

乌丸皱了皱眉,阴沉着脸转头看琴酒。

“继续。”他说,“你早上去做笔录,有什么结果吗?”

听到这话,降谷呼吸一滞,先前琴酒没来时闪现的猜测再度浮上心头。

『该不会……』

正想着,就听身旁的男人口齿清晰说:

“我把波本的样子原原本本画下来交给了条子。”

『什么!』

*

会议结束后,降谷迫不及待拽着琴酒来到厕所隔间。他“砰”地关上门,怒目圆睁地质问:“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向条子出卖我!就这么怕我上位?”

降谷把琴酒甩到墙上时力气很大,琴酒没刻意躲避,反而享受这股疼痛。他神情愉悦地盯着面前暴怒的男人:“波本,诸伏高明没死。就算我帮忙隐瞒,他醒了,条子不照样知道你的长相?要怪就怪你自己没下狠手。”

降谷眉头紧锁,惊觉自己忘了这一层。因为高明哥知道他的身份,甚至配合演戏,当然不可能给出真正的罪犯画像。

还没等降谷反驳,琴酒用力拍拍他的脸:

“啊,我忘了。你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脱身。”

降谷绷着脸不置一词。琴酒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笑说:

“只要你是卧底,诸伏高明就会力保。我说的对吗?”

“!”

Ch33. 毒苹果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怔了下, 很快恢复镇定。他猛地挥开琴酒:“我是老鼠?你开什么玩笑?”

说话间,琴酒苍白的手腕划过眼前,皮肤上的咬痕竟只剩淡淡的一圈红色。

降谷微愣, 他当时明明用了很大力气。这是不是说明每次他以为对琴酒已经够狠,其实都下意识留有余地?

降谷的脸色因此变得难看,琴酒却对他的所思所想不感兴趣。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琴酒拿出一看, 是个出乎意料的号码——

中丸静子。

他瞥了眼有些失神的降谷,转神走出隔间,又在门外和阴沉的朗姆狭路相逢。

“Boss叫你去他办公室。”

琴酒脚步不停地经过对方身边, 扔下一句:“知道了。”

他走了两步, 朗姆愤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警告你Gin,凡事别做得太绝。”

『无能的狗才乱叫。』

琴酒慢吞吞走回去,站在朗姆很近的距离,似笑非笑盯着他说:“波本是你向Boss推荐的吧?那我是在保护你啊,朗姆大人。”

“……”

*

电话里静子的声音很焦急,比知道她假儿子的死讯时真实百倍。琴酒一听,就知道对方不是在演。

“出什么事了?”他冷静地问。

“五十岚不见了!我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

中丸静子和五十岚的关系很病态。严格来说,五十岚算个stalker,但中丸静子也需要五十岚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他们就像曲折的藤蔓相互依存,谁离开谁都活不下去。

但这种事引不起琴酒的兴趣, 他语气嘲讽说:“静子小姐,我好心提醒你。五十岚是个流浪汉, 流浪汉死在哪儿都不奇怪。”

这句话仿佛刺激了静子, 原本还强行维持温婉的语调瞬间变得尖锐无比:“不!别叫他流浪汉。他是个有良知的记者!为了追查别所彻的亲生父母才失踪的。他已经查到了一点线索, 好像是别所的母亲,然后突然失踪了。一定是有人害他!”

琴酒任静子歇斯底里吼完, 眼眸微敛问:“刚才的话,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立刻道:“那就闭上你的嘴,赶快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但我的复出计划……”

“你想死吗?”

*

挂断电话,琴酒脸色如常敲门走进办公室。坐在真皮转椅上的乌丸闻声回头,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惹下的乱子,打算怎么解决?”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莫名的纵容。

琴酒挑唇一笑:“先生,开枪打警察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在善后。”

他又把在厕所隔间里对降谷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给乌丸听。

乌丸沉吟道:“照你这么说,我们把那个条子干掉不就行了?”

“但那个条子也可能接收到了金菲士的信息。而且,他很聪明。”

乌丸低头转动下尾指祖母绿的宝石戒指,笑容颇为无奈:“连这点你都料到了,铁了心想除掉波本,是吗?”

琴酒摇摇头,大步流星走到乌丸近前。乌丸见状,拍拍自己的大腿,琴酒低头,眼神刮过,似有撩.拨,却在乌丸摆好姿势后,长腿一抬虚坐在造价昂贵的木质办公桌上,和乌丸面对着面。

乌丸挑眉笑了,琴酒说:

“先生,我从没想过对波本下狠手。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需要让宾加潜入那个全年龄识别系统的后台,删除所有有关波本的影像。然后让他去安全屋躲一阵,即可。”

“但这样,也等于变相剥夺了他晋升管理层的资格,你这么讨厌他吗?”

乌丸身体前倾,把琴酒修长苍白的手指拢进掌心,触感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琴酒的体质偏寒,夏天抱着像块冰,消暑降温,等到了冬天,他就不得不化身空调,给对方取暖。

不过,这点体贴乌丸还是愿意给的,甚至暗戳戳当做情调。

“我只是不喜欢他。”琴酒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乌丸说。

乌丸勾唇一笑,似是宠溺,转瞬却沉下脸命令:“把衣服脱了。”

“什么?”琴酒下意识问。

话音未落,乌丸从转椅上起身逼近。两人的局势立刻调转,琴酒从刚才的俯视变成被迫仰视,而且乌丸留给他的空间很小,他的身体不得不朝后微仰。

乌丸的手指穿过琴酒的银发,顺势下滑握住后颈。他低下头,和琴酒面对面,呼吸可闻一字一顿说:“我叫你把衣服脱了。”

说着,另一只手已经自动抓住琴酒的领口。

乌丸没拉窗帘。这儿的楼层虽高,但要是有心从对面的建筑眺望,也能窥得一二。光天化日,乌丸让琴酒脱衣服,羞辱和泄愤的意味格外明显。

琴酒反手抓住乌丸,目光灼灼和他对视:“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先生?”

“我让你脱!”

说话间,琴酒的衬衫领口越敞越大,顶上的纽扣也松开几颗,皮肤上的痕迹若隐若现。

乌丸看一眼,脸色愈发阴鸷。

两人互不相让,窒息的沉默快速蔓延,周围的空气焦灼得随时都能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或是一世纪,琴蓦地挑唇:“对,我是跟波本上过床。确切地说,是在车里。”

“你!”

乌丸脸色铁青,高高扬手,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琴酒生吞下去。

琴酒表情平静,避都不避,还好心地提醒乌丸:“我们当初开始的时候,说过要对彼此忠诚吗?”

乌丸哑口无言,他确实没说,但这难道不是作为他情人该有的常识?

论身份、财富、地位,他都远超琴酒,还特地去说,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他错估了琴酒骨子里的傲慢,这种不轻易屈服的傲慢最吸引乌丸,却也时不时会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继续做?”琴酒波澜不惊地问。

乌丸压着怒火瞪他一眼:“嫌我气得不够多?想让我欣赏你和别人弄出来的印子?”

琴酒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从桌上下来,转身朝门口走。

“等等。”乌丸叫住他,“波本的事就按你说的做,是公是私,我想你应该分得清。”

“当然。”琴酒恭敬地低下头,用难辨真假的语气回答,“您也可以直接杀了波本,正合我意。”

*

琴酒走出乌丸办公室,反手关门,脸上也恢复得没有表情。他径直赶往诸伏高明所在的警察医院,靠着波本给的证件,轻而易举混进去。

因为是专供警察治疗的医院,此刻走廊格外安静。不过,两个不速之客正迎面朝琴酒走来。

“好巧,在这儿遇到您。”高木一脸惊讶地拦住琴酒。

他还记得眼前人是公安风见的上级,不仅用了敬语,还下意识鞠躬。

“嗯。”琴酒端面不改色说。

佐藤自然地叫出琴酒在证件上登记的名字:“您来医院,是哪儿不舒服吗?”

琴酒瞥她一眼,距离他们上次相见已经过了几天,对方居然还能记住他的假名。

“我来看诸伏高明警官,他是我朋友。你们收集到有用的信息了吗?”

高木听到琴酒问话由衷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自己西装口袋里露出一角的黑色皮革笔记本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

“不愧是您,观察力真惊人。”

佐藤接口道:“没有,诸伏警官说夜色太黑,没看清是谁袭击的他。”

“知道了。”琴酒朝两人挥手告别。

*

琴酒径自打开高明病房的门,坐在床上的高明闻声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竟没有一丝讶异,自然地招呼道:“你来了。”

琴酒笑笑:“看来我的身高确实是个大问题。”

事实也正如琴酒所说,虽然高明没见过琴酒警官证上的伪装照,但190cm的身高在日本人里还是独树一帜。

“找我有事?”

琴酒没回答,拖了把椅子坐到高明床边,从床头柜的盘子里挑了个看起来最大的苹果捏在掌心。

“风见那小子照顾了你一晚上?”

“嗯。他还在,说是怕你去而复返。”

琴酒笑笑,拿湿纸巾擦了餐刀,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削果皮。

“那他的犯罪心理只学了皮毛,只有第一次犯罪或者psychopath才喜欢返回现场,确认结果。”

“嗯,再说如果你真想杀我,没必要大费周章去救,对吧?”高明说着,视线落在琴酒的手上。他那时中枪,意识模糊,却还记得对方是怎么咬下手套,用苍白的手指捡起沾血的草莓放进嘴里,边盯着他边咽下去。

这个男人对他来说,就像不能随意触碰的剧.毒。

琴酒动作一顿,抬头看高明:“作为一个绅士,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无名氏先生。”

琴酒“嗯”了声:“但我不喜欢这种虚的。告诉我,你把那颗钻石里的信息藏哪儿了?”

高明眨了下眼,目露疑惑:“什么信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琴酒对高明的抗拒早有准备,若无其事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高明摇摇头:“医生说,我目前只能吃流食。”

于是,琴酒从善如流地把苹果收回来。高明原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咬,毕竟这样最方便,没想到琴酒竟用刀剜了一小片,送进嘴里。

锋利的刀尖泛着冷光,擦过琴酒嘴唇时危险无比,旁观的高明心跳加速,忍不住出手压住琴酒的胳膊:

“我建议你当心利器。”

琴酒盯着高明的眼睛,置若罔闻:“你不说也没关系,那我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警察。还有那把用来射伤你的枪,上面有他的指纹。”

高明呼吸一滞,这话听上去对方已经知道了降谷的真实身份。

正在这时,房间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叩叩叩。”

这声音丝毫不停,大有不开就一直把门敲破的架势。

琴酒皱皱眉,起身开门,果然在外面看到风见焦急的脸。

他笑道:“有什么好紧张的,风见警官。”

风见一脸戒备地挤进房间,再次把房门反锁:

“你想干什么?”

“没事,就是来看看诸伏警官,顺便闲聊。”

风见在他的引导下,视线投向高明,眼神里掩不住的探究。

高明却不苟言笑地盯着琴酒:“我仔细思考了你刚才说的话,善恶到头终有报。既然是他打伤我,就按照相关法律,该坐牢坐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Ch34. 羚羊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琴酒没想到高明会和他硬碰硬。是真的不在乎波本死活, 还是恰恰相反,太想保护了?

他三两步走回病床边,因为脸色阴沉, 风见警惕地跟在身后,甚至还忍不住扯了把琴酒的胳膊。琴酒回头,对上风见紧绷的脸, 挑唇一笑:“怕什么, 风见警官。光天化日,我又不会当着你的面……”

最后两个字,琴酒自动消音。但风见还是凭对方翕动的嘴唇读了出来——

『杀人』。

他心跳骤然加速, 手上也不自觉用力, 隔着风衣掐到琴酒肉里。琴酒却毫不在意,低头俯视病床上一脸平静的男人。

对方的蓝色条纹病号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厚厚的绷带,不难想象曾经多么命悬一线。

“诸伏高明警官经历了这么多,还能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真让我刮目相看。那我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琴酒每从嘴里吐出一个字,高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想到杀害父母却因为“精神疾病”逃脱法律制裁的凶手外守一,想到抛弃身份成为卧底,最终被残忍杀害的自己的弟弟……

高明紧紧捏着身下的床单,整张脸憋得通红。

风见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高明这么明显的愤怒,正打算强行把琴酒拉走, 对方却先一步甩开他的手,转身把苹果塞进风见怀里, 头也不回地说:“改变主意的话, 随时联系我。你有我的号码。”

说完, 琴酒走了,甚至还贴心地带上门。

风见半遮半掩打量高明。他嘴笨, 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好半会儿,舔了舔黏在一起的嘴唇:“高明警官,你……”

“能麻烦你先出去吗?”

高明缓缓松开发痛的手指,抬头若无其事笑道。

任谁都能看出高明拙劣的伪装,不过风见配合地点了点头:“好,我就在门外,有需要随时叫我。”

“多谢。另外请你把手里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是刚才那位先生特地帮我削的。”

*

在琴酒前往医院的这点时间,降谷也争分夺秒抵达安全屋。安全屋是朗姆特地安排的,位置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得到消息的琴酒立刻联系宾加。对方已经开始删除波本的相关影像。

“不瞒你说,看你们狗咬狗,我还挺爽。”

宾加在组织里最讨厌两个人,一个是琴酒,一个就是波本。

前者常年和朗姆大人作对,后者则趁他在太平洋打工,迅速上位。

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波本对他的威胁更大。

琴酒漫不经心“嗯”了声,毫无征兆问:“这样,你真的甘心?”

宾加闻言,暂停手上的动作,警惕地转头盯着琴酒:“你这话什么意思?”

琴酒笑道:“波本现在是犯了错,屈居安全屋,但不代表他不会卷土重来。而你被派到太平洋操作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系统,有什么机会让朗姆知道你的厉害?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大度到帮波本隐藏踪迹。”

视频里的宾加面目狰狞:“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朗姆和贝尔摩德正急着找人潜伏在成田身边收集情报。既然没办法安插一个新的,就直接取代老的。你既会化妆又会伪音,这个机会还有谁比你更适合?”

琴酒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正好戳中宾加的痛处。天高皇帝远,他就算再忠诚努力,不被看见的付出只是白费。

但宾加也不蠢,咬了下牙冷声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我们的关系又不好。”

琴酒默了下,意味深长说:“因为你掌握了我的秘密。”

“什么?”宾加下意识问。

琴酒勾了勾唇。光从这点就能看出宾加的愚蠢。如果是波本,哪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能装得煞有介事。

而琴酒,恰恰喜欢更好操纵的……

片刻后,宾加神色怔忡地挂断电话。他感觉自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上,手无意识地点开那个深藏的私密文件夹,琴酒的截图跃入眼帘——失焦的双眸和微红的脸颊,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原来是真的……”

宾加低声呢喃,望着照片喉结一滚,心里仿佛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

次日清早,雾霭沉沉。

彻夜未眠的降谷开车从安全屋出发,一路避开监控,停在座墓园。

墓园还没开放,两扇黑色铁门竖立在降谷面前,雕花繁复,透露出威严和肃穆。

降谷搓了搓手,熟练地后退助跑,像只壁虎一下踏着装饰爬到顶端,翻越、跳下,落地时激起些许灰尘。

降谷的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卡壳,因为之前已经做过多次。

到了门的另一端,曾短暂出现在降谷脸上的笑容隐没,他端正下口罩和帽子,继续往前走。

薄雾之中,前方的路看得不太清楚。但根本影响不到降谷,他在心里默数,当数到780步,左转上两级台阶,再走150步,就到了他的目的地。

降谷转身,四座相似的灰色大理石墓碑映入眼帘。它们相互比邻,像亲密无间的好友。

口罩下的降谷勾唇轻笑,心里涌起缅怀和嫉妒,半真半假说:“真好啊你们,还有个伴。在那边没少看我笑话吧?”

他反思自己最近确实不像话,居然对个违法分子动恻隐之心,是因为对方也痛失好友吗?

但琴酒那家伙真的把金菲士当朋友了?

降谷咬咬牙,拿了碑上的原木色长柄勺盛水,他细细地擦拭灰尘,一座又一座,接连擦了四次,直到它们再次“容光焕发”。

接着,降谷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买的啤酒和饭团。这次祭拜是临时决定的,他没来得及精心准备,只在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些。

好在他的朋友不会计较,他们生前对吃就不怎么讲究。

重要的是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降谷拆开饭团,啤酒倒在墓碑前面,金黄色澄澈的液体慢慢渗进土里,有种他们正在开怀畅饮的错觉。降谷看着,突然抬头仰望天空,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正在尝试突破雾气的屏障。

眼眶里的泪收住了,降谷这才若无其事地和朋友们聊天:

“感觉这次有点危险,那家伙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份。希望是我的错觉吧,这样我还能潜伏得更久一点。请你们在天上保佑我。”

降谷絮絮叨叨说着,却从没想过暴.露后自己的下场。乌丸莲耶的关系网遍布世界,就算侥幸逃离组织,也避免不了被追杀的命运。

但这些都比不上完成任务重要。

过了会儿,啤酒都喂给了土地,降谷的视野范围只剩些洁白的泡沫,他又倒了第二次。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降谷神色一凛,现在还没开园,谁会和他一样翻门进来?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这么出去势必和对方撞到。降谷当机立断,把祭祀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袋子,转身藏到一棵苍天大树后。

他屏住呼吸,对方的脚步声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停止。降谷机敏地探头出去,竟看到个熟悉的穿黑风衣的身影。

『Gin!』

他的心突突直跳,猛地记起尽管祭祀的东西已经收好,但刚倒的啤酒没有那么快被土壤吸收。

“……”

降谷想不通琴酒为什么会来这儿,如果是跟踪,他不可能没发现。不过确实,以往的琴酒已经足够聪明,最近更像开了天眼,事事都走在他前面。

即使思考,降谷也有意收敛呼吸,他看琴酒点燃根烟,弯腰插.进土里,同样的动作重复五次,最后一次,给自己点上了。

琴酒吸了口烟,掏出手机低头查看,几秒后笑着对周围的空气说:“出来吧,别藏了。”

听到这话的降谷心跳一顿,长期的经验告诉他,这只是琴酒诈人的一种手段,反而整个往树后缩了缩。

琴酒不耐烦地“啧”了下嘴,边朝降谷藏身的树走边说“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眼见两人越离越近,一颗子弹突然从琴酒的正前方射来。琴酒侧身躲避,银白的发丝被击中几根,悠悠飘落在地,降谷则抓紧这至关重要的几秒,拼命狂奔。

琴酒在背后静静看着,只觉得对方的身影快得像头羚羊。

但羚羊能躲过猎人的追捕吗?都是欲擒故纵罢了。

琴酒懒得浪费体力,嘴角扬一抹残酷的笑,站在原地,声音低沉地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他们四个的坟刨了。你最好相信我说到做到,波本。”

“……”

已经跑出段距离的降谷愤恨地停下脚步。

*

片刻后,降谷和琴酒并排站在四人墓前。

琴酒从左到右依次读出墓碑上的名字: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

“伊达航。”

最右边那块碑和别所彻的相似,没有姓名和出生年月,只有孤零零的死亡日期。

琴酒默了下,很快恢复如常:“我猜,这底下埋的是诸伏高明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诸伏景光?”

降谷始终一声不吭。

琴酒转头打量,面无表情问:波本,你的真名是什么?或许,我该尊称你一声‘警官’?”

话音未落,降谷捏紧拳头,克制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琴酒听出他声音里几乎倾泻的愤怒,挑唇一笑:“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降谷的目光藏在压低的帽檐下,斜着望过来。

琴酒朝他走近,降谷不示弱地挺直背脊,直到琴酒双手插兜,俯到他耳畔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你在车里做过,我就开始对你有心灵感应。”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降谷战栗的同时,激起内心最疯狂的回忆。他反射性地掏枪对准琴酒:“离我远点!”他暴喝道。

这把枪勉强分开他们紧贴的身体,琴酒没有退缩,反而饶有兴致地一把抓住枪.口,移到心脏位置:“有本事朝这儿打。只要你开枪,就没人知道你条子的身份。但相应的——”

琴酒笑着,嘲讽的目光直接从降谷眼睛望进他心底:

“你也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罪犯。”

Ch35. 氧化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听到这话的降谷抬头, 露出帽檐下充斥怒意的双眼,“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就是要游走在法律边缘吗?”

自始至终,他都没亲口承认自己是卧底, 以防琴酒偷偷录音。

说着,降谷当琴酒的面按下手.枪保险栓。琴酒挑了挑眉,眼里的兴味转瞬即逝, 他展开双臂, 闭上眼,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在琴酒看不见的前方,降谷正愤愤地盯着他, 眼里熊熊燃烧的烈火能把整个草原烧净。

下一秒, 降谷的枪.口偏移,“轰!”两人脚下的塑料袋整个炸裂,细小的塑料碎片在低空飞舞,没来得及倒干净的啤酒从罐子里冲出,溅到琴酒黑色的西装裤腿上,留下星星点点白色的泡沫。

琴酒随即睁眼,打量了下自己无辜遭殃的裤子。

“杀你会脏了我的枪。”降谷看着他,面无表情说。

琴酒被逗笑了,并不拆穿降谷心里从不存在“杀意”的事实。如果仔细研究,针对波本的“通感”还挺好用。

因为对方本质上是个惯于伪装的人。

琴酒端正脸色, “既然你不打算‘弄脏’你的枪,不如听听我提供的交易。诸伏高明调包了金菲士留给我的东西。只要你能拿回来, 我就放你条生路, 你自己滚出组织。”

“你会那么好心?”降谷满是质疑。

琴酒耸耸肩, “‘因为你让我爽到不忍心杀’或者‘我被你对朋友愚蠢的情谊感动了’选一个相信。其实,刚才你已经跑出我的手.枪射程, 完全没必要回来。”

降谷躲在树后时,也看到琴酒给他的朋友敬烟,大概率不会真的掘坟,但他不敢赌哪怕一点点可能。

他嗤一声:“我不像你这么冷血。”

“我冷血?你本来不也打算用金菲士突破我的心防?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没有谁比谁更善良,只不过我抓住了时机,而你没有。”

『真的没有吗?』

『如果没有的话,你怎么会在车上跟我做呢?』

这种反驳不适合现在说,否则就变成两人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牵扯。

降谷抿抿唇,朝琴酒伸出手:“那你先把我的匕首还回来。”

琴酒思考一秒,“真抱歉,我没有当别人百宝袋的习惯。如果你能给我想要的,你想要的,我也会双手奉上。不过记住,我的耐心有限,最迟到明晚十一点。否则,你和诸伏高明会怎么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说完这句,琴酒径直从降谷身边经过。过了几秒,降谷捏紧手里的枪,回头。

雾气不知什么时候散的,金色的阳光从降谷的正前方照过来,温暖和煦,跟他现在的心境截然不同。

不远处的琴酒似乎察觉降谷的窥视,也停下脚步转身,稍微拔高些音量说:“对了,劝你好好睡一觉,免得猝死。”

他边说,边表情嘲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很奇怪,即便知道琴酒残酷的本性,但看他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有一瞬间,降谷照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

回到安全屋,降谷先是接到了古川的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异常兴奋:

“喂,小伙子。我好像找到个惊天大料,不过现在还不能说,等有确切消息再告诉你。你也可以留意我的杂志。”

“是关于别所彻的吗?”

降谷知道,自从中丸静子自爆不是别所的母亲,古川就开始进行相关调查,一起加入的还有五十岚。但两人和以前一样,还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关系。

“算……是吧。哎呀!看在你给我送过大料的份上,我就透露一点点,是关于自由党那个成田干事长的私生活。”

降谷对这种政客糜烂的生活没兴趣,不过还是捧场地说了句“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古川心满意足,只是挂断电话前还在自言自语“一定要让五十岚输得心服口服”云云。

对现在的降谷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确认自己的电话没被监听,立刻联系零组全员。

当听到自己上司的身份暴.露,还是被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琴酒抓住把柄,大家都不禁倒吸口冷气。

“要不头儿和FBI的赤井一样,诈死跑吧?”

此提议一出,大家纷纷附和。

卧底没了还可以再派,前辈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

风见不像其他下属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是冷静分析了局势,“降谷前辈已经是我们零组最优秀的卧底,如果他都前功尽弃,我们还能派谁?而且经过这一次,组织选人一定会更加小心。”

道理和成田那边宁愿用几个旧人分担别所的工作一样。

听到这话,大家不约而同沉默。

降谷零适时开口:“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先封住琴酒的嘴。”

因为诸伏高明也涉及其中,虽然伤重未愈,但旁听个电话会没有问题。得到降谷允许后,风见也把高明拉了进来。

“到时候在现场,降谷前辈诱导他犯罪怎么样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抓他个现行,接着把他关到特制的牢房,让他联系不到其他人。”

话音未落,诸伏高明不苟言笑说:“我们是警察,怎么能钓.鱼.z.法?”

他严正的抗议让一度热烈的讨论声偃旗息鼓。

但卧底不同于一般警察,为了“合群”,不可能手上什么污泥都不沾。高明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一套自己做事的准则。

电话会草草结束,风见裕也脸色尴尬地退出去。高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出神凝望着床头柜上已经开始氧化的苹果。

他意识到降谷刚才并没有否决下属“诱.导.犯.罪”的建议。

*

当晚,临近十一点。降谷还在床上辗转,思考明天的具体对策。他向来清晰的思路变得一团乱麻,活像被猫玩过的毛线球。

一方面,他也认同高明说的“警察有警察的原则”,但另一方面,他离组织心脏只有一步之遥。他亲眼见过琴酒铲除很多“老鼠”,如果自己都没法成功,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派哪个下属过来?

因为实在焦躁难安,降谷索性听起了广播。广播里,声音甜美的天气主持人在为听众整理明天观赏月环食和狮子座流星雨的种种贴士:

“有条件的小伙伴可以去临近的天文台,或者山上用望远镜实时观测。其他的小伙伴们也不用担心,明天的空气质量很好,也不会下雨,大家可以尽量去高的地方,仅凭裸眼也能看得很清楚呢~说起月环食和流星雨在同一天出现的奇观还要追溯到五十年前,希望大家明天都能遇到有趣的观赏经历。”

广播里的声音趋于沉寂,降谷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他命悬一线的明天还是“五十年一遇”。

正在这时,降谷放在床上的手机振动。他拿起一看屏幕上的信息来自琴酒。

是一串简单的摩斯电码,破解后是一个地址。降谷用地图一查,就在附近。

『去哪儿干什么?』

『给你准备了点你现在急需的东西。』

『?』

降谷等了会儿,没等到琴酒的回复,想了想还是起身开车出门。

如果琴酒要害他,早上就可以行动,没必要等到现在。而且他们有过约定,最迟明晚一切都会见分晓。

以降谷对琴酒的了解,对方很可能把这段时间的等待当作乐趣。

他开车到琴酒指定的地点,入目所及是一间制作足袋的工厂,场外巨大的银灰色卷帘门已经关了,虽然并难不倒降谷,但毕竟没有侵入私人财产的理由。

降谷又看了遍琴酒的信息,上面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提示,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撬门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摩托的轰鸣。

降谷快速闪身躲进阴影笼罩的角落,过了会儿他原先站立的位置被一片刺眼的灯光照亮。

头戴安全帽的外卖小哥疑惑地东张西望,没发现人影,只好给下单的客户打电话:

“喂,您好。您是不是写错了地址?这家足袋工厂已经关门了。”

“那你去角落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啊?”

外卖员话音刚落,果然从墙角走出个人。尽管对方神情戒备,小哥还是为自己能顺利完成任务,赚到一大笔打赏开心不已。他主动迎上去把手里的塑料袋交给对方。

“这是什么东西?”降谷警惕地问。

外卖员刚想回答,听筒里的客户突然打断了他,接着他望着降谷,面露难色说:

“呃……下单的客户让我告诉你,是‘毒.药’。”他又立刻找补道,“当然这只是客户的个人玩笑,我们从不做非法买卖。”

很快,外卖员走了。降谷坐回马自达上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盒没开封的安眠药,订单上还写着“加急”两个字。

“……”

*

琴酒收到了降谷发来的“多谢”两字,胸口顺势涌上阵复杂的情绪。他很清楚,这股情绪属于波本,而不是自己。

“切。”

琴酒选择已读不回,注意力转到笔记本上,他正在浏览一个地下论坛,界面是标准的黑底红字。

琴酒点进顶端漂浮的一个贴子,标题为

『被死敌人工呼吸后,我跟他通感了,该怎么办?』

贴主详细叙述了公司团建徒步,他不小心摔下山坡昏迷,死敌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后,对死敌通感的全过程。

他的症状比琴酒更甚,连对方和谁接吻、上.床都能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身上。

匿名回帖都在嘲笑贴主编的料太假,诅咒他试梗不得hs。

琴酒目光阴郁,光标快速下滑,然后久久地停在最后一条评论上——

『贴主真想解脱的话,在明晚把对方干掉。因为流星雨和月环食同时降临,周围的磁场会发生剧烈变化,即使对方死亡,也不会对你的生命产生任何影响。』

Ch36. “约会”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隔天一早, 琴酒收到宾加的信息,短短一行字,对方嚣张的态度尽显:

『本大爷明天回日本, 你来接机。』

床上的琴酒面无表情捏鼻梁,好不容易的高质量睡眠被打扰,他现在心情不太爽。

过了会儿, 琴酒起床洗漱, 顺便扔了两片面包开始烤。当金黄酥脆的面包自动弹起,机器发出清脆的一声“叮”,琴酒也泡好了咖啡坐在餐桌前。

冬天的咖啡他喜欢热一点, 要额外再加一勺糖。

琴酒拿起手机看信息, 不到十分钟,对面已经破防。

『喂,混蛋Gin。你已读不回是什么意思?就不怕我把你的性取向和喜欢在下面的事抖得人尽皆知吗?』

琴酒勾着唇冷嗤一声:“真是个蠢货。”

宾加也好,Boss也罢,都擅自认为他喜欢在下面是需要遮掩的事。

但实际上,琴酒很爽也很享受。

他不会傻到主动澄清。因为人不会停止怀疑,除非捏住了强者的把柄,才能安然入睡。

正在这时,波本打来了视频电话,对方这么“热情”, 在琴酒记忆里还是头一回。

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接起:“喂?”

首先出现在屏幕里的是波本金灿灿的脑袋, 细软的头发看起来手感很好, 凭良心说, 发质也不错。琴酒跟波本在车里做,曾经控制不住拽过。

他揉搓下手指, 回味当晚的余韵,波本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谢谢你昨晚送来的安眠药,多亏它,我睡了个好觉。”

降谷的语气很诚恳,琴酒则漫不经心“嗯”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

“不是说了吗?我对你有心灵感应。”

波本失眠的时候,琴酒睁眼到天明;

波本思念死去的好友,他跟着回想起和金菲士相处的点滴;

至于那些对罪恶的愤怒,也确实在琴酒内心激起过涟漪。

如此种种,是琴酒追求一时刺激,需要品尝的“苦果”。

听到这话的降谷不由讶异,仔细观察,果然发现琴酒脸上深藏的讥讽。

他暗松口气,还好是玩笑。

如果真的有“心灵感应”不就等于他什么都没穿坦诚地站在琴酒面前?

虽然也不是没做过,但酒醉和清醒时是截然不同的。

降谷想到这里,心里涌起羞恼,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你吃早饭了吗?吃的什么?”

“咖啡、面包和烤肠。”琴酒据实以告。

降谷半真半假地喟叹一声:“真好啊,不像我,只能吃泡面。”

说着,他举起乏善可陈的纸桶展示给琴酒。

如果是个善良的人,或许会可怜降谷的遭遇。但琴酒连一点富余的同情心都没有,皱皱眉冷着脸说:“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我的条件你考虑得怎么样?”

降谷噎一下,从善如流地换上严肃的表情。

“我好像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高明哥的固执你可能猜到了一点。只能说,我会努力去做。拿到的话,下午和你见面?”

琴酒瞥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下午不行,晚上再碰头。”

“为什么?别说是想多给我点活下去的机会。”

琴酒意味不明地勾唇:“听说今晚有月环食和流星雨,我想看。”

降谷闻言沉默,好半会儿才干巴巴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浪漫的细胞,那就晚上好了。”

但这种浪漫的事好像更适合情侣,而不是跟互相算计的对手来做。

*

琴酒挂断电话后先洗了碗,接着才大发慈悲抽空搭理宾加。

『刚才在开会,忘了回。』

对方秒发:『哈,忘了回?你该不会年纪轻轻就早衰了吧,琴酒?』

『也可能是最近失眠,影响了记忆力。』

『……你是不是傻,只要你乖乖听我差遣,我当然不会泄露你的隐私啊。』

原来这家伙也知道“隐私”两个字,琴酒嘲讽地想,还来不及打字,宾加已经迫不及待把航班信息发过来。

琴酒很快显示“已读”,但许久没有回复。

不过这次,宾加破天荒没有恼怒,反而有些喜不自胜。

一想到那个高傲的家伙在寂静的夜里边想他,边焦躁到辗转反侧,宾加的胸口就热得发痒。

*

傍晚,琴酒接到高明的联络,对方信息里一反常态露出强势的一面:

『你好无名氏先生,波本向我讨要钻石里的隐藏信息,已经被我拒绝。我想我们应该面对面直接交易。』

明明是该协商的情况,高明的几行字里却完全见不到问号。琴酒想象对方愤怒不已,还要刻意压制的模样冷笑出声。

『好啊,那就见面。』

*

建筑顶楼。

天台上,冷风萧瑟,月亮挂在树梢,完全没有被蚕食的预兆。

琴酒先驱车赶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高明穿着笔挺的蓝色西装姗姗来迟。

因为受伤,他脸色惨白,步履也很蹒跚。琴酒只是看着,没有过去搀扶的打算。过了好一会儿,高明才站到他面前,局促一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确实。”琴酒配合地说。

话音未落,高明脸上浮现惭愧的微红。

琴酒见状,性格里恶劣的那部分顿时被勾起来,故意笑道:“不是要把波本送去坐牢?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高明眼里升起几分怒意,不答反问:“我把别所学弟的东西还给你,你保证放他一条生路?”

琴酒耸耸肩:“当然,说话算话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

警察医院。

片刻后,风见边扭脖子边往回走。他刚参加完零组的内部会议。听说琴酒想在今晚和前辈看月环食还有流星雨,成员们赶忙把东京都内适合的观测地点都标了出来。

看似在帮助安排约会,实则是关乎生命安全的大事。

如他们预料,光是附近可以观测的地方就有将近十处,最终还是不得不被动地等待琴酒确定地点,再加以部署。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风见的默默祈祷被一阵穿堂冷风打断,他定睛望去,惊讶地发现本该闭合的病房门大喇喇敞着。

他明明记得走的时候特意关好了。

虽说高明的聪慧在公安部内也广为流传,但经历过上次的阻挠,风见并没有邀请对方参加刚才的部署会议。

说到底,零组的特殊性很少有人能理解。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走两步,空荡荡的病床上被子掀开,哪儿还有高明警官的身影?

“!”

风见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去哪儿了?该不会看不惯他们钓鱼z法,和琴酒通风报信去了?』

类似的荒谬念头风见也不是没想过。他强自镇定,环顾四周,耳朵捕捉到些许轻微的声响,等走近床头柜,上面不仅摆放着一只氧化到开始变色的苹果,还有一部手机——

诸伏高明特意留下的手机里正尽职尽责播放着他此刻的遭遇。

根据影像的位置判断,高明应该是偷偷佩戴了隐.蔽.摄.像.机。

风见立刻联系了降谷零。

高明手机的画面很快被掐断,技术科还在结合零组提供的地图紧锣密鼓分析,降谷也收到了琴酒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高明被五花大绑着昏迷,侧卧在琴酒的脚边,苍白的脸正对琴酒漆黑的鞋尖。

『不想他死的话,半小时内一个人过来。』

“……可恶!”

降谷捶了下方向盘咒骂,转手把这张指向性更明确的图转给做分析的同事。一分钟后,对方回复了准确地点。

降谷调出车载导航,输入目的地后惊讶地发现从他所在的安全屋过去只要15分钟。

一股怪异的感觉漫上心头。

琴酒会对他这么仁慈吗?

“不是这个。”降谷斩钉截铁说。

“但我们做了点对点比照,各个参照物清晰等比放大后都很符合。”

不对,琴酒不会放任他那么游刃有余。

“找一下从我安全屋出发,30分钟左右能到的地点。”

对方很快回复:“找到了!有两处,地点已经发送到您的手机上。”

“该死。”降谷愤愤地咬了咬牙。越是紧急的时刻,他就越必须冷静思考。

他快速在地图上检索这两个位置,电光火石间想起和伏特加的一次无心交谈:

“我看的运势节目超级准,也推荐大哥看了。顺便一提,大哥的幸运数字是7。你看他的代号Gin,开头字母也是排行第七。”

『只能赌一把了。』

降谷在心里对自己说,猛踩一下油门,座驾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正值下班高峰,道路上车水马龙。降谷一边以最快速度驾驶,一边收听交通广播,不一会儿竟得到他现在行驶的最近路线发生车祸的消息。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一时刻,零组全员也在密切留意着路况,风见紧张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前辈,我马上通知交通部开道。”

降谷不由怒斥:“开道有什么用?这么堵,不是照样走不了!”

说话间,一辆摩托停在降谷窗边。他当机立断下车,出示真正的警官证后,征用。

对车主而言,这一幕发生太过突然。还没等反应,降谷已经骑上他的爱车绝尘而去。

“……”

降谷这一路惊险万分,不仅闯了无数红灯,翻越轿车、垃圾桶和高高的台阶也不在话下。

终于,他紧赶慢赶到达指定建筑的底楼,随手把摩托放倒在地上,来不及喘气就冲了进去。

降谷没时间慢悠悠等电梯,而是一口气跑了七楼。当推开天台生锈的铁门,他的后背也在隆冬季节被汗水完全浸透。

琴酒高挑的身影跃入眼帘,降谷不由松一口气。

『赌对了!』

降谷抹了把头上的汗,挑衅笑道:“真不好意思,被我赶上了。”

琴酒神情淡漠地瞥了眼腕上的劳力士手表:

“嗯,你早到了30秒。”

他说着,踢踢地上的诸伏高明,高深莫测地紧盯降谷的眼睛,勾唇一笑:“月环食好像终于要开始了。”

Ch37. 断翅的黑鸟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话音落下, 皎洁的月亮上开始出现小片圆形的阴影。琴酒踹了脚高明,后者蜷缩身体,逐渐转醒。

降谷看着琴酒半明半暗的脸, 不知为何,危险逼近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冷声道:“高明哥只是你确保我不会跑路的筹码。我都来了,你可以放了他吧。”

“确实, 但你是不是不懂规矩?”琴酒说着, 目光冷冽歪了歪头。

降谷咬牙,一声不吭地脱下外套,把里面深蓝色的防弹背心扔在地上。背心铅重, “啪”的一下, 激起无数飞尘。

接着,他又从内侧袋掏出枪滑到琴酒脚边,把所有口袋外翻,甚至连靴子都脱了再穿。

天台上寒风凛冽,降谷燃烧怒火的眼神却能毁灭一切。

他执拗地抬头盯着琴酒:“这样够吗?”

琴酒挑唇:“把手绑了,到我身边。”

天台地上除了降谷刚脱的防弹背心和先前被琴酒捏爆的追踪器,空无一物,降谷思索片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绷带。他双腕靠拢,尖齿咬住绷带一端, 快速绑住自己的手打结。

捆绑方式是警校学到的那种,许久不用还是熟烂于心。

降谷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不能对面前的男人产生恻隐。

他愤怒不堪, 琴酒却笑得漫不经心:“如果你的舌头像牙齿一样灵活就好了。”

降谷呼吸一滞, 耳廓发烫,面红耳赤, 却恶狠狠说:“跟你睡过,是我最后悔的事。”

此话一出,高明和琴酒眼里皆是诧异。

高明是因为正人君子,不理解降谷为了卧底竟走到这一步,琴酒则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自爆。

不过也无所谓,他对上高明转过头半遮半掩的打量,挑唇一笑:“怎么,对我们的t位感兴趣吗,高明先生?”

高明狼狈转头,难得没了从容的态度:“我从不打探别人的隐私。”

“行。”

降谷走近,琴酒猛推一把高明,看对方险些摔倒,被降谷眼疾手快扶住。

“把他的脚也给我绑了。”他居高临下命令道。

高明照做,期间被琴酒呵斥一回,因为对方嫌他绑得不够紧。

“先生,如果不是你给我下药,我也不至于浑身没力气。”

“少叽叽歪歪,让你做就做。”

高明只好戴上白手套,温暖早就弄僵的手指。这次他绑得够紧,降谷的眉头都顺势皱起。

两人位置交换,降谷被琴酒禁锢在怀里,高明站在不远处旁观。

琴酒举枪抵住降谷的太阳穴:“好了,诸伏高明先生。现在请告诉我,你亲爱的学弟到底留给我们什么信息。”

琴酒和高明的接触虽然不多,也足够察觉比起波本,他更会是那个为了好友弟弟的性命,说出实情的人。

果然,当他按下手.枪的保险栓,高明脸色骤变,忙不迭道:“首先你找错了密码本。然后别所的信息是——”

只听这句,琴酒就知道高明说的是实话。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判断。高明后得到劳力士里的钻石,如果密码本不在身边,就没办法去验证准确的信息。

所以金菲士留下的是《三国演义》,而非他最开始以为的《1984》。

不过,高明还没来得及把最关键的部分宣之于口,三人的手机突然同时振动。

身在地震多发国家,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没有在意,因为现场正焦灼,几乎被黑暗吞噬的月亮无形中也加重了这一氛围。

但出乎三人意料,几秒后,他们脚下的水泥地突然开始剧烈摇晃,是底盘很稳的琴酒都忍不住踉跄的程度。

“!”

降谷见状,当机立断吐出一直藏在舌根下的刀片,他切断束缚自己手脚的绷带,像头猛虎扑向身后的琴酒。

两人缠斗,琴酒的枪不慎掉落,降谷赶忙捡起,扔给高明,拔高嗓音喊道:“高明哥,快开枪!”

琴酒闻言,毫不在意。他很清楚诸伏高明只擅长推理,射击之类的体能运动一塌糊涂,更何况现在地这么晃。

看呐,这家伙甚至连枪.口都没有对准。

琴酒因此避都不避,直到“砰”的一声,子弹贯穿上方降谷的右臂,滚烫的鲜血流了一地,黏腻的感觉渐渐爬上他的指尖。

“没想到吧Gin,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因为枪伤,降谷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嘴角笑容却依旧嚣张。

琴酒这才意识到两人原来打算嫁祸给他。波本会想出这种计划不奇怪,意外的是那个一板一眼的诸伏高明也会配合。

琴酒手臂的疼痛和降谷分毫不差,他怒极反笑:“以为这样就能送我坐牢吗,波本?真觉得我会自己一个人来?”

“什么!”

降谷反射性转头,茫茫夜色中看不清到底哪儿还隐藏着对手。

难道琴酒还布置了狙击手?但这不是组织的任务,科恩和基安蒂真的会听从指挥?

思索间,琴酒把握短暂的时机,屈膝攻击降谷的弱处,猛地把对方掀翻在地。

他身体柔韧性极好,鲤鱼打挺似地从地上弹起,只是动作幅度过大,放在口袋里的匕首“哐当”掉落,一路往天台边缘滑去。

“!”

降谷一眼认出这是景光送的生日礼物。他脸色剧变,用自己最大速度去追,焦急和悲怆同时涌上,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把他淹没——

他已经没能挽救景光,如果连对方送的东西都无法保全……

距离较远的高明也发现异常,但强震仍在持续,他又中过迷.药,能稳住自己已经十分不易。

眼看匕首就要掉出天台,关键时刻,一只苍白的手牢牢抓住刀柄。

居然是琴酒,这个现场最不可能帮自己的人!

没等降谷松一口气或产生疑惑,几人脚下的地面再次剧烈晃动,他一个眨眼,原本站在边缘的琴酒竟直接被震到天台外面!

降谷的心跳漏一拍,想都没想扑过去拽住琴酒握栏杆的手,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顿时痛得倒吸口冷气。

漆黑的夜空里,皎月只剩外圈微微的亮光。说好的狮子座流星雨迟迟没能出现。强风吹拂,琴酒像只无依无靠的风筝在高空飘荡。

降谷探头,望进琴酒波澜不惊的眼里,下意识问:“你为什么要……”

即使命悬一线,琴酒依旧神情冷漠,甚至不耐烦地打断降谷道:“别误会,不是我自己想捡的。”

『那是为什么?』

鬼使神差,降谷想到对方开玩笑般提的一个名词。

“……你说和我‘心灵感应’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琴酒不假思索否认。

降谷望向琴酒的右臂,发现那里和自己的一样正以怪异的方式扭曲。

许多相处的点滴一下涌入降谷的脑海——

他发烧时,琴酒也巧合地发烧;

他掩藏得很好,却总是被琴酒发现行踪;

他心情狂躁的时候,琴酒突然发消息让他消停;

还有失眠送来的药、给好友们墓碑前的点烟、甚至是他们做X后莫名的翻脸……

就像九曲十八绕的迷宫以平面图的方式在面前展开,曾经让降谷困扰的一切都找到了理由。

自从景光死后,降谷身边再没一个可以交心的人,直觉敏锐的小梓有次半开玩笑地评价他:

『总感觉安室先生有意无意和周围保持着距离呢。』

但现在,降谷猛然得知,原来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都有人默默陪伴着。

而这个人居然就是他不惜构陷也要铲除的对象!

降谷心神俱震,一度空荡荡的胸口似乎随时要满溢什么。

“你抓紧,我马上救你上来!”

他忙不迭地回头对高明吼道:“高明哥,快来帮忙!”

话音刚落,一颗从远处射来的子弹擦着降谷的脸经过,在皮肤上留下细细的豁口。

是琴酒安排的狙击手!

难道没看见琴酒现在的情况很糟吗?

降谷的心里闪过一丝怪异,转过头,左手五指死死扣进琴酒的右手手腕,“快,把另一只手给我!”

耳畔闪过稍纵即逝的声响,他的手跟琴酒身体一起震了下,紧接着鲜血从对方总是不够红润的嘴唇中渗出。

“!”

琴酒中枪了!

怎么可能?

狙击手不是他安排的吗?

来不及细想,更多的子弹接踵而至。不仅他和琴酒所在的天台边缘,连身后的高明那里也不能幸免。

对方想置他们于死地。

琴酒很快锁定了可能的嫌犯——

或许是伏特加帮他调换天台画面的时候被发现,或许是科恩和基安蒂背叛了他。

但现在站在看不见的角落指挥的只会是朗姆本人。

琴酒鄙夷地笑笑,目光触及降谷,头一回在对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觉得烦,明明就要死了,心脏还因为头顶这个男人超负荷运作。真是一刻安宁都没有。

琴酒想起小时候看球赛,最讨厌的就是平局。

『凡事都要分出胜负。』

这样的观念一直伴随着他,进了组织,经历过和师傅斯汀格的生死一战后更是愈演愈烈。所以他明知朗姆是Boss的亲戚也还是要斗,哪怕面对乌丸本人也不肯真正低下高贵的头颅。

琴酒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不想连死都跟降谷捆在一起。他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面无表情说:“波本,成王败寇,我不后悔。”说完,琴酒猛地用左手一直握着的匕首扎进降谷的手背。

“啊——”

伴随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呼,两人彻底分开,姗姗来迟的狮子座流星雨在此刻降落,闪耀的星光倒映在琴酒橄榄绿的眼眸中,偶尔也从他的背后疾速划过,像是要勉力托起他这只被折断翅膀的黑鸟。

“Gin——”

降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的视野里,望不见底的深渊产生剧烈扭曲,琴酒的身影坠入其中,消失无踪。

“……”

降谷想看得更清楚,大半的身体探出栏杆。

子弹的攻击终于停了一波,高明撑着乏力的身体好不容易爬到天台边缘,只差一步时,从远处射来的子弹正好打中降谷。他赶忙伸手,对方的衣角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降谷身形摇晃,和琴酒一样,从楼顶摔了下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幕里……

*

七年前,警校。

夜色茫茫,鬼冢班的降谷零和松田阵平相约私斗。

他们绷着脸,大汗淋漓,哪怕被对手的重拳打中身体也咬着牙绝不叫痛。

“你的拳头不赖嘛!不愧是前拳击手的儿子。”

降谷边偏头躲过阵平的攻击边说,谁知这句称赞竟激怒了对方。

“别跟我提那个老家伙!”

阵平突然发狠,密集的拳头如雨滴争先恐后砸在降谷身上。两人原本势均力敌,降谷这会儿却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踩到草丛,然后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到。

他“扑通”摔在地上,掌心擦破,鲜血直流。

阵平哈哈大笑:“这么快就向我投降了吗,降谷零?”

降谷没理他,看向刚才自己绊倒的地方,惊诧道:“这里怎么躺着个人?”

阵平走近,才发现降谷没有骗他。地上的男人一头铺满灰尘的银发,身上散发浓重的血腥味。

“不会是什么罪犯跑到咱们学校了吧?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松田说着,俯身摸摸对方的颈动脉,“还有气。”

话音落,银发男猛地睁眼,毫无感情地拽住他的手说:

“松田、阵平,你没死?”

Ch38. 热砂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七年后, 现在,波洛咖啡厅。

转眼到了营业时间,外面冷风凛冽, 小梓一边跺脚一边焦急地朝远处眺望。因为今天计划推出新的午间套餐,几位相熟的客人结伴踩点过来,见状疑惑道:“怎么啦, 小梓?待在这儿多冷啊!”

小梓若无其事笑笑, 本能地把手机藏进口袋:“啊,没事。吹吹风清醒清醒。你们快进去吧!里面的空调已经开好啦。”

几人入店,小梓望着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显示已读的信息叹了口气。

“真是的, 安室先生怎么还不来呀?”

*

新的午间套餐由鹰嘴土豆泥、香煎银鳕鱼和三种口味的布丁组成。

小梓擅长研发甜品, 对煎银鳕鱼的火候把握还不到位,本来说好安室先生今天留下来监督她训练,现在吧台里却只有她一个。

『不能把不到位的食物端给客人。』

小梓秉持着这个理念,主动向大家说明情况,鞠躬道歉。店里的都是熟客,很接受小梓的说辞,还反过来替安室透担忧。

“小梓已经打过电话给安室君了吗?”

“打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忙音到自动挂断。”小梓咬咬唇说。

“诶?这可不太妙啊。昨天地震,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反驳:“不会吧, 安室君吉人自有天相。”

左右讨论不出结果,最终大家决定看看能不能在新闻里找到答案。

午间新闻的女主播播完昨天都内地震的受损情况, 又插了一条警察受伤的消息。

“据悉, 昨晚本市内的一名警察遭两名歹徒绑架。警察已经获救, 目前情况稳定,但两名歹徒下落不明。如观众朋友发现可疑人物, 请尽快与警方联系,右侧为嫌疑人画像。”

当屏幕上出现歹徒的面部画像,波洛咖啡厅里的客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小梓手上正料理的土豆也“噗通”砸在地上。

“这,这个短头发的看起来好像安室君啊?”

“怎么可能,安室君怎么会是……”

反驳的人干巴巴笑着打圆场,说到一半却猛地收声。画像上实在太像了,除了头发没有涂成金色,其他部分都和安室透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下垂、总是噙着温柔笑意的猫眼……

咖啡店里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半遮半掩打量小梓,仿佛她也在一瞬间沦为帮凶……

*

警察医院。

风见坐在大厅里,面无表情地看上司的画像以歹徒的身份出现在电视上。

昨晚,降谷前辈单刀赴会,之后和琴酒一起在地震中消失。

如果不是还有一位亲历者诸伏高明,风见都不愿相信在监控摄像头高度密集的今天,会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事。

让前辈以真容登上社会新闻,是风见和高明共同商议后的结果,作为安插在非法组织心脏的一把尖刀,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要保全卧底身份不被发现。

因为一旦暴露就是九死一生。

对卧底而言,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坏的消息。

『必须尽快找到前辈的下落。』

风见起身,大步流星朝医院门口走去,总是带着局促的背影此刻却坚定得令人信服。

*

组织总部,乌丸莲耶办公室。

“……如观众朋友发现可疑人物,请尽快与警方……”

乌丸关掉电视,“啪”地把遥控板扔在桌上,脸色阴沉地盯着朗姆说: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是让你给他个教训,不是让你赶尽杀绝!现在好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让我去哪儿把琴酒找回来?还有波本,他是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

乌丸说这话时,眼里浮起明显的痛意。朗姆垂着头冷笑。

他早知道对方和琴酒不清不楚,但昨晚也是乌丸默许他带人去狙击,现在反倒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都是男人,朗姆自觉很明白乌丸在想什么。

无非是一边迷恋琴酒年轻的身体和高傲的性格,一边又怕人太不受控。

『既要又要是没有好结果的。』

虽然心里多有不屑,朗姆脸上还是挂了后悔莫及的色彩,虔诚地低下头说:“抱歉Boss,我没想到基安蒂的枪法会这么差。但子弹无眼,说到底是我的方式太激进。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一定尽快找到琴酒和波本,把他们带到您面前。”

“滚出去。”乌丸看都没看朗姆一眼斥道。

听到朗姆快要出门,科恩赶忙拖着想冲上去跟人干架的基安蒂躲到角落。他死死捂住女人的嘴,即使被咬也绝不松手。

片刻,朗姆的人影完全消失,基安蒂愤恨地用穿皮靴的脚踹了下科恩。对方痛呼一声。

“混蛋!你没听到他刚才怎么诬陷我的吗?明明是他带着一帮人过来把我们绑了,开枪扫射波本和琴酒,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我怎么可能对琴酒下狠手?”

说到最后,基础安蒂依旧像只骄傲的孔雀高昂着头,语气中却不禁带了哽咽。

科恩通过眼镜打量女人,冷静地说:“我知道,但现在琴酒下落不明,组织里除了Boss,就是朗姆一家独大,跟他硬着干,对我们没有好处。”

基安蒂顿了下,低头,声音轻如蚊蝇:“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然懂啊。”

科恩安抚地拍拍基安蒂的肩膀,刚被咬伤的虎口渗出鲜血,滴在对方漂亮的皮质紧身衣上。

基安蒂突然抬头:“一定要找到琴酒,如果让朗姆做直属领导,我们就完了!”

“好。”

*

宾加双臂交叉,斜靠在朗姆办公室外的墙上。过了会儿,年迈的独眼男人春风得意出现,他立刻毕恭毕敬站好,朝对方鞠了一躬。

朗姆嘴角的笑敛去几分,瞥了眼墙边的行李箱道:“宾加,你一路辛苦了,其实不用那么快来见我。”说着,他自顾自打开办公室的门。

宾加紧随其后进入,等门反锁,朗姆坐到桌后,就迫不及待笑开:

“听说琴酒那家伙失踪了,真是恭喜您。以后组织里再没有讨人厌的家伙和您对着干了!”

朗姆勾勾唇:“没必要这么说,大家都是为组织办事,只是可惜了波本。”

“虽然波本失踪,但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好好辅助您的。听贝尔摩德大人说,您最近在物色一个能去成田那里潜伏的人,您看我合适吗?”

朗姆抚平外套褶皱的动作一顿,身体前倾,双手支着下巴,目光郁郁地审视宾加。

“听起来,你愿意为了我一直戴着面具过活?”

“当然,荣幸之至。”宾加行了个绅士礼,配上他嚣张的长相和玉米辫却不伦不类。

“好吧,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

过了会儿,宾加心满意足从朗姆房间出来。

『在这世界上,谁又不是戴着无数面具生活呢?』

亏他还以为能靠差使琴酒,稍微放松下呢!

宾加卸下谄媚的笑,冷着脸拖行李离开。窗外的太阳被乌云遮蔽,他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竟有些形单影只。

*

七年前,过去,警校。

松田望着地上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哪儿有人说完诅咒的话后,眼睛一闭直接昏过去的啊?

降谷瞥了眼松田,斟酌着问:“是你认识的人?”

“认识个屁啊,头一回见!”

『但他刚才准确说出了你的名字。』

降谷没把这句疑问宣之于口,利落地点点头:“那我去打急救电话,还有拿担架,你在这儿帮他止血。”

警校生周一到周五手机都寄存在教官办公室,好在每栋宿舍楼下都设了公用电话亭。

通过简单的检查,降谷和松田判断银发男可能中了枪,右臂也有骨折现象,不是能随意翻动的状态。

降谷起身准备跑,临走又回头深深看了眼松田:“你会好好帮他止血的,对吧?就算罪犯也有生命权。”

“当然,你在废什么话!”

降谷“嗯”一声,眨眼跑没影了。

留在原地的松田一只手帮琴酒止血,另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

就像降谷几分钟前说的,“罪犯也有生命权”,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呢?如果不是,怎么会中枪,凄惨地倒在警校的草丛里?

他找了会儿,在琴酒的风衣内侧袋里发现了个黑色皮夹和一本被子弹射穿的警官证。

“?”

松田疑惑的视线投向琴酒,翻开一看,证件里的照片被撕了,大部分字迹也被血糊得看不清,唯独左上方的姓氏能依稀辨认:

“濑户……不会吧,这人真是警察?”

降谷很快去而复返,两人合力,小心翼翼把昏迷的琴酒搬上担架,以最快速度往大门赶。

警校大门每晚都会安排两名学生彻夜看守,这也是为了他们将来成为巡警做准备。

降谷和松田跑到离大门不远,发现救护车已经到了,看守的学生正在尽职尽责盘问:

“啊,救护车吗?我没听说学校里有什么突发状况。”

“对啊,是不是搞错了。”

降谷和松田对视一眼,加快步伐,从阴影跑进灯光。

“需要抢救的人在这里。”松田急切地喊道。

看守的学生回头,看清琴酒身上的血污倒吸口冷气:“这是谁?发生了什么?”

情况紧急,松田哪儿有时间解释那么多,见对方还要强行阻拦,拿出刚从琴酒口袋搜来的警官证往两人面前一晃:

“看到了吗?快让开!”

事情发生太快,看守的学生一愣,就被松田猛地推开,等反应过来,降谷、松田和那个不知名的银发男人已经坐上救护车扬长而去。

*

救护车上,降谷抢过琴酒的警官证仔细查看,过了会儿一脸严肃地盯着对面的松田。

“你觉得这种没有照片的东西可信吗?”

松田之前被降谷揍过的眼窝已经泛起微青,表情却还倔强。他抿抿唇:“不是你说犯人也有生命权吗?而且这家伙都咒我死了,是你,你不想弄清真相?”

“……”

*

几人赶到米花中央医院,医生检查后怀疑弹片还残留在琴酒体内,另外他的右臂符合高坠后造成的损伤。

“……你说手术费要多少?”松田不可置信地问。

医生报了个足以让他和降谷面面相觑的金额。

“钱的事我们来想办法,医生麻烦您先准备起来吧!”

松田转身走出急救室,降谷紧随其后:“这个男人皮夹里的钱够付吗?或者他有卡吗?”

松田欲言又止,好半会儿才说:“其实,这个男人随身携带的钞票有点奇怪……”

降谷拿来一看,才明白松田的意思。

虽然手里的钱看起来像日币种,但上面印着的人和他们现在通用的完全不同。

“我不太看新闻,你听说过日币要改版的事吗?”

降谷摇摇头,当机立断道:“算了,打电话看看老鬼头肯不肯借。”

老鬼头/鬼佬是松田对教官鬼冢八藏的“昵称”,一开始只有他在叫,渐渐地,病毒似地传染到全班。

鬼冢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总之从没当面批评过他。

松田给鬼冢的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接通,语气有些苦恼:“他睡眠质量可真好。现在怎么办?”

降谷想一会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要不,直接打给校长?”

校长大岛年近古稀,从警视总监的位置退下来后到警校任职,平时很难见到本尊,要不就是在花园悠闲地浇水,不过警官证授予仪式当天倒是特地公布了私人电话,直言有困难随时找他。

松田下意识抓住降谷拨号的手,眼睛瞪得如铜铃:“真要搞这么大啊?”

“对,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说你没死吗?除了让他醒过来,亲口告诉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松田默了下,把降谷挤到一边,“你去吧,电话我来打。不能让你帮我背锅。”

“你背得出校长的号码?”

“当然,这种事我听一遍就记得。”

*

松田给校长打电话,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了。听筒里传来舒缓的轻音乐,校长听他说完,爽快地要了医院的收款账户,承诺会立刻把钱转过来。

松田感谢完,正要挂断,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麻烦都让让,这名患者需要尽快手术。”

这帮人的速度很快,松田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簇金色的头发和对方手背上插着的匕首。

恍惚间,他竟觉得这人有点像降谷零。

『怎么可能呢?』

松田准备揉眼睛,想到脸上的伤又不得不放下,他快步朝手术室走去。

*

松田和降谷身穿警服,又信誓旦旦保证,医生请示上级后,同意先给琴酒做手术。

两人坐在寂静的长廊,时不时看一眼手术室顶上刺眼的红灯。

“谢谢。”松田毫无征兆说。

降谷诧异地转过头:“什么?”

“我说,谢谢你那么帮我!”

因为害羞,松田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脸色也有些泛红,所幸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否则肯定会挨一顿批。

降谷见状,善意地笑着转移话题:“刚才校长除了说会汇款,还说什么了吗?”

“他说对方毕竟来历不明,让我们注意人身安全,发现不对就立刻报警。”

“但我们就是警察啊!”松田有些忿忿不平。

“可能觉得我们还没出师吧。如果手术室里躺着的男人真是非法分子,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亲手逮捕,我没有让别人帮忙擦屁股的习惯。”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此前总是针锋相对的关系瞬间近了很多。

降谷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不该打你的眼睛。”

松田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我肯定也把你打出内伤了吧!”

『……这倒也没有。』

过了会儿,松田把刚才的见闻说给降谷。

“……感觉那个人和你超像,你该不会

身体还在这里,灵魂已经去赌了吧?”

“赌?”

“对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因为欠下巨额债务,还不了,就被砍掉手指作为警告。”他言之凿凿,“我肯定那个家伙也差不多。”

降谷闻言,啼笑皆非。

反正无论如何,那个手背插刀的人都不会是他。

因为他正好好待在这儿,等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术结果呢!

*

几小时后,琴酒的手术圆满结束。

他吊着加了安眠药物的点滴,被直接推进位于四楼的胸外科普通病房。大岛校长结清了手术费用,降谷和松田也谨遵对方指示,寸步不离地守在琴酒床边。

不过没多久,松田就犯起了困,头像小鸡啄米似地时不时往下掉,有一次还差点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尴尬摸摸嗓子,降谷贴心道:“要不你去家属休息室睡半小时,等会儿来替我。”

“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咱们这一届的综合Top。”

降谷一般不炫耀,现在故意这么说也是为了激松田走。

松田深深看降谷一眼:“知道了,我休息会儿就过来。”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说,“你这个综合第一的位置,迟早归我所有。我保证。”

倒不是恼怒的语气,而是很冷静地作出宣告。

降谷挑了下眉,不予置评。

等松田走了,他才疲惫地捏捏鼻梁,硬生生把快要脱口而出的哈欠憋回去。

床上的男人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衣领微敞,胸前裹着绷带,清理干净的脸和嘴唇显得愈发苍白。

又一个哈欠涌上来,降谷的双眼也跟着酸涩难当。他想了想,反正自动贩卖机离得很近,一来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起身出门买咖啡去了。

*

降谷离开后不久,病床上的琴酒倏地睁眼。通过窗外的景物,他很快认出这里是米花中央医院。

胸口的枪伤阵阵泛疼,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不自然扭曲的右臂。琴酒很清楚,他的右臂没受过伤,会这样的唯一理由是——

波本就在附近!

『那家伙怎么样了?』

他拔掉吊针,掀被子下床,即便浑身乏力,还是勉强扶墙走了出去……

*

降谷喝着罐装咖啡走回病房,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投进来,床上的被子掀开,空无一人。

“!”

他神色一凛,赶忙转身出去。

按理说,他离开没多久,银发男身体虚弱,不可能走太远。降谷沿着走廊寻找,果然在前方发现佝偻着背,步步都很艰难的男人。

降谷驻足,故意喊了句:“濑户先生。”

过了好几秒,男人才转过头,隔着冷白的灯和一段距离和降谷遥遥相望。四目相对时,琴酒眼里似乎掠过些许复杂的情绪,像欣慰、像遗憾。他强忍疼痛走向降谷,到面前时不禁踉跄一下。

降谷下意识扶住,手里没来及喝几口的罐装咖啡“哐当”砸落,淡棕色粘稠的液体流了一地。

降谷感觉很奇怪,明明和眼前的男人是第一次见,看对方咬紧牙关加快步伐走过来,却被轻易拨动了心弦,仿佛能理解对方藏在心底,几乎满溢的情感。

正想着,琴酒面无表情对他说:“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波本。”

降谷默一下,先前受对方感染,如热砂翻滚的情绪倏然冷却。

“我不叫波本,他是谁?”

Ch39. 暗藏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七年前, 过去,米花中央医院。

琴酒闻言,仔细打量起降谷。对方的右臂好端端的, 不存在任何因中弹造成的扭曲。

保险起见,他还是用力捏了捏,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 降谷涨红了脸, “你……”

“抱歉,认错人了。”

琴酒的话像桶冰水兜头浇下。

越过降谷的肩膀,琴酒看见走廊尽头悬空的大屏幕, 上面显示的时间居然是他所处时代的七年前!

“……”

琴酒浑身有伤、没伤的地方蓦地痛起来。

他捂着肚子往回走, 尽管脚步踉跄,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降谷沉默地跟在后面,不明白对方突然发什么火。被认错成别人的明明是他好吧?

两人回到病房,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投射到地上,有种寂寥的美感。

“你和人打架赢了吗?”琴酒突兀地问。

“嗯?”降谷下意识思考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回想起自动贩卖机的玻璃上倒映过他脸上的肿胀,“算是吧。”

降谷得意地笑了下。

话音刚落,琴酒一言不发地撩起他的衣服下摆,小麦色腹肌上巨大的乌青露出来。

琴酒狭长的眼眸眯了下:“这样可不能算‘赢了’。原来你还有这么废物的时候。”

起先,降谷在奇怪对方怎么知道他肚子上有伤, 接着注意力被最后半句话吸引过去。虽然琴酒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也没能逃过降谷敏锐的听觉。

一股无名怒火从他胸口陡然升起, 降谷脸色骤沉:“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些冒犯的话。难道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救了你的命,你不该说声谢谢吗?”

琴酒检查降谷伤势的目光慢悠悠转到对方脸上, 看了几秒,苍白的嘴唇轻启一条缝,勾唇笑道:“是我求你救的吗?”

“……”

排除小时候因为混血长相欺负他的那帮孩子,降谷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咬着牙愤愤地盯了琴酒一会儿,沉默地转身出去。琴酒扶着门,看他不知从哪儿借来的抹布,正蹲在地上尽责地清理罐装咖啡留下的污渍。

『果然善良、有原则之类的无聊词汇更适合波本的底色。』

琴酒独自回到病床,旁边的椅背上挂着件天空蓝的警服,上面沾满的血污已经渐渐转暗。

“切。”

*

降谷擦完地板,心情也跟着平复。他不该因为银发男人的三言两语愤怒,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比如“查清对方的身份”和“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警校”。

他调整表情,走回病房,床上又一次空空荡荡。

『不会跑了吧?』

降谷正想着,房内自带的洗手间门打开,琴酒一脸冷漠地出现在视野,说的话却让降谷一点儿都“冷漠”不起来。

“地擦完了?那帮我脱下裤子,我要上厕所。”

“……”

饶是降谷那被无数人盛赞的大脑也宕了下机,“你说什么?”

“我说,帮我脱下裤子。”

“……你自己不会脱?”

琴酒的表情很不耐烦:“你没看到我右手成这副鬼样子了?而且我背上也有伤。”

这倒是真的,帮男人做手术的医生说他背后中了三枪,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凶多吉少。

但帮一个成年男人脱裤子也太……

降谷勉强定了定神:“所以你现在是在求我?”

琴酒一下听出这家伙是在call back自己刚才说的话,狠狠皱了下眉:“你想干什么?”

降谷勾唇,笑容是不加掩饰的恶劣:“我觉得求人不该用居高临下的语气,你觉得呢?”

“……”琴酒闭了下眼又睁开,“请你、帮我脱下裤子。”

短短一句话,琴酒说得无比生硬。降谷懂了,面前的男人平时习惯骄傲,心里因此升起股微妙的成就感。

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他赶忙收敛,若无其事和琴酒进了洗手间。

嘴上答应是一回事,真正做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降谷和松田之前合力帮琴酒换了病号服,但是……

他思考一下,示意琴酒直接面向小便器,他站在身后,双手伸过去帮忙解开松紧带。他的身高略矮于琴酒,低头时为了看得更清楚,下巴正好抵在对方的肩窝,金色的发梢有一搭没一搭扎着琴酒的侧颈,很痒。

琴酒忍了会儿说:“你能不能快点?”

“别催,要催你就自己弄。”

说话间,白色的布质松紧带解开。降谷拽着琴酒里外两条裤子往下拉,期间不自觉紧闭双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故意语气嘲讽地说:“接下来你总会自己解决了吧?还需要我扶吗?”

至于扶哪里,降谷不说,琴酒也懂。

琴酒没回答,侧过头,降谷紧闭的双眼和浓密颤动的睫毛跃入视野,他轻嗤一声,大发慈悲放过对方。

不一会儿,降谷的耳边水声潺潺。他视觉受限,听觉就格外敏锐,这声音不断敲击他的鼓膜,令他面红耳赤,想催促对方快点、再快点。

“你一直这么闭着眼,不怕被我偷袭吗?”

降谷本来很快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他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们在你身上发现了警官证,那个不是你的吗?”

“是。”

“骗人,我刚叫你濑户,你过了几秒才有反应。你的真名是什么?”

琴酒默了下,不得不承认波本选择的问话时机很巧妙。他现在从表面被对方圈在怀里,实际也是种制约,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逃脱。

“我的名字是……”

琴酒的话刚起头,门外传来松田疑惑的呼唤:“降谷零,你在哪儿?”

原来这是波本的真名,还挺朗朗上口。琴酒饶有兴致地想着,降谷长臂一伸,“啪”地关了灯。

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漆黑,宽厚的手掌用了点力捂住琴酒的嘴:“不想被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就别说话。”

琴酒其实无所谓,但背后说着威胁的降谷好像很惊慌。他很惊讶,即便转换了时空,该死的通感依旧如影随形,像刚才他肚子痛,现在的心跳也远超正常的频率。

黑暗里,琴酒的嗅觉被扩大数倍,降谷手心残存的咖啡味钻进鼻腔,这些刺激神经的分子让他快速兴奋,比起安分守己更想把事态搞糟。

他顺从本心,张嘴狠狠朝降谷的虎口咬下去,耳畔掠过声压抑的痛呼,对方反射性松手。

这稍纵即逝的声响照样也被松田捕捉,“降谷,你在里面吗?”

松田边问边朝房间里走,厕所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正当降谷犹豫要不要回答时,嘴被突然堵住,上面的触感潮湿而滚烫。

“!”

银发的男人在亲他!

这个骇人的认知让降谷的头一下炸开。他降生于世二十二年,别说恋爱,连手都没牵过,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男人强吻!

降谷下意识想推开琴酒,混乱中或许碰到了对方的伤口,耳畔掠过很轻的吸气声,门外的松田明显也听到了,此刻已经开始尝试转动门把。

“咔咔、咔咔。”

“降谷,你在里面的话吱个声啊?”

降谷置若罔闻,他不敢推了,免得对方又搞出什么动静。不知是被亲的,还是眼下的情况过于惊骇,他大脑有些缺氧,恍惚中甚至觉得这样也行,正好有个借口不搭理松田。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或一个世纪,得不到回应的松田嘟囔着走了。一等对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降谷立刻推开琴酒,他“啪”地开灯,满脸愠色:“你刚才什么意思?”

琴酒的脸泛着微红,不在意地擦擦嘴,表情淡漠:

“没什么,你的心跳声太烦了,我需要做点事来转移注意。”

“?”

降谷狠狠瞪了琴酒一眼,转身出门。

“等等。”男人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麻烦你帮我穿下裤子。”

“……”

*

片刻后,松田无功而返。他回到病房,意外看见琴酒和降谷,一个躺着,一个姿势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你刚才去哪儿了,降谷?”

降谷瞥了眼双眼紧闭的琴酒,面不改色说:“他说伤口痛,就陪着一起去问医生能不能在点滴里加止痛药。”

“啊?”

『这种事你去不就好了?还要拖这个中枪的人一起?』

“那么说,他已经能醒了?”

松田进门,嘴角挂一抹势在必得的笑,他低头打量几秒床上的琴酒,对方的嘴唇似乎比他之前见到的要红润不少,看来医生的药很有效。

『看来今晚就能问清自己“死没死”的事。』

降谷看松田一直盯着琴酒的脸,脑海中闪过对方病号服下又白又直的双腿和他之前刻意避免去看的部位。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很可能在松田身上重演,降谷不太舒服,大义凛然地梗着脖子说:“算了,看你哈欠连天。今晚都我守吧。我喝过咖啡了。”

“啊?”

松田表情呆滞,他进门到现在打过哈欠了?

Ch40. 我来自未来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七年前, 米中院。

一夜无事,除了降谷过于尽责一直不睡,琴酒也被迫清醒到天明。

翌日, 医生查房,一见到琴酒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脚步微顿, “昨晚没睡好?不应该啊。我给你点滴里加了安眠和止痛药啊?”

松田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帮腔:“就是就是, 黑泽看上去真的很像昨晚上做贼去了。他和降谷不还特地去找您了吗?”

“什么特地找我?”医生疑惑。

琴酒见状道:“没关系,是我自己耐药。”

话题揭过,降谷踩着点进来, 开门见山问:“医生, 他右臂的骨折什么时候能好?”

降谷为了让松田多睡,特地凌晨才叫他换班,总共睡了四个多小时,这会儿倒很神采奕奕。

与之相对,医生一整个头晕目眩,狐疑的目光在琴酒和降谷间兜转,斟酌着说:“黑泽先生的右臂……没有受伤。”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气氛登时微妙,降谷先是一愣,而后愤愤地转头盯着琴酒, 小麦色的脸上还浮起两片似有若无的红云,琴酒坦然和他对视。

松田察觉两人的异常, 带着些八卦问:“怎么了?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啦?”

“没有。”琴酒和降谷异口同声说。

这时, 医生想起什么似地慢悠悠补充:“不过, 黑泽先生觉得右臂痛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原理跟幻肢痛差不多,是大脑神经发出的错误信号, 有需要可以做个脑CT,去心理科看看也行。”

对于医生的建议,琴酒不置可否。

医生检查了他的伤口,告知换药时间和注意事项,临走时感叹:“咱们这米花是越来越不安全了,昨晚除了你,还接到个中枪的,听说病患手上还插着把刀,真够吓人。”

医生只是随口一说,琴酒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牵扯到伤口,额头顿时布满细密的冷汗。

“他在哪儿?”

医生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从心有余悸转为困惑,想了会儿才说:“你在问那位病人啊?具体我不清楚,你可以去普外问问。还有……别做那么大幅度动作,伤口崩了就麻烦了。”

医生走后,琴酒还保持着僵硬的坐姿,降谷和松田对视一眼,冷不丁说:“你先在这儿陪着,我去下洗手间。”

话是如此,降谷却没用室内自带的,而是径直走出去。过了几秒,松田带着一脸求知欲望向琴酒:“你认识那个手上插刀的病人?”

作为回应,琴酒开始闭目养神。

松田:“……”

*

普外病房区。

早餐时间,走廊里熙熙攘攘。能正常用餐的病患或其家属都抻长脖子等着餐车,不能吃的索性用被子闷头,假装什么都听不到、闻不到。

“诶,你怎么自己下床了?”

突然一个护士迎面拦住降谷的去路。

降谷脚步一滞:“您认错人了吧?”

护士这才仔细打量降谷,他的长相和昨晚送进来的病人一模一样,却不知为何穿着常服。

两人正僵持,统筹的护士长经过:“发生什么事了?”

护士长听闻事情经过,拍拍护士的肩膀:“那位先生刚才已经办理出院啦,好像急着找人。”

她转头道歉,暗暗看了降谷好几眼,还是没忍住,“不过两位确实很像,就算被当作亲兄弟也不奇怪。”

降谷配合地笑笑:“真的吗?可惜没能亲眼见见。”

*

回到胸外病房,琴酒和松田正在聊天。确切地说,是松田独自热烈地叭叭叭,琴酒看心情回复。

“说起来,你皮夹里的钱是怎么回事?和我们现在用的完全不一样啊?”

琴酒睁开双眼淡淡道:“是吗?那谁帮我付的手术费?”

松田狡黠地笑笑:“我打的电话求校长救急。”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瞥见进门的降谷,赶忙摸摸鼻子补充一句,“不过建议是降谷提的。”

松田也不是要独吞“功劳”,就是要问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得先和黑泽混熟,最好有点小恩小惠,让对方更容易开口。

琴酒听到降谷的脚步声,抬头和对方四目相对。

“真抱歉,你的波本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出院了。”

回来的路上,降谷结合昨晚发生的两件事,迅速推断出手背插刀的男人的身份。他嘲讽地盯着琴酒,琴酒却视而不见,当着他面自如地晃动一度扭曲的右胳膊。

于是,扭曲的变成降谷的脸。

琴酒见状,勾唇笑了。

感觉被隔离在两人世界外的松田眼里缓缓出现两个问号。

“?_ ?”

*

琴酒的伤势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降谷和松田一方面赶着训练,另一方面又担心他真是在逃嫌犯。进退两难之际,琴酒主动交出皮夹。

“听说,我的手术费是你们校长帮忙付的。这是现在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先给他做抵押,钱我之后还。”

降谷和松田对校长的慷慨有所耳闻,对方大概率不会强要琴酒还钱。琴酒却很坚持,还意味深长地对松田说:“你不是很好奇我的钱是怎么回事吗?给你的校长看,他会懂的。”

*

出医院的长廊上,降谷和松田肩并肩走着。松田一直絮絮叨叨说黑泽的事,重复最频繁的话就是“这人身上谜团好多”。

降谷时不时瞥松田一眼,神色凝重。

松田在警校最擅长拆弹,这意味着对方喜欢“解谜”,黑泽这种人士正好投他胃口。但降谷对黑泽本能地排斥。

“你真打算任那家伙摆布?”

降谷用词比较直接,松田也听出来了,猛地凑近,敏锐的眼睛盯着他脸滴溜溜转:“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讨厌黑泽,我再考虑要不要按他说的做。”

降谷抿抿唇,昨晚羞耻的画面一幕幕放电影般充斥大脑。

说什么?

说他帮黑泽脱裤子撒尿?他在昏暗的环境里被对方强吻?还是说他最后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

降谷喉咙里塞了团棉花,吐咽都不是,好半会儿,在松田愈发执着的眼神里闷闷地说:“早知道,昨晚就该让你守夜。”

松田:“啊?”

*

过了几天,琴酒出院,降谷来接,顺便用校长的卡结清所有费用。他看琴酒一脸理所当然,忍不住讽刺道:“债多不愁是吗?”

琴酒漫不经心垂眼看他:“你现在是……22岁?”

降谷一怔,印象里自己并没有向对方透露这么私.密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

“随便猜的。”

22岁的降谷零还远没有成为今后的波本,眼里的情绪很鲜明,一下就能望到底。

琴酒想到和波本在车里狂乱的一夜,也想到坠落前天台凛冽的风和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手插风衣口袋,径直从降谷身旁经过,“我猜,过几年你就会知道,和男人接吻不是什么大事。”

一阵微风拂面,鼻腔里残存些许消毒水的味道。降谷下意识抬头看琴酒的侧脸,只来得及捕捉到对方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瞬间,他的心跳也跟着失了常率。

*

降谷和琴酒一路沉默地坐着公交,天朗气清,人也不多,过了几站,降谷指着空出来的爱心专座,示意琴酒去坐。琴酒瞥他一眼说:“没必要,我还没虚弱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一位孕妇挺着肚子上来,看样子快生了。琴酒一言不发让出通道。

这时,前方突然窜出辆摩托,司机猛踩刹车,公交跟着颠簸一下,眼看孕妇要摔倒,琴酒眼明手快,牢牢握住对方的手。过了会儿,惊魂未定的孕妇才松口气,对着琴酒连连道谢,琴酒面无表情地“嗯”一声,降谷小心翼翼把孕妇扶到爱心座上,又回来。

这次他主动打开话匣:“你好像还没问我要去哪儿,不怕我直接送你去警局吗?”

琴酒嗤一声:“你们校长为什么让你来接我?我知道了,因为你的成绩在这届最好。”

琴酒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语气。这对他只是个简单推理,毕竟几年后的波本连他都骗得团团转。

但同样的话落在降谷耳朵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混血长相在日本很受排斥,记忆里,还没怎么了解就猜测他优秀的,身旁的男人是第一个。

降谷不禁望过去,黑泽苍白的脸在金灿灿的光里变得模糊,让他想到前不久松田说的——

『这个叫黑泽阵的男人身上确实有很多谜团。』

连他都忍不住想探究了。

*

到了警校,轮值的学生先对琴酒进行安全检查,然后降谷按校长的嘱咐,把人带往办公室。途中,他们经过操场,鬼冢教官正带着降谷的同学练习队列。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一天不练就走得像条虫是吧?萩原研二,你凹进去了!”

“对不起教官!”萩原震声道,眼角余光瞥见路过的降谷和他身旁的陌生男人,赶忙用肩撞撞诸伏景光,“诶,降谷带的那人谁啊?你认识吗?”

景光走得专心,动作又十分标准,还没看到琴酒,两人身后的松田急忙说:“想知道他是谁,干吗不问我啊Hagi?”

萩原将信将疑地转过头:“你认识?”

“对,今天帮我洗衣服就告诉你。”

萩原:“我呸!”

两人的小动作没逃过鬼冢的火眼金睛。鬼冢因为校长特批降谷缺训,心里不爽,这俩正好撞到枪.口上。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你们晚上绕操场负重20圈!”

松田&萩原:“……”

景光同情地看他们一眼,视线望向远方,那个引起议论的银发男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消失了。

*

校长办公室。

大岛温和地笑望琴酒,经年累月的智慧镌刻进脸上每一条皱纹。

“我听松田君说,这个皮夹是你自愿交给我做抵押的。”

“对。”

大岛从里面取出几张钞票,略微举高,好让琴酒看得清楚:“虽然你说我看了就会明白,如果老朽告诉你,没看明白呢?”

琴酒低头,平静地和他对视:“从警视总监退下来后,还占着警校校长位置的人,不会连这种事都查不到吧? ”

警校校长看似是个闲职,但日本的大部分警察都要经过培训,在这里,能第一时间挖掘未来的好苗子或者——

可能的高官。

大岛不因琴酒的话感到冒犯,和善笑了笑道:“好吧。我承认和财政部的大臣联系过。虽然具体消息还没公布,但他们确实在商讨日币改版的事。”

他抬头,目光沉沉地盯着琴酒:“所以,你的钱是?”

琴酒勾唇一笑:“改版之后的,我来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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