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太想进步了

其实在军需方面,刘琰已经和诸葛亮互相交换过意见。

在给军师开眼界并记录物价的同时,她自己也刷新了不少认知。

很多现代人认为在古代非常能打的东西,古人反而不太能用得上。

就比如方便面吧,速食,吃起来够美味,有油有盐量大管饱,按理说很适合军需吧,但诸葛亮和刘备都迅速给否定了。

至于原因,还不是价格太贵的问题,而是另外一个致命的情况。

占空。

方便轻是轻,但体积也大,同等体积下,运输的米面比方便面多多了。

而以如今道路极其不发达的情况,运一次米面可能够前军将士吃半个月,换方便面,可能也就吃四五天。

这中间的差距就很要命了。

当然,要是把方便面碾碎成粉再和水捏成硬面块,那就特别合适了。

可惜这样一来,价格太高又得耗费不少人工,还不如自己拿面粉加油加糖烤熟,做单位内热量体积比更高的古代版压缩饼干当军粮呢。

所以,目前的军需主粮还是以米面为主,同时附加论斤算的大调料包、桶装油,以及维生素粉和豆制品等,据说后续还会定期送蛋白质更高的腌肉过去,以保证将士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军需种类其实早就已经确定的差不多了,按理不会出现‘煮饭极香的香料’这种描述不清的存在。

除非是军师想做点别的事情,但她当时不在,没办法问,只能先写纸上了。

那刘琰肯定得问清楚需求到底是什么。

刘备明显知道怎么回事,刘琰这么一问,他直接道:

“是想借饭食扰乱曹军军心,想让你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香料,要是没有,那调味料也就够了。”

这么一说,联想关羽已经带着水军去拦曹军后勤,以及刚才刘备所谈的事情,刘琰立刻就懂了。

刘备想拖慢些进攻曹军的速度,但又不能完全拖慢,所以只能迂回一下。

关羽拦住后勤,驻扎在浦川北岸的曹军没粮,只能忍饥挨饿的看河对岸的他们吃香喝辣,拦不住,那曹军吃只有咸味的主食看他们吃香喝辣……

啧,杀人诛心啊!

没记错的话,军师说过曹军将领带的是荆州兵?

这上下能齐心?

呵呵呵。

有了方向,刘琰立刻明白她该找什么东西了。

她坐正身体,极为深沉的开口:

“皇叔,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现代科技与狠活了!”

嗯???

刘备不明所以。

*

整个县衙忽然被一股霸道的奇香逐渐包裹。

那像是在炙烤羊肉,炭火将羊肉的油脂逼出,滴落,散发出烟熏与油脂烧灼的焦香。

而除了炙烤羊肉、油脂与烟熏的香味,还有胡椒与之前宴上所食用的辣椒香,再加上另一种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但味道极为诱人的香料味道互相交融,将所有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香,实在是太香了!

还未到午时,不少人腹中就已经饥肠辘辘,敲起来大鼓。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吃饭了,大家又对着今日的饭食陷入了沉默。

明明有饼有肉有蛋还有各色酱料,比在新野时还要丰盛一些,可吃起来怎么就味如嚼蜡呢!

这明显是天师搞出来的动静,而她也没有邀请,那大家也不能厚着脸皮去蹭饭,只能叹了声气,草草的解决了午饭,继续工作。

炙烤的香气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总算逐渐散了下去。

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还没高兴多久,又一股香气传了过来!

好像是刚烤出来的面饼,麦粉通过酵母发酵后的香气,混合刚出锅的烘烤焦香、以及没有肉香霸道,但仍旧令人吞咽口水的绵长焦甜,不断的往鼻孔里钻,钻的人抓肝挠肺的。

天师到底再做什么好吃的啊!

也太折磨人了!

怨念满满中,和徐庶说清楚,总算能脱身的诸葛亮出现在刘琰和刘备面前。

他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无色液体。

倘若不知道这是后世生产出来的物品,那他难免也会将其当做一种术法——

清水居然能让人闻到如此浓郁的‘烤面包’香味,与方士术法有什么区别?

毕竟如今怎么都无法复刻出这么浓郁,真实,而且载体清澈透明,与水无异的留香。

但知道这是后世所制,诸葛亮在惊奇之余,也从刘琰对它不喜的态度上,意识到了这‘香水’的真实作用。

骗人。

以香味惑人,让买家以为它极为好吃,购买品尝后滋味再不如所想,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招数说起来低劣,但又格外真实。

诸葛亮并未因此对后世美好的滤镜破碎,相反,之前看到的那些太美,美到他总觉着那不真实,不像是人间,而是仙界,现在重归于人,距离感瞬间拉近了不少,似乎也更好学习模仿了。

“连我与元直都被蛊的无心论事,用在曹军身上也必然足够。”

将手中的香水瓶小心的放下,诸葛亮道:

“只是这瓶子太过珍贵,恐有人携此而逃。”

“我已经找好了,喏,带橡胶塞的木瓶,只要不是使劲儿晃都不会漏出来,

刘琰也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她拿起来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瓶,道:

“因为倒它才到处都这么香,连我身上都是,不知道多久才能消。”

那就不用再想怎么制止有人携此而逃,再转去骗人了。

不然,若有人取点香出来,诈说自己被鬼神相邀吃了一场美宴,必能骗的不少人散尽家财。

省了一桩麻烦事,诸葛亮心情自然不错。

“这几日着实劳累曦玉了。”

他笑着道:

“说是假日,也未曾真正不理庶务,这样,最后这批物资和我与主公所需书籍买完,你多休息五日再启蒙识字,每日只学一个半时辰,余下时间你随意处置,如何?”

这比上学还轻松啊!

刘琰立刻道:“说好了,军师你可别反悔!”

“自然不会。”

“那我得赶紧把私人电力系统搭的更稳定些。”

刘琰计划起来:

“这样看电视打游戏就都不愁了,皇叔你们也可以无限制的看纪录片了,啊,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些弄好,就先再见,有事再对讲机联系!”

学习没兴趣,但一说有时间能玩,刘琰迅速来了兴致,拿着那份采购名单就走了。

看她背影,诸葛亮无奈摇了摇头,他对身边的刘备问道:

“主公可加派了人手?”

泄露刘琰的身份并非说的那么轻松,世家大族能与皇帝争斗,又如何不能利用一个手握神器的凡人呢?

只是神器是刘琰的立身之本,两人都不好去问她有什么自保的手段,毕竟这很容易泄露自身的真正弱点,索性按照她只是普通人的状态来增加保护,让她自己养忠心的护卫,再从外围加派保护的人手。

而现在,护卫还没有培养起来,那外围的保护就更重要了。

“已命子龙时刻留意。”

早就做好准备的刘备回答了军师,他又反问道:

“军师觉着,这备酒做宴的招数能拖多久?”

“曹军并无后勤。”

诸葛亮沉吟片刻:“若是关将军拦截成功,那最多不过撑五六日。”

曹纯盖的是营寨,又不是在城内,城门一关谁都逃不出去,尤其那还是一群荆州兵,察觉到没粮,对面又吃好喝好,用不了多久,必然会一批批来投。

只是五天就投尽……也着实有些短了。

刘备略微皱眉,又很快放松下来:

“五日,或许熬上几个大夜,能粗略看完晋唐宋三朝,以及近现代史?”

“难。”

诸葛亮可不抱这么大希望。

“不贪全,选有用之处细观,或许可行。”

行吧,五天之内就想看完近千年的历史,显然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刘备也只能放弃。

“那就能看多少算多少吧,也不必知晓全貌后再做打算。”

“主公所言正是。”

诸葛亮道:“匠人已经在学着改进造纸,军中也有识字者可充做胥吏,短时间内不必担忧。”

“也好。”

刘备开始挑灯夜战,除了时不时需要效仿高祖、对一些类人生物至以亲切的问候外,进度成果极为斐然。

但刘备显然错估了一件事情。

自己想进步的属下,实在是太多了。

*

霍峻显然就是想进步的一位。

过浦川后,刘备没把所有人都带走,而是留下了一只千人部队垫后。

他们很快发现曹纯并未撤离,反而拆了刘备之前为了赶路而舍弃的营栅等物,寻了处更窄的河边安营扎寨。

见对方打算长期据守,千人部队也按照上面的命令留了下来,同样安营扎寨,与对方隔江相望。

一千人,正常情况下很难应对七千人的队伍,但中间隔了条河就不一样了,对方要是穿着甲游过来,那拿着绳子等他们爬上岸上去绑就行,而他们要是不穿甲游过来,那拿着长矛送他们离开也很容易的。

有这么条天阻隔,这只部队除了需要轮流观测对面的动静外,其它时间都很悠闲。

悠闲的令霍峻发霉,长毛。

霍峻原本是刘表属下。

他是南郡枝江人,在本地也算是个大族,兄长凭着家产和自身能力,在乡里聚集数百人为部曲,逝世后,这部曲便在刘表的安排下,由霍峻继承。

早些年,刘表待他还算不错,而且极有雄主之相,但随着对方入主荆州久了,又年迈体衰,便越发倚仗蔡瑁与自家亲眷,他也被排挤了出去,选的继承人也毫无主见,无半点能在乱世守住家业的迹象。

当时霍峻就忧虑不已,只觉着荆州又要生乱,没想到局势变化比他想的还要快,短短数月,曹操南下,刘表病逝,刘琮更是在蔡瑁等人的怂恿下,不战而降了!

那这襄阳还留什么?

一气之下,霍峻带着部曲便投了刘备。

刘使君当真是仁义,不仅以礼相待,还让他随关将军走水路,就是没想到浦川汇合后更是大变天,有仙人来助刘使君了!

不止有能让十多万人过河,又凭空消失的浮桥,还源源不断供应更好的粮草过来,这等神迹……

很难不让人觉着天命所归,优势在我啊。

平定天下中,需要打的仗是有数的,尤其是有仙人相助,那需要打的就更少了,不趁现在努努力,以后哪还有机会?

霍峻总觉着自己得做点什么。

“开饭了——!”

浓郁的香气从远处传了过来,伙夫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大声通知。

其实不喊也无所谓,大家早就被香味勾引过来,排好队,准备吃午饭了。

毕竟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排队领饭,有老兵端着碗,和身后的同袍聊了起来:

“这味道可真是香,跟以前比起来,我吃的简直就是猪食!”

“就是,伙夫煮的那东西又咸又酸,也就是混个肚饱,我都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

“现在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啊!”

“你们这说的算什么啊,我听送粮的民夫说,打胜仗的那些兵去吃了庆宴!据说那滋味才叫一个绝……”

走过来霍峻耳边满是兵卒的议论,饭食的香气也没有让他驻足,而是直接走出营地,直到河边才停下。

河里有几艘船,在对岸射箭打不到的位置停下,船里正点火炙肉,南风将烟尘和炙肉的香气全带了过去,有气到极致的曹兵,一边展示着自己优良的国粹水平,一边拉弓射箭。

可惜全都没射中。

霍峻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对自己的部曲问道:

“我看就曹军剩下十来个人,这是把岗哨都撤走了?”

“是。”

看敌人气急败坏,部曲心情极好,他笑着回答道:

“曹军无粮,都开始下河大量捕鱼为食了,我们再去他们面前烤肉吃,谁能受得了?”

其实捕鱼充当军粮并没有太大问题,既能改善一下口味,也能减少一点粮食消耗,霍峻这边也在捕鱼,但,大量捕就不太正常了。

鱼有刺,吃起来容易卡喉咙,而且鱼肉和兽肉不太一样,后者连肥带瘦的吃,不仅很久不饿,还会长力气,但鱼不太一样,只吃鱼不吃米面或者少吃米面,都不顶饿。

曹军这么做,只能说明一点,他们粮食真的不多了,必须靠鱼来做补充。

主粮都不充足的情况下,鱼又能做多好吃?

吃不好饭,再看他们这边大鱼大肉,闻着肉香,那可不想着跑了嘛!

意识到军心涣散,曹纯赶紧调整,还把岸边的岗哨给撤走了,只留下十来个人骚扰,就为了防止船靠岸,将香味传到大营去。

“这样也太慢了。”

盯着对岸,霍峻道:“就算是仙人助刘使君要求是不能伤人,也不必一直这么等下去啊!”

等他们崩溃,自己有个鬼的功劳!

“嗯?”

部曲有些不解:“郎君打算作甚?”

“劝降!”

别人他还不好说,荆州兵,这不都是熟人嘛!

霍峻说干就干。

他先是说服了上官,然后连夜带人和东西划船往河对岸驶去。

*

今夜月暗星稀,周围昏昏暗暗的,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曹军营中却有不少光亮。

之前百姓急着过河,也没砍伐河边树木,这让曹军木柴储备极为充沛,不仅能保证日常煮饭的所需,夜间也能点起火盆照明。

黑暗中也能视物霍峻的借着火光,依稀辨别出有不少站岗的士兵。

早就听闻曹纯此人治军严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戒备如此森严,着实难以靠近寻人。

霍峻略微沉吟,招呼着部曲向后撤退了不少距离,而后拿出来一个木瓶,往布上滴了几滴,又拿着扇子使劲儿扇了起来。

香甜的味道借着南风,逐渐向大营口传去。

*

没人会喜欢大半夜站岗,尤其是上司还不给供饭的时候。

半夜,人困马乏,腹中还饥,原本还站着的人逐渐坐在了篝火边,小声的咒骂起来这糟心的日子。

“以前张将军在的时候,我们哪有这么辛苦,连个饭都吃不饱!”

李宜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没办法,只能又紧了紧腰带,勒的生疼的他心中满是怨气,一张口,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还不如投了对岸呢!”

“这可不行!”

周围兵卒被吓了一跳,倒没嚷嚷着要把他的话报给监军,而是连忙劝道:

“你要是跑了,同队的兄弟可就要没命了!”

“就是,大家都是一个乡里出来的,还都是连襟,你总不能害了他们啊!”

“等以后要是还有命回家,哪还有脸面见父老!”

“唉。”

李宜长叹一声,骂道:“这曹狗,真恨不得宰了他!”

其余兵卒没有附和。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与赞同。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忽有人道:

“我想回家。”

“我也想。”

有人接着说道:“今年收的稻米我还没臼呢。”

“我想吃肉了。”

“对岸怎么就能吃的那么好呢……”

“他们有仙人呗,你忘了?那浮桥就那么没了!”

上官严令禁止的丧气话一条接一条的从众人口中说出,说出投递的李宜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摸着好像有火在腹中烧灼的肚子,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很香,还甜津津的,好像入春家里藏的麦没放好,被水淋过发了芽,舍不得仍,只能煮着吃,没想到熟后汁水又甜又香的,特别好喝。

他犹豫片刻,问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股香味?”

众人的话忽然一停,停了片刻,才有人道:

“闻到了。”

“像烤什么饼似的。”

“对,像烤饼,还刷了蜜的那种!”

“大半夜的,谁会过来烤饼?不会是什么鬼怪吧?”

“我觉着不是,这更像是对岸有人过来了……”

话又停了。

李宜忽然道:“要真是对岸来人,那我们把他们放进去,杀了曹狗,怎么样?”

营门口又变得静悄悄。

篝火燃起的火焰在风吹下不断摇曳,那火光也成了恐怖的怪影,黑暗下,谁的脸都看不清。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曹军细作、有多少人只是抱怨的李宜手逐渐潮湿起来,良久,才有人轻声应道:

“好。”

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众人同意起来。

“干了!”

“现在就去!”

“我也来!”

靠在装有肉食的筐边,霍峻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部曲都不耐烦起来,他才忽然看到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正逐渐向自己靠近,隐隐约约的,还有脚步的声音。

不多,但霍峻还是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来人不知敌友,总是需要防备一下。

但霍峻很快发现自己是多想了。

对方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带的就走了过来,张口就问:

“你们带了多少人?能不能进营把姓曹的主将给杀了?”

第32章 小白鼠曹纯

我竟不知还有如此大胆之人!

虽然自己就是个胆大包天之徒,但霍峻还是被来人的话吓了一跳,着实有些难以分辨这是真心话还是陷阱了。

他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忽然问道:

“听你口音也是荆州人?原先是哪个校尉部下?”

早些年,校尉和中郎将都还是很有含金量的武将职位,但汉末战乱叠起,急需大量中层职位,以至于这两个官职开始泛滥成灾,甚至开始贬值,手下有个几百人就可以给这个职位,以前霍峻在刘表手下就是这个职位。

也正因为此,他和刘表手下的其他校尉极为相熟。

“我是林校尉手下的!只是林校尉前几天和张将军一起死了,我我就被分到了秦校尉手下。”

李宜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边说边往前走,直接走到霍峻身前,直愣愣的问:

“你是荆州哪儿的?打完后有肉吃吗?以后我能不能跟着你?”

“南郡枝江人,我姓霍。”

随着对方的靠近,霍峻更看清了来人模样,听着对方的回答,他确认这不是针对他的陷阱。

那还等什么啊!

霍峻斩钉截铁的开口:

“俘了主将就有肉吃!不过你有几个人?怎么让我们冲去曹营主帐?”

“人不多,不过我知道位置和岗哨在哪儿!”

李宜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简直是卖出了速度、卖出了风采,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

大头兵嘛,一认头领二认待遇,曹军那些个北方佬又不是熟悉的张将军,现在连吃的都供应不上,那还跟个屁!

“爽快!”

霍峻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在李宜期待的目光中,他道:

“我这就再拉队人来。”

七千人的军营,还是黑夜,冒险进去杀了曹纯倒是不难,但怎么稳住全营却不是件易事,必须得再加人。

船忽的忙碌起来,在岸上来来回回数次,将大半驻军运了过来,他们穿上甲胄,跟着李宜,没费多大劲儿就冲进了主帐。

主帐的曹纯这几日过的很不好。

不只是工作,还有之前赵云持枪扎进了他的臂膀,虽然已经尽快命随军的医士以上好金疮药处理,但不知是南方水土不服还是其它原因,那伤口不仅没见好,还开始出现了化脓腐烂的迹象。

看伤口模样,曹纯心里顿时觉着不妙。

都不用算自古以来,他身边不知多少将士就是死在这上面。

那无法愈合伤口会逐渐腐烂,直至令人身亡,唯一救命的法子就是忍痛剜下腐肉,但这不是痊愈的开始,而是再一次的折磨,因为没人知道扩大的伤口到底是痊愈,还是再一次腐烂。

而现在,曹纯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

后勤没跟上导致的缺粮,刚掌握的荆州兵还没有完全收服,对岸还有刘备属下不断骚扰,顶着重伤buff的曹纯尽力将这些解决,其它的,那不只是有心无力,而是他还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受伤和事务令人劳累,而心里压力又让人寝食难安,好不容易睡过去,曹纯却还能感受到伤口在不断作痛,更糟糕的是,他还感受到灼热和口干舌燥,这大抵是发热了。

曹纯挣扎着想醒过来,但眼皮像是重达千斤,怎么都睁不开,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到些许嘈杂的动静和感觉有人在身边,可还未等他开口,头上忽然传来剧痛,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晨。

一只雀鸟正在枝桠上梳理着羽毛,阳光穿过枝桠,照在枯草上的露珠上,映的晶莹剔透,忽然,雀鸟猛的展翅飞走,而枯草上的露珠也几只迅速落下的脚踩的到处飞溅。

“快快,把米都搬过来!”

“后面的跟上!”

“这些甲赶紧搬到岸边去!”

“你们几个拿肉了吗?还在后面?蠢死了,肉得先拿过来腌上!”

“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赶紧去搬肉!”

曹军营地里现在有些乱。

不是因为一夜之间换了个新主将,兵卒们不服而产生的混乱,相反,昨夜霍峻控制营地异常的顺利,轻而易举的就俘虏了曹纯。

也就是他手下稍微反抗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就全被绑了起来,哪怕是喊袭营,仍旧没引发荆州兵们的恐慌。

毕竟他们着实听不懂北音,而霍峻已经命荆州本地的手下开始喊只擒主将,荆州同袍降者不杀,明早有肉吃了。

这让曹军营地的荆州兵变成了一只只绵羊,温顺呆在羊圈里,没有任何动作,但霍峻清楚,如果不把吃的送过来,再将武器缴走,那他们会迅速变成老虎,扑上来将他咬死。

所以霍峻连夜控制了辎重,然后船把粮运过来,再把武器甲胄运走,效率别提有多高了。

基本上不动兵戈,己方也无伤亡的俘虏了对方一整营人,兵卒们极为高兴,说说笑笑的,走路还带着风。

就是负责做饭的伙夫们有些咬牙切齿。

这可是八千多人的饭食!

累死他们算了!

伙夫们拿着刀,满脸凶恶的剁着肉,好像剁的不是肉,而是某个人。

被调过来的曹军伙夫看他们模样,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阿嚏——!”

大抵是伙夫们的怨念太重,忙了一整夜,精神奕奕的霍峻忽然打了个喷嚏。

见状,过来汇报的部曲连忙停下:“郎君可是有些寒?”

“就是鼻子有些痒。”

霍峻没当回事:“主将曹纯怎么样了?”

“他伤口化脓,已经起了高热。”

部曲答道:“也是命大,被我们给俘了,已经让医士给他喂了天师留的退烧药和消炎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

“那可不能留这儿。”

霍峻立刻道:“赶紧连同战报一同送到江陵去!”

天师留药的时候可是说过,不能百分之百治愈,他可是要达成比上级要求更高的无伤亡全俘虏,死了主将多麻烦!

*

江陵城

军队驻扎位置距离江陵不过五十里,距离短,刘备也能将沿途荒废的驿站重建起来,战报清晨发出,中午就已经送到江陵城。

彼时刘备正在看纪录片,而刘琰也找到了新爱好。

边看书,边听皇叔吐槽纪录片里的人、景,以及战争场面有多少漏洞。

特别好玩,有种知识穿脑而过,然后挥挥手,什么都不留下的美感。

拿着战报,赵云直接走进厅堂,他目不斜视的略过东墙上那无数人影晃动,以及不断发出人声和悠扬乐曲的存在,将其递到了刘备面前。

“主公,浦川有军情来报。”

刘备感觉有点不妙。

这个点来军情,它不对劲儿啊!

按停电视,刘备接过战报,将上面的泥封拆去,打开看完,心中当真是且喜且忧。

仅凭一千人就无伤全俘七千曹军,绝对是值得夸耀的战绩,这样的大胜谁不开心?但,现在才过去三天,三天啊!

现在这一俘七千荆州兵,必需得先处理,增加粮草供应、确定奖赏、接下来这些兵该交由谁统帅……一条条的都是事儿,又抽不出多少时间看后世历史了。

他白天黑夜加跳着看,才刚看到宋朝文治,这一来,又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完后面。

正头疼着,西边的刘琰放下手中的维修书问:

“皇叔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刘备的声音很是惆怅:“赢了,全俘曹军,双方无一人伤亡。”

“哈哈哈!”

刘琰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皇叔,你手下能人辈出啊~”

“能人辈出就辈出吧。”

些许惆怅过后,刘备迅速选择了放弃治疗:“毕竟如今要事是抵御曹操,其它延后些许也无妨。”

他早就料到最多也就五日,如今能有三日专门进学的空闲,也算是不错了,至于历史……

看一次他就发觉没几个月搞不定。

调整好心情,刘备思索着片刻接下来的安排,又问道:

“接下来得打麦城,这距离就有些远了,曦玉,你那边可有通话距离更远些的对讲机?”

“有啊,加个两三千的中继台,通话距离就能扩展到一百里,这个直接买就能用。”

对现有通讯不满的刘琰查了不少资料,此刻不用翻书,直接就能回答。

“更远的话其实还有电台,配摩斯密码,几百上千里传消息都没问题,不过这个属于上个世纪技术,早就被淘汰了,停产后系统只能找到收藏品,不一定能用,最好是现学原理、现找电子元件组装,那短时间搞不定。”

刘备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铁制武器取代了青铜武器,但两者还是有差距,烧制铁器的技术也能拿来烧制青铜,可刘琰说的,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制作方式。

一种……难以跨越的鸿沟。

“那就先继续用对讲机吧。”

刘琰点头:“好。”

多了七千人要养,后勤必须得尽快调整,不然又要出大麻烦,刘备只能先关了电视,拿着战报准备去寻人安排此事,刚起身,他又想起来军报上的内容。

那个被送过来的曹纯。

敌对将领怎么安排也是个麻烦,尤其是人还病的不轻,刘备只能停下,对刘琰问道:

“曦玉,此次曹军被擒的主将曹纯患了金疮之症,军中医匠不会用西药,等人来了,你可否帮忙看看,再教一下医匠?”

我也就会看个说明书啊!

刘琰一点也不想给人治病,但好歹她还能看得懂说明书,还能用拼夕夕的网络会诊,对如今稀少且没用过西药的医生直接是降维打击,导致求她看病比求医生还管用,就……

华佗张仲景董奉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到啊!

惆怅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它出现在了刘琰的脸上:

“好吧,等人来了我就去看。”

“那就劳烦曦玉了。”

听刘琰答应,刘备也就不再多谈,他谢了一声,急匆匆的离开了。

刘琰又拿出来一包薯片开炫。

别的不说,零食自由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就是这该死的机械课程能更简单点就好了,

这也是刘琰现在面临的麻烦事。

现代的那些设备,如今的人们别说使用,理解起来都很困难,以至于方方面面都需要刘琰自己亲自动手。

实践果然是最好的老师,这些时日,她不仅弄明白了怎么使用以前从未用过的对讲机、音响,架设了电路……还学会了简易维修太阳能板等诸多技能。

这些还算简单,最麻烦的是匠人想学技术,但又看不懂文字,于是刘琰就得担负寻找各种资料的重任,那可真是一头栽进了能把自己淹死的大海里。

好在这些事也没人催,识字且水平不低的女子也收拢了五百多人,等她们学会了简体字,筛选的工作也就可以甩出去,刘琰也不介意劳累些时日。

创业初期嘛,总是需要多做些的,这点工作量和之前带人找皇叔相比,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皇叔和军师的工作量才叫吓人呢。

不过,刘琰觉着这两位还得得劳心劳力很长一段时间。

原因也简单,她一来,这两位直接没方向了。

系统源源不断的后世商品就是个bug,它碾压古代的生产力,犹如列强倾销商品一样,直接摧毁殖民地的经济,又隔着社会制度,技术壁垒与时代等诸多鸿沟,让人难以步入工业化时代。

诸葛亮要五五分成,刘备专门给她说马政,度田,以及拖慢了打,都是意识到了前者,以及前者结合现在状况的巨大危害的缘故。

目前,他们也在努力了解后者。

可了解不算完,怎么解决才是大问题。

反正刘琰没招。

不能拿社会发展这种大佬才能解决的问题,为难她这个高中生啊!

麻烦的是,皇叔与丞相不仅目前也没招,还处在对后者的认知阶段,那就更乱了。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他们的决定左右互搏,难以让下属理解,甚至连她的定位都无法确定,于是一边维系天师的谎言,一边又要与人解释内情……

细细想起来,就挺精分的。

当然,这种左支右绌也就只在他们三人内部,和知晓内情的聪明人能感受到,在外人眼里,那分明是节节胜利,天下待定啊!

但定好的天下是什么样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不是皇叔和军师想要的。

至于他们到底想要哪种……

刘琰‘咔嚓’一声,咬碎了薯片。

大抵用不了几个月,就能知道了吧?

浦川距离江陵城很近,这使得不仅战报来的快,昏迷的曹纯也很快被送了过来。

好歹是位主将,哪怕被俘虏了,也能享受些优良待遇,于是曹纯送到了江陵城第一家三甲医院当小白鼠。

此医院兴建五天,有小院一套,医生学徒数位,行医水平不明,只推了年长的做院长,

院长排行老三,字甲。

为了不像个疯子无缘无故的笑出声来,刘琰没称呼对方三甲或者季甲,而是直呼其名,徐甲。

曹纯一来,收到消息的刘琰就过来,利用在线问诊给他诊治的同时,顺带教导医师,并拿着医师们的问题折磨系统。

在这方面,刘琰的良心是不会痛的。

系统很智能化,刘琰甚至可以和拼夕夕客服各种砍价,而且真能砍下来不少,这让刘琰有一种和人对话的感觉,但很可惜,它还是泄露人工智障的本貌。

不同店铺都叫客服一号也就算了,毕竟不同店铺客服的态度和回复语气都不一样,刘琰还可以说系统偷懒,设置统一的缘故,可她问平台有多少客服,系统客服直接答一个,还说有不同的对话模型,再问系统本身,直接回权限不足了!

这很过分,可惜对方装死,刘琰也没办法,不过本着利用最大化的原则,她直接挑了一个性格模型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医生’,使劲薅起来羊毛。

从消毒到外科手术再到用药,一口气讲了两个多小时,口干舌燥的刘琰电量严重不足,她停下来休息,顺带看一看小白鼠的状态。

前日还感觉昏昏沉沉的曹纯。此刻只觉着身体异常轻松,就连一直作痛的伤口,此刻也好像消失了似的,丝毫不痛,反倒是眉前感觉有异物存在,令人难受至极。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一个纯白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停在额前,在自己睁开眼的刹那间,它发出了人声。

“体温,37.1℃,正常。”

曹纯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33章 造纸厂!蒸汽机!算了还是先打麦城吧……

曹纯下意识伸手想抓点什么保护自己,可一动,才发觉自己的右手极沉,像是被锁链绑住了似的。

再看头顶不是主帐的白布,而是有些老旧的木梁,他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

自己……应该不是死了,那这是被俘了?

眼前的白色发声物什被拿走,不清楚身处何处,曹纯暂时没有乱动,他抬头向拿着此物的主人看去,发觉对方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娘。

对方姿态轻松的拿着物什,好似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正和别人说着话。

“烧已经退了,人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一会儿你们再拿温度计测一**温,检查下伤口,换好药,记得准备好饭食,多吃能恢复的快些,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手中的物什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曹纯的瞳孔猛然收缩到极致,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原来她就是助刘备脱险的天师!

站在房里的医生应道:

“是,今日多谢天师教导。”

“天师慢走!”

“我送送天师!”

有医生快走两步跟上。

曹纯看到自己眼前跑过一个穿着奇怪白衣的老人。

见天师起身准备离开,他来不及多想,挣扎着坐起来喊道:

“天师请留步!”

喊完,曹纯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到了极致,已不似人音,口中更是干渴,也就是刚才注意力全在发音物什上,才没有感受到。

“哎?你醒了?小荑,给他倒点温水。”

哗啦啦的锁链响声让刘琰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见曹纯已经半撑着坐起来,感觉这人身体素质可真够好的。

之前他可是高烧到了39度,一天两夜就喝了点水服药啊。

见曹纯坐起来,屋内的侍卫立刻握住了剑柄,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警告着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有侍卫在,学徒也没因为敌对将领清醒过来而害怕,而是拿暖瓶倒了杯水,递给了曹纯。

见那侍卫,曹纯对自己阶下囚认知更深了一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接过来水,边饮下缓解干渴的喉咙,边打量起来周围。

这房间挺大,却摆了三张高床,两个高桌,以及比人还高的柜子,看起来颇为别扭。

但比起来这点别扭,桌上色彩鲜艳的纸书,墙上挂着将人剥开,露出栩栩欲生的五脏六腑图画才更加骇人!

而高架上细观才能认出来的大量透明水玉瓶罐,就更让人难以呼吸了。

如此豪奢的奇物……

曹纯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颤,硬撑着喝完大半杯水,觉着能说话了,立刻对着刘琰道:

“天师大能,为何屈居此地?我家明公求贤若渴,若天师愿意相助,必奉为上宾,以国礼相待!”

这话一出,周围人目光全都变得不善起来。

刘琰有些惊讶。

大兄弟,你很勇啊,哪位给的勇气?梁静茹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招揽我,还有没有点战俘的认知啊!

不过话说回来,三国时期有着独一份的英雄气,悍不畏死,曹纯的行为倒也与之相符。

虽然很欣赏这份勇气,但很可惜,曹魏阵营少了她更喜欢的人味,刘琰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没兴趣。”

曹纯忍不住追问:“天师为何相拒?”

不是你还没完没了了?

站岗的侍卫愤怒上前两步,长剑抽出一半,厉声喝道:

“曹贼!使君愿留你性命已是开恩,你身处敌营,还不闭嘴!”

曹纯丝毫不把侍卫放在眼里,他继续盯着刘琰,固执的等着答案。

这精神头挺好的,接下来自己不用再来了。

刘琰想着,随口回道:

“曹操屠城啊。”

这回答让曹纯一怔,他瞬间怀疑是丞相屠城使天师族亲丧命,但,他又从天师对自己的态度上否定了这点。

“若得天师相助,丞相绝不会再行此事。”

意识到天师在意什么,曹纯迅速以此加大筹码:

“曹丞相已平北地,有九洲七十三郡之地,兵粮将广,人才济济,如今只剩三洲未定,天师既重天下百姓,相助丞相,岂不顷刻间便能令天下安定!”

还真是挺锲而不舍的。

可惜这些都没办法说服她。

看着对方,刘琰心里忽然升起来恶作剧的想法。

她盯着曹纯看了好一会儿,轻轻道:

“你说的都对,但……我姓刘啊。”

曹纯顿时犹如雷劈。

他陷入沉默,再也没有开口。

*

达成一句话,让男人为我沉默成就的刘琰,看着对方好像碎掉的模样,忽然觉着心情非常不错。

果然,笑容不会从人脸上消失,它只会转移。

还是恶作剧更让人开心!

刘琰心情愉悦的走出了医院。

六个在门口歇着的护卫立刻起身跟了上来。

之前何悯招的私兵,前几天已经完成了报道。

由于如今交通条件太过于糟心,这些人只能和官吏一样,住在集体宿舍里。

二人一间,有专人负责打扫,以及送水洗衣,吃饭有集体食堂,主食配两荤三素,只一条,不允许浪费和外带。

工作上,何悯按照刘琰的要求,早早的定好了如何轮班,以及不需要轮班时的日常训练,保证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然后五天放一次假,一次放两天,不然回家屁股还没坐热,人就得急着回来了。

工资高待遇好,还不忙,这些护卫工作态度就很积极,甚至还抢起来刘琰身边随行的机会。

不过,刘琰最近狭窄的活动范围着实用不了那么多人。

她目前也就是在县衙、县衙旁边刘备的宅院,以及旁边自己居住宅院中来回转悠,其它地方去了一次就没兴趣了。

毕竟田园生活隔着手机看起来很喜欢,但真过起来那就很崩溃了,别的不说,走一趟,一次身上多二十个蚊子包。

而如今的环境,可不止蚊子这一项不顺心。

直到宋代,商店才脱离了市坊的限制,可以随处开,有外卖夜市零食勾栏表演等比较接近现代的生活,但现在嘛——

坊市分离,市场还是饱受战火摧残版本的,一黑天就宵禁。

不仅市坊没有多少可卖的商品,人们也没有多少娱乐的活动,额,也不是一点都没有,主要是如今斗鸡和弹丸的娱乐她并不感兴趣。

糟心的是,现代游戏刘琰也没玩起来。

那些有名的3A大作对新手很不友好,单机游戏又太简单,电视剧刷久了想吐……她会啃更难的机械,就是因为游戏玩不下去了。

还没有安装调试设备更有意思和成就感呢。

都是没网的错!

刘琰有些些烦躁的踢开脚边石子。

石砖铺就的地面,比踩一脚就是泥灰的土路好了不少,但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令石砖坑坑洼洼的,走起来还是很糟糕,周围的建筑更是灰扑扑的,有些损毁的地方还无人修补,更显破败了。

她开始思念现代了。

可惜自己是身死穿越,现代肯定是回不去了,但一辈子过这种古代环境——

也太可怕了!

这种日子她过不下去,不行,最低也要建一个现代化城市出来,哪怕是低配版的三线城市呢!

大不了,大不了她现在少玩点就是了。

反正也没什么可玩的。

“天师!”

正当刘琰思索的时候,有人跑到她面前道:“军师正寻您呢!”

“咦?”

刘琰来了兴致。

她带着人,直接往县衙里走。

县衙门口的侍卫一见是她,直接放行,沿着熟悉的路往前走,刘琰见到不少走路急匆匆的小吏,不同的屋内更是传来嘈杂的声音。

“郴地的户籍还剩下多少没记完?”

“五千人,还得再记两天!”

“邠邑的粮食是谁算的?怎么还没算完!”

“你赶紧把这些核验完的户籍送去徐中郎那儿!”

伴随着声音,有人抱着一大摞竹简急匆匆的往外跑,正巧,拐弯处还有个人也急匆匆的过来,不看路的两人直接撞到了一起,竹简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和两人的脚上,疼的人直叫唤。

刘琰忍不住扶额。

就,忙中出错也挺正常的哈。

不过,透过开着的大门,看到屋内堆成数个小山的竹简,刘琰心中还是起了疑惑。

明明军师的采购清单有不少纸张,怎么还这么大规模的用竹简呢?

心有疑惑,刘琰见到军师后直接问了出来。

诸葛亮面上也有些无奈:“县里还好,外面纸张的耗损有些不正常,难以查证,继续放任下去又会越来越大,就只能用竹简了。”

“啊?”

这是有人贪墨纸张?

不是,额,现在的纸张价格,还真的挺贵的,似乎一刀(百张)能价值两三石粮,更大或者品质更高的价格更贵,卖到十多石也不出奇。

将价格过于昂贵的东西给普通人使用,那人难免生出贪婪之心,尤其是刘琰没记错的话,这些纸是给十多万人记录户籍。

这么庞大的工作量,必然需要大量的识字吏目负责登记,人多,监管也很难到位,在这种环境下,不动手的都是圣人了。

那能怎么办?只能减少纸张,继续用回竹简了。

刘琰心里生出股老太太看着满汉全席,能看不能吃的无力感。

“还是造纸技术跟不上,要是它便宜到竹简差不多的价格,又能全部铺开,那谁还会倒卖这东西?”

纸是一切都基础,往小了说,能培养足够多的人才推行科举,往大了说刘琰想建现代城市更得要一大批工程师建筑师,以及接受基础教育的工人,它跟不上,什么都没法谈。

认真想了想,刘琰道:

“这事儿交给我,我看看怎么才能把造纸流程规模化,再建个不用电,最好一切能自产的造纸厂。”

这事可不容易,以前都是甩手掌柜的刘琰怎么忽然主动要做了?

诸葛亮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了……太阳。

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是一个人玩不起来,又无事可做,觉着无聊了?

不太像,再看看。

这么想着,诸葛亮道:“现在纸匠改进到遇到不少麻烦,你若是愿意帮忙,那能省不少时间。”

“挺好的,能自产纸张后,也能缓解不少财政压力,后面培养人才也容易的多。”

纸张几百张的买当然不贵,但供应成百上千,乃至上万人的时候,数额就很可怕了,自产才是王道啊!

接过来造纸的事宜,刘琰又问道:

“对了,军师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看到几本鞭辟入里,洞悉无遗的段落,想寻原书看一看。”

诸葛亮将写在纸上的书目递了过去。

刘琰将书单拿到手,正准备打开系统,忽看到最上面赫然写着《资本论》三个大字,还是双份的。

嗯?!嗯!这是可以看的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诸葛亮商君书、韩非子都读过,未来还想教导阿斗来着,可惜辛苦写的原文和注释路上丢了,没送到阿斗手中,这个也就是更先进,理论更新颖一点而已……吧?

刘琰默默的把书买齐了。

*

既然打算建个造纸厂出来,无事的刘琰当天就去看匠人了。

诸葛亮在刘琰之前,就已经想到要让匠人尽快改进造纸,宋代的造纸工具图样,过程都准备好了,还收拢了会造纸的纸匠,制作工具木匠,并在护城河的下游处命人搭了木房,就为了尽快复原出来更简便易做的纸张。

但效率……不能说没有吧,也着实聊有胜无。

倒不是匠人不努力,而是树皮木茎这些原料太过结实,靠现有工具处理耗时耗力,靠自然腐化则需要大量时间,以至于卡在第一步,难以推动进度。

当然,匠人们也不是傻了,就在这儿死磕第一步,篾匠已经准备好了竹篾,纸匠调配了增加纸张粘稠度的药水,他们还通过蒸煮的方式少量处理出了纸浆,正准备滤纸进行晾晒。

刘琰发觉,除了最后一步她可以赞助个大钢板,又或者修个水泥壁用来加速纸张干透外,前面她很难找到在古代手工业与现代电能机械化的连同点。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钞能力啊!

只要肯花钱,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然后刘琰发觉,这事她真解决不了呜呜呜。

单凭水做动力,水碓根本提不上去产量,上重型机械,动力搞不定,只有两条路,要么太阳能转电用粉碎机,要么找煤炭铁矿造蒸汽机和双齿辊粉碎机,完全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那,都打算上机械了,能自产的蒸汽机不更香吗?

找到全国煤矿铁矿分布图,刘琰看着上面的标识,陷入沉思。

她觉着荆州这片地儿着实有些不行。

铁矿稀少还煤铁分家,就这还能发展个鬼啊!

她得做点什么。

比如撺使皇叔打一下究洲和青州——如果可以的话。

*

彼时,刘备正在看关羽送过来的战报。

关羽水军不多,加上刘琰除了汽油抓钩之外,能提供的水上作战工具不多,这战打的就不是很容易,好在收效不错,不仅截获了曹军不少辎重粮草,还探出一个重要军情。

曹仁正携两万大军向江陵方向赶来,欲与曹纯汇合,一同攻城!

这军情一出,刘备便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必须尽快率军夺下麦城,不然对方打过来,就算是久攻不下,依旧可以从容的退守麦城,而自己则需要废更多的人命,更久的时间才能将其攻下,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做好布置,刘备正准备将军师送过来的书一并带上,空闲之余再研读的时候,很少主动找他的刘琰忽然过来了。

她极为认真的开口:

“皇叔,我们把究洲和青州都打下来吧!”

“嗯?!”

刘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究洲,青州,主要是后世的山东,煤铁矿资源极为丰富,并且相隔极其接近,几乎可以说是伴生,甚至如今的人口规模也不小,特别适合搞一些基础工业。

唯二的缺点,是它们跟荆州中间还隔了个豫洲,而且还是曹操发家的基本地盘,想打不说异想天开吧,也着实有些不切实际了。

刘备沉默,他完全不明白刘琰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只能问道:

“你怎么想起来打它们了?”

“军师说纸张耗费太大,没办法推广使用,所以我打算建个年产个几百吨的家庭造纸坊,但现有动力完全不足,还是快进一步,上蒸汽机更好,问题是荆州就没有合适的煤铁矿。”

刘琰摊了摊手:

“但青州就不一样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煤铁矿,实在不行把淮南郡打下来也行,那边可是有马鞍山煤矿和大冶铁矿,清末的汉阳铁厂就是这两个建起来的!”

刘备欲言又止。

淮南郡这个位置当然很好,问题是吧,他想要攻打淮南,那前面有个叫做武昌的城是绕不过去的,而这个城呢,目前住着一个人,叫孙权。

打这三个地方,和让他一统天下有什么区别?

刘琰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刘备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好吧,我知道我有些异想天开了。”

刘备关爱儿(智)童(障)的眼神太过明显,刘琰很快败下阵来:

“麦城和鄂城皇叔你能打下来守住吗?虽然中间也隔了几百里,但好歹这两片地方一个产煤一个产铁,修条路,也勉强能用一下。”

“我现在就要打麦城。”

要求总算是正常些了,不过刘备还真没想到能这么巧,正好就是他要打的地方,就是吧……

“但鄂城不行,目前分不了兵,也抽不出人手修路。”

这糟心的古代!

虽然刘琰也知道,现有条件下,究洲青州乃至淮南郡都打不下来,只能依靠麦城周边的煤矿发展,但三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让人看之心碎,闻之落泪。

现在破碎又开始转移了,从曹纯转到了她身上。

“那就先麦城,反正目前就算是有铁矿,也没那个实力做机械加工设备。”

刘琰叹气:

“我再找找有什么适合改造蒸汽机的吧。”

第34章 先点出直射炮也不过分吧~

刘备率兵离开了。

留下的刘琰翘掉了隶书识字课,愉快的开始了蒸汽机的制造过程——

才怪。

理论上来说,蒸汽机是通过化石燃烧将水转化为水蒸汽,用水蒸汽推动活塞做直线往复运动,并通过连杆和曲轴转换为圆周运动就可以了。

听起来很简单,但想要实现它,在三国时期简直难如登天。

即便刘琰可以在系统里购买现代的钢铁产品,甚至还可以定制所需的不锈钢缸体防止炸缸,但蒸汽机的功率,能带动的双齿辊粉碎机大小,都不是几张老旧图纸就能搞定的。

想让这台机器真正应用起来,必须得重头设计,而其中所需要的物理、数学、冶金乃至功率计算的知识,足够让一个大学生读完研究生。

别说如今对蒸汽机一无所知的匠人,就算是刘琰,面对这些也得跪。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使用钞能力,从系统定制研发图纸,再用系统定制现代缸体、活塞、连接杆等一系列零件。

若非厂家无法直接造出来全部零件,还需要现场电焊加工安装一下,那刘琰基本上什么都不需要做,直接就能有一台现代版的蒸汽机了。

大约为了有点儿真实参与感,定制产品需要时间才能给付,且不退不换,刘琰除了等待也无话可说。

好在,还有些不需要定制,直接就能买,她就先买出来让工匠研究一下,此外还多买了两套电焊机和一些钢材,由他们练习怎么使用。

工匠看大型机械,谁还能走得动道?

钢铁珍贵,但终究是匠人理解范围内的东西,惊奇过后,大家便起了研究的心思,那真是眼黏上面根本拿不下来,见到电焊更是饭都不想吃,争着练习怎么操作,看刘琰的眼神也从天师变成了祖师,就差没点香拜一拜了。

就是刘琰有点怀疑人生。

看着四位数起步,总计超过七位数的支出,她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不是,自己买粉碎机配太阳能板和储电器之类全套设备,总共也不会过五十万吧?

那现在花一百多万,造一个现在造不出来蒸汽机和双齿辊粉碎机,到底是为了啥?

过一遍蒸汽机发展史,把所需的前置技术都整理出来?

那如今它连前前前置技术要求的铁产量也达不到啊!

刘琰颇受打击。

她坐在巨石上,只觉着心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

自己干的这事儿怎么这么智障呢?

赵云一过来,看到的就是浑身萦绕着忧郁的刘琰。

奇了,之前就没有见到过她不开心的时候,能有什么事让她犯这么大愁?

别再是什么大事。

他上前问道:“天师?”

“别说话,让我静静,不要问我静静是谁。”

刘琰更忧郁了。

她抬头往天,觉着这样才更符合自己的心情,可下一秒,眼睛里瞬间多了些许水光。

嘶——!

总算明白沉思者要低头了,十月份的太阳也好刺眼!

下回演惆怅还是晚上看月亮吧。

眨了好几次眼,刘琰恢复过来,也没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就是亏一天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留手里不动,越积累越多才麻烦,比起来无法理解的电器设备,蒸汽机至少能看得懂,有个努力方向呢!

“是你啊。”

收整好心情,刘琰看向赵云,见他身后没跟着人,不免有些惊讶起来:

“这次怎么不带人过来了?”

虽然蒸汽机和造纸厂都遥遥无期,但刘琰还是挑了一个水源充足且临近木柴的地方做为新厂址,这自然离江陵城有些远,面对每天来回骑马都得两个小时起步的通勤时间,刘琰想都不用想,直接就不回去了。

嗯,她只是觉着来回赶路太麻烦了,跟翘课没有任何关系!

有系统和仓库在手,刘琰和护卫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不过对赵云来说,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刘备特地叮嘱过他要保障刘琰的安全。

之前她在城里,且就在县衙周围活动的时候,赵云只需要稍微调整些兵力,就能将此事轻松完成,但现在,对方跑到城外,还是无人的河边,只有两三百号人在这里驻扎,这谁能放心?

赵云只能增加条巡逻线,日常带兵过来看一遍。

这对他来说倒也不算多麻烦。

武人嘛,只要不打仗,是不会像谋士那般,忙的几乎连喝杯水空闲都没有,就算是多走些距离,依旧有大把的空闲。

但现在没有了。

因为意识到他有空闲的刘琰,飞速把工地上需要外跑的琐事交给他了。

“合适的工匠已经都在这里了,如何再带来人。”

赵云有些无奈的开口:“至于大娘子那边,她让我传口信说,那些妇人才认了三百个简体字,你就死了让她们设计蒸汽机的心吧。”

大娘子,本名刘佑,刘备现存的长女,正常历史上,她在长坂坡中被曹军所俘,现在嘛,成了刘琰的玩伴。

说玩伴也不太准确。

刘琰也不是给曹纯看病那天就觉着无聊的,事实上,她从安装好电脑,面对怎么都打不开的浏览器页面,就已经开始索然无味了。

但人嘛,总会擅长给自己找乐子的,听皇叔还有两个女儿,和自己年龄相仿,那刘琰很高兴的就去找她们玩了。

但这两个姑娘都有点不符合她的想象。

刘佑今年十六,是很标准的东汉女娘,她生母早丧,糜夫人与甘夫人虽待她不错,但小孩子难免敏感,总担心自己不被后母所喜,便习惯性扮乖讨好,后来开始学习女诫,更是视其为行为准则。

对大人来说,这样的女儿很贴心,但刘琰就不行了,她面对一个行举遵礼,不适应电子产品又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姑娘,实在玩不起来。

至于年龄只有十一岁的刘泽,倒是能一起在游戏里杀的片甲不留,但一直带她打游戏,总感觉像是在犯罪。

最后,刘琰只和她们玩了一天,之后就没有再联系。

后来那些识字妇人学简体字,刘琰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又想起来她们,于是非常没有底线的强行雇佣童工。

有刘备出面,两位夫人也没反对,刘佑刘泽更是没有人权的被赶鸭子上架,边学边教,不过进度也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刘佑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一定是教书太气了人了!

减少内耗,从多怪罪别人,少反省自己开始。

“当老师就是容易火大。”

刘琰一本正经的开口:“我这儿有降火茶,你回去时别忘了给她带上。”

赵云沉默。

天师是个性情中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再看天师现在的模样,他觉着,她好像并没有刚才所见的那么不开心。

不过,赵云还是多问了一句:

“天师刚才有些忧虑?”

“是啊。”

刘琰叹气:“原本以为我提供钢材,工匠研究几个月就能做出来蒸汽机了,没想到中间的科技鸿沟那么大,他们得从小学开始补数学,哪怕是不计成本,短时间也是什么都学不到,也造不出来。”

刘备这些时日也不止看古代历史,近现代科技史也看了一些,赵云跟在身边,也看了不少,刘琰一说,他就明白了。

他要是落入蛮夷之地,只能如更古之人般茹毛饮血,还无法制弓狩猎,造铁矛御敌,那可不只是心情不好了。

什么言语安慰对此都太过苍白。

赵云想了想,斟酌着说道:

“那,天师不如换几个现在需要,工匠也能做成的简单物品?这样让工匠能生产如今所需的铁器,也能提升能力,等水平足够,也就能造出蒸汽机了。”

这主意好像也不错?

可蒸汽机之前的铁制工具,刘琰着实想不出有什么。

她目光逐渐移到了工匠身上。

电焊机使用会冒气大量的火花,即便是白日,仍旧清晰可见,它温度高达三千摄氏度以上,能轻松将人灼伤,即便刘琰已经配备了全套的防护设备,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但没有一个工匠放弃继续练习。

大量练手的废弃钢板钢管,被他们切割再组合起来,分出两个水口的水管,能自由开合铁箱乃至铁桶……每个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圆桶,钢管,精湛的电焊工艺,等等,现代那些小国用什么魔改大炮来着?

好像是莱阳钢管和煤气罐,再加点洗衣粉和白糖什么的。

刘琰瞬间来了精神。

打曹操孙权怎么能没有热武器啊!

*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褪去暑日的燥热,又还未彻底迎来让人身觉寒冷的秋日,算是人最舒适的时候之一。

气候适宜,再加上江陵城远离战火,城中的居民就更显安逸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来了不少手头有粮的贵客,这些人南下逃难,总有些东西不便带着,又或者路上被损坏,现在需要重新添置,便让城中的手艺人发了笔财。

一些作坊也重新开了起来,从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再到陶碗陶罐这些大物件,都悄然出现在城里的市里。

老陈头就是市里贩货的一员。

他年过半百,也不是匠人,不会什么手艺,按理说也没什么东西可卖,不过城中来的这些人中,有些当兵的妇人,她们手头有粮,又没时间做布鞋,缺个扫灰的扫帚之类。

这东西人人会做,买的人少又卖不上价,便被老陈头和老伴捡了个便宜,得以多赚几口粮饱腹。

老陈头一边等客,一边在摊位上锢着扫帚,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三个女兵走了过来。

她们比不少男子还壮些许,看起来极为凶悍,周围人下意识的避开,而她们也没觉着不对,就这么径直走到老伯摊前,说说笑笑的拿起鞋子细看。

有个蓝衣女兵道:“天天围着城墙跑,草鞋根本撑不了几天,还是得穿布鞋。”

“这老伯家的鞋挺不错的,针脚可密了,一看就能穿很久。”

脚上穿着双老伯家布鞋的女兵将自己的鞋子亮出。

“你看我脚上的这双,跟着天师去河边,趟了不少湿泥,现在还好着呢!”

“还真是,我看这鞋底全缝了一遍,怪不得这么结实。”

“就不知道有没有合适你的,没有的话,得等阿婆现做了。”

布鞋女兵边说,边随手拿起来一双打量,她感受着手上的厚度,有些惊讶:

“咦?老伯你家鞋子这次做的更厚了?”

“是啊,你们废鞋底,就特地再加厚了五层布,看看,多厚实。”

老陈头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来鞋,极为认真道:

“这鞋子要贵些,比你那双多一升米,不能讲价啊,这么厚,锥子都快要扎不透了,做起来可难了!”

“行!”

蓝衣女兵出乎老陈头意料的爽快,她直接答应了下来,又在摊位十多双鞋子中挑起来哪双更适合自己,刚比出来双合适的,忽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剧烈的炸响。

“轰——!”

巨大的响声让不少人被吓一跳,老陈头更是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天空依旧湛蓝,无云无风。

“怎么没雨还起雷?”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两道、三道巨响!

市场里原本只是被吓到的居民逐渐心惊胆战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年龄大,异常天气见多的老陈头也开始不安起来,他忍不住想做完这单生意赶紧回家,可刚站起来,便见面前的布鞋女兵像是意识到什么,懊恼的跺起来脚。

“哎呀!天师竟然今天就测火炮,早知道我就不轮休了!”

哈?

老陈头当即愣在原地,他张大嘴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乖乖,这天雷竟然是天师招来的!

江陵城里的市场距离火炮试验的地方还是有些远,离的更近的县衙就不一样了,不只是闷雷,有些敏感的,甚至觉着脚下的土地在动,屋顶的瓦片也哗啦啦的在晃!

“地动,这是地龙翻身了!”

“快,快别再屋里呆了,赶紧出来,不然一会儿就埋里面了!”

“拿着案牍赶紧走啊!”

见识过地震,或者知道此事的吏目顾不得其它,赶紧将让大家往外面跑,见同袍模样,不知怎么回事的也不敢多呆,不是一溜烟的跑到院落当中,就是慌张的将所做事务胡乱往中间一推,抱着往外冲。

院落中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面上还带着茫然,他们站了好一会,发现地动不仅没来,连那震天动地的雷声也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木箱跑出来的徐庶沉默片刻,对着身边的诸葛亮问道:“是天师?”

“应该是。”

徐庶挑眉:“应该?她不是做什么都跟你说吗?”

“她对讲机落主公处了。”

诸葛亮看向天外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么大动静,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元直可愿意一起同去?”

落主公处?

丢主公处还差不多。

不过一个厌学的天师……还真挺有意思的,

徐庶这么想着,答应道:“自然。”

试发射成功,看着火炮成功落到指定地点,将盖的几间草棚炸飞、剩下草架全部烧起来,刘琰心里高兴极了。

虽然蒸汽机大家没做出来,但能加工直射炮也不错啊!

这爆。炸,比燃烧。瓶不知好了多少倍!

要什么冷兵器战术穿插,火力覆盖才是王道!

她高兴的拿出来手机,正准备给诸葛亮打个电话,突然想起来它早就没法用,对讲机也被她‘落’城里了。

没关系,让人去请军师也用不了多久。

这么大场面,必须得让他看一看啊!

*

在刘琰总算是有一件得意之作的同时,刘备稍微遇上了一些小麻烦。

虽然后世因曹仁能抵御关羽围困一年之久,而普遍认为他擅长防守,但实际上,这位武将在遇到关羽之前,是以进攻凌厉著称的。

这种作战风格在行军上也有所凸显,曹仁的先遣部队,比曹操预定时间更早的接近了浦川。

这支部队总共三千五余人,其中三千人携带辎重工具,负责修建大营,另五百人为骑兵,除去保障安全外,还担任斥候探路和信使传递消息的作用,只不过还没等他们到达浦川,就正好和刘备的军队遇上了。

双方的交战简直可以说是碾压。

刘备单方面碾压这三千曹兵。

但步兵好打,骑上马,转头就跑的骑兵们那是真追不上啊!

战场信息开始变得透明,敌对双方都已经知道对方出战,曹仁试探性的派出小股部队,发起小进攻,而刘备也快速破敌并赶往麦城,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在发觉刘备居然有一整营的全甲骑兵后,曹仁迅速撤回麦城,开始固守。

这就有些要命了。

兵法有云,倍则战之,五倍而攻,十倍而围之,也就是说,没有五倍的兵力,很难强攻下来一座城池。

而他这次所写携的兵力,别说五倍,连对方一半都达不到,那如何攻下此城?

第35章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诸葛亮来时,刘琰正在躺椅上喝奶茶,旁边的折叠桌上还放了一堆小零食,看起来别提多悠闲了。

这就很想让人打趣。

走到近前,他笑着道:“不上课跑这里,曦玉当真是悠闲自在啊。”

“军师你来的好快!”

见诸葛亮过来,刘琰有些惊奇,不过对他所提的上课,那是一点儿都不心虚。

推推广简体字的话,隶书不学也无所谓,‘落’一下对讲机,那是只是满足一下自己别样的体验。

谁上学不梦想着逃学啊!可惜她一直没有实践过,现在能理直气壮玩次的逃学,多爽!

“小小识字课哪有研究重要。”

刘琰摆了摆手,她站起身,兴奋的说道:

“徐先生也过来了?我这两天研究可是复原出一件利器,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我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诸葛亮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你可是弄出来好大动静,我在县衙都听见了!”

“我说军师你来的怎么这么快,测试的草棚还没铺完茅草呢。”

刘琰将两人带到火炮前,指着焊接了多条钢架的铁管道:“那得先等等再试射了。”

“无碍。”

诸葛亮也不急,他认真打量起来这炮的模样。

它不算大,比马车的车身还小不少,通体银亮,中间有根水桶粗的炮管,从腰身到下方有数个人腿粗的钢架紧密连接,和之前在后世的《纪录片》中所见的‘炮’相比,显得有些笨重,外形也介于精致与粗糙之间,不过偌大的炮口,总让人觉着它威力不小。

徐庶不知道火炮为何物,也看不出门道,不过,这些精铁加起来,怎么都得有个四五千斤,做上五六十套全甲都够了。

能废这么多力造的,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之前的震响也能说明这点,他也没问其它,只针对这点道:

“此物不轻,难以移动,怕是只能做守城之用。”

“没办法嘛,不多加配重再焊接起来,炮弹发射起来的冲击力直接就能震翻。”

见远处的茅草棚已经搭好,人也撤走,刘琰便让人将‘炮弹’搬了过来,她一边招呼着诸葛亮和徐庶后退,一边解释:

“这火炮我也是第一次做,还是简化版的,重量,外观、射程都不太行,不过好在能发射出去,没炸膛,还能有点准头,威力也还可以,以后继续按照真正的火炮研发,争取做出六三式便携火箭炮就好了。”

新手上路,第一次就能有能运转的成品,还要什么自行车!

刘琰很满足,只是这些缺点还真有些误导了徐庶,让他有些低估这‘火炮’的威力,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将炮弹装进炮管,又校准了一番位置的炮手就点了火。

伴随着一声雷响,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两千多斤重的铁管给震的猛烈一晃,强大的气浪将诸葛亮和徐庶的衣袍吹的向后飘起,就连人都被它带着往后退了两步。

好大的冲击力!

徐庶愕然的站定,他望向两三百米外的茅草棚,落下的炮弹瞬间炸响,将土石与茅草炸飞数米,紧接着,便是熊熊大火升腾而起!

这就是火炮?!

这是威力还可以?!

徐庶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幕。

这么恐怖的爆炸范围,恐怕地面都得炸出来个大坑,城墙同样不再话下!

有此物在,攻城拔寨岂不是易如反掌?

以后城墙什么用都没有了!

更可怕的,是这还只是简易版,那完整版的、重量更小、射程更远,威力高完整版的‘火箭炮’,得会有多强?!

他有些艰难的问道:

“后世……都是这种武器吗?”

震惊之下,徐庶连自己知道刘琰身份都泄露了出来,

“当然不是。”

刘琰也不奇怪,她看了徐庶一眼:“这种只是很基础的武器,二三百米的射程连机枪都不如,正常火炮基本都是十公里的有效射程,远点的五六百公里,此外还有八千公里的洲际导弹,有效杀伤范围按公里算。”

徐庶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怪不得她看不上此物,和后面说的这些相比,这竟然像是件玩具了!

只是后世有这样强大武器,打仗……岂不是要死更多的人?

“此物着实有伤天和。”

后世犹如仙界般的繁荣背面,是不亚于地府的惨烈杀戮,面对它,诸葛亮也很难生出什么欢喜,他想了想,问道:

“此物造价如何?”

问这干什么啊!

刘琰顾左右而言他:“军师你看这火炮,它要颜值有威力,要射程有威力,要便携性还是有威力,我觉着特别好,用就是了嘛!”

懂了,这火炮价格肯定不便宜。

不便宜,又不方便携带,那造不太多,诸葛亮心中放松些许,不过面上却没什么变化,而是继续问起来最关键的价格。

“一个炮弹多少钱?”

这个还是可以说一说的。

刘琰道:“材料费在六百元左右。”

好家伙。

打一次耗二十多石粮食,够一家五口吃四个月了!

徐庶摇了摇头。

这真不便宜,不过从打仗来说,又便宜到没边,毕竟一场战争的粮食损耗,那可是要以万石来记的。

就是这重量实在是难以移动,距离也短,可用之处也着实不多。

“拿来守城倒是不错。”

诸葛亮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基础的炸。药难度也不高,如今也能摸索着最佳配比进行仿造,并将其用在开山修路,采石这些有益于民生之事上,可惜现在人手不足,难保配方不会泄露,还是得更安定些再做为好。

“军师!使君急报!”

正想着呢,忽然吏目骑马从远处而来,一路狂奔到跟前才勒马停下,将手中的信件诸葛亮。

一听是刘备的信,刘琰立刻来了兴致,她迅速上前询问:“皇叔攻下麦城了?”

“没有。”

诸葛亮有些惊奇的看了刘琰一眼:“曹仁退守麦城,主公攻不下城,打算让我增些兵力。”

巧了啊!

她这儿不就有攻城利器嘛!

“江陵城有多少兵可以增?”

刘琰主动请缨:“还是我来吧,带着火炮去,立马就把城门炸了,正好能派人找找煤炭在哪儿,好用蒸汽碎木机把造纸厂建起来。”

“最近曦玉可是勤奋许多啊。”

诸葛亮挑眉:“怎如此上心造纸之事?”

“当然上心,有纸才能普及教育,普及教育才能教导出来工程师和工人,有他们我才能建现代化城市啊!”

刘琰直言:“江陵城太老,没吃没喝也没玩,我住不下去了。”

这理由可真淳朴。

但两人都从她眼中看出这不是说说玩。

一座后世的城池……

诸葛亮和徐庶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拦是拦不住的,毕竟她手头有的是钱粮,无数人愿意为她做这件事,但也仅是做,至于做成什么样子,中间会引发多大的动乱,那就不好说了。

这是要变天了啊!

*

刘琰带着人出发了。

有系统仓库在,她完全不需要考虑携带和补给,直接带人骑马过去就行。

不过,骑马终究还是要在地上跑的,而电信号就不一样了,直接转瞬即至。

听完消息的刘备并不意外。

天子之都的人都无法接受去边疆之地,刘琰来到如今,能因危机安于一时,却难以安居一世,尤其是她有改变世界的能力,那追求‘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放下对讲机,刘备看着色彩斑斓的现代图书,略有些愁绪。

他很清楚,就算是没有刘琰的建城,自己也没有多少能选择得道路,相反,有神器在,想达成他所想的‘匡扶汉室,安定天下’,那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工业化。

只是,神器在这方面反而无法提供更加有力的帮助,反而只会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而农耕社会与初级工业化之间,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那变的太快,新旧衔接不上,与重复王莽旧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得在现实和目标之间,找到一条可行的路才是。

刘备思虑并未现于他人,众将的目标依旧放在麦城上,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打是没法打,骂却是可以骂的,夜里还可以搞点夜袭骚扰,主打一个虽然我攻不进城,但我可以恶心死你,而你只要敢出来,那就等着没命吧。

时间在耐心的比拼中逐渐流逝。

未时中(下午四点),急行了一百多里的刘琰总算赶到了营地。

她跳下马,接到通知的刘备快步出来迎接。

“曦玉来的好生及时!这一路极为辛苦,不如先歇息片刻?再谈攻城事宜?”

“不用,我们中午已经休息过了,总共才骑了半个小时的马,一点儿都不累。”

刘琰挥手拒绝:“还是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攻城吧,正好今天晚上能住城里。”

居然忘了野外还有蛇这种恐怖存在,之前人多早就被清理掉了,这次她轻装上阵,带的人不多,就被这东西混进了营地,要不是赵云注意到提前挑飞,她就要被咬一口了!

果然还是钢筋混泥土的冰冷城市更适合她,谁爱在原始丛林当贝爷谁当,反正她不行!

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也没什么区别,既然刘琰想,刘备也没有拒绝。

而是让人组织兵力,准备攻城。

此时,张飞还在率骑兵在城门口叫阵。

“曹仁小儿!如此藏头护尾,当真为鼠辈尔!有种下来与爷爷交战!”

激将法也算是围城的基本操作,尤其是夜里那么多次夜袭,一夜没休息好,怒气最重的时候又听人叫骂,说不定有人气不过,要出来决战。

久经沙场的曹仁还能耐得住性子,昨夜来来回回起了数次的副将却无法当回事,见对方人不算多,后面也没有埋伏,他气的对着主将抱拳道:

“不过三百人马,焉能容他如此大放厥词!还请将军让我带一队骑兵出城,直接将他斩了!”

“一插标卖首之辈。”

坐着的曹仁瞟了下方的张飞一眼:“不必与他置气。”

步兵叫阵出去杀一通也就算了,骑兵……你追的上吗?

开城门的时候说不定人就已经跑一里开外了,何必白费功夫!

这么想着,曹仁忽然见城下又多了些步兵。

不多,也就三四千人,别说攻城,连做填线宝宝都不够。

曹仁依旧不将此放在眼里,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而在这一小会儿的空档,刘琰已经将火炮放了出来。

火炮不大,在人群中一点儿都不显眼,几个炮手慢慢调整起来角度,争取能一击中门。

没办法,这炮在中东老哥那边还有便宜皮实的优点,在如今,除了威力,其它着实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但只有威力,那也够了!

校准好位置的炮手点燃火,没过几秒,震耳欲聋的炸响下,煤气罐腾空而起,直冲城门,在撞击的刹那,再次炸裂,升腾出冲天的烟尘与火光!

之前还不当回事的曹仁顿时惊的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36章 你的词汇我的词汇全都不一样~

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能推动技术进步的了。

曹操攻打袁术时,就成使用了可投射300步远的投石车,它能轻松摧毁木制箭楼,而一些重要的城池,这会安装射程更远,需要两三个人合力才能发射的床弩。

身为将领,曹仁对这些大型的战争械备再熟悉不过,可至今为止,他都没有见过在不需要悬臂的情况下,把那么一块重达五六十斤巨石投过来的‘投石车’啊!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那石头砸过来之后,不是撞在城门上的闷响,而是爆竹烧裂般整个的碎开了!

刺鼻呛人的浓郁烟沉逐渐飘了上来,那味道不仅呛人,还有股让人说不出来的恶心感觉,可曹仁却顾不得这些,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而是迅速起身站在女墙上向下探出身子,也不在意敌方是否非冲着他射来箭雨,努力的去看城门的模样。

地下是大片大片的碎木屑,宽两丈半,高一丈有余的的城门,就只剩下一点连接处在墙上坚强的挂着,看上去黑洞洞的,像是即将择人而噬的怪物。

这还能打什么?!

完了。

全完了。

曹仁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在庞大雷声带来的呆滞过后,看着城门彻底消失不见的城门守兵彻底乱了起来,哪怕门后还有大量的刀车,他们也提不起任何勇气,而是大叫着,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向城内跑去。

“城门,城门碎了啊!”

“是老天降灾了!”

“快跑吧,我们打不了啊!”

相较于曹军的恐惧,数次见过刘琰‘神迹’的士兵们,哪怕没有见到登坛做法,此刻听到这震天的雷响,也瞬间兴奋起来,在听到击鼓的刹那,迅速冲了上去。

刘备这两日的佯攻并非没有作用,曹仁兵力多了他多了两倍,倘若此刻都清醒着,在城墙上下守卫,那还真不好攻进去,毕竟那么多人混乱的挤在城门处,很难跑出去。

不过,有了佯攻,难以辨别真假的曹仁为保持士兵精力,便将兵马一分为三,轮换休息。

如此一来,城门口的士兵并不多,前后左右极为畅通,那还等什么?撒丫子跑啊!

即便曹仁人强打起来精神,努力指挥亲卫应敌,还是制止不住溃态,最后只能弃城而逃。

可还没逃出北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张飞抓住。

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和同宗好兄弟曹纯作伴了。

没了主将,底层的溃军很快被刘备带人聚拢起来,撤出城内,从城外连夜安营,以免侵扰城中百姓。

消化这么多士兵,显然需要些时间,刘备安抚过麦城县令后,还是住在了城外,以便重新编整军队,这让原本打算住城里的刘琰也不得不留在了外面的军营——她得等刘备腾出来人手,才能去寻煤炭。

也没等太久,第二天清晨,就有一队人马护送着会勘探地形,熟知矿脉的人才拿着刘琰给的大概范围,特征,前去寻找煤矿位置。

范围缩小到这种地步,进度自然极为喜人,不到三天,就传来了确定位置的好消息。

见状,刘备将整编好的五千曹军调了过去,直接向下开挖,不到一天就挖到了黑泥,第二天,那黑泥就逐渐变成了一些带有树茎特征的黑色物质。

煤炭也有不同的种类,市场上的蜂窝煤和方块煤,都是开采再加工的产物,这种初级煤并不能直接投入使用,还需要经过一些加工处理,靠别人显然处理不了,刘琰索性带着人,跑去煤矿开采地附近的水边,边处理煤炭,边和匠人组装蒸汽机和粉碎机。

系统拼多多显然不是真正的拼多多,极为靠得住,一堆新手看着说明书操作,竟然真的让它运转起来,刘琰又迅速修了水泥清洗池,买了放纸的防水桌,压水的塑料板,建起了支架,总算是建起来——

一个印度作坊。

好吧,模样不重要,碾压式的产量才是王道啊!

刘备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犹如万马齐奔的轰鸣声下,一个人小半天才能剁碎的树皮,在机器里不过五六秒就化成了絮粉,一桶桶的被人担到不同的池子里进行浸泡,清洗,将杂质剔除,最后化成泛黄的纸浆,再加入略有些粘稠的纸水,从半腰高的池子中均匀的铺散开。

有匠人拿着两尺开的篾席,一摇一晃,一张泛黄的纸张,就这么成了型。

这些还在滴水的纸被一张张叠放在一起,放上重物,将其中的水分压出,等水少的差不多了,又有人将它们抬过来,揭起来单页透明的薄纸,借着蒸汽机隔空烧热的铁壁,迅速将其烫干。

不过小半刻钟,那人身后就已经有了一指节落起来的厚纸。

再往远处看,生产出来的纸张已经铺平了小半个棚屋,垒到了小腿的位置,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机器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数百个工人为它服务都跟不上,有水池的纸浆堆满却来不及处理,压致合适的纸张也来不及烫干,以至于作坊地还在继续扩建,各个环节都有熟练的匠人带着二三十个人在练手,好达成完整的流水线式作业,将机器的最大效能发挥出来。

刘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机器上。

相较于刘琰之前拿出来的那些精巧到极致的器物,它显得简陋又笨重,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东西,却能比得上成百上千人的劳力。

工业化的威力……可真是令人咋舌。

“皇叔!”

顶着黑眼圈的刘琰拿着本子走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呀?”

“听说你造纸厂已经建成了,我过来看看。”

刘备笑着道:“你那些已经造好的纸,送去襄阳,至少能换数百顷上等良田了。”

闻言,刘琰耸了耸肩:“那现在,它差不多要和竹简一样便宜了。”

这说法有些夸张,即便不计算机器的成本和盈利,只考虑收支平衡,那匠人生产和原材料,以及材料的损耗加起来,其价格也要高出竹简不少,毕竟竹子这东西哪里都是,砍回家自己一劈一烤就能用,价格简直低到了极致。

不过纸张再贵,也不会贵到想识字者咬牙买才能买的起的地步——前提是它不面向全国销售。

行吧,有神器在,刘琰已经很难在意物价了。

意识到这点,刘备也就不再多谈,他看看刘琰眼底下的青色,确定她不是儿戏。

“你还真想建一座城?”

“是。”

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完不成这个目标,而这么干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刘琰一点儿都不疑惑刘备会找自己来谈这件事情,她还觉着对方来的有些晚了呢。

现在刘备问,刘琰也反问起来他的态度:

“皇叔是觉着我有些异想天开,还是过于急功近利了呢?”

都不算,因为现在根本造不出来城,想造,得等十年起步。

倘若非全天学习,普通工人仅是扫盲都得一、两年,而混凝土楼房需要会的可不仅仅是垒砖,水泥配比加钢筋搭脚手架贴瓷砖地下水之类,基本上都需要不同的工种,培养更需要时间。

至于工程师,不说涉及城市,仅仅是三四层高的楼房,那至少要读完大学才能设计,还得有实操经验,更不要说其他配套的材料,大部分无法自产之前,根本建不起来。

什么,你说她可以自己买?

看看建个这种层度的造纸厂多费钱废精力,就能明白这条路更不靠谱了。

理清楚难度后,刘备倒是挺期望刘琰能多努力些的。

这个速度他和军师也能跟得上,那变革一番也没什么不好。

“你虽无谋划,却有大智,并非不知其中难度,不然也不会告知军师,只要一步步来,也不是不可行之。”

抱着鼓励的心态,刘备提出了个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建议:

“不过你若想办成此事,那还是得听军师之言,学些诗书礼乐才好。”

“啊?”

准备听刘备分析的刘琰瞬间懵了:

“我建城和学诗书礼乐有什么关系?”

“不学诗书礼乐,你如何礼贤下士,选人任贤,好建城池?”

刘备有些不解,他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反问道:“等等,你以为诗书礼乐是什么意思?”

“额,四书五经和乱七八糟的规律以及学音乐?”

这么一反问,刘琰也意识到时代差距带来的词语含义不同:

“好吧,这肯定不是现在的意思,那军师想让我学什么?”

“诗书礼乐内含申、韩之术。”

这么说完,刘备觉着还不够详细,所幸用对方能理解的现代语言解释:

“你学的政治课,譬如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暴力机关那种。”

好嘛,居然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刘琰总算是想起来古代是以礼乐治天下,哪怕是四书五经,那也是高端人才在搞六经注我。

至于申、韩之术,诸葛亮专门拿它来教导刘禅,更通俗一点说,帝王心术,皇帝指定培训教材。

能想着让人教她这个,诸葛亮和刘备的……这都不是佩服了,而是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在古代会过不好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后面不用刘备解释,刘琰也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找人教导了。

她又不是万里挑一的政治天才,看一遍政治书立刻神功大成,口才组织谋略决策战略眼光等等一应俱全,需要有人手把手,拿例子从头到尾一点点说清楚讲明白,听起来很好,问题是——

“这都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而是手把手的告诉我怎么勒死他,找来的老师又不是军师,怎么会全无保留的教导我呢?”

“这就要靠你自己分辨了。”

刘备道:“从识字时就可以学者去判断师者的能力,对你的态度,他想做什么,是否有所隐瞒……当然,你在挑他们,他们也在挑你,双向选择,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日后你选人做事也是如此。”

好难,好麻烦!

刘琰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道:“要不这城还是别建了?”

呵。

别的话或许是真的,但这句话肯定不会,刘备直接反问:“你确定?”

不建城的话,刘琰还真找不到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她脸瞬间垮了下去,很没力气的回道:

“好吧,还是想建。”

“唉。”

刘备摇了摇头:“你这哪里是想建城,分明是想回家了吧。”

“也没有吧?就算有也不多。”

这话还真不对。

虽然偶尔有想,但也只是偶尔而已,刘琰更多还是不适应现在,她下意识否定道:

“我重症后劝爸妈要二胎,小妹出来后就没多少时间陪我了,也是一直不见面,现在穿越,比起来想爸妈,我更觉着吃穿住行很难适应。”

亲缘竟这般浅淡吗?

怪不得会有这般心性,不,应该还有那神器的缘故。

“原来如此。”

刘备颔首,他沉吟片刻,还是提醒道:“曦玉,你有没有觉着,在你眼里,除了我和军师是‘刘备’和‘诸葛亮’,其他人在你眼里,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刘琰猛然瞪大了双眼。

带着足够纸张返回江陵的路上,刘琰还在思索皇叔的话。

不只是看人,还有自己这段时间玩什么都会很快没意思的原因——

虽然周围有很多人,但,她的世界只有自己。

刘琰不得不承认,刘备说的是对的。

她需要社交,但系统和时代的差距,让旁人无法正常的看她,而她也无法分辨这些人的目的,于是本能的选择拒绝,并试图用游戏麻痹自己,可游戏刺激无法满足对社交的需要,于是快乐过后,仍会觉着空虚和无聊。

除此之外,过于强大的系统让她失去了努力的意义和真实感。

就像是游戏开了无敌速通,那通过技术打怪成功的喜悦,过危机关卡时的紧张,被boos杀死又反杀对方的快乐……全都没有了。

其实换个人来,这压根不会是问题,有这种心态,分明是皇帝当的不够爽,还是后宫开的还不够多,再多打打地盘,多收几个后宫就好了。

可偏偏刘琰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后者还好说,建一个现代化城市想必够她努力一生了,反倒是前者……

刘琰觉着,她的确需要有个人讲一讲,‘天师’如何与人相处。

不过,在此之前,她应该得记住一件事情。

自己是人,不是天师。

剩下的,讲的好的可以学,讲的不好的不听,想误导她的换掉!

就这么愉快决定的刘琰一进了城,便直接去找了诸葛亮。

“自产的宣纸已经做好了,军师你可以考虑怎么倾销,让上下都用上啦!”

说着,一摞厚厚的纸张放在了诸葛亮面前。

没有添加漂白剂,纸张颜色为浅褐色,泛黄和现代的宣纸类似,不过它摸起来更厚一些,手感和A4纸差不多,这是工匠过滤纸浆不熟练,只能加厚的缘故。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更厚的纸张不易破损,方便运输携带。

“喔?”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竹简,他看了看纸张,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要推广简体字呢,怎么只先让官吏用上了?”

“连老师都没有,推广个鬼呀。”

诸葛亮这种几天之内认识一种新文字,并达到可以阅读水平的能力简直逆天好嘛!

正常人哪有这水平,尤其是他还顶着古代竖体右到左的隶书阅读习惯,硬生生接受了横体从左到右的阅读,并随时在两种模式下切换,甚至还可以书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如今能达到这个水平的,也就他一位,哪怕是皇叔,他也就是‘认识’的水平,阅读起来很慢,至于为什么他能看那么多,完全是他在方言上颇有天赋,靠着大量听记住了音,直接刷纪录片了。

这方面诸葛亮就差了些,他并不能完全听懂音,所以靠看字幕确定讲了什么。

而正常的学习水平,全天学习的情况下,一天认识20~30个字才是正常状态,而这不可避免的会出现遗忘,错记,书写的不足等问题,想要掌握两千常用字,最快最快也得需要四个月。

问题是,刘琰收拢的那些妇人可以全天候脱产式学习,官吏,百姓都做不到,尤其是官吏,百姓还有农闲的时候,而且他们也没有学过字,没有之前的干扰在,进步也不会太慢,但官吏可是每天都在用隶书,还有那么多繁杂的事务,抽时间学习的进度自然快不了多少。

学习还不是最大的麻烦,文字是天然的隔阂,一旦全方面推行简体字,技术泄露的风险便会增加,更麻烦的是——

“改换文字……我觉着在政治方面会有很大的影响。”

“没错。”

诸葛亮道:

“若是寻常时节,推广个更加简便的写法,也不会有太多质疑反对的人,可如今新字关乎你,后世种种技术,学说,其利过深,再加上后世与如今不同,贸然改之,与革新无异,莫说世族,上下官吏都会不满,处理不好,他们能让此事不了了之。”

果然!

刘琰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现有阶段下,普及简体字必然会出现矛盾出现了。

让官吏改字,时间慢,也只能提高行政效率,给百姓普及倒快一些,但他们学会简体字之后要做什么呢?现在日常生活中根本用不着这么多文字,而认字也是一项技能,用进废退,不用的话,用不了多久,学的就能忘掉大半,简直就是做无用功。

那接下来怎么办?培养工人?不好意思,现在压根没有工厂的影子,开公务员考试?即将被取代的上下官吏就要磨刀了!

人除了有创造力,破坏力也是强的惊人呢。

更不要说大规模推广文字,本质上就是在和世族争夺他们垄断人才的权力,那这不就是在有外敌同时,点亮了内斗这项完美的技能呢?

虽然刘琰觉着撕破脸,来一波打土豪分田地也挺好的,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她没有这个实力水平和人才支持,而且,偶尔加加班还能接受,天天重复996的日子,那还是算了吧。

不过——

军师你都说到这儿了,不会只是告诉她难度吧?

刘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那军师觉着,我要怎么办才好?”

“不能急于一时,先让你手下那些妇人,工匠学着,官吏逐渐更改,剩下的……得等到击退曹操再说。”

诸葛亮很快给出了答案:“至于你,就需要赶紧学隶书了。”

不是,她就跟隶书绕不过去了是吧?

但想想皇叔所提‘诗书礼乐’的含义,刘琰觉着这可能也没那么简单,她直接问道:

“前面我还能理解,可军师你都同意推广简体字了,为什么还要我学隶书?”

“安抚人心。”

懂了。

做个样子,防止既得利益者觉着她要掀桌子,恐惧之下联合起来反对,上下一心的搞破坏啊。

第37章 售纸~

建一个造纸厂不仅是刘琰的极限,也是现在的极限,接下来必须要等待,不说等到人手备齐,至少也得是有开启变革的实力,这至少需要四个月。

中间无大事可做,她正好抽空认认隶书,挑个老师,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

认就够了,写就不练了,毛笔字没个三五年都入不了门,有碳素笔,何必用这个折磨自己。

“行,我休息两天就认字。”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刘琰觉着不如一口气问个清楚:

“说起来,军师你对未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都直接默许推广简体字了,含义她是真把握不住,需要准话啊!

只是对于未来行政的构思,诸葛亮现在还没有想好,自然也难以讲述,此刻听刘琰询问,也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他沉吟片刻,道:

“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你所想的任何一种。”

咦咦咦?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封建制度不太好维系,但后世各种国家制度也的确无法模仿,可中间到底要什么样子,刘琰还真的想不出来。

她有些好奇了。

“那军师你想好后一定要和我说啊!”

“这是自然。”

诸葛亮答应的有些意味深长,他抽出来张写满的纸,递向了刘琰:

“之前的书已大致看完,曦玉,你再帮我买这几本看看?”

“那么多书,这才几天军师你就全看完了?”

刘琰有些惊讶,她下意识想拿手机看日历算算时间,右手又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书单,一看上面的书目,好嘛,这得有六七十本啊。

“只观大略,不求甚解。”

诸葛亮回道:“算是囫囵吞枣的读过了一遍。”

那些大头书能读完就已经很恐怖了!

而看着这张纸上的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国家形态·思想,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等涵盖不同领域的专业书籍,刘琰瞬间沉默。

大佬的世界,果然恐怖如斯!

刘琰安安静静的找起来书。

她安静了,可运行起来的造纸厂后续还需要解决。

为了追求速度,很多东西刘琰都是通过系统购买,那些可以长久使用的水泥池,塑料板,钢板暂时不用太愁,但有些却需要尽快自行解决。

就比如纸药,这是用来粘和纸浆的胶料,匠人虽有调配,但数量却不够多,无法大规模供给,刘琰就从网上买了不少,但这种消耗品迟早会有用完的时候,还是得做到自生产才行。

除此之外,生产时各个环节,匠人的能力也都不到位,需要继续调整,保密和防失窃、受劫等事务也非常重要,都需要妥善安排。

以上这些是造纸厂的问题,而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问题摆在诸葛亮面前,亟待解决。

跟随主公而来的这些百姓,现在还依靠刘琰从神器取粮保证生存,无论是从恢复自身造血能力,还是减轻财政压力,投入到其它方面来说,都需要出售纸张进行盈利,那,生产出来的纸张,价格到底在多少才合适?

这至少要知道成本。

可惜在刘琰一通魔改下,想要算清它着实有些困难,无法前去麦城造纸厂的诸葛亮,显然没办法凭空计算,于是,他请了一位在这方面堪称大家的存在。

糜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经商世家的糜竺带着几个老手前去,很快算出了现阶段的成本。

一张四尺六开(34×46厘米)的纸张,其成本在十两粮食(150克)左右。

相较于现代,这个价格还是过于昂贵了,不过,目前除了碎树皮这一环节使用了机器,其它还都是人工,人员臃肿,所需要的粮食自然也多,更麻烦的是现在纸匠不足,产量受到限制,一天最多也就是**千张纸,等后续调整上来,价格至少可以来个脚斩。

当然,虽然数量和成本对比后世有些惨不忍睹,但对比古代,那完全是降维打击。

哪怕是造纸业已经极度发达的明清,一张好些纸的成本也价值四厘银多,折合成粮食,大概需要400克左右,何况如今纸张等同于奢侈品的东汉,价格定的再高个十倍也会有人去买,甚至还觉得真便宜。

不过,诸葛亮并未打算以此谋取大量的私利,相反,他打算借此逐步恢复现在已经崩到不能再崩的货币。

“货币?我记得是可以定制的。”

听诸葛亮需求的刘琰打开系统查了查,随手买下来一堆游戏币:

“系统可以定制的基本上是这几种,材质钢铁白银黄铜都可以,就是价格会更贵一些,军师你看看要什么样子的?”

诸葛亮拿起这些游戏币仔细看了看。

大小和铜钱差不多,不过是实心的,重量也略有些轻,但上面的花纹极为细致清晰,有些图案线条简直和发丝一样细,以现在的铸造技术来说,极其难以仿制。

嗯,不是百分之百。

毕竟总有一些手艺惊人的存在,能够花上数月乃至上年的功夫,精雕出来枚硬币,但只要硬币的价格不是高到造一次假,够吃上十年,那不会有人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询问了黄铜的价格,诸葛亮很快敲定了所需铜钱的数量。

除了防伪更加精致外,没有其它变化,就是重量五铢的五铢钱,主要成分是铜,稍微加入了一点铁降低成本,和过往使用的五铢钱一致。

诸葛亮不打算虚发货币。

另一个时空里,‘他’曾经推行过直百钱,并将其和蜀锦绑定在一起,这的确缓解了当时货币崩塌的局面,并从另外两国赚了不少军费。

但这并非没有缺点,它必须有严格的控制,只能在市里流通,不然会有大量的人融铸**,那就要靠严刑峻法,此外,直百钱只在市里,乡间的百姓依旧没有合适的货币使用,就只能继续以物换物,恐怕也不止生活不便那么简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蜀地缺铜,不那么做,根本无钱可用,其它更无从谈起。

可现在不是,那就该用一些‘笨’方法,好不让百姓吃亏。

定制的五铢钱很快生产出来,而江陵城的市内,也开了一家店。

这是家纸店。

开得很寻常,甚至有些悄然,不仅没有和左右商铺的店主提前见个面,喝酒认识认识打好关系,更没有向江陵城内的大户人家递个拜帖,就是前天突然多了两辆牛车驶入了后院,今日在门前挂了个‘纸’的招牌,就这么突然开业了?

纸店左右两家的店主站在门前互相对视,两人眼里都很茫然。

要不要进去看看?

连坐法盛行的时代,总要对新邻居的人品有所了解才行,不然对方做了什么导致自己被牵连,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左边的周店主胆子更大些,主动上前准备进店看看,可刚到门口,还没走进去,他脚步就瞬间停了下来。

好高壮的人!

纸店内是三个彪形大汉,高了他整整一头,胳膊比他腿还粗,身子能赶他一个半宽,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极为骇人。

老天,这到底是来了一个什么邻居啊!

周店主吓得不轻,屋里的彪形大汉却已经看到了他,中间的李虎立刻露出了个笑容,问道:

“兄弟,买纸吗?”

李虎并无恶意,但他体格面容太过骇人,使得笑容看起来极为狰狞,好像手中拿的不是纸,而是刀。

“我我我买!”

周店主吓的腿软,也顾不得这纸价到底多少,连声应道:“你要我买多少,我就买多少!”

闻言,屋内三个彪形大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想多了。”

意识到自己被误会的李虎有些哭笑不得:“这纸五枚五铢钱一张,一人一天限买二十张!”

“多少?!”

周店主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坏了。

能在城中市坊一直开店的,必然消息灵通,眼界广泛,这店主就是如此,据他数十年前所知,上好的纸张,一张就可值上千五铢钱钱,可惜那样的纸他没见过,不过近些时日,天师发了好多纸张与官吏使用,拿来录入户籍,听闻有人偷偷拿出去售卖,一张能卖出一二石粮的高价!

如今五枚五铢钱就能买一张,这么便宜的价格,转手能获十倍的利,必须得买,得多买!让家里人都来!

周店主转身就要回去挖家里藏的五铢钱,急匆匆的刚走几步,便听李虎在身后吼:

“旧的五铢钱我不要,只要新钱!就在市口,一石粮可换五十钱,赶紧去换吧,一会儿人多了,可就抢不到了!”

听到这话,周店主立刻跑了起来,只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

没过多长时间,市里换钱处和纸店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这点热闹暂时还没有传到县衙里。

即便是没有纸张,户籍也是要记录的,大家只能用旧办法,先大致数出来人数,带到各处,再慢慢记录,最后用马车牛车将所记的竹简给送过来。

这工作繁琐又劳累,过往大家还觉得没什么,可之前用过一回纸,再用回纸,不少胥吏便开始难以忍耐起来。

“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从乡下驾着装满竹简的马车,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县衙,还得亲自把这些竹简卸下来,搬进屋内,可真是将人累掉半条命,灰衣胥吏气喘吁吁的,他将装满竹简的篮筐重重的往地上一放,抱怨道:

“之前纸用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又换成了竹简?我这边可是有七八千人要记下来……光搬竹简就要累死我了!”

这一抱怨,瞬间引起了库房里不少胥吏的附和。

有个胡子拉碴,眼底还带着青色,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有休息好的胥吏道:

“就是啊,我还被分到了晔邑,那边离江陵城能有六十多里啊!我走个来回至少要五天!五天,全耽误在送户籍上了!”

“你那算什么?我那边不仅远,人还多呢,一万五千号人,那真是左手举到手抽筋,右手写到手发抖,抬头一看,还有大几千人没写呢!”

“还是秦文书日子不错啊,直接坐库房里,哪像我们,还得出去日晒雨淋的跑。”

“清闲?”

被称作秦文书的县衙吏十分不满,他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架子上,指着整个库房几十个木架和垒了一小半的竹简,嚷嚷起来:

“你们老兄几个看看,这么一库房的竹简!我都得再看一遍,调换好顺序,把各地的丁男丁女几何,老人多少,幼儿多少,残缺,有几个富户,几个闾左,多少匠人,又有何本事全记下来,呈给上面,他们要查的时候,我就算不能立马答出来,也得在一两刻钟给他们找齐了,哪里容易了?!”

有人连忙劝起来:“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还是纸好,那么薄薄的一张,写小些,直接就顶一卷竹简,记完所有人,也就是一马车拉来的事儿,哪用得着这么劳累。”

灰衣胥吏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忽的把纸给停了!”

“其实县衙里的纸不少,绝对够我们记了,再不济,再求求天师,天师仁德,也不介意再赐些天纸来。”

说到这里,秦文书下意识向外看了看,见没有人来,这才给所有人说道:“只是听闻有人将正常给用的天纸也报了损耗,窃卖出去,这才……”

“嘶——”

灰衣胥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纸是奢物,他也知道价格,要说看那些纸一点都没动心,那绝对是假话,但当时大家可都在江陵,上面时常过来不说,发到手里的纸张也不多,是论张算的,什么人敢这么大的胆子窃卖?他不要命了?

灰衣胥吏没做亏心事,不仅不怕鬼敲门,还不怕别人谈论此事,但做的人就不是了,有个瘦些的吏目吓的手一抖,直接将竹简掉在地上。

他双腿控制不住的有些酸软发抖,只觉着所有人好像都看向了他,好像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下一刻,就要将他扭送至狱掾面前。

跑!赶紧跑!

瘦吏目从脑海到身体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他浑身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

直至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人蹲下身,主动将地下的竹简捡了起来,想递给他,却在看到王仲的手后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极为同情的开口:

“是抄户籍抄的吧?我那边的兄弟也是,筷子都拿不起来了,不然也不让我过来送竹简了!”

度秒如年般的折磨忽然消失不少,王仲心有余悸的连连点头。

“可不是吗,这手连拿东西的劲儿都没了!”

众吏目又开始痛骂这些坏了规矩的人,正骂着呢,有人忽然走了进来。

“林户曹!”

看清来人,众吏目迅速停了下来,秦文书更是主动问道:“您怎么来这儿了?”

“有点要事宣布。”

林户曹好像没听见刚才的那些咒骂,面色平常,甚至还有些喜意。

“天师要再记一次各地的匠人户籍,详细些,能力如何,家里丁口几岁,可曾跟着学做工都得记下来,怜你们辛苦,不用竹简,再用天纸,一地发五十张,再加十张损耗,基本上是够了。”

众吏目刚因再多加了不少的工作心生疲倦,紧接着就因竹简换成了纸而开心不少。

有了纸,那可是能省不少功夫啊!而且听林户曹的意思,这损耗……似乎便归由他们自由支配了?

众人心有迟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林户曹又继续补充道:

“还有一条,你们在纸上写时,不要从右由上自下向左写,而是由左及右横着写,就像这种,都过来拿纸抄一份范例,省得回去之后又全给忘了。”

说着,林户曹拿出来一张已经写好的例本,让人贴在墙上。

王仲所在开荒地离江陵城还算近,只有二十多里,驾着空牛车,小半天就能到。

也正因如此,他当天没有停留,抄了范例,拿着托人买好的东西就带着纸往回走。

应付过询问县里章程,那些托他购买商品的同僚和熟人后,王仲总算能停下来休息。

可他还未躺下,有人就敲响了房门。

他心里一咯噔,只觉得不妙,却不得不起身给对方开门。

刚刚一打开,对方那在火把照应下,显得犹如鬼魅的脸便露了出来。

“王兄!听你们又得了不少天纸啊!”

第38章 你们到底哪里来的误解?

来人姓段,名观。

他家在襄阳城外有数顷良田,还有亲族为吏,日子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可惜突逢大变,也只能拖家带口的逃难。

牛马有限,粮食都带不够,何况其它?数年积累的藏书就这么丢弃,如今安全了,必须得尽快默写回来,不然等时间一久,必然会忘掉不少。

只是现在居无定所,日后恐怕还得搬家,用竹简还得面临丢弃的风险,最后段观咬了咬牙,以两石一张的价格买纸,向王仲买了整整五张,将最常用的默写出来,再卷成筒,放进掏空的臂长竹筒小心携带。

不得不说,过往需要一二十卷竹简才能写完的内容,此刻一个竹筒就能带走,别提有多轻便了。

只是轻便归轻便,这纸价也着实让人肉痛不已,若非段观没选上胥吏,绝不会废这么大代价向对方买纸,但没办法,谁让他没选上呢,现在还得节衣缩食的来买。

见对方看他神色忌惮,段观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将手中提的礼物硬塞给对方。

“王兄,你看看这秋时的野雉,肥的流油,煮起来别提多香了,我特地给你送来的!”

一边说,段观一边自来熟的用空出来的手揽住王仲的肩膀,往他家中挤,又乐呵呵说道:

“小弟哪里会让你为难,我要的不多,就两张,还是以前的价,实在不行,再加些也无妨,肯定不会让王兄你吃亏的。”

王仲顿时觉得接过来的野雉烫手了。

两张,听着是不多,可纸也不多啊,尤其是分下来的纸又不是他一个人管,而他们这些胥吏一起分记,真正落到手头的可能还不够十张,段观分明是卡着他的极限来的!

这人太刁了!

王仲心里莫名有些后悔。

他吃着鸡腿,很是纠结的答应了下来。

一手交粮,一手递纸,交易完成后很是平静无波,王仲心里那点小纠结也开始逐渐消失。

可他没想到,不过两天,忽然又起了变故。

傍晚。

王仲甩着写的发麻的手往家走,不知从哪儿过来的段观怒气冲冲走到他面前,手中还拿着数张厚纸。

“王仲!我当你是兄弟,敬你为兄,你竟这般诓骗于我!”

段观整张脸气的通红,好似受了极大的蒙骗,他厉声质问:“县中五钱就能买一张纸,你却要我两石粮,一百多钱!当真是好贪的心肠!”

什么五钱纸?

他哪里贪心了!

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这事儿啊!

王仲惊的差点跳起来,他惊慌失措的左右摇头,见周围没人,心中的慌乱才少了几分。

“段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

段观冷笑:“你这么坑我,还做什么买卖,纸还你,把钱粮都还回来!”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此私下的交易还能反悔?这么玩,段观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王仲也怒了,虽不明白五钱纸是怎么回事,但粮早就开吃,还换了布在家里,哪里能拿出来这么多退他?现筹起来,他可是要吃大亏的!

“这纸是县里发的,你按市价买的,如何算我诓骗于你?”

王仲黑着张脸,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一个吏目,还能被对方拿捏了!

“段观,做事讲点脸面,这定了的交易哪有退的?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下讨饭吃!”

段观一点儿都没被王仲吓住。

他远此人交易,就是因为对方性格老实,别的胥吏能凭借这点微末的权力,在农夫身上榨出未来二十年的油水,这人撑死了也就是借着收粮的名义,在村长家吃点好的,更多的根本不敢多做,如今还想威胁他?

开玩笑呢!

就算没有这些时日的经营,他也不惧对方!

段观心中鄙夷,他冷哼一声:“那你做啊,你敢做,我就敢去告你,大家一起鱼死网破算了!”

王仲刚起来的气焰瞬间就弱了下去。

他只能与对方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商定了只还十石粮,感觉自己既憋屈又窝囊,却还是连家都回不得,而是赶紧找人换粮。

普通人家是不会一口气换出那么多粮的,王仲也只能先去找同僚,他一边往比较熟悉的徐吏目家中走,一边绞尽脑汁的编着借口,可当他走到对方家门的时候,才发觉根本不需要这借口。

徐吏一家人都在院外,两个娃儿正在地上玩泥巴,徐吏妻子撑着布袋,徐吏正一瓢一瓢的往里面装米,见王仲过来,他高兴的招手喊道:

“王仲,县里正在用粮食换五铢钱呢!一石粮五十钱,可买十张纸!县里的大户和贾商都乐疯了,到处在收粮,麻布盐醋陶罐什么的价可低了,你也快去拿粮换啊!”

“什么?!”

王仲彻底呆住了。

虽然古代没什么经济学,但人只要有一丁点生活经验,也能明白在现在粮食值钱的情况下,他想要换到十石粮来,必须付出比之前十石粮更多价值的生活物品,也就是说,虽然明面上还给段观的是十石粮,实际上他还的可能是‘十二石’,甚至是十四、五石!

这更是亏大了!

段观这狗贼心眼子怎么那么多!

板子落在身上,王仲总算是觉到疼了,他又怕又气,夜里,借不到粮的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对方恶心的嘴脸不断浮现在眼前,一看见他,王仲身上就止不住的冒起来冷汗,甚至还想要干呕。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跌落下去,跌入那漆黑的,可想往回路走,回路也已经铺满了削尖了的地刺。

纸张价昂贵,按照段观所买,其价已经过了六百六十钱,这是要黥为城旦舂的!

只是此事已为,他就算是赔了钱,日后恐怕还要受对方要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下场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王仲辗转反复一夜,终究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踏上了前往江陵县的路。

“哦。”

听王仲说完,狱吏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再次确认道:

“所以你总共贪了七张纸,对吧?”

“是。”

说完后的王仲彻底松了口气,他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巨石总算是落下,就连身上也轻松了不少。

黥为城旦舂又如何?继续被段观威胁,他连城门口填土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这代价……

见狱吏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嘲笑,王仲也有些想给自己两巴掌。

都说了不要贪,哪怕是贪一点也是上了贼船,这贼船上去,哪那么容易下来?自己这就是活该啊!

“老实点!”

“快走!”

王仲心生后悔之际,院子门口有两个狱吏压着一个人往内堂走。

狱吏满脸厌恶,动作更是粗鲁的往前推了一把,将人推得踉踉跄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王仲下意识寻声望去,在看清楚此人面容时,忽然一惊。

这不是之前流民还没分到各地时的程管事吗?他怎么也被压过来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王仲面前的狱吏嗤笑一声。

“你认识这人?他比你本事大得多,可是倒卖了上千张纸!”

什么?!

王仲被这个数额惊的说不出话,只会呆滞的张着嘴巴,像傻了似的。

千张纸听起来是多,实际上也就装一篮子半,随便来个人就能挑走,贪墨起来极为容易,不过数量大,还算好查,像王仲这样的才难搞,量少又隐蔽。

自首罪减一等,尤其是军师又定了纸价,让按此处理,依法处置的狱吏给予的实质惩戒不多,但精神上还是可以施加不少压力,以免他日后再犯。

“蠢货,真当我们不知道呢?只是前些日子太忙,没腾出手罢了!你要是像他那样被我们查到抓来……嘿嘿。”

王仲脸瞬间白了起来。

“念你是初犯,又来自首,按律减罪。”

看他这模样,狱吏心里十分满意,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道:

“如今纸价五钱一张,你窃了七张,总计三十五钱,过二十,按律该罚金四两,罪减一等,便是不足二十钱,也就是罚金一两,但如今金价,合六百六十钱,三天内先交二百,余下的由月俸里面扣,日后莫要再犯,再犯,可是要罪加一等了!”

王仲顿觉劫后余生。

他脚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出了县衙的大门,随便找了个墙角就坐了下去。

有点脱力,后背更全是冷汗,风一吹,让人猛然打了个哆嗦。

秋日的太阳不算冷,照在身上还有些暖,停了好一会儿,王仲才逐渐恢复过来。

六百六十钱,十三石米,加上该还段观的,总共二十七石,拿出来这些,一两年内,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不好熬,但终究是从悬崖边上走回了正道,以后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受段观胁迫,更不用担心哪天要被枭首示众了!

看着远处,王仲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以后必须要老老实实的,再也不能犯一丁点错了!

对于不遵守规则的人,黑吃黑反过来拿捏完全是基本操作,王仲及时自首上岸,着实算是一种幸运。

毕竟,哪怕东汉皇帝带头卖官售爵,以至于从上到下贪墨成风,已经到了各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但诸葛亮从不觉着这是正常的,之前来不及处理,只能搁置,现在有空闲了,自然要清理一遍,绝不会就那么轻松放过。

不过,贪墨依旧不是诸葛亮手头上的要务,他此刻更关注货币流通的怎么样,而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给同袍们解释清楚,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个任务很是艰巨。

自秦时开始重农抑商后,商人在世人眼中越发低贱,文人雅士根本不屑关注商业贸易,更不会探究其后原理。

而商人本身,也难以逃脱垄断,囤积居奇和依靠权力发展,经营手段初级且难以涉及更高层次的经济活动,以至于目前大家连经济的概念都不清楚,更不要说理解这操作的背后所需的调控了。

现代的专业词汇拗口又有大量含义,解释起来极为不易,为了直观的让人感受,诸葛亮在说完后,又将徐庶和向朗等人请到了集市上,一同观看现在的情况。

刚走到一半,又遇上刘琰过来问他给私兵发多少比例的铜钱,抱着多教一位算一位的想法,诸葛亮把她也带上了。

这两日市里很热闹。

江陵虽然只是一个县,但位置特殊,不仅兵备多,人口也多,狗大户的数量自然也不少,当纸张价格下去后,他们爆发了极大的收纸热情。

自己可以用,远在他处的亲戚,逢迎的上司,交往的好友,师长……更是到处可以用!

尤其是这纸轻便,价格又贵,哪怕怕水又怕损坏,但完全可以放在木箱里,用水路旱路完好无损的送到各个县城,转手卖出让人羡慕的高价。

可在这庞大的需求下,是军师极没有人情的限购政策,那简直是怎么说都没有用,当然,看着卖纸的那三个壮汉,敢说情的人也不多。

只能在规则内玩耍,大户人家不得不开始了凑人头的游戏,可自家人凑再多也是不够,那自然会催生出另一种职业。

黄牛。

在如今宵禁的政策下,彻夜排队这种魔鬼操作显然不会出现,大部分情况,是有粮的狗大户一筐筐粮食搬过来,却硬是买不到纸张,那只能雇佣城里人来排队。

而是市里一些聪明的小民,更是早早的完成拿粮换钱再换纸转卖的步骤。

为了囤积,狗大户在雇人的同时,不惜高价从小民手里购买纸张。

小民们也有自己的心思,为了节省排队的时间,他们迅速从一次只兑换两石粮变成了一次兑换五六石乃至更多,收钱也从要粮食变成了五铢钱。

等他们卖完纸张,随手就能从市里买些吃食和所需之物。

而小贩也很喜欢这些轻便稳定的铜币,在粮食的锚定下,他们很快得出了自己所售商品的价格。

略有些波动,但都在合理范围内,毕竟有纸张在,基本上不会吃亏。

在众人眼里,市场上呈现出说不出好坏的热闹。

市吏面前,大户牵着牛车,几十石几十石的兑换五铢钱,后面还排着大量的百姓。

不远处的纸店,百姓也排起来长队,那队伍能有几十米,有买好纸出来的人,直接举起来手中的纸,高声大喊“价高者得”,而周围等候的家仆也一窝蜂涌了上去,很快用高出两三倍以上的价格将其买下。

而这人将钱一收,高高兴兴的就往外走。

也有其他拿着纸出来又转手卖了的,转头去小摊上买些吃食用具,甚至还有人跑到拿粮食兑粮的这边,从后面的排队人身边耳语几句,将钱和对方一换,然后背着多了些不少的米粮往家里走。

更有一些机灵的小贩,开始卖起来热食给这些等候的人……

看有老翁买了些许米肉,将剩下的钱栓在腰间,笑呵呵的和提着十多双布鞋的老媪一起往市外走,边走还边说:

“还是拿钱轻便,那么多米,我们俩这老腰哪里受得了哦!”

“也就是钱能花了。”

旁边的老媪撇撇嘴:“不然,还是把钱换成粮放家里更稳妥。”

“放那么多粮也不好,乱起来家里第一个遭抢……”

“那饿死就是好事儿啦?”

“老婆子,你嘴怎么就那么犟呢!”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两个老人拌着嘴从身边走过,听他们抬杠的向朗嘴角浮起了些许笑意,却又隐约有点觉得酸涩,目送这两人离去,他才对诸葛亮开口。

“让军师耻笑,市中百姓不过两三日就已经用上铜钱,足可见军师决策之能,只是这钱从天师手中凭空而出,又经米兑钱,钱换纸,纸再换钱、米,总让人觉着有些……多此一举,其次,百姓不居劳作,只在市中排队,是否也有些不妥呢?”

“若无这多此一举,百姓也不会这么快用上铜钱了。”

未等诸葛亮回答,徐庶直接解释起来:

“至于排队有误劳作,这着实有所不妥,不过你看,这些人已分秩序,大户在前,百姓在后,皆只有一人排队,旁人估量着时间过来,耽误的也不算太多,并非不可接受,倒是……”

说到这里,徐庶有些迟疑,他也有些难以自己看到了什么,略微沉思片刻,他和向朗一样,提了个问题:

“众人使钱,多是因纸而起,可总不能一直这样售卖,届时纸停,也就剩下粮钱相换,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妙,毕竟粮价……并非一成不变,”

“这不就是通货紧缩,和大商人看到稳定粮食定价想做空和做多,在其中大量谋取私利嘛。”

说的有些复杂,但政治课睡觉的刘琰还是记住了一部分。

商品交换中并不涉及生产,排队虽然明面上看着所有人都赚了钱,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总体的生产品其实是减少了,以如今脆弱的生产力来说,很容易造成商品少钱多的通货膨胀。

不过这方面问题的确不大,毕竟狗大户们已经开始拿着纸张出去贩卖,也必然会运回来大量的粮食和其他商品,能够弥补几分。

至于后者,那就是很危险了,‘团结’起来的贾商能将经济破坏至崩盘,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不过这种在如今想要出现,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毕竟就算没有她,诸葛亮也可以指挥军队一巴掌摁下去。

直接让经济崩盘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但商人在其中牟取差价肯定少不了,这些人分散又难以遏制,以至于管理者天然的厌恶他们出现。

可想要社会更加繁荣,必须要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更进一步,增加贸易。

比起来前者,刘琰自然更支持加大贸易,她摊了摊手,道: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多调节就好了,尤其是粮价,只需要……”

等等,有她这个bug在,诸葛亮是怎么确定的粮食价格和市场上的钱币流通数量?

这得计算多少东西!

瞬间意识到这是个天坑的刘琰拔腿就想走,可脚还没抬起来,诸葛亮就已经笑眯眯的道:

“没想到曦玉懂这么多?这粮……”

“不,我一点都不懂,我上政治课主打陪伴,下课只知道干饭,考试全靠运气和想象力,粮价怎么算军师你还是给徐庶向朗他们说吧!”

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真是这样,那怎么在向朗和徐庶说完不解后,立马反应过来的!

“天师谦虚了。”

向朗也不相信刘琰说的话,他认真行礼道:“还请天师赐教,这粮价要如何稳固,才能避免贾商大量谋取私利?”

站在原地的刘琰有些沉默。

问题来了,现在她是继续把这个逼装完呢,还是打消他们的念头,避免日后被各种经济问题折磨?

陷入沉默的显然不止刘琰一个。

拿到军情的曹操此刻不仅沉默,甚至还泛起了头疼。

刘备和刘琦联盟不足为奇,但两人合力歼灭了曹纯曹仁近三万兵力,全部收拢自己旗下就离谱了,更让人头疼的是,孙权也派了十万兵力前来应战!

第39章 华佗来了!

19世纪,写出《战争论》的普鲁士将军克劳塞维茨提出过一个概念,战争迷雾。

受限于探查失误,通信不及时,敌方决策变化,有意迷惑,己方利益纠葛等诸多元素,战争中大大小小的信息都是不确定的,犹如迷雾一般的存在。

显然,无论是曹操,刘备,还是孙权,他们三个人掌握的信息都是不一致的。

刘备不用多说,曹操的信息来源,主要靠派遣先遣兵和斥候走陆地南下探查,无论是直接观察城上旗帜,还是通过假扮商人农夫来打听当时发生了什么,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还得要小心别因为形迹可疑被抓起来,那直接回不去了。

不过回不去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毕竟在之前撤退追击的反复拉扯下,沿途的百姓早就跑得没影,以至于来回路上的补给直接成了大问题,走一趟,直接和贝爷德爷一样,荒野求生了。

如此一来,曹操收到的军情不仅难以保证绝对真实,还要慢上许多。

而相较于消息多从陆地传递的曹操,依靠汉水,最快一天一夜就能收到前线消息的孙权,这些天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先是听曹操率二十万大军南下,说所到之处皆无不降,就连刘备也被狗撵的一样往南边跑,孙权忧心忡忡,手下也都是人心惶惶,不少都嚷嚷着赶紧投降算了。

可转头,孙权又听闻带着十多万百姓南逃的刘备占据了江陵,一个回手掏,将率上万荆州兵追杀的曹纯俘虏,又将率两万北方兵的曹仁逼的退至麦城,没三天就把城攻下来了!

看完战报的孙权只觉着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仿佛被刷新了世界观。

打仗这么简单的吗?

还是曹操老了,打的菜了?

感觉我上我也行啊!

速败与速胜往往是一体两面,在刘备战绩的刺激下,不止孙权如此觉着,其他江东臣子看着战报,也生出了相同的心思。

刘备不过是织席贩履之徒,那点兵力都能打赢,我江东足足有雄兵十万,怎会输给千里而来,兵疲马倦的曹操!

哪怕意识到不对的黄盖等人极力劝阻,依旧没能刹住这股风气,好在孙权没有彻底被僵尸吃了脑子,只先派了一万水军。

彼时曹操还不知道曹仁大败,见孙权主动攻来,当场就笑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军大败而归,不仅士兵的家眷在哭丧,城中的世族也如丧考妣般痛哭起来。

放不下心,抓紧赶回来的周瑜见这一幕,心中有无数话想说。

可惜,说是来不及说了,城中想投降的世族更胜过往,就连孙权也犹豫不已,周瑜当即和鲁肃一起,努力打消了他的念头。

江东世族他们投,不过是换了个顶头上司,曹操还会启用他们治理,你孙家投,还有个鬼的活路!

性命之危下,孙权迅速冷静下来,也开始重思应曹之策,这一想,别的不说,两度将曹军打崩的刘备,就很有联合的必要啊!

巧了,刘琦也是这么想的。

刘琦,荆州之主刘表的长子,今年对他来说,是大事之年。

因父亲宠爱二弟刘琮,蔡瑁等人又频频诋毁于他,刘琦无法,只能先去江夏驻守,以免惹怒父亲,父亲病重之际,他曾返回探望,却被蔡夫人等人拦住,连面都见不得。

父亲死后,这些人立刻拥刘琮继任荆州之主,继任也就算了,刘琮还将侯印送过来羞辱于他,气的刘琦当即摔在地上,返回江夏征兵,准备借奔丧的名义讨伐。

只是刚招完人,曹操南下了。

接下来的战局几天一大变,掂量着自己这点兵力,刘琦便生出了借助孙权之力的想法,同时也未曾放弃寻比自己更擅征战的刘备,正好给两方搭上了线。

刘备虽说不缺后勤,但时间较短,那些北方兵还没有消化下来,不能派上战场迎战,水军也不是很足,倒也需要与孙权联合。

虽然各有所需,但两方一见,一个尴尬的问题便摆在了面前。

众所周知,联盟这个东西,向来是不靠谱的。

昔日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人心各异,最后简直成了笑话,那还是有袁绍为盟主,现在两方虽然目标一致,但实力也基本上相等,那问题来了。

联合起来后,听谁指挥?打胜后利怎么分?

“江东六郡八十一州都担在我肩上,岂能任由只占江陵麦城两县的刘备随意所指!不然这江东六郡是我的,还是他的?!”

在这方面,孙权对周瑜强烈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还有那荆州,正处汉水上游,其下有赤壁、番阳等大湖可练水军,待他水军成时,直顺汉水而下,一天一夜就可到我武昌,若是让他占了全部荆州,分明就是把自家家门打开,随意由他进来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从孙权的角度来说,他的愤怒并没有错,周瑜也认同荆州不能全部拱手相让,指挥权更是无法给,只是他们提出的条件,对刘备来说也挺无法接受的。

于是,在这场孙刘联合会议上,双方充分的交流的意见,互相增进了了解,在共同对共同抗击曹操上表示了赞赏,并确定了孙权派遣周瑜负责汉水上的水战,刘备将关羽和其下七千水军借调给对方指挥,而他负责从襄阳至麦城这部分陆战,以缓解对方压力,并对此保持密切沟通。

但在荆州归属上,双方各自保留态度,并保留做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力。

总之,会谈是有益的,成功取得不少成果,至少曹操确定了这两人真一起合力来打他了!

人还没有来齐的曹操只能一边在当阳,远安,编县乃至宜城这几个地方与刘备开始拉扯,又派遣水军从夏口和周瑜打了一仗,因战事不利,不得退回宜城前三十里的汉水南岸安营扎寨,而周瑜则带领水军驻扎在北岸,双方隔水相望,暂时停下休整。

大大小小的战役,涉及的不只是他们,百姓也受到不少影响,连行商都被困在了原地,不敢乱走。

而在被困的人当中,就有几位名人。

“咳,咳咳,咳咳咳——!”

木榻上,发须皆白的老人反扒着,对下方的痰盂边剧烈咳嗽声,边不断干呕,老人的儿子彭辙满脸焦急,伸手拍着对方后背。

“父亲可曾缓些了?”

干呕了好一会儿,老人才缓了过来,他借着儿子的力气,勉强坐了回去,半句话也不想说,而是像破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见状,旁边站着的儿媳立刻将温水递了上去,丈夫彭辙极为熟稔的接了过来,亲自拿着汤勺,一勺一勺给父亲喂了小半碗。

这总算让老人舒缓了几分。

见父亲模样转好,彭辙这才重新将碗递给妻子,起身,略有些歉意的对简雍说道:

“家父身体有恙,实在是怠慢简兄,还请见谅。”

“彭弟这是何话?此时你还能收留我等,已是大恩,何谈怠慢!”

简庸摇了摇头:“还是令尊身体要紧,先请华、谌两位神医为他医治吧。”

“是,是得赶快医治。”

彭辙立刻侧身让出了位置:“快请两位神医看我父亲究竟患了什么病?”

这两位神医一男一女,年龄皆过半百,男医正是刘琰特地让关平所寻的华佗,他身形偏瘦,背着布囊,衣衫简朴,不过精神头极好,明明年龄比彭辙父亲更大,可看模样,众人都觉得他能再比彭父多活个十年以上。

而另一位女医,说医者不太对,她姓谌,字婴,为修道人士,主养生之术,偶尔兼职行医救人,外人多称谌母。

之前,谌婴一直在丹阳郡久居,近些年与人游历,中途分散,听闻华佗在此,特地过来与之相见,恰好遇到简雍关平带着后世医术来访,又说了天师,听起来与道家颇有渊源,不由得心生好奇,准备一同前去看看。

谌婴作为兼职医生的道士,行医水平和华佗这种以行医为生的医生相比,自认做个弟子也不过分,不过在这个胎教肄业的环境下,她的治病水平也能吊打99%以上的人,甚至在养生、妇科,以及口才与拿捏病人心态上反胜华佗不少。

此刻寄居人下,谌婴自然肩负起了沟通的重任,不惜借自己抬华佗的身价,完美的做到了边治病,边安抚病人和家属情绪。

药方开完,煎药有华佗身边的医童来,倒不用他们继续操心,一行人返回院落准备休息。

见周围没有他人,华佗才叹了口气,开口道:

“天气转寒,极易生病,如今又逢战乱,情况更危,这一路走来,所见风寒者已不下三十余人,我心有不安啊。”

汉时谶言(预言)兴盛,华佗没有明说担心有瘟疫,以免真的会应验,但如今的认知之一就是战争会带来它,他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虽有医胜在,却没有多少药可用,真出了此事,自保都难,犯愁也无济于事。

“华翁不必忧虑,先来饮些水吧。”

也因如此,关平特地倒了杯水,递给了对方,安慰道:

“我听简先生说,如今战事已停,再走一日,就能走水路从汉水而下,四五日之内就能到江陵城,之前天师命我请你,正是为了应对此事,想来已有解决之策,等到了后,必然能迎刃而解。”

是吗?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还要寻我来解决?

华佗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而是接过来竹杯,饮用两口后就放到了一边,然后郑重的从怀中将那份只抄了个开头的‘医书’拿了出来。

翻看的次数多了,即便保存再好,纸张也有些发皱,磨损,华佗心疼坏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纸放在案几上,观看着上面的字。

甘草,人参,当归,黄精,知母,铁线草,肉苁蓉……一个又一个草药的名字从眼前滑过,总量竟多达千余种,后面还专门附录了数个单独药草的释名、气味,乃至主治,尤其是主治,几乎等同于药方,详尽的单拿出来学会这一味药所能病症,就可以行医问诊了!

这样的经验,要积累多久?又价值多少?

华佗无法判断。

但能拿这些来请他的,已不能用诚意十足来形容,而是更难以形容的重视,所以看完这些的华佗没有问其它,他毫不犹豫就跟关平动身了。

只是沿路上的见闻,还是让华佗忧虑起来。

医者行医治病,靠的不是自己,而是手里有药,但药着实难求,如今天将降疫,天师,那样的真仙人……真能取药救助百姓吗?

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已经厌倦了凡间,转身回了天界呢?

种种不安的猜测从脑海中略过,华佗忍住不想,他反复翻看起来这些又过于简少的‘医书’,边按照过往行医的经验,将上面所提到的陌生药物名字与实物相对应,再联系现在所流行的病症,思索起来合适的治病药方。

过了一日,一行人再次启程,赶往江陵城。

沿途赶路不必多说,等到了江陵,华佗也不顾这一路而来的辛劳,直接就求见天师。

简雍关平见他意已绝,拦不住,也只能请人通报。

彼时刘琰正在面试她的老师,不,应该是内参。

虽然她的真实身份已经属于半公开的状态,但再怎么说,明面上还是天师。

天界来的仙人,天师,怎么还需要再给自己找个老师呢?

这终究是东汉末年,人们还是遵循旧有思想,惯性的力量是可怕的,一旦确定,这人身份不仅会让他人误解,同时也会给此人带来极大的利益。

刘琰完全不想让一个只是启蒙的家伙,靠她谋取难以察觉的私利,索性不选老师,选起了‘内参’。

参,取参谋之意,内就更好理解了,她身边的人,这和谋士有些相像,不过没有事务给内参做,除了教自己识字外,刘琰会拿着大大小小的事问他,而此人给出他的看法,这正好让刘琰再钻研钻研如何揣摩人心,分析对方的目的为何,所求利益,使用的话术等等。

即便内参这一职没有实权,所得的隐形名声也少了不少,但到消息放出去之后,还是有大把的人来投刘琰,他们抱着不同的目的。

有身份偏低,无人举荐的寒门文士想来碰碰运气,也有人想影响她来牟利,又或者是想以她为跳板,在出谋划策得她赏识之后,能去刘备手下做事,又或者是被刘琰提拔,掌些有权之务之类。

不得不说,选人玩儿的过程还挺有意思,熟练后,刘琰在与他人的相处中也越发轻松,唯一的缺点,就是由于试用期不过的人太多,招聘的俸禄也越发上涨,而外界也开始传她她性情飘忽不定,难以琢磨的谣言——

好吧,也不是谣言。

微笑着听完面前文人的长篇大论,刘琰招招手,侍女便托着一个由红布所盖的托盘走了上来。

见这表示拒绝的托盘,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文人瞬间懵了。

不是,这不听的挺好的吗?怎么就忽然拒绝他了!

文人恍恍惚惚的走了。

郑高笑嘻嘻的上前:“天师,您身上的谣言又要多一分啦!”

“就你多嘴。”

刘琰白了他一眼,又问道:“赵将军谢礼你准备好了没有?”

之前建造纸厂的时候,刘琰不仅在江陵这边拉了对方当苦力,去麦城、找到煤矿后的一应事务,都是他出的力,刘琰主要负责研究技术上的难题,等纸造出来后,她更是拍拍手,什么都不干了,后来直接把赵云丢在了造纸厂处理后续,她自己带着大批纸张回来了。

虽然这些事情都属于正常的调动,并未多影响赵云的主职工作,诸葛亮后来也请糜竺去造纸厂管理,将赵云调了回来,但再怎么说,也是拉着人家加了那么久的班,现在人回来了,总得给点加班费,奖金什么的。

刘琰学‘礼’的目的,只是为了知晓现在的社交底线,知道怎么与人相处,而不是拿它来约束自己,又或者让自己变成‘皇帝’,相反,知晓部分后的她更随意自在,开始往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方向而发展。

“早就准备好啦!”

郑高得意的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在天师身边后,他也正常穿起了衣服,兼职起来刘琰身边何悯来不及处理的琐事,而不是穿成葫芦娃那样,讲着笑话由人取乐。

“您拿出来的仙物太过贵重,赠送起来赵将军肯定会拒绝,我特地换了些行商带回来的绸布,又备了千金铜钱,以及一本后世兵书,皆是赵将军所需又难以拒绝之物!”

“很好,等他来后记得送过去。”

刘琰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有人忽然跑了过来:

“天师!简雍先生回来了!他说您寻的华佗已到,正等着求见您呢!”

嗯?

谁?

华佗!!

我历史课本上和张仲景占了一页的华佗竟然来了!

他总算是来了!

搞笑版三甲医院总算是可以往真正的三甲医院进化了……吧?

第40章 神医不想当医生

刘琰立刻让人将华佗他们请过来。

简雍前去向诸葛亮汇报,过来的就只有关平和一男一女,两位老人。

三人一同行礼,关平在前,他来得太急,没有休整,不仅衣裳灰扑扑的,面上更是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看起来像是徒步去了西藏。

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徒步去西藏都比关平走这一趟来的轻松些吧?

从战区穿过来什么的,还得冒生命危险,走这一趟真不容易。

这么想着,刘琰正色道:

“关郎将一路辛苦了。”

“天下苦疫久矣,此行能解大疫之灾,何谈辛苦?”

天师嘉许,关平面上多了些许喜色,只是话语还是习惯性的谦虚,而提起瘟疫,他下意识回想起来沿路的见闻,神色严肃的开口:

“天师神见,我等归来之际,见各地染风寒者已有十之一二,分明是起疫之像,还好及时将华神医请了过来。”

说到这里,关平立刻侧了侧身,将身后的华佗让了出来。

“这位便是华神医。”

刘琰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历史名人。

依旧是和历史课本上画得不一样,但又有几分相似,毕竟人衰老后,脸总会显得皱巴巴的,但华佗不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相反,他很高壮。

目测身高能有一米八以上,略有些瘦,但那是和关平相比,倘若将人放到后世那些身体正常的老人相比,一点都显不违和。

非常出乎刘琰的意料,但仔细想想,还挺合理的。

毕竟汉代的医生,极大可能性要自己亲自采药,去山里面看野猪互顶,豹子呲牙,偶尔可能还要爬树上看下方走过的老虎,和熊瞎子来个亲密接触,并尝试把以上都做成药材,身体不够强壮的,哪能活下来当医生?

而在刘琰好奇打量华佗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她。

仙姿佚貌,行举潇洒,别带一股富贵气,与华佗过往所见的贵妇人完全不同。

只是即便简雍关平都说她是真仙人,有奇能,未曾亲眼所见的华佗也一直是半信半疑,而此刻现在见了真人,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对方身份。

除了气度举止不同,实在看不出有其它神异啊!

“你就是华佗?”

听天师询问,华佗将疑虑藏在心中,拱手应道:“若天师所寻为以行医为生的华佗,那正是在下,只是这襄阳将起的大疫,我也无力可解。”

汉代对疾病的认知还比较浅薄,有传染性质的疾病,都被统称为‘疫’,尤其是如今缺医少药,经常动乱,普通百姓饮食也不足等缘故,即便是后世季节性的流感,在此时也能造成一定量的死亡,从这个角度来说,称之为‘瘟疫’,一点儿也没错。

不过,刘琰还真没想到襄阳那边也会出现瘟疫,她还以为这只在曹操营中出现,而且时间会更晚一两个月,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范围还那么大。

“原本还想让你休息几日,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请华神医先忙完此事,在做休息了。”

刘琰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这有医书,也有足量药物,还请你看看究竟是哪几种症状,要用什么药医治?”

说着,刘琰从空间取出厚厚一摞已经抄写完毕的医书。

这是识字妇人们的功劳。

拿着钱粮学字这么好的事情,她们不免有些惶恐,总担心会被辞退,听识字的目的是为了翻写天书,索性从刘琰手中求了隶简对照表,你一张我一张的分下来,抽空对照着改写,就算个人一天写的不多,几百人加起来也是个很恐怖的量,所以这些日子抄了不少古书出来。

过来第一天就上班,华佗也是习惯了,还没等刘琰后面的话说完就差点应下,他刚张口,就看到刘琰一震袖,面前的案几上忽然多了七八本书和卷轴!

华佗当场就呆住了。

他瞬间觉着自己老眼昏花,猛的闭眼再睁开,发现原本只有一张白纸的案几真的的忽然多了这么多书!

这,这,她真的是仙人!

“袖里乾坤?!”

华佗惊的说不出来话,旁边安静跪坐的谌婴直接惊呼出声:“世上竟真有此等仙术!”

刘琰挑了挑眉:“你是?”

“老身姓谌,字婴,居丹阳郡,乃修道人士,不足挂齿。”

谌婴道:“刚才见天师神力,颇为惊诧,未能忍住惊呼,见您笑了。”

谌婴?谌…谌母?!

好家伙,又是一位历史名人啊!

谌母娘娘后世还有庙在,只不过不像观音、妈祖那么出名,但溯源起来,在道教身份极为崇高,因为她是许逊的受业先师。

许逊此人不够有名,但提起来张道陵这位道教创始人就好理解了,许逊与他,以及葛玄、萨守坚并称道教的四大天师。

至于刘琰为什么这么清楚?

她生病后父母带着到处去旅游,正好拜过谌母庙,祈求长寿来着!

拜过对方庙宇,再因时空穿梭见到真人,着实让刘琰有种说不出来的惊奇。

“无碍。”

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刘琰道:“我在县衙南侧设了‘三甲医院’,是医生研学之所,两位可在此安心住下研习,以昌医道。”

华佗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听刘琰所说安排,他有些迟疑,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老朽已过耳顺三年有余,如今老眼昏花,口不能尝,鼻不能嗅,若此疫能解,可否向天师求个恩典,允我日后不再行医?”

来不及阻止的谌婴瞬间觉着心死了。

这位华兄和她一样,原本是士人出身,只是家道中落,不得不以医术立身。

此为贱业,即便他在行医治病上颇有天分,但难免受人鄙夷,又再无上升之路,以至于一直心有不悦,时常想脱离此道。

有这想法也不是不可,但总不能刚见面就提吧?

天师寻你,就是为了让你治病救人的,更不要说她手中有医书,有天药,治病救人也不是非你不行,此时处处不占优,还未立寸功,哪能与她讨价还价啊!

希望天师不要像曹丞相那般易怒吧……

谌婴想着怎么才能圆场,而刘琰则是觉着脑子有点乱。

大名鼎鼎的神医华佗,最大的愿望居然是不行医?

就离谱!

怎么每次她出手做点事情,发展都那么奇怪呢!

“虽然我觉得有我在,不会有人医闹,但既然你不想给人治病,那不治也行。”

就华佗这赶个几百里路都没事儿的身子骨,他说自己老到不能看病,刘琰是一点儿都不相信,无非就是找个有好听的借口,让面上好看些罢了。

至于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无非也就是那几个,这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个体对行业的推动有限,想发展,那需要大批量的人才和完整的体系,反正现在医学百废待兴,有的是地方可以让华佗发光发热,不看病就不看病呗。

刘琰问道:

“你对研习医术,教人学医有没有兴趣?”

华佗对医术的感情也极为复杂,属于又爱又恨,让他行医,他心有不悦,真允许不做了,又有些不适应,听天师让他专研,教书育人,忽然觉得也不错。

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多谢天师允诺。”

谌婴也松了口气。

刘琰与华佗又谈了些外科手术上的事情,又增加了简体字和现代基础医学的课程给他们两个,这才将人送走。

她叹了口气。

华佗到来的刹那,刘琰就立刻意识到,哪怕是ssr卡,依旧也是有高低的。

有足够医学积累,能自学医术带学生的大佬当然很有用,但一个体对行业的推动终究有限,她需要更多的中坚力量。

但只有这些这还不够。

她更需要一个医界的‘诸葛亮’,整体布局,把所有的环节理顺,从药材和医疗器械的生产,到医学生培养,再到看病治病,以及社会地位的提升,社会疾病防御与卫生管理等等都能布置出来的人才,这样才能更有效的提升一个行业。

很遗憾,华佗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好消息是,有一个人大概是有的。

张仲景,现任长沙太守,有着充沛的执政经验,想来发展整个医疗事业也是没有问题的。

刘琰伸手拿了张纸,认认真真的开始画饼,不是,写求贤信勾搭对方。

送药送书的诚意不一定够,那就再来点,必须得把人骗过来打工!

拿着又经人润色过的信,刘琰出门左转,直接去县衙寻诸葛亮。

她手下没有往外跑的,想找人送信,还是得军师安排。

还没进屋,刘琰看到一幅长两米,宽三米的巨型未画完的手绘地图小心挂在屋中间,上方又叠了幅分出来的荆州地图,而诸葛亮正在仔细观看。

刘琰有些好奇:“军师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看矿产。”

之前在新野时,兵力较少,又有刘表提供兵备,还不觉着缺铁器使用,如今所占地盘逐渐增多,一边开荒,一边打仗,不仅用铁器的量大,损耗也大,虽然大部分废了的铁器都可以重新融了再锻打,但随着地盘不断增大,肉眼可见的要出现‘铁荒’,诸葛亮必须提前布置。

正好,刘琰数十天前将找到的矿产位置图给了刘备,刘备又给了他,他又找出现在的地图,命人参照着这两份重新绘制,等比例主画荆州,其它各地暂时简略标注出来,绘制出来这么一份等比例的铁框图。

后退两步,如此直观的看青?两州铁矿之广,荆州之稀少,诸葛亮不免有些感慨:

“过往还不觉得,如今看,益、交两地,当真是匮乏。”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刘琰连连点头。

地图是国家机密,铁矿在如今更是保密的重中之重,哪怕是刘备和诸葛亮,也只是大致知道各地的城池,要道,以及少数极为有名的铁矿产地,更加详细的,是成为洲牧/军师并真正掌握此地后,才逐渐了解的。

显然,这影响了诸葛亮的判断,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这两地如此缺乏铁矿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给刘备做到‘足兵足食’,几度北伐……

这就更离谱了呀。

不过话说回来,煤炭是工业的粮食,石油是工业的血液,而钢铁是工业的骨架和脊梁,钢铁无法被取代,甚至需求只会越来越旺盛,要不是本地还有个鄂城铁矿,刘琰都考虑要不要跑一趟武昌和青州这几个产铁区,找到铁矿,用系统空间能带回来多少就带回来多少了。

这么想着,刘琰忽然看到地图上关于鄂城的标注,居然在武昌附近!

“等等,这地图怎么回事?鄂城怎么跑孙权地盘里了?!”

“你所看地图标注有些许误差。”

刘琰所给的地图中,有很多是全国范围的粗略图,其精度自然不够,再加上古今地形地名变化,找错一点儿都不为奇,好在重新梳理后,又发现了其它铁矿。

“鄂城处的铁矿不能用,南郡石门的铁矿倒可以开采,只是两地之间相差甚广,虽有水路可走,但矿地距水还是相差了不少距离,须得修条路出来才好。”

听诸葛亮这么说,刘琰有些好奇的上前去看地图。

石门的铁矿距离麦城比鄂城更近好一大截,但运输不能只考虑直线,麦城有水路,直接与汉水相连,载重量大的船在煤矿处直接装填,顺水而下,几乎一日就能到达鄂城铁矿。

但石门不行,石门不是没有水道,而是水道向西而去,不能直接上北,倘若想走水路,那得绕好大一个圈子,比陆地多行六七倍的距离,这么一来,水路载重大,速度快的优势基本上全部消失。

修路的话,倒是还能利用更北处的水道,那有条蜿蜒向北的河流,虽然还是要多绕行一些距离,但总比修几百里的直道省钱和来的快些。

“果然,想致富,还是得先修路啊。”

有些名言能够盛行,果然是因为它有道理,不过……

估算着所需修路的距离,刘琰开口问道:

“修路得要不少人啊,我怎么记得南郡好像没有这么多人可用?”

“是,所以我在想,这人力要从何处寻得?”

比如,怎么让曹操再支援一些?

诸葛亮笑眯眯的,没说人从哪里找,而是反问道:

“曦玉今天怎么有空闲来寻我了?”

“关平简雍总算是把华佗找来了,他说襄阳那边出现了疫病的迹象,我看症状好像是流感,军师记得提醒皇叔防备一下。”

说着,刘琰将写好的信拿了出来。

“华佗只能提升技术,怎么建设医疗行业还得请更专业的人来,我感觉上次给张仲景送的医书不够说动他,军师你看我新写的这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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