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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夏满的表情,让卢卡斯觉得自己闯祸了。但他想不明白,这能有什么问题。

夏满也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就说算了,没关系。

结果卢卡斯越发以为自己干了坏事,满怀愧疚,连连道歉。

夏满必须要利用一番:“我有一个朋友。”

“嗯?”

“他是你的粉丝,说想要全套亲笔签名,还要签在你的超级英雄系列小人上。”

“你会给的对吧?”

“。”

下午排练,卢卡斯就要人送来了纪念版玩偶,挨个签,装好给了夏满。

夏满美滋滋的。

他把玩偶摆在桌子上,三百六十度拍照,发了朋友圈炫耀。

朋友们点评,果然是和卢卡斯合作了,近水楼台先得黏土小人。

卢卡斯幽幽的:“你那个朋友还想要什么?”

夏满:“我回头想想——我让我朋友回头想想。”

“………”

晚上回家,夏满又去看网络平台的热搜。

出乎意料,意外之喜,热搜的排位降了许多。

揉了揉眼睛,有点怪。

又过了五分钟。

再搜。

没有了。

是时,页面刷新。

一个新词条闯入眼帘。

#《明月照》开机#

没一会儿,接连三条相关词条登顶了热搜。

点进去看,是剧组开机仪式,导演和主要演员一行人在香炉前捧着香,齐刷刷的弯腰下拜。

那照片清晰度不错,青烟缭绕,很有氛围感。

夏满点进了广场,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网友:

“程导左边的小哥哥是谁,一眼出挑,比XX(影帝男主)还帅。”

“方轻你不认识?”

“方轻你居然不认识+1。”

“四方天下集团的方,认不认识?方家的三儿子,和闻家女掌门齐名的方无晴,就是他亲姐姐。”

“卧槽。满世界开矿的那个四方天下?这是娱乐圈最牛的富二代了吧。”

“好家伙,这个是真的贵公子下凡。我说程导怎么对他那么客气,这换国师来了也让他坐主桌。”

“所以就是他顶了夏满的角色。这波夏满不冤。”

“夏满的三板斧演技也看腻了,来个有灵气的新人挺好的,我本来还说临场退掉夏满这种流量很可惜,现在我明白导演的意思了,这波程导在大气层。”

“蛮好笑,夏满上午还买热搜,买自己是公主。”

“emmmm和方轻比起来是有点上不得台面。”

夏满吃瓜吃噎住了。

这边正无语,冯瑜也发信息问:【热搜是你自己降的还是他们?】

夏满:【我倒是想……】

冯瑜的状态从正在输入变回名字,过了一会儿,又进入输入状态。

最后却没发文字,而是发了一张工作室机器跑的数据监测表。

数据显示,夏满相关词条浏览参与量到现在还在增长,数据仍在峰上,而与之对比,热搜上明月照剧组的流量只有他的三分之一,就算三个词条全部加起来,也不如他最后一条高。

两个柱状图,用同样的计量单位,放在一张表里,对比很惨烈。

冯瑜:【明月照这剧组我真的看不懂,捧一踩一脑子有病吧。】

夏满:【未必是剧组。】

冯瑜:【?】

夏满打了点字,又删掉,不知该怎么说。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个从未正面打过交道的主角方轻,还在某种程度上在意、敌视着自己。

包括这些热搜,和自己出国后每一次舆论中的负面声音……可能都有他吧。

没有证据,但夏满莫名就是这样认为的。

半天没等到夏满的信息,冯瑜说:【舆论处理上,我是这样想的,不要引导粉丝吵架,发动去做些正面宣传就好。你觉得呢?】

夏满自然同意。

这是他和冯瑜一块儿工作的共识。

一些同行会刻意的“使用”粉丝,粉丝经历过风波,对偶像的情感联结更加深厚,在做数据、购买力等方面会发挥更大作用,俗称一个顶俩。

他们俩不太愿意做这种事。

两人换了语音电话,详细对了对,冯瑜表示明白,挂了电话去工作。

夏满不必再管后面的事情。

讲完这电话,天色已经很晚了,夏满没吃晚饭,肚子咕噜咕噜叫。

他趿拉着拖鞋,去闻霖久那边找晚饭。

闻霖久去给闻荷送饭了,门关着,没锁,夏满一进门,猫咪便扑了上来,但因为大白跟着,猫猫瞬间变脸,把头一扭,冲射进室内。

夏满之前怀疑是大白越长越大,导致她应激,但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和讨论——她就是纯粹的烦大白。

夏满招了招手,把猫叫来抱着,对大白说着“去去去”,走进厨房。

厨房留了好吃的,夏满翻了翻,早上的奶黄包居然还有剩。

他先啃了奶黄包,再给自己盛饭。

饭吃到一半,门口响起声音。

夏满回头,刚想打招呼,就见闻霖久换了鞋,戴着耳机,正在说话。

“闻……”

闻霖久用手指抵着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对电话那边:

“你跟方无晴吵什么,多久没见了一通视频就吵架干嘛。”

“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总之别闹,身体那么弱,别折腾无聊的事,医生说了让你保持情绪稳定。”

边说,边往里走。

到夏满身边的时候,随手翻正了夏满折进去的衣领,布料和手指在后颈上滑过,让人痒痒的。

夏满缩了缩脖子。

他很快就摘了耳机,夏满便好奇问:“闻荷姐吗,你们说什么呢?”

“嗯,”闻霖久说,“具体什么不清楚,护工说她上网上的恼火了,发视频跟她发小吵架。”

“她发小不是你发小吗?”

“她们两个大姐头,比我大好几岁,”闻霖久啧声,用拇指擦他下巴尖尖,“怎么发小?——你吃什么吃到下巴上去了,几年级了你。”

夏满:“是妆造的珍珠!漏卸了!!”

另一边。

该吵的还在吵。

“至于吗你,小孩打闹,你还找麻烦找到我这儿了,你纯属是不用工作闲的。”

丰满的女人坐在办公椅内,四名高管在她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而她对着平板视频,跟人跨大洋吵架。

视频里,俨然是闻荷在冷笑:

“你弟弟贵公子下凡,我弟弟上不得台面,你就这么教的,你再不管,你这宝贝弟弟出门被套麻袋信不信。”

第42章

方无晴脑瓜子嗡嗡响。

高管们安安静静不敢吱声。

她挂了视频,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睛,重新道:“接着说。”

高管继续汇报。

约莫半个多小时,结束了,挨个往外走。

方无晴叫其中一个:“你留一下。”

那人留下,期期艾艾。

“你怕什么,”方无晴没好气道,“你去查一下,方轻最近搞什么名堂。”

结果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方无晴什么工作都不做了,一直看到下班回家。

天色已暗,天气预报说夜间有大雨,此时乌云已经压在了天边。

别墅区大门打开,她的车通行无碍,司机直接将她送到家门口。

隔着车窗玻璃,方无晴看到自家客厅里,弟弟与母亲一坐一站,母亲满脸慈爱,而弟弟抱着手机,心不在焉。

方无晴面无表情。

一直等到吃完晚饭,母亲欲拉儿子一起散步消食,被方无晴叫住。

“方轻,你跟我来书房。”

书房。

“怎么了,这么严肃的样子,我晚上还约了人——”

方轻的话音戛然遏止,一本资料被砸到他脸上。

哗啦,纸张散落一地。

照片、文字、交易记录……一应俱全。

冷静一整晚的方无晴终于发作,脸上怒意尽展:“你最近每天就是在做这种事情!?”

方轻却只是弯腰捡起那些东西。

他的动作平稳,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正被亲姐质问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方无晴看着他,感觉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

“真是稀奇,”方轻抬起头来,“你不在加班,而是管起了我的闲事,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谈个恋爱,是怎么又惹到我的大姐了?”

“谈恋爱?只是谈恋爱我管你?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清楚,上面那些人,丢工作的摔断腿的妻离子散的,这些人好端端的,是怎么得罪你了!?”

方轻这才一愣。

他往后翻了翻。

好一会儿,道:“这都被你查到了……他们活该,我做这些是有原因的,姐姐你不用动气,我早点料理掉他们,省的他们以后生事端,这对我、对咱们家,都有好处。”

方无晴听他说话听的脑仁疼。

“又来你那套未来论!?你问问警察信不信!”

“信不信随你们,”方轻淡淡道,“我做我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你一直针对人家夏满,人都逼到国外去了,也是该做的事!”

方轻略感诧异:“你怎么知道他?”

“你管我怎么知道。”

方轻沉默一瞬,忽而轻蔑嗤笑:“我针对他?他也配。”

“他一个无权无势资质平平的艺人,有点名气又怎样,放在古代叫做戏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配我针对他。”

方无晴静静看他。

冷冷的来了一句:“你说的自己信吗?”

房间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方轻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我真的不明白,”方无晴扶住额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听到我问你动向时,陈助的表情,从紧张到释然,还说‘您总算问了’——他不敢跟我说!他怕了你,他一个快五十岁的商场老狐狸,他怕了你!”

“你还是我的弟弟吗?”

“你是谁!?”

保姆正在擦拭走廊的瓷器摆件,就见她家小少爷从书房摔门出来,面色冰寒,走路带风。

刚要叫,方轻一脚踹翻了架子,摆件碎落。

声响引得方夫人从琴房出来,愕然不已:

“轻轻,怎么了这是?”

方轻头也不回,快步下楼梯,闯出家门。

方无晴面无表情的从书房走出,道:“让他去,谁也不准追。”

这下连方夫人都不动了。

她看着儿子开着一辆跑车唰的一下离开,嘴唇嗫嚅:“外面下雨呢,造孽啊…………”

……

顾重山接到方轻电话时,是深夜两点。

酒保在电话里说,这位客人喝醉了,请他去接。

他取了外套,离开办公室,驱车到了酒吧。

灯光斑斓,方轻还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两边座位各坐了两位形貌俱佳的男士,应该是都等着捡这个漏。顾重山走过去,将外套披在方轻肩上,转头,与那两人说了几句,两人有些不服,认为他插队。

方轻像看乐子似的,趴在桌上笑。

过了一会儿,他坐起来,将头枕在顾重山肩膀上,说:“这是我老公,你们走吧。”

两位男士悻悻离开。

顾重山道:“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出来,不是回家了吗今天。”

“家?”方轻重复了这个字,凄凄一笑,“你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呆的呢?出来外面还有人陪陪我。”

顾重山摸了摸他的额头,放软了声音:“你喝醉了吗?”

“我没有醉,”方轻闭上眼睛,“我看见你在拟离婚协议书了。你把财产都给我,我缺这点钱吗?水信弄堂那套老房子都是不能住人的危房了,你反而留着,是要在那里怀念谁?”

用了好一会儿,顾重山才想起来,水信弄堂是哪里。那是他二十出头到A城来闯荡时,租的第一个房子,那时夏满和父母也住在那里。

“你真是喝多了,”顾重山说,“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先过去我那住一晚,我让保姆铺一下床。”

方轻愣了愣。

他的神志在一瞬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又重新望回顾重山脸上,那年轻的、志得意满的、什么也没失去的面孔。

“重山,是你。”

“是我,”顾重山一手托起他,一手掏口袋,递银行卡给吧台结账。

两人离开了乌烟瘴气的酒吧,去到顾重山的家。

方轻洗了澡,吃了解酒药,换上了大一号的睡衣。保姆递来五星酒店外送的养生粥,叫他暖暖胃。

这种安静和舒适让他静了下来,身上的怨恨、痛苦暂时蛰伏,藏进黑暗的洞穴里。

他不是为了继续和家人吵架,和爱人离心而重活一世的,他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这样想着,方轻揉了揉额角。

他今晚太冲动了,他没有和方无晴说清楚,那些人,有人在他被逐出家门时奚落为难了他,有人离间过他与重山的感情,有人在方家的生意上做手脚……

他是从过去回来的,他知道未来,但其他人不理解。

世人愚钝,他不该计较。

再解释一下好了。

四下望了望,没见到自己的手机,方轻放下碗,起身推门出去。

门初推开一条缝,良好的隔音解除,男人的说话声穿进耳朵里。

方轻脚步微顿。

“我代他向你道歉,你那边在当地找几个助理,公司报账,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做。”

“演出告诉我,我也过去看。”

“嗯好,你去忙吧。”

顾重山站在开放厨房的吧台前,与人通着电话,语气很温和。

以方轻对他的了解,他此刻甚至有些高兴。

“在和谁通电话?”方轻走过去问。

顾重山:“你醒了?来的正好,白天热搜打架的事,我亲自交代了朱丰那里,不再做了,你和夏满都是公司艺人,不需要这样来增加话题热度。”

方轻立刻变得面无表情。

他轻轻地、一字一句的:“我问的是,你在和谁通电话。”

第43章

满室寂静,如一潭死水。

顾重山慢慢的发觉出不对,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回、答、我。”

方轻的面色是一种诡异的宁静,如果不是说话时嘴唇在动,外人可能会误解这是一座蜡像。

“是夏满,”顾重山说。

他给出答案,是在谈公事,夏满是公司艺人,也是他多年朋友,于公于私,这个电话打的没问题。

他皱起眉头:“方轻,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怎么能一样?

当初那个被千万人艳羡、捧在手心的自己,和如今这浸死于黑暗的人,要怎么一样?

可是,“先变的不是我,”方轻说,“是你。”

是他开始彻夜宿在办公室,是他开始不计成本的不停重映夏满的电影,对死人着迷,对活人冷漠。

他们一片狼藉的婚约,烂掉的根源不在他这里。

“我?”顾重山有些困惑,他想他不该和醉鬼聊天。

他上前去,想摸摸方轻的额头。

啪——

被一把拍开。

方轻的胸口剧烈起伏,面色涨红,呼吸急促的像被栓紧喉咙的动物。

他几次想要说话,又被自己强行压制回去。

顾重山不敢靠近他,表情越发困惑和陌生。

方轻害怕那眼神,用力闭了闭眼,朝后藏进暗处。

“你——”

“我喝醉了,”分明是年轻的男声,却带着一种机械的将行就木的气息,“今天就这样吧。”

已是很深很深的夜,繁华都市却未休眠,年轻男女还在夜生活中,街上的网约车挤的满满当当的,随手一约就是一百多号。

穿着皮裤的胖子从会所出来,急的满头大汗,死活打不到车。他一跺脚,随手抓了一个要上车的陌生人,塞了一把钞票给人家,抢到了这辆车。

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花了快半个小时。

下了车,隔着马路,便看见了相貌出色、却形容难看的年轻人,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兀自出着神。

朱丰火急火燎,狂奔过去,“对不起对不起,这路上太堵了,小方少,您久等了。”

方轻如游魂野鬼一般,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朱丰很是害怕:“您、您这晚上找我,有什么急事?是、是和顾总吵了架吗?”

方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

朱丰立刻扇自己嘴巴子:“看我这嘴。呸!”

方轻冷冷的:“我有病半夜来看你扇巴掌。”

朱丰赔罪:“是是是,我不对——”

“你去,让夏满再也不要出现。”

“……”

“啊?”

“你让他声名狼藉、毁于一旦,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媒体上,不会被公众提起,他不会再踏足演艺圈,不会再踏足A市的土地,他要和公司断绝一切关系,和顾重山再无私交。”

“如果你能做到,这家公司日后就是你的。”

“如果你做不到,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出A市。”

年轻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回响,如恶魔的低语。

这让朱丰怔愣了许久。

过后,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浓浓的野心和企图欲。

那很像多年前,他听说远方表弟在大城市创立公司后,只身前来投奔时的心情。

他知道那公司还什么都不是,他知道那座大城市的楼房他高不可攀,但他想要去——

“您说的是真的?”

“是。”

朱丰定定的说:“我一定做到。”

***

“夏满?夏满?”

“……”

“嗯?”夏满回过神来,“怎么了?”

对手戏演员无奈:“该你了呀,你怎么了?”

夏满拍了拍自己脑袋,他说了对不起,习惯性向所有人鞠躬道歉,“重新来,不好意思,这次不会再开小差了。”

排演时间并不紧张,进度条拉的很快,大家不计较,善意的笑了笑。

重来了一遍,没有出岔子。

导演拍手叫好,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

夏满下台,拿着自己的水杯在饮水机旁装水喝。

这时作家走过来,用杯子碰了碰他的:“你还好吧?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样子。”

“是吗?不好意思,是哪些部分,我改正。”

“不是说戏啦,”作家道,“是说你自己。”

“我……我确实有些烦恼的事。”

作家拉他,去了小剧场后的茶桌上。

夏满被她这郑重的架势弄得不好意思,“没什么大事啦,是我国内的公司那边,说要在这边给我找一下助理,配齐一个团队。我不知道怎么办。”

作家一眼看出他纠结之处,大喜:“你是不想要这个公司了?”

夏满:“???我没有说。”

作家:“哈哈哈哈骗我,就是!”

她高兴的道:“我正要和你说,李维斯那老家伙马上就从南极回来了,你要见他吗,去签他的工作室吧!和我做同事!以后就留在这里了怎么样!”

夏满:“……”

不知道该先惊讶李维斯消失去南极,还是该惊讶做同事这事。

那工作室里,岂不是满屋子活体专业课本。

作家道:“你根本不需要犹豫,你在这家公司明明呆的不愉快,你上次说,你们在职业认知和规划上有分歧。这件事情是致命的,你们的关系必须要割裂。”

“就算你的老板现在主动示好,但你依然不想要不是吗?这甚至成了你的烦恼。”

“就像是小时候嘴馋的糖果和饼干,在你长大后,明明有能力和自由来获得了,却不再想要了。”

夏满哑然。

怎么说呢,不愧是名编剧。

洞察人心的能力、说服能力,都是一流。

他只能点头,承认:“是这样,你说的对。”

“那么,你犹豫什么呢?”作家问他。

夏满低头盯着地板看。

他想起一些事情:

“很多年前,我在一所著名火炉城市里拍戏,古装戏,也是唐朝背景,天气很热,我演的是配角,我们没有钱,租不起带空调的房车,我一整天都要在绿棚里拍摄和等待,那儿有四十多度,我的头套里全是汗。”

“晚上回去了,在房间里,我睡不着,和经纪人说。”

“我经纪人租在半小时路程外的民房里,他夜里打摩的来找我,他扒开我的头发,发现里面长了虱子,于是他给我抓了半夜的虱子。”

“第二天他把身上、卡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想办法买了很多土特产、礼物去疏通工作人员,于是之后我等戏的时候,就可以去旁边隔间和他们一起吹风扇。”

“的确很感人。那么,你的经纪人现在去哪儿了?”作家说,“我记得看过你的新闻,上个夏天你中暑晕倒了,你的经纪人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

这问话简直就是诛心。

过了很久,夏满才说:“我就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作家忽然明白什么。

安静片刻后。

她道了一声抱歉。

夏满摸摸鼻子。

作家说:“可是,那是过期的糖果了,只有傻瓜才会被过期食品收买,你现在已经尝到了更好的东西。”

第44章

“是的,”夏满说,“我知道,过期就是过期,时机很重要。”

作家却道:“不,你认为是时机,但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人的问题,如果人是对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问题。”

夏满不理解:“是吗?”

“是的,”作家微笑,“但这个道理,大概需要吃到教训,你才能懂,你还是不要懂的好。”

夏满低头沉思。

没一会儿,休息结束,继续工作。

原定要排练到五点,但导演接了一个电话,表情如临大敌,临时解散了大家。

夏满叫来车,回了家。

家里,狗不在,人不在。

夏满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有点迷惑。

“你怎么现在回家?”闻霖久接到电话,按住狗,比了个嘘的手势。

“提前下班,导演有事忙,”夏满说,“你和狗在哪呢?”

闻霖久答,上学。

夏满立刻打车跑去围观孩子上学。

五六只狗狗一个班,配备七八个训练师,每只狗狗都有专门的人在盯,主人或守在一旁一同训练,又或在比较远的地方休息等待。

夏满一眼就看见,阳光灿烂的草坪上,闻霖久穿一件黑色冲锋衣,用手指指着狗狗,发出指令。

狗还真听,基础的坐、蹲、趴都学会了。

夏满好生欣慰,向训导员说明自己家长身份,便要跨栏进去。

也就这时,大白耳朵竖起,一激灵,扭过脑袋,看见他。

——随即撒开四条腿,狂奔了过来。

一路撞翻了和凌空跨过了四个同学。

其中德牧同学在训转圈,被撞的又多一圈,当场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在训练师发出不准扑人的命令同时,大白毅然决然的扑倒了夏满。

场面一度非常糟糕。

夏满向后一仰,后背与草地亲密接触。

不顾主人脸色,大白还在疯狂蹭蹭。

夏满叫:“别!舔!了!”

三四个人,跑上来,才把大白拉开。

闻霖久蹲在夏满身边,语气比平日着急:“疼吗?撞到了哪里?我叫救护车。”

夏满捂着胸口:“来不及了。”

闻霖久:“?”

夏满:“我有个遗愿,是想吃正宗特辣牛油火锅,蘸料一定要有姜蒜葱小米椒。”

闻霖久:“……”

他黑着脸,把夏满拉起来。

拍掉夏满身上的草屑和灰尘,他就一言不发的走去边上。

夏满跟上去:“别生气嘛。”

闻霖久不理人。

夏满:“我们09不是小气的人对不对。”

闻霖久还不理他。

夏满:“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你再生气我也生气了。”

闻霖久:“猪八戒都不如你会倒打一耙。”

夏满做小猪鼻子,凑到他面前:“看。”

闻霖久气笑了,用食指用力点着他额头:“你!”

夏满很擅长和人耍赖这套,没一会儿就给他哄好了,一起牵了狗上车。

闻霖久最近都开那辆大G,能放下越来越大的狗子,夏满排练上班的时候,他会带狗来上学。

车门打开,大白就自觉去了后座,乖乖端坐,夏满在副驾,问闻霖久狗子今天都学了什么。

车开出去,上了大道。

走出一段路程,夏满发现方向不对:“咦不回家吗?”

“买点菜,”闻霖久说,“我姐前两天也说要吃火锅。”

夏满惊喜睁大眼。

“刚好,”闻霖久面无表情,“不靠谱的人都凑一桌。”

他们一起去买了菜,肥牛卷肥羊卷培根山药芋头土豆……还有费大力气找到的豌豆尖尖!

闻霖久在外数十年的资深留学生身份于此刻得到了金子般的检验。

两人大包小包的从中餐馆的后厨走出,把各种调料、菜品放回车辆后备箱里。

他们一同驱车回家,拿锅。

夏满把东西都打包好,然后就没事了——主要他啥也不会做,只能加完油,站在边上看闻霖久备菜、炒香调料,最后两人一块儿拿着这些东西,一锅端去梅兰克诊所。

上次闻涛声来过后,他们升级成了诊所的金主之一,闻荷调换了新病房,有了一个如行政套房一般的起居室,里面设备一应俱全,餐桌都是一米六的款。

三人在那桌上一起吃起了火锅。

热气蒸腾,将冰冷的房间暖了起来。

“喝一点酒,”闻荷申请,“就一点点,行不行。”

“你不要得寸进尺,”闻霖久冷酷无情的拒绝她。

闻荷装可怜:“我可是病人。”

闻霖久:“你可是病人。”

闻荷揭去伪装,大姐大指责:“好啊你,风水轮流转,你管起我了。”

闻霖久:“对。”

闻荷无话可说。

夏满悄悄出门,找护士换了纸钞。

吃了过半,闻霖久接了电话,看了来电人,他特意走了出去。

十多分钟,没见他回来。

夏满回头看门,看了好几眼。

被闻荷发现了,笑道:“我爸的电话,说工作呢,没半小时讲不完的,不用等他,我们自个儿吃。”

她下了盘毛肚,夏满赶快用筷子扒拉回一部分,“给他留点。”

闻荷忍了忍,没忍住,大笑。

夏满微窘。

笑毕,她道:“我爸想让他回国。”

这是没预料的话,夏满没有反应过来,筷子还停在盘子里。

“他不会听,”闻荷说,“我爸叫不动他的。”

夏满一怔,抬头望着她。

她说:“除非是,我回去,他才会跟着——他怕从别人嘴里听到我的死讯。”

……

闻霖久讲完电话回到房间内,发现两人在沉默的吃着。

好像牛油火锅变得不香了。

他瞥一眼:“怎么了?”

闻荷笑道:“你打电话那么久了,还好意思问我们怎么了。”

闻霖久道了一声抱歉,去夹了菜下锅。

很快,桌上恢复了一开始的快乐。

吃毕,叫来了护工收拾东西,三人在草坪消食。天暗下来,起了风,他们将闻荷送回病房。

夏满与闻霖久又踱步去停车坪。“她和你说什么了,”闻霖久道,“又说要回去的事吗。”

夏满:“啊,你知道?”

闻霖久面无表情:“就算带医疗团队回去,发生棘手情况时,也难以解决,她必须在这里全程参与治疗。”

夏满仍然没有接茬。

他们上了车。车上飘着狗毛,夏满把看得见的都捡了,揣进口袋里面。

闻霖久发动车,看后视镜倒出去。

夏满刚系上安全带,口袋里电话响起来。

他掏出来,狗毛全飞了出来。

“…………”到底做了什么。

闻霖久余光看他。

夏满接着电话,被大把狗毛呛的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喂……我?我在车里,没在干嘛。”

那边是作家,听他咳着嗽,还瓮声瓮气的:“你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生病的吗?”白天上班还好好的呢,不应该吧。

闻霖久看夏满努力挥开狗毛的样子,叹了口气,顷身去捂住他口鼻,另一手去储物盒里翻湿巾。

“这都能吃进去,擦擦。”

低沉的男声响在了话筒另一边。

作家:“……”

作家:“不好意思,你完事了再打来。”

她挂了。

闻霖久动作一顿,表情微微变化。

夏满不知所以然,在他手心憋着气,鼻子无意识的蹭,眼睛通红通红。

“快点,”他催,“憋不住了。”

闻霖久立刻松手。

夏满又是一个大喷嚏。

湿巾被递来,他接过,捂住口鼻。

换毛期真要命,没鼻炎的人被这么一搞,也要临时得一得了。

夏满还要找纸,回头想翻,却见闻霖久端坐在那驾驶座上,跟一尊菩萨似的。

夏满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没多想,继续找纸。

处理好了,夏满把电话给作家打回去。

作家道:“好了?这么快哦,还以为得很久。”

夏满:“啊?”

闻霖久忍不住辩驳:“他吸入了狗毛,呛的。”

那头作家:“哈哈哈这样,那真是不好意思,没打搅你们就好。”

闻霖久:“没、有。”

夏满:“????”

夏满反应过来是五分钟以后。

车内的沉默因此显得更加沉默。

他牢牢闭着嘴。

前方车道直角拐弯,夏满因越坐越偏,一不小心差点嗑在车门上。

闻霖久说他:“真的也没你这么心虚。”

夏满:“……你!闭!嘴!”

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去哪?”

闻霖久:“她刚才不是说叫你去金字湾?”

夏满:“我也没答应要去!”

作家说,导演那鸡贼王者,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知道李维斯今天带孙子回梅兰克的房子住,偷摸中止上班,跑去紧急舔人家。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她非得插一脚不可。

她叫了俩同事,并又打电话给夏满,说已经约好了,大家去一起李维斯家拜访。

主打的是一个专治马屁精。

夏满听那些名字都社恐,感觉跟去特级教师办公室一样,“我说了我有事,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闻霖久:“你几岁。”

又哄他:“很多人,没事的,不会特意提你。”

夏满:“我这么清新脱俗,他会的。”

闻霖久:“……”

闻霖久不再说话,不顾反对把他送去了。

夏满不肯下车,也被抓下去了。

夏满回头:“你不来?”

闻霖久靠在车窗边:“车里等你,”未被邀请,擅自去并不礼貌。

夏满看他一会儿。

想了想,走回去,把脑袋伸进车窗:“那你鼓励一下我。”

闻霖久低头笑。

他轻轻拍了拍夏满的脸颊:“快去,不要见缝插针的撒娇。”

第45章

夏满嘟囔:“没有。”

闻霖久道:“不会很久的,天都黑了,这种会面半小时不到就该离开了,别紧张。”

夏满这才说好吧,挪着步子追上作家他们,一块儿进了屋子。

高级社区环境怡人,路灯缓缓亮起,照明了绿化区域,花园的月季开的繁盛,沿着灯光向外,能看到一湾浅浅的河流绕着社区流淌。

有一点眼熟,不过这边一些社区设计理念很容易相似,眼熟不奇怪。

闻霖久移开目光,开了车载音响,听着歌等待。

这时间并不难捱,如他所预料,不过半小时,陆续有人从那大别墅里出来。

三三两两,其中面色悻悻然的,是夏满那个导演。

他的同事很是促狭,正在取笑他。

看得出,虽然会有小心思,但他们间的关系还是不错。

又等了一会儿,不再有人出来,那边大门已经关闭。

灯仍亮着,主人并未结束这一天。

闻霖久还没等到夏满。

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打开车门,他走下车。

大G车型庞大,一般人都容易被衬的瘦弱,但在他身上相反,他身材高大,相貌也是棱角分明,在这每一处景观都讲究的社区之中,活像在拍什么汽车广告。

不远处,灌木丛外,一行年轻人正走在通道上,聊着学业,说话时,不经意的朝外望了望。

本没多注意,还在继续说。

但说了两句,忽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下来,再次抬头望。

首先发现的人说:“嗯?那怎么有点像……”

“是闻,就是闻!”另一人道,“是他,他一点儿都没变!”

两人交流,第三名白皮肤的雀斑男孩站住了脚步,又是吃惊又是喜悦。

朋友对他道:“埃里克,闻为什么停在你家门口,他是来找你吗?我以为你们从那年后就已经没有联系了。”

“我、我也不知道,”雀斑男孩埃里克有些手足无措。

“是没有联系的,不过我、我有每年发圣诞祝福给他。”

一定不是找他,但在他家门口,也有原因。埃里克的朋友们善意鼓励他道:“那你去问一问吧,那可是你家,你可以邀请他进去坐一坐。”

埃里克:“真的吗,那、那我去了。”

他真去了。

闻霖久被人拉衣角的时候,以为夏满出来了。

他转头:“怎么才——”

是一张青涩、半生不熟的面孔:“闻,你好,你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闻霖久话音顿住,换了语气,道:“你是埃里克?”

居然被认出来了,埃里克激动极了:“你、你难道真的是来找我的?我以为你都回国了。”

闻霖久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身后的房子上。

看了两遍,问:“原来这是你家?”

三分钟后,闻霖久进入这栋大房子。

他的小学弟埃里克手舞足蹈的为他介绍房子的布局,进门的喷泉、回廊、花园等等。

两人曾一起参加过一个暑假项目,这个小混血因年龄小且太过书呆子,而被群体无视,闻霖久在自己队伍加了他的名字,让他成功从暑期班毕业了。

毕业的时候小混血邀请许多人到岛屿上去玩,其中包括闻霖久。

在那海滩边,小混血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了好长一段话…………

那时他的表情与现在差不多。

两人终于穿过长廊到了客厅里。

隔着绿植屏风,可以看见夏满、作家,以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正围着几株盆栽,以及一个手机。

手机里一位中年女性在叭叭叭的说话,老头拿着平板做笔记。

这场面很怪,像在一起上网课小灶。

但哪里有人能教李维斯的?

“那是我爷爷,还有他的客人,”埃里克说,“我们去楼上看看好吗,不要打扰他们。”

闻霖久却站住,摇头。

他道:“谢谢你邀请我进来,我在这里就可以,那里就是我要等的人。”

埃里克看看他,又看看那三人。

“娅莉塔?”

闻霖久摇头。

那么就只剩下那漂亮的年轻男孩了。

埃里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希望本就渺茫,所以他也不气馁,揉了揉鼻子,说:“那好吧……那我们去客厅吧。”

两人拨开屏风。

闻霖久看清楚了,那盆栽是胡萝卜苗、小白菜苗,还有葱和蒜。

手机里滔滔不绝的女人,不知是谁,但那手机是夏满的。

夏满看见他,如蒙大赦的退出网课小队,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来。

“你等久了是不是?”夏满道,“我拿不到手机,他一直问啊问的。”

“问什么?”

“他问我妈怎么种菜。”

本来一切好好的,夏满规规矩矩夹在大家中间,拜访流程走完就能回家,谁知阮玉兰女士打来视频。

他寻思也要走了,边走边接。

阮玉兰女士通过视频看见那栽的乱七八糟的菜,直言不讳的批评。

就被李维斯听到了。

阮玉兰这位顶级社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输出,把课越讲越深。

夏满被迫坐在中央,戴着痛苦面具听。

“他们都走了,就我被留堂,他们还一副‘你这个心机婊’的表情!”

“我想上洗手间,”夏满哭哭脸,“我都不敢去。”

“…………”

“洗手间在哪?”闻霖久扶了扶额,问埃里克。

埃里克正仔细打量他们,有点灰心,但还是礼貌的说:“我带他去——你叫什么?”

夏满自我介绍。

两人去洗手间。

洗手盆前,夏满忍不住回头:“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埃里克道:“我想看看闻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夏满:“……”

夏满有点脸红,说:“我不是。”

“啊?”

没人说过,那就不是。这种事,要有仪式和明确的。

埃里克稀里糊涂:“哦……这样吗,不过他应该喜欢你吧,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不懂,你看着和我差不多。”

夏满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先是不服,差不多是什么?长的差不多还是性格差不多?看一眼就能知道吗?

但他又仔细看这名小混血。

再看看镜子。

又能明白他的意思。

真是一种类型。

就是如果他们一起去竞选一个角色,导演一定会只取其一那种。

埃里克说:“好了吗,闻在等,我们下去吧。”

夏满跟着他下楼。

李维斯这栋房子大的有些离谱,楼梯都是环抱式的,有种在电影古堡里的感觉。

“你真幸运,我真羡慕你,”埃里克说,“我以前幻想过,如果闻能做我的男朋友,他会在晚会前来接我,在外面等我,他那么好,你一定非常幸福。”

夏满:“还好还好……”

埃里克:“闻对人真的很好,那个暑假,我们掉队在野外,他帮我包扎腿,背我,回去后还申请和我一个房间,每天帮忙煮一些草药给我,我想要吃的东西,他也都会去买来。”

夏满:“?”

埃里克:“她的姐姐你见过吗?非常美丽的一位女士,带我们两个去游乐场玩,她还给我买了香草冰淇淋,邀请我回国去他们家里玩。”

夏满:“??”

埃里克非常沮丧:“我的朋友都说他这样照顾我,是喜欢我呢,我勇敢的表白了,谁知道他、他根本没有,我空欢喜一场。”

夏满:“……………………”

上完一个洗手间,夏满再也高兴不起来。

楼下他妈妈的课上完了,李维斯认真细心的整理课堂笔记。

夏满打算走,和闻霖久一起过去向他道别。

李维斯咦了一声,对闻霖久说:“你是闻家的小孩吧?我记得你。”

“是的,”闻霖久礼貌的点头,又道,“下次和夏满一起来拜访您。”

李维斯看看他,看看夏满,若有所思的点头。

两人离开。

作家自己没有开车,他们先送了作家,之后,两人再回自己那边。

闻霖久瞥一眼副驾驶座上这被霜打过的茄子,说:“李维斯骂了你吗,这表情是怎么了。”

夏满:“他和蔼可亲,表扬我在剧组扎实肯干的精神,说预演的时候他也会亲自来看,很欣赏我。”

闻霖久:“那你是为什么不高兴?”

夏满酸不拉几:“我没有,我不配。”

闻霖久:“?”

他没再伺候这位祖宗,继续认真开车。

到了家。

夏满要开车门,发现车门锁着,打不开。于是扭头瞪向闻霖久。

闻霖久:“对司机要说什么?”

夏满:“扫码啊,来,收多少钱?”

闻霖久冷眼看他。

夏满毫不畏惧的回视。

“闹什么,快说,”闻霖久道,“别像个打气筒。”

夏满:“你这么好,生活上照顾我,出门接送我,我上班的时候就帮我带狗狗,还陪我去不敢去的局,我怎么会闹呢。”

闻霖久:“重说。”

夏满:“不说!”

他继续掰门锁,闻霖久只好开了,让他下去。

夏满快步到自己家门后,又回头:“我要进去了!”

“真是……我惯得你……”闻霖久只想叹气。

他上前:“你干什么?”

夏满在台阶上,背着手,杏仁眼柔软,眼眸里一点晶莹,脸颊鼓鼓的,有些怨气的样子。

“你说出来,”闻霖久道。

夏满说:“你过来。”

闻霖久又过去。

这样他站在台阶下,夏满站在台阶上,比他要高上一些了。

夏满道:“你能亲亲我吗?”

闻霖久一怔。

夏满很紧张,将手指扣在一起,“上次在雪山,我亲了你,这次到你了……”

他连姿势站位都设计好了!

好半天,闻霖久没有动作。

夏满要骂他的时候,男人扯着他的胳膊,往下一拽——

失重感令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唇上的碰撞和碾压更令心脏再无法复回原位。

这是与雪山上不一样的吻,这是成年人之间的,带着侵略和交换的吻。

湿漉漉的,在黑夜里,在家门前,纠缠和给予。

……

“我、我问你,乱七八糟的、普通的朋友,你不会亲吧,”夏满气喘吁吁的求证说,“特殊的人才亲,是不是。”

闻霖久轻轻碰他的唇,说:“笨蛋。”

夏满:“你讨厌笨蛋,你在车上对我不耐烦了。”

“不讨厌,”闻霖久又碰碰他的鼻子,顿了半秒,低声说,“喜欢。”

第46章

夏满甚至想去草坪上跑个八百米。

看看,他听见了什么!

闻霖久问道:“乱七八糟的、普通的、朋友是什么?”

夏满心情大好,宽宏大量:“不溯及既往,算了算了。”

闻霖久上下打量他,眼睛慢慢眯起来。

想明白了,“我说酸味儿怎么那么重。”

夏满:“你要提是吧,对小学弟挺好的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闻霖久:“就为这个?”

夏满:“你还说!”

闻霖久于是没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在自己腰的位置。

“还要矮些,”他又往下比了比。

夏满迷惑。

“我带埃里克的时候,他就这么高,”闻霖久面无表情。

“……”

“十一岁?还是十二岁的样子。”

“………”

怎么是这种事情。

夏满诚恳且生硬的转移话题:“谢谢你陪我去李维斯家,又等我那么久,你真好。”

“是吗,回报是什么?”

“今晚的火锅也做的超级好吃,在a国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正宗的,有家的味道!”

“出来就呲我,我以为这顿不如喂狗。”

“汪!”

“不吃你这一套。”

夏满挂他身上,像考拉似的,摇啊摇。

受不了他,闻霖久叫停:“好了好了!”

夏满偷着乐,什么不吃这套,他可太吃这套了。

两人没有进屋,牵着下了台阶,漫无目的的在湖边溜达,一圈又一圈,湖是圆形的,没有尽头,这仿佛是上天帮他们设计的。

晚风越来越凉,夜里十二点,恋爱被几个喷嚏中止,各自回房。

夏满裹着被子,滚在床上,抱着手机发信息,聊有的没的,慢慢睡着了。

睡的很香。

梦见各种乱七八糟但又很香的事情。

所以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一点儿起床气都没有。

夏满揉着眼睛,去摸衣服穿,“几点了很晚了吗,我这就起床,等我一下。”

电话那边是女声:“没开工,你那儿才六点,不是催你上班。”

啊?六点?

夏满稀里糊涂的,睁开眼睛看手机屏幕。

是早晨六点。

太阳也没起,窗外天色是破晓前的明暗交际。

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前,联系人冯瑜的名字上。

夏满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长话短说,”冯瑜道,“xxx这个人你有接触没有?”

谁?夏满听她语气严肃,稀里糊涂:“没有听过,是谁?”

“没有吗?那就好。不过谨慎起见你再仔细想一想。”

夏满仔细想。

过会儿,从模糊的人影里找出些什么,“等会儿,是不是一个有点胖的白人,跟颗土豆似的,我听他们叫他亨利。”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冯瑜会想笑,什么土豆似的……

“是这个人,你接触了?”

夏满将那次在作家家中的争执娓娓道来。冯瑜放心不少:“周围很多人看见吧?”

“很多。”

夏满的奇怪到了极点,这是怎么了?

冯瑜没多废话:

“我已经发你了,你看一下。”

夏满看手机,聊天屏里有个链接,他皱着眉头点进去。

新闻说这个叫亨利的演员辱hua,发表过很多的不当言论,被网友扒了出来,公开抵制。

这很合理很应该而且干得漂亮。

只是在发酵中,有人开始扒他的交友圈、工作圈,扯出他加入的剧组团队,其中就有夏满在排演的这部话剧。

“白天你问一下剧组打算怎么处理,”冯瑜叮嘱,“这种事情,值得一万分的注意。”

夏满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点头说好。

之后,再想睡也睡不着了。

干脆起来煮狗饭,带狗出去玩。

太阳初升,晨露摇曳。

上午去上班,一切如常。大家都像之前一样排练工作,说说笑笑。

夏满找了个空档去寻导演,导演一见他,就幽怨的走开……只好又另寻他人。

听他提起,作家摆了摆手,“不用担心,那天之后,我们就和他解除了合作,他被抵制是他自己应得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发个声明的确会更好,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她去旁边打电话。

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免不了八卦起这件事,谈起了近年的风气和形势,还有公众人物所必要的谨言慎行,再深一些的话题,就没有往下说了。

此时他们还是旁观的态度,并没有觉得风浪会打到自己身上。

夏满看大家如此,早晨被冯瑜带动的紧张心情也放松下来,排练之余在手机上谈恋爱,来来回回说些废话,就是发上网会被人吐槽的那种。

及至更晚些的时候。

排练工作进行到一半,一名工作人员被叫出去,过了一阵,匆匆回来,在导演耳边说了几句话。

导演:“啊?”

“琳达已经赶过来了,大约半个小时会到,她是在和人谈投资的时候被告知的这件事,您这边最好先想想怎么回答她。”

导演面色微变,说好。

众人都发觉不对,舞台上的演员一边说词,一边往下瞅,果然把台词给说串了,对手戏演员是夏满,夏满闭上嘴,没有接。

慢慢的,四周都安静了。

导演从椅子上起来,朝某个方向走。

他来到作家面前。

作家不解,却也知道事情不妙。

她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制片人琳达很快到了排演室,和导演副导编剧一起进去后方的小会议室。

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外面,相互看看,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感觉。

“是怎么了,投资出了问题吗?”

“我也听见投资了,但是不应该吧,有卢卡斯在。”

“不好说,现在话剧都亏钱,前不久映了八十多年的一部剧不就停演了吗,我知道运营公司的盈利状况其实很不好。”

“别乱猜了,是这个!”

一名同事捧起了手机,姿势好比自由女神像。

几个脑袋凑上去看。

看完,都是愕然。

上午剧组发布了声明,说明亨利与剧组已经解除合作,很快就有小号在下面意有所指,说剧组装模作样,亨利只是壁虎抛弃的尾巴。

说的有模有样,引得一些网友追问。

小号便在自己主页做所谓的深度开扒,自称是内部人士,指出剧组避重就轻,自上而下都有这方面倾向,亨利并不是孤例。

还说,这个剧本问题很大,对华夏的描述有太多不实和丑化之处,其中一名国师角色,原型是大奸臣,却被塑造成睿智人物,这整部剧不过是借东方文化的壳子,行矮化之实。

“xxx(奸臣原型)是谁?”扮演者疑惑问。

几人都没有答案,面面相觑,并开始谷歌。

夏满出声:“是华夏历史上一个比较有名的反面人物。”

同事迷茫:“哦,我演的是他吗?”

夏满:“……”

他用自己的手机找到相关信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作为主角之一,也作为华夏人的身份,他可以肯定这篇文章指出的问题都是子虚乌有,欲加之罪,所谓原型更是……这都超出了参演者本人知识范畴了。

但这文章真真假假,小号网友一定很了解剧组内部的一些人和事,才能编造出这些东西。

是亨利自己吗?还是剧目的竞争对手?

夏满不懂。

这种指控,是很严重的。

他仍坐在那儿,和同事们一起等。

过了很久,制片人等人走出来,从表情上看不出是什么结果。

“今天先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吧,”制片人琳达对大家说,“这几天都注意不要对记者或者其他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几人想问,看她脸色,没敢问,悻悻然散了。

夏满在最后,绕到了作家身边。

这次根本的问题就是指向她,说她的剧本有倾向。

作家没有吭声,抿着嘴巴。

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开始踢桌角、踢鞋子,生气的很:“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在胡说八道,我跟他没完!”

夏满不知如何安抚她,只好站在旁边。

作家冷静下来,说:“我现在要去公关公司商量怎么辟谣,你快回家吧,不用陪我。”

夏满还是坚持陪她走到门外,看她叫来自己司机,上了车。

车走远,消失在街道中。

夏满转回身,慢慢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秋风生寒,卷起衣角,让人无端的有种戚戚然的感觉。

走了半条街,汽车鸣笛声叫醒了夏满。

闻霖久皱着眉从车上跳下来,“你外套呢?”

夏满左右看看,忘了,落在了排练室。

闻霖久摸了摸他的手,冰冷冷的。

脱了自己外套,给夏满裹上,带进车里。

暖气开了最大,发出嗡嗡的声音。

夏满独自坐在副驾,闻霖久去街边买了热咖啡,大步走回来。

夏满把脑袋搁在车窗边,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风衣被秋风卷起,面容英俊明亮。

闻霖久上了车,咖啡握在手中,嘴里数落:“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穿成这样就在街上吹风,你每天都——”

话音戛然而止,怀里就了个大活人。

他一时不敢动,怕洒了咖啡。

夏满把脑袋埋在他肚子上,针织衫软乎乎的,挨着皮肤的感觉很好,好像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巢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闻霖久伸手,把咖啡放在车内杯架上,因为夏满这个大挂件,动作显得有些艰难。

“大白小时候也没像你这样,”闻霖久揪了揪他的耳朵,“动不动就扑人。”

夏满不说话,蹭了蹭,含糊的哼了一声。

闻霖久知道他情绪不对,低声问:“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夏满哼唧,不想说。

中控的档位咯的他不舒服,他挪了挪姿势。

闻霖久又表情微变,低声说:“起来。”

夏满耍赖不肯起。

闻霖久不吭声了,只是呼吸与平日不同。

夏满也不是傻子,很快发觉了状况。

有些脸红,离开怀抱,坐回副驾驶座。

他坐的直直的,看见咖啡,拿了过来,暖手,小口小口的喝。

纸杯挡住他的脸,他不去看旁边。

“我要下去一会儿吗?”夏满小声问。

闻霖久没好气:“你下去干什么?”

夏满看看他,挪开目光,“哦……”

又安静了一阵子,有交警过来,敲开车窗,提示他们这里不可以长期停车。

闻霖久平静的抱歉,说了好,随后发动车,向前驶去。

夏满偷偷瞟了两眼。

嗯……应该没事了。

两人到了家。

夏满不想回自己那儿,跟在闻霖久屁股后面,进了他房子里。

一进门,就窝进窗户前的温莎椅里。

夏满最喜欢闻霖久这张椅子,他那儿没有,是闻霖久自己从国内邮过来的。

闻霖久也没有管他,进了厨房。

过了会儿,夏满跟过去,站在门口:“要吃番茄牛腩。”

“吃不腻,”闻霖久说他,“来来回回一道菜。”

夏满:“不腻不腻不腻。”

闻霖久从保鲜区取了牛腩出来进行处理。

厨房里乒乒乓乓响,房子里很暖和。

夏满这才闷声说:“我想演这个戏,在这里工作我觉得很开心。”

“想演就演,”闻霖久背着身,淡淡的道。

夏满没有当真,也没有往下说。

两人一起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玩游戏机。

约莫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夏满不再开下一局了,找了自己的手机出来。

他翻了翻内网的最新舆论。

没有感到一丝惊讶。

——他身为华夏人,在疑似辱hua的剧中扮演重要角色,果然也被质问了。

第47章

夏满那小脸愁的跟什么似的,闻霖久自然注意到,侧眸看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一整个无语住啊,天天买热搜,蹭上了国外一线班底,结果给我整这个。”

“粉转黑了,这是原则问题。”

“没必要那么急,剧本问题不是他的锅,他只是演员而已。”

“只是演员是什么意思?他是主要演员,他对整个剧本都是清楚的,他长期和这个辱hua剧组共事,所有事情他都亲身经历,他是傻子还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发现不了?”

“我真的服了,之前天天舔那个卢卡斯的时候我就觉得很ex。”

“夏满自己一个人在国外,没有公司给他把关,被对方蒙了也没准,我粉夏满很多年,他不是那种人,上次综艺他傻乎乎带着摄影师去看升旗大家不记得了吗。”

“好好好,你们满满是白莲花,参演辱hua话剧,还出淤泥而不染。”

………

舆论是刚形成的,从外网传到内网没有多久,尚未有太多转发讨论,但雏形已现。

夏满默不作声,将链接发回给冯瑜,冯瑜第一时间就拨了电话回来,夏满走去一边接。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夏满捧着手机,单手穿了鞋,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闻霖久站起,跟上,“去哪?”

是作家发来信息,让夏满去家里取监控视频。

二人到的时候,管家已经调好了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刻在U盘中交给二人。

作家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眼线有点花了,带着疲态:“还好监控没有被覆盖,你把这个视频发出去,他们没理由误会你。”

夏满接过那U盘,闻霖久道谢。

作家摆摆手,说:“能摘一个是一个。”

夏满将视频发给了冯瑜,冯瑜迅速接收,去安排传播,没有多废话。

夏满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变好。

他和闻霖久一起回家去,到了门口,闻霖久问他:“去我那里?”

夏满点点脑袋,把手给他。

闻霖久把这只被霜打的小茄子拎回自己那儿。

他问:“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因为众口铄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国内是大白天,网民活跃的很,不一会儿舆论就传开,全网都知道了夏满新参演剧辱hua的事,但好在有视频在,同步传播,他往土豆脸上泼那两杯冷酒让网友直呼爽的很。

夏满没有被骂,反而涨了些小粉红路人粉。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身败名裂?”方轻坐在椅上,面无表情,手中的杯盖磕在杯子边缘,发出清脆砰响。

朱丰连忙替他加茶水。

但立即被反泼了一脸。

朱丰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伸手一抹,水迹下还是一张谄媚的脸:

“小方少,您别急,这才刚开始,一切都在掌握中,夏满摘不出去的。”

“你最好是!”

朱丰自讨了个没趣,赶紧点头哈腰的出去。

他的手下在外面等,把他这尊荣看了个彻底,递了毛巾上去,没说别的。

方家,已经不是富豪可以概括的了,那是传了多少代的顶级家族,人家指头缝里漏点东西,都能砸塌这家公司,他们能有机会为方轻做事,被泼点茶水算什么。

“人都到齐了没有?”朱丰把毛巾扔回去,“别给我拖后腿。”

“齐了齐了,都在会议室。”

朱丰斜嘴一乐,养了那么久的营销号和水军,能派大用场了。

他大步走去会议室。

话题热度已经到了顶峰,走上了热搜。

看着时机,水军下场。

第一步,顺势而为,替夏满刷爱国词条,塑造成先锋形象,为他吸来大数量的愤青路人粉,将他架上高处。

第二步,搬运和编造更多的剧组黑料,更大范围的传播和煽动公众情绪,制造燃料。

第三步……

不知何时,方轻踱步到会议室,就站在空地上,悄然望着。

有人发觉,忙不迭起身,“方…!”

被他抬手制止。

他俯身过去,随意的

在一台电脑后看。

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档,上面有许多文字——

【有没有人告诉我,在a国这个剧会不会受影响,是不是还会如期演出圈钱,我们这里闹得沸沸扬扬有用吗?】

【我们在这里说来说去没用,夏满人在a国,能不能去组织一下华裔力量,让剧组道歉。】

【a国不是有国会请愿吗,可以用这个途径抵制剧组吗?】

他看的直挑眉头。

“每一组的任务话题都不一样,”朱丰已到了他身边,谄媚的给他介绍着,“您也可以看看这边。”

方轻目光挪动,看隔壁电脑:

【路过,想问一下,夏满还在演这个剧吗?退出了吗?为什么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emmm粉丝吹的那么高,怎么现在还没有夏满发声?】

【大家耐心点,满满那边是晚上,肯定在睡觉,等他醒了一定会有回答的。】

“这里是水军组,还有那边是联络组,主要是买营销号,买热搜等等,带热度的。”

每一台电脑都是不同的话题点,这些句子、关键词被储备在文档之中,有指挥人下发,分布在公司、家中等地的水军们接受命令,复制黏贴,在各种舆情论坛、平台上发布。

在适当的时候,控评、删评,调动起围观群众的情绪,把他们引导到自己的话题中。

一个上千评论的热帖里,不一定有三四个活人。

“再下一个阶段,是通过营销号、短视频号等进行搬运,扩大影响范围,”朱丰笑着说,“热度拱的够高,在公关上不回应装死的可行性就越低,回复越延后,可信度越低。”

觉得很有意思,方轻反过头,上下看了看他。

朱丰殷勤的笑。

“你想把他架到高处,用乌合之众逼他,”方轻发问,“你怎么知道他会如你所愿?如果他顺势退出了呢?岂不是帮了他一把?”

朱丰笑呵呵的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您可以等等看。”

方轻眯起眼。

他朝外看看,阳光很好。

于是抬步走去,淡淡的道:“我给你一个下午时间。”

朱丰:“好!”

他的手下跑来,小声说:“一个下午?哪够,他肯定会先按一按,夏满傻冯瑜也不傻啊……”

“没关系,听我的,”朱丰勾勾唇,“让水军演一波,套几个傻子,一块儿翻墙去编剧导演那儿闹几场。”

手下愣了好一会儿,缓缓明白过来。

这招真是,毒。

……

一个下午过去,在A国来到了白天。

作家本人的社交账号被找出来,她的评论区被攻陷。

她是个爽直的脾气,在评论区一条一条的回复,和人争论个没停。

最恶心的是,她拿出被揪的那部分剧本来自证后,先前发文的那个账号居然立刻拿出另一个有歧视内容的版本来,说那才是原剧本。

简直是有口莫辩,气的她要撅过去了。

与之相似的,还有剧组其他人的账号。

几乎每个人都被一群新注册小号给缠上了。

“什么什么?这些是什么意思,”排演室里,同事指着自己账号下激增的评论,对一个单词摸不着头脑。

另一个同事谷歌回来了,“好像是说,他们自认为是网络时代的远征战士,在捍卫他们自己的信仰。”

“哦,”缺心眼的说,“有点酷!”

几人:“………”

夏满沉默着,抿了抿唇。

他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剐蹭,发出声音。

“夏,去哪?”同事问。

“我去洗手间。”

夏满走后不久,小会议室的门推开了,导演几人走出来。

他们面色如常,让大家继续排练。

“确定吗?我们不会被取消项目?”同事直不楞登的问。

导演一秒破功:“胡说!凭什么!”

就凭这话剧正在招商,被抵制拿不到投资商的钱的话,他们还演个什么劲……

“别想那么多,还没到那地步呢,我们会澄清的,”导演说。

演员们这才不再说,默默的去自己的位置上,像往常一样打算开始工作。

一小会儿,夏满也走了回来,面色如常的加入。

半天排练结束。

大家吃工作餐,导演在边上处理事情。

大家都得了强迫症似的,一直刷评论。

一会儿,有人道:“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

“他们好像消失了,”同事说,“那个什么远征的战士。”

夏满在啃梨子,抬起眼睛望他们。

同事察觉:

“嗯?夏?”

“没消失,骂我来了,”夏满风轻云淡的说。

第48章

“来了来了,”放满电脑的大会议室里,一片敲键盘的声音里,有人突兀的高声大叫。

朱丰一激灵,放下杯子,快步冲到电脑边。

他的目光凝聚在电脑屏幕上,从那一行又一行的文字上过,嘴里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个蠢货!”

“我就知道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一激,夏满果然挑边站队了。

他发了整整一大面的澄清,详详细细的回应舆情,每一个问题都做了解答,并叙述了自己和剧组的接触过程,力证剧组没有任何歧视现象。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这种时候,任他舌灿莲花,任他如何表达,站在了舆情的对立面,就只是自取灭亡!

夏满还是这个样子,不分场合不分时机的讲义气、讲对错,天真的可笑。

他未必不知道,装死、站国内这边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他就是要出来挡枪,要用自己去集火。

他早就说了,对夏满,投入多少都是浪费,这种艺人,早就该抛弃了。

……

夏满的回应很快登顶了所有话题的讨论榜首。

他的文章写的不错,粉丝量也大,所以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一批认同者。

谁也没看过剧,真相未必就是一开始说的那样。

但是,痛斥他,表达失望的,还是大多数。

他成了众人攻讦质疑的对象。

夏满发文前,告知了冯瑜,冯瑜虽不赞同,但沉默一阵后还是表示全力支持他。

此时,她召集了自己整个工作室,以及她在业内多年的人脉,开始了舆论的攻防。

“是,我知道……但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夏满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和你们主编再说说,我记你们这次情,下次有有价值的新闻都先从你们那儿发。”

“不行是吗?不行算了,我知道你难做……嗯?用私人号?这样会不会让你挨批?……好,多谢,真心的。”

“对,是这样发,文章我们的人马上给过来,你们帮忙推一下。加钱就加钱,快点发就成。”

一片忙碌里,冯瑜抱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玻璃门外,说个不停。

这种指控太过严重,稍有不慎,全盘皆输,所以大多数人都想明哲保身,怎么说都不肯帮忙。

她刚歇一口气,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看一眼联系人,马上又站直了。

“郑主编!”

对方的声音苍老含笑:“小冯啊,你这次这个艺人,太能闹腾了吧,这小猴子是要翻天呀。”

冯瑜道:“真是不好意思,叨扰到您老人家那儿去了,这回实在是着急。您看,您方便和底下人打个招呼吗?”

“他们年轻人,顶上有眼睛盯着的,怎么敢替你写这种文章,我老头去打招呼,岂不是要招人恨了。”

冯瑜顿感失望:“您说得对,是我让您为难了。”

“不为难,”老头哈哈一笑,“你这个脾气,怎么还这么急。你手里头有什么客观的东西,可以拿给我看看。”

冯瑜一愣,简直是意外之喜,郑主编这还是打算帮忙的意思!?

可是她想了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她手里没有什么有力的东西,如果有,她早发出去了!

无罪者要怎么证明自己无罪呢?如果简单,又怎么会有人剖腹取粉!

“太急了是吧,你也没有拿到东西,”老头摇摇头,“我没有看到客观的东西,是不能替你写文章的。”

“可是,老师,这次真的不正常,是有人在做局,您肯定也看得出,正常舆情不是这样走的!”

“连夏满自己都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知道别人是冲着他来的,他才会站出来,我得护着他。”

“看出来——是一种客观证据吗?”苍老的声音打断她的力陈。

冯瑜哑然,面色失落。

老人悠悠的说:

“是非不明呢,我们就不能持任何立场,否则就不公正了对不对,你在我这里工作的时候,我也教过你的。”

“……是。”

冯瑜嘴唇干裂,忍不住舔了舔。

“所以,我不能按你想的写,”老头笑呵呵的,“我呀,劝劝架,让着急上火的、出门讨说法的,都先回家来,好好想一想,等子弹飞一会儿。”

“………”

冯瑜那心情简直大起大落又大起。

居然!

“老师?您要为我们写文章?”他老人家怎么会!?

“哪是为你们,”老头捋捋胡须,“我是想啊,自己家里的事,关起门来解决,我们是礼仪之邦,急哄哄的就到别人家里头去,惹得人家笑话不是。”

***

“——朱总!您来看这个。”

“什么东西,一惊一乍的,”朱丰不大高兴,从方轻身边走开,凑到那员工边上。

“华N时报,”员工结巴道,“他们、他们发了文。”

“什么,”朱丰一愣。

“还、还是郑中和主笔的!”

这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好了

草,郑中和这种新闻界泰山级别的人物,来掺和这种事情干什么?

“冯瑜的关系吧,冯瑜以前在报社做过。”

“写的什么?”

“我看看……写了个寓言,大概就说事情还没搞清楚,谁也别急,更别直接就指着鼻子问罪了,别当了有心人的手中剑。”

员工们摸摸鼻子,相互望望。

这说他们呢。

“华N时报的影响力太大了,郑中和又是泰斗人物,估计今天这个舆情目标做不下来,”员工上前,“朱总,您看现在怎么办?”

朱丰冷冷的,“你说怎么办?”

员工:“暂避锋芒,让他们缓一会儿没关系,咱们备些新素材。”

朱丰斜他一眼,颇有些赞赏:“你叫什么?”

员工报了自己姓名。

“好,现在开始,你来指挥,要备什么素材你知道吧?”

“当然,”员工适当表现自己,“我是英专毕业的,先前剧本就是我写的。”

朱丰拍拍他肩膀,“那就写个完整的吧,两天,能不能做到?”

“能!”

朱丰陪同方轻走出去。

夕阳冷冷的映在玻璃上,方轻眯了眯眼睛。

他旁观了这半场,态度变得非常玩味:

“你好像很自信,认为夏满一定输。”

“您也很信任我,不是吗?”

方轻转开目光,“你让我想起一句话。”

“您说。”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

“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朱丰笑道,“多谢您的夸奖。”

***

“顾总,”来人匆匆闯进会场,在顾重山耳边说了几句。

顾重山愕然。

他正在为期三日的商业论坛中,他作为行业推举的发言人,一整天都在忙碌。

“现在什么情况?”

“郑中和压住了,没有很严重。”

怎么可能压的住,什么时候有人从这种事里全身而退过!

顾重山腾的起身,秘书拿着他的外套,匆匆的离开。

两人飞快的回A城。

顾重山在车上拨通夏满电话,沉声命令:“我给你订机票,立刻回国!别闹了!”

电话那边一愣:“……”

顾重山不停的捏着眉心:“真是一刻也不能离人,早说不要任性,你偏偏要停工,我也都由着你了,现在又乱来,冯瑜已经不是你的经纪人了,她根本给不了任何有用建议!”

好一会儿,夏满那边窸窸窣窣的,人声慢慢出现:“我这个时候回国,为什么?做什么?”

“先回国再说。和这个剧解除合作。对外的理由就顺着着郑中和的说,诸事未明,剧组没有完全自证,你不和他们合作。”

夏满:“总之就是先卖了剧组同事再说是吗?冯瑜费力请人出山,郑老为了大局出来,我呢,上一秒信誓旦旦,下一秒顺着人家这把梯子往外爬,保全我自己,我成什么人了?”

“别跟我顶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顾重山冷冷的说,“你不想做恶人,我来,我给你拟文字,用公司账号发。”

夏满沉默了一下。

“你没有想过,帮我,没有想过,信我,是吗?”

“我说过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

夏满慢慢的点头,声音平静,如风雨前的天空,“好,顾重山,我做这些是有把握的,但你不信,那你就去发吧,你走你的路。”

而他走自己的。

电话挂了,夏满走回门前,敲了敲。

里面开了门,女孩道:“怎么了,你表情不好,谁的电话。”

“没有谁,”夏满跟着她进去。

这是个典型宅男房间,放着电脑耳机手办等等,三个年轻男孩满脸不服的蹲在墙角,其中那最熟悉的面孔,就是事情的导火索土豆亨利。

“还狡辩,”女孩骂他们,“老娘都逮着你们了!电脑都被我控了!还敢说没做过!”

电脑屏幕上,登录的账号,就是最开始扒剧组的那个。

这两天因为他们不断给出新的信息,甚至还有剧本,而博了许多粉丝,成为了这次事件的一个阵地。

“快点,给你打钱的华夏账号到底是什么,不说我就报警让警察说!”

年轻人不服的看她一眼,嘀咕了两句脏话。

女孩直接飞起一脚给他。

“莎莎,”夏满拦她,“你的腰。”

彭莎莎想起来自己扭着腰了,马上收了动作:

“还说呢,本来饮料喝着帅哥搂着,我一看手机信息,吓得我从蹦床上掉了下来!”

夏满:“回去做爆炒腰花给你吃。”

彭莎莎:“真的假的,你会啊?别毒死我。”

“……”

闻霖久面无表情:“我做。”

第49章

彭莎莎本就在a国度假,她赶来帮忙是最方便的。

更别说她一查之下,发现三人联系的ip居然在国内!

更奇怪的是,那ip,很眼熟。

她依稀是在前司见过。

彭莎莎只觉诧异非常。

她火急火燎的告知了夏满,给出了土豆的地址,一同赶了过来逮人。

人赃俱获,汽车在道路上飞驰,土豆和他的同伙被放在后座,满脸不服又不敢说,怕被揍。

夏满和剧组公司沟通,将自己这边的收获告知给他们,说好把人带过去,一起来提取有用信息。

这三人接受了账号打款,通过app与人联系,不断的编造和放出剧组黑料。时间上最早可以追溯到亨利被爆前几天。

自爆式袭击,夏满觉得不理解。

“也有人把他当英雄,”闻霖久说。

夏满怔了怔,若有所思。

他垂下眸,滑开手机屏幕。

车继续开,他们不再说话。

闻霖久瞥右后视镜,目光从他侧脸掠过,只见天光微亮,映得那肌肤如瓷,釉面光滑似水。

“别看手机,困了睡一会儿,”闻霖久伸手去遮他双眼,睫毛在手心轻轻的蹭。

夏满不满的侧过脸,躲去一边,嘟囔:“别弄我,等会儿,有事呢。”

闻霖久睨着他。

夏满飞快的在手机上敲了几下,然后把揣回兜里。

他转回去看着闻霖久:“是不是你困了,你休息,我来开车哦。”

闻霖久轻哼。

“那不行!”彭莎莎跳起来,“你开车我就打车。”

夏满:“………”

他争辩:“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进化成车神!这个地方去哪儿都得开车!熟能生巧!”

“没搞对象我信,搞了对象谁信你!”彭莎莎超大声,“你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走!”

夏满恼羞成怒:“你闭嘴!”

闭不了一点,彭莎莎咧起个嘴乐。

闻霖久扶额。

彭莎莎注意到他,悄悄又看了两眼。

……

到了地方,夏满和彭莎莎带着人进门,闻霖久去停车。

土豆哼哼唧唧,彭莎莎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让他闭嘴,她转回头,对着夏满:“满满,你真是有点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

夏满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问题?”

“他姓闻,闻涛声那个闻,闻家那个闻,你知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夏满还见过闻涛声呢。

著名企业家,风云人物,包括闻荷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这怎么了,”夏满道,“我还堂堂知名艺人呢。”

“那他外公是梅臣客,你知道吗?”

夏满呆了呆。

“你还真不知道,”彭莎莎眨眼,“那你谈恋爱都谈点什么,这好吃那不好吃?”

夏满无话可说,还真是。

“闻涛声第一任妻子是梅臣客独女,老婆死后,他以照顾孩子的名义,娶了他的二任妻子,这任怀过几次,都打了,今年测出是女胎,年纪又大了,才终于生下来,这中间的原因你懂的。”

“我不了解他,但他这种身世,做不了潇洒自在的富二代,他能玩和闹的时间大概只有这么几年,再晚几年,他就是这圈里谁也攀不到的存在,你这回真是赚大发了。

……

闻霖久停完车,绕回门前,见两人神色异样,微微挑眉。

夏满快两步走到他面前。

闻霖久:“?”

夏满搀起他的胳膊,尊敬的道:“大爷您别动,我来扶您。”

闻霖久给了他一板栗。

两人走到里面了还在拌嘴。

“我说的是大爷,尊称,不是穿背心拿蒲扇那种大爷!我尊重你,你还敲我!”

“尊重我,你别那么多脾气就可以了。”

“???我哪有?”

彭莎莎落后数步。

啪啪啪——

她开始鼓掌。

夏满,有点东西。

几人走进建筑内,受到剧组的热烈欢迎,公司的公关部门也已等在里头,领头的人主动上前,与彭莎莎握了握手,表示感谢。

把电脑和资料拿了过去,对方表示明白,即刻坐下开始详细翻看。

同时,一位戴了眼镜的男士带上了土豆,走进里间办公室。

彭莎莎等的无聊,翻手机看自己漏掉的信息。

十秒后。

她腾的站起,椅子蹭的一声。

她手机大咧咧的放在了桌子上,闻霖久眸光流转,微微一顿,望回夏满。

被二人这样看着,夏满明白了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端坐着,“怎么,现在开始打算崇拜我了吗。”

闻霖久若有所思,说:“难怪来卖好,打算好以后我捧你了?”

他那语气,像被碰瓷赖上了似的。

夏满:“……你不要自作多情!”

——二十分钟以前。

声张娱乐以公司官方帐号发出信息,宣布旗下艺人夏满退出话剧项目,理由正如顾重山在电话里表述的那样。

声张为这条发布买了热搜,人工置顶在平台最显眼的地方。

转瞬。

夏满评论了四个字——

【不、敢、苟、合。】

网友纷纷“???”的时候。

他又添一句:

【我说的是你们@声张娱乐】

全体沸腾。

大大小小,所有的平台,所有的账号,都在关注和讨论。

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有这种咖位的演员与公司公开叫板。

就为了挺这部剧!

这部涉嫌辱hua的剧!

况且,这还是夏满!最是心软最好说话,一二线艺人里最最没脾气的夏满!

简直是震撼人。

他们都开始相信这戏没问题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的台阶不下,堵上自己全部全部的职业生涯,就为了这一部、线下演出的、观众无论如何都不会超过万人的话剧!

各式各样的声音弥漫在互联网,有人说夏满富贵险中求,为了进欧美圈不惜自毁,也有人是说夏满与自己公司有解约纠纷,公司故意陷害………

越来越多的议论,越来越多的观点。

有人敬佩他力挺他,有人对他失望表示从此粉转黑。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此时所有人心中,夏满不再是那一个面目模糊的、毫无特色的、被抢了角色便甘心远走的配角人物。

原来他敢爱敢恨,烈性至此。

大粉的小群里静悄悄,很久才有姐说:

【他现在是疯了吗?】

【我现在感觉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粉的艺人。】

【我也是。不管好的还是坏。】

【这次如果他对,他涅槃成神,如果他错,gj恐怕都会出手封杀。】

【生死一念。给我追星经历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觉得挺酷的,不后悔。】

【嗯,不后悔。】

“你不怕?”

“怕什么?”夏满道,“不是说捧我吗。”

闻霖久说他:“小黄鼬。”

“再说咬人!”

闻霖久又勾了勾唇,过去薅了一把他的脑袋,“放手做,我——”

正当这时,眼镜男(公关部门负责人)从里间出来,扬了扬手里的纸。

他已将亨利接受他人教唆、资助,故意抹黑剧组的信息全部捋出,客观证据列表,写成了一篇详尽的澄清文章。

亨利本人也被做通工作,答应拍视频道歉。

“作为交换,我答应他不报警。”

时间紧急,他只能做到这样。

众人同时站起,目光灼灼。

“怎么了?”他后退一步。

众人七嘴八舌的:

“拿来看看”、“快发啊!”、“赶紧干”!

……

同一时刻。

“好了!”员工兴冲冲的跑到朱丰办公室。

“朱总,剧本、聊天记录、旧新闻,全部爆料筹备完毕。”

朱丰伸手:“我看看。”

员工恭敬将笔记本递去。

那些料做的像模像样,外人看来就跟真的一样。

朱丰翻看一阵,嘴唇勾起,笑容满意,“看来我后继有人。”

他点了点鼠标,最后重重一敲键盘。

发送!

……

炸了。

彻底炸了。

网友都被搞疯了。

这边,剧组放了亨利的道歉视频,澄清来龙去脉,说他是受人指使,刻意抹黑。他收钱的记录、聊天记录都被公布。

那边,一份原剧本pdf在网络广为流传,翻译节选中,许多内容令人不适。

同时,编剧导演在道德上的黑料被放出,抹去了头像的聊天记录里,两个顶着他们名字的号在私底下尽情发表着不正当言论。

两边,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

谁对谁错!更乱了!

两边的舆情监测人员都在不断更新信息,压力山大的擦着汗,将一杯又一杯咖啡往肚子里灌。

水军一茬接着一茬的往里冲,各种言辞不断加码。

负责给出话术的撰稿人已经干到眼球突出,布满血丝。

三个阵地,谁都停不下来。

已经打的上头了。

“你就这点招数吗?”方轻端着咖啡,瞥着那一个个额头冒汗的工作人员。

“是的。”

方轻抬眸,又皱眉。

他说是?

朱丰微笑:“小方少,这不够吗?”

方轻冷冷看他。

“今天的舆情战,是僵持局面,他赢不了的,”朱丰道。

“你也赢不了。”

“我不需要赢啊,”朱丰拖长音,“他才需要。”

这个状态,有任何一个项目敢请夏满吗?

方轻愣了愣。

片刻,他品出了个中精妙之处。

“你还真是……有够卑鄙的。”

朱丰完全当他在夸奖自己。

“真够恶心的,”工作人员生气的骂,“造谣一张嘴,脏水泼到我们头上,我们费劲澄清!这样澄清一遍又一遍网友根本不会去传播!”

刺激的东西才能大范围指数传播,平和的澄清根本不如前者有用!

这就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这样不行,”公关负责沉吟半晌,“你们国内的朋友能去走司法程序吗?”

夏满:“已经在。”冯瑜已经在收集整理证据。

“要多久?”

夏满:“会超过黄金期。”

“……”头痛。

在场人都很不爽,夏满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淡定的一个。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笑什么,夏?”

夏满微弯眼睛,摇了摇头。

第50章

他这笑的莫名其妙,周围人都很迷惑。

“夏,还好吧?”同事问他。

夏满:“很好。”

“嗯?”

夏满望向这满屋子的人。

其实,对他们这些生活、工作在A国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真的会影响到他们的事情。

但他们都在这里。

“我今天才知道,”夏满轻声说,“我真是傻子。”

他要找的东西,那些他期待的、依依不舍的光明和纯粹,不在过去,而在未来。

他竟然在原地等了那么久,浪费了那么久。

清了清嗓子,夏满面对大家: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

…………

“这是什么?”

“链接,夏满刚发出来的,我看看……咦?直播?”

员工点进去,弹出一个视频画面页面。

白色的天花板,摇摇晃晃,手机的主人大约不太懂如何使用相关功能,小声咕哝了几句。

“这样,切换摄像头,你看,”清朗男声插进来,是一口流利的外文,但嗓音每个人都很熟悉,是夏满。

他帮助调整了直播摄像头,将画面立了起来。

于是下一秒钟,大家都看见了舆论中心的夏满。

黑色短发,面孔柔软清秀,眼瞳明亮。

他身边是位长发女性,肌肤晒成小麦色,惊讶睁大的眼睛里有着愚蠢的清澈。

“现在是进入了直播间吗?这个软件右上角的数字是什么?”

“是观看人数,”夏满回答说。

作家去数零,哇哦了一声:“这也太多了。”

夏满扫一眼。

还好啦,不多,他刚开直播,肯定不会一下子就爆满。

“等个半小时吧,人应该会多一些,到时候再聊——你好,官方有人在吗?或者粉丝朋友们,能不能帮忙告知他们技术加固一下,我怕播着播着直播间会崩。”

观众都乐了,好家伙,他对自己这会儿的流量太有数了。

屏幕上显示,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在指数增长,观众们纷纷发问:

【要爆料吗?】

【现在开直播,是不是要解释那个事情。】

【这个外国小姐姐是谁,好漂亮。】

夏满介绍:“是的,大家好。我是夏满,这是我的同事娅莉塔,也是这部话剧的编剧,我们今天想和大家聊聊这部剧,也聊聊我们剧组。不过要等一会儿好吗。”

等倒是无所谓,只要他不躲着就成。

现在吃瓜很少能有这么地道的了,还现场直播!

等待期间,弹幕中有许多问题,观众们对娅莉塔十分好奇。

当然,有好的那种,也有坏的那种。

娅莉塔不懂中文,夏满选择性的为她翻译那些好的。

“是的,她是《绝望谷》、《最美一天》的编剧。”

“她多少岁?我也没问过,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

夏满适当起身,“给大家看看我们剧组其他人,看看我们排演室。”

他带着大家看了舞台、阶梯座位、茶水间、走廊的几间会议室。

给大家介绍了剧组的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

有人跟着学了几句中文,笨拙而可爱的向观众问好。

【好真诚哦,好礼貌哦,没感觉他们是新闻里那种坏人。】

【一句泥壕就打发了,有些人不要太自卑。】

【有些人也不要太亢,郑中和都说了,是非未定,让子弹飞一会儿。】

【郑中和是你爸爸啊。】

【谢谢你,我家祖坟还没有冒这种青烟。】

“管理踢一下吵架的,”夏满看彭莎莎。

彭莎莎那儿立着笔记本视频,视频一端是国内冯瑜的工作室,他们正在远程的管理直播间。

工作人员到位,立马把挑刺的人给踢了出去。

“一个个真拿自己当吃瓜群众?”朱丰一脚踢在某电脑椅的背后,把那员工吓的摔到地上,“都进直播间,控评啊!”

管理能踢几十个人,那能踢源源不断进入的几百个吗?

“好了啊,都记得话术,夏满正焦头烂额,直播间面对面,激怒他,对我们更加有利!”

一条条恶评在屏幕上滑过去,删了,又有新的。

剧组其他同事看不懂,没有表示。

夏满看得懂,却当没有看见。

房管有些控不住的时候,他狡黠一笑:“现在还早,不然我给大家说说圈内的八卦?想吃瓜的就在公屏里打‘呱呱呱’。”

弹幕听取一片蛙声。

一条黑评冒出来,百声呱叫盖下去。

“…………”

水军砸键盘。

这什么啊!

夏满真在直播间分享起了一些圈内趣闻,网友听的嘎嘎入迷。

每次他讲的精彩时,网友都忘记发言,认真倾听。

这给了水军见缝插针的机会。

每逢此刻,夏满果断闭麦,把网友搞的好急好急,在弹幕里直嚷嚷,又将水军的评论给盖了过去。

如此循环,网友生气的骂夏满——到底从哪儿学的卡章技巧,比芒果剪辑、网文大神还要缺德一百倍!

朱丰这边,水军们把桌凳踢的哐哐响。

他现在不是应该被这些恶评、被未卜的前途、被可能当一辈子过街老鼠给搞得心态失衡吗!

怎么稳的跟刚过了年似的,说着说着还笑!

反而把他们这帮人给搞生气了!

如此过了半个小时,那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竟一点儿乱子都没出。

到了点,夏满瞄了瞄左上角观众人数,比他预期的还多很多。

“好了,”他正色道,“闲话不说了,我们现在来聊聊剧吧。”

没有把焦点聚集澄清二字上,没有重提辱hua二字,而是单纯聊剧。

夏满谈自己是如何接触到这个剧的,从自己参加莎翁戏的义演,结识作家,再到试镜和排练,一切娓娓道来。

作家则聊自己的创作灵感,她去华夏旅游时,在博物馆看见一枚非常漂亮的簪子,简介说这是一位皇帝亲自打给自己的女儿的。

她由此幻想出几个片段,回到酒店里,开始动笔。

“对,是这个簪子,”网友找来了图,发在屏上,她再次感慨,“太美丽了,巧夺天工。”

夏满凑过来看一眼,“哦哦这个,你没说过,妆造那只簪子仿照的这个吗?”

“是的。”

“?”众人忽然开始脑补,这簪子在夏满的脑袋上。

还真别说,估计挺好看。

“咳咳,”夏满赶紧拿着手机到下一个人,导演那儿。

导演比娅莉塔的话要少许多。

他回答网友的问题时,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崩的,看得出其镜头人格十分谨慎。

【……额,他讲话怎么那么别扭,导演刚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导演哗啦啦讲自己那老长老长的全名。

【嗯?则是毛子吧?】

【这里怎么有个毛子,毛子你好,你怎么会跑到A国去当导演。】

导演看看夏满,夏满翻译。导演哦了一声,旋即讲起他漂洋过海的故事。

“打熊?”他困惑,“我为什么要去打它们,它们也会疼的啊。”

【………………鉴定为真。】

【哈哈哈,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刻板印象。】

【啊,等一下,网上那个聊天记录,说是导演和编剧私底下的聊天,导演是不是自称是LA本地人来着。】

【在俄生活十年的人告诉你,这个口音就是毛子,绝对不是A国人。】

【那聊天记录就是假的咯。这么说,pdf也不一定是真的吧,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流出来?】

【那pdf剧本给我的感觉就是文笔好差,刚才编剧说口语的时候都比那pdf的用词要漂亮。】

【鉴文笔鉴口音就有用,还好你们没当法官。】

夏满将评论收进眼底,没有吭声。他把判断留给观众自己。

他去采访下一个人。

再下一个……

剧组同事们各有各的性格,面对直播间观众或活泼生动,或拘谨严肃,其中扮演冒险家的备胎演员最是寡言,说两个字就开始摇头。

另一名同事凑上来,很是促狭的向大家说他的糗事:

他选角那天迟到,没有梳头,一身穿搭乱七八糟,形象很怪咖,卢卡斯的经纪人见了,极力支持选他做男主角。

因为他们要选个比卢卡斯丑的。

备胎主演开始脸红,恼怒道:“你已经和一百个人说过这件事了!”

同事看眼直播观众数量:“现在是一个亿了哈哈哈哈哈。”

备胎主演气的蹬蹬蹬往外跑,还丢了只拖鞋。

夏满把手机举着,让大家看完了这一幕。

弹幕上一片狂笑。

自辱hua事件被爆出以来,他们的情绪一直被带在气愤、郁闷、烦躁的沟壑里,过载的信息从视网膜里经过,让人脑仁都是疼的。

他们带着质问而来,渐渐变成欢笑。

此时人们恍然发觉,这个直播间的气氛,这个剧组的气氛,就像夏满一直给人带来的感觉——

亲切可爱,平和随性,像是家门口、路边开的蒲公英一样。

你不看它时,他随风自在。

你看向它时,它也会摇一摇头,向你致意。

夏满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和网友聊天。

一杯柠檬水被放到面前的桌上,顺着那水杯往上,一只手修长而有力,薄薄的皮肤,青色的血管微凸。

弹幕鸡叫。

这手!!!

“不要柠檬,”夏满说,“酸,我要甜的。”

那手微顿,接着,更好听的声音飘进收音筒:

“就你讲究。”

“怎么是我讲究,”夏满嘀咕,“明明是你不上心。”

“使唤我拿饮料,一杯不行还换一杯,你就是这么尊重我的?”

“有问题吗,”夏满理直气壮,“你自己说我脾气多的。”

默了默。

那人走开。

没一会儿,一杯草莓汁当啷一声被放桌上。

他轻轻磨着牙:

“惯的你。”

弹幕:【……………………】

刚刚目睹了什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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