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路微清继续说:“我曾经在某一次画展看到过一个系列画作,都是讲述经典形象的颠覆,像是中年男人蒙娜丽莎、像是在胡吃海塞的思想者……像是角色颠倒的风车和堂吉诃德。”路微清拿起桌上那个白色的风车骑士,冲着老板晃了晃。
老板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说什么。
“这个系列的作者是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弗?莱德(Christoph Riedl)的奥地利青年画家,他的系列画作在那次画展上大受欢迎,他也向成功画家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直到画展的最后一天。”
路微清看着克里斯托弗,问道:“要不你自己说。”
在一边看热闹的勇利三人顺着路微清的话,齐刷刷地摆头看向老板。
疑似克里斯托弗的老板咬着牙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那什么克里斯。”
路微清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说:“克里斯托弗在画展的最后一天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偷偷地将自己画作换了一幅,而换上去的那一幅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最后的晚餐。”
“这幅最后的晚餐和其他的系列作品一样,当然还是进行了颠覆。虽然结构、背景、动作都没变,但是十二门徒都变成了拟人化的动物,比如犹大就非常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被处理成了一只大老鼠。至于画面中心的耶稣,被处理成了……处理成了……”
路微清眉头微微皱起,嘴角稍微抽搐,似乎在憋笑,说了几次都没成功说出来。
克里斯托弗突然低沉地接话:“处理成了一盒午餐肉。”
勇利和维克托都转头看向他,第一时间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呆滞,然后勇利才迷茫地重复一遍:“午餐肉?”
克里斯托弗像是已经放弃挣扎,他重新坐回摊位后面的座位,面无表情地说:“对,就是午餐肉。”
维克托有点绷不住笑容,事实上只要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几乎没人能绷住,他饱含笑意地说:“你把耶稣画成午餐肉不会被人骂死吗?”
克里斯托弗抬了抬眼皮,看了维克托一眼,语气平稳地说:“要是没被人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摆摊?”
维克托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了僵,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克里斯托弗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们根本不懂艺术!根本不懂!只知道往自己看不懂的艺术家身上扣帽子!他们根本就是嫉妒!还有……还有那群愚昧的观众,他们也不懂艺术!他们只会站在人多的一边,摇旗呐喊。”
路过的人、旁边摊位的摊主不断因为克里斯托弗突然变激动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克里斯托弗已经不在乎他们的视线了,他继续发泄着情绪:“不就是一幅画吗?不就是一幅画吗!至于追着我骂那么久吗……那些收藏家也是一群没有远见的虫豸!一看见我被舆论围攻,就集体退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再愿意买我的画……”
克里斯托弗的声音还是逐渐低下来,他的头也逐渐低下来,让勇利他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但是看不到表情勇利还是能大概猜到他的心情,自己的作品因为涉及到敏感的宗教而被人否认、泼脏水、打压,最后甚至因为舆论原因不得不离开绘画界……
勇利抬头和维克托对视一眼,从眼神中他们都看到了庆幸,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之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那场舆论风波。
勇利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自己因为之前那场舆论风波,而不得不离开冰场,以后再也不能比赛或者冰演,那他的心情恐怕会比面前这个失意的画家老板还要低沉吧。
就在勇利和维克托都沉浸在庆幸以及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板的情绪中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热闹中的寂静:“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
爱德华眨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在四个大人的注视下,又说了一遍:“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老板先生。”
克里斯托弗看了爱德华一眼,微微吐了一口气,又笑着摇摇头,说道:“小朋友,你真会说话。没事,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作品挺好的。”
第六十七章 你喜欢就好
谁知道爱德华也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要是老板先生也认可自己的作品,那为什么还在这里摆摊呢?”
克里斯托弗愣了愣,一时间有点结巴:“额……那是因为……额……我受到了排挤……对!没错!他们毁了我的名声,收藏家都不愿意买我的画,我当然只能摆摊维生了!”
最后他找到了理由,这个理由还是很能说服人的。
爱德华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这样,画家没有名声就不能赚钱。”
克里斯托弗的脸抽搐一下,说道:“对,就是这样……好了,你们要是没事赶紧走开,不要打扰我做生意!”他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了。
勇利赶紧拿起那个他一开始看中的鹅卵石形状的香薰,问道:“这个多少钱?”
克里斯托弗撇了一眼,说道:“送给你了,赶紧走!”
勇利往后缩了缩脖子,又转头看了一眼维克托和路微清。维克托皱着眉看着克里斯托弗,而路微清则微微点头示意可以收下。
“那就谢谢老板了!”勇利说。
克里斯托弗只是不耐烦地点头,坐在座位上连头都不愿意抬。
勇利一行人离开了这个他们驻足了很久的摊位,往前走去。勇利把玩着手中不断散发白玫瑰香气的圆润“石头”,有些困惑地问:“那位老板以前很出名吗?”
路微清解释道:“他作为青年画家能在国际画展上展出系列作品,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在他身价最高的时期,他的代表作品能卖出数十万美元的价格,并且有过成交经历。”
勇利吃惊地说:“那他应该不缺钱才对啊,怎么会在这里摆摊?”
路微清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把钱都挥霍完了吧。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他了,也许他确实是被排挤了卖不出画,得摆摊求生吧。”
维克托却摇摇头,他一只手搭在勇利的肩膀上,一只手推着轮椅:“我觉得不像是为了维生,他的精神状态不像是被经济压力压迫着的人。”
路微清维持着和维克托一样的速度缓慢前进,只用视线余光看了一眼维克托,说道:“那维克托觉得他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被人认可!”维克托斩钉截铁地说。
“呵。”路微清却不置可否,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维克托微微挑眉,转头向路微清看去,勇利惊讶地抬头,连爱德华都有仰头去看的动作。但是等他们的视线落到路微清身上时,路微清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刚才发出笑声的不是他。
交谈的氛围突然就凝固了下来,四人安静地前进了一段距离。但是维克托顿了这么一下之后,还是抛开中间这个插曲,继续说:
“这个老板听到堂吉诃德能激动成那个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再加上他一直强调自己的作品很棒,只是别人不懂得欣赏,我觉得这反而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勇利下意识又抬头去看路微清,但是这次路微清就没有多余的表示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推着轮椅向前。
不管怎么说,这事这人和他们关系都不大,虽然勇利对于老板的经历有点感慨,但是前面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很快这位失意的青年画家就被一行人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