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先生？
这个称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主要是从一个五岁幼崽嘴里冒出来的, 实在太过违和。
有种瞬间穿越回到旧社会的感觉，仿佛裴慢慢是他们家新买的终身制小奴仆。
但除了陆泓景，小家伙还能称呼谁为先生呢？
因此都不需要再额外询问。
凌玥跟陆时祈, 乃至管家的目光一起, 瞬间齐刷刷落到陆泓景身上。
是他这么要求裴慢慢了？还是他私下对裴慢慢做过什么？
小孩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叫他？
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陆泓景一对上他们的视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他就知道，别人要听见小家伙这么喊，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可这小家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刚才好歹还是叫先生叔叔，怎么一下又变回先生了？
而且压根没人问他这个问题啊！
他怎么就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陆泓景简直百口莫辩。
还要保持人设不绷，不能展露心头掠过的惊慌。
“你们看我做什么？”他说，“他刚站在书房门口等着，我就让他过来这里吃点东西罢了。”
很巧妙地避重就轻, 直接略过称呼问题。
凌玥收回视线，还怪惊讶。
没想到陆泓景会让小家伙来这边吃东西呢，往好处想，这也算是开始接受了吧？
转念再想，也是，除非陆泓景疯了，否则怎么在一个五岁孩子身上找存在感，对他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裴慢慢这么叫时，感觉真的太可怜了，让人下意识先怀疑陆泓景。
于是教育孩子的事便往后挪了挪, 凌玥先道：“……慢慢, 你不用叫先生，叫叔叔就可以了。”
裴慢慢混乱的语言小系统稍微好转了些。
这才猛地回想起, 对啊，他应该叫先生叔叔的！
于是立刻重新喊了一遍：“……我, 我知道了！先生叔叔！”
陆泓景：……
实在是梅开二度，经典再放送了。
而且这个称呼还有点戳到凌玥的笑点——该怎么形容解释呢，有点怪，但是很可爱。
尤其是从裴慢慢嘴里喊出来的，就更可爱了。
“不用加先生，直接叫叔叔就行了。”
“叫叔叔啊，阿姨叔叔的叔叔啊。”
“……”
可就算这么说的人是凌玥，裴慢慢也还是叫不出口。
反正怎么都不能去掉“先生”这两个字。要是去掉，他觉得就不是在喊陆泓景了。
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泓景的眼色后，小家伙又飞快地低下头，动了动嘴唇，最终仍没喊出口。
看上去很害怕陆泓景。
是在忌惮着陆泓景，所以才不敢叫的样子。
凌玥试着问：“慢慢叫一声看看？怎么不叫呢？”
裴慢慢没有抬头，声音轻轻的，却又很诚实地回答道：“我，我不敢……我怕……”
凌玥温柔地问：“你怕什么呢？”
既然凌玥问了，那他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小家伙说：“我怕，怕先生叔叔，会生气……”
陆泓景：……
想他什么大风大浪没遇上过。
结果却对一个五岁的小幼崽毫无办法，只想大喊救命。
陆时祈则是挑了挑眉。
得亏现在知道裴慢慢就是个小笨蛋了，不然他肯定以为这是什么绿茶招式。
——关键这发言就是很小绿茶啊。
所以都是他可怜的表达能力导致的？
因为不懂怎么说话，才会带着一股纯天然的茶味？
凌玥看了眼陆泓景，已经能感知到他内心的绝望。
只能无奈作罢：“好吧好吧，那就先叫先生叔叔吧，等以后我们再改。”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无论放在哪段关系都一样，人跟人之间是讲缘分的。
只能说，这是小家伙跟陆泓景之间的缘分还没到吧。
给裴慢慢擦干净嘴巴跟小手后，凌玥终于开始对他进行迟到的教育。
管家早早离开。
小客厅里只剩他们四人。
负责开口的是凌玥。
陆泓景主要在造型上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
至于陆时祈，因为在书房内难以感化，所以被强行留下来继续旁听。
能听多少是多少，能感化多少算多少。
也许看到裴慢慢乖乖认错的态度，有了对比，他就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多过分了。
“慢慢，你坐下，坐好了，阿姨有话要跟你说。”
但裴慢慢没陆时祈那么强大的心态，也不是什么坏孩子。
他只是一个胆小内向，心态脆弱的小可怜罢了。
所以说是严肃教育，其实凌玥很好地控制了语气态度，总体还是温和的。
裴慢慢也不傻，知道自己做错事，肯定会挨骂，于是凌玥一说，他立刻乖乖坐好。
努力挺直自己的后背，坐得板板正正。
眨着无辜后悔的眼神，一下坚定一下躲避地看向凌玥。
眼神已经在说：对不起，我知道错啦。
凌玥都没开口，先被这样的眼神反复击中，哪还说得出什么重话。
只想摸摸裴慢慢的小脑袋，说句：算了算了，你去一边玩吧。
可陆时祈还在边上看着，凌玥必须说下去。
这样算是偏心吗？
凌玥也有点茫然。
陆时祈才是她的亲生小孩，谁都无法替代陆时祈在她心里的位置。
可裴慢慢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心软疼惜，舍不得责怪啊……
“你坐得这么好，阿姨要说什么，你心里是不是也很清楚了？”
裴慢慢把自己的小后背挺更笔直了，一双小手放在膝盖上，模样乖巧到了极致。
凌玥这么问，他用力地点点头，非常积极地认错。
“像今天这样跟哥哥偷跑出去，你开心吗？”
凌玥当然不是真要问他开不开心，既然小家伙已经知道错了，这里只是一个反问的用法。
可惜小家伙无法领悟。
他的小脑袋瓜子只能单向线性思考，要不只上不下，要不只进不出。
凌玥问他开不开心，那当然开心啊。
吃了炸鸡，买了蛋糕，还买了零食，最关键是没有见到叔叔婶婶，不用被他们带走。
这能不开心吗？
简直是太开心了。
想到这些，小家伙绷直紧张的面容上，甚至有了几分放松的笑意。
点点头应道：“……嗯，开心哦！”
凌玥：“……”
陆时祈没忍住：“噗。”
听到陆时祈的笑声，陆泓景也没忍住。
但他没有发出声，只是转过身去笑了。
凌玥：“…………”
凌玥：“你还开心呐？要是有下次呢，你还想去吗？”
裴慢慢延续自己专有的思考方式。
没什么犹豫地就回道：“……想的，想去的！”
阿姨只是问想不想嘛。
想去应该没关系吧。
陆时祈就更忍不住了：“呵。”
直接笑出了声。
陆泓景转过身后，怕是再也转不回来了。
主要还是这对父子的态度令人火大。
凌玥加重了语气，先冲他们道：“好笑吗，你们在笑什么？”
父子俩立刻恢复同款扑克脸。
还是很给凌玥面子的。
凌玥这才转头，继续跟裴慢慢说：“虽然这样出去很开心，慢慢也还想去……但是不跟大人说一声，就这么跑出去了，慢慢觉得应该吗？这是好孩子该有的行为吗？”
“……”
气氛情绪陡然骤变。
裴慢慢低落下来，但依旧很乖很诚实地遵循内心：“不应该……我，我想做，好孩子……”
凌玥这才满意了些。
“你们要是在外面遇上危险怎么办？”
“你们只是两个这么小的小朋友，要是遇上坏人，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走。”
“要是被坏人抓走，再也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
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些。
现在代入凌玥的假设一想，确实是很可怕的场景了。
“到时候没有人来救你们，坏人就要把你们卖掉了。”
“把慢慢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怎么办，慢慢愿意吗？”
小家伙连忙开始疯狂摇头拒绝。
“……我，我不愿意！我不要！”
果然还是裴慢慢更容易讲道理。
要跟陆时祈说这些，他只会回一个不屑的眼神，搞不好再加一句：他可以卖了试试。
“所以不能再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
“下次要去哪里之前，一定要先告诉大人，听到了吗！”
裴慢慢连忙用力点头，真诚承诺：“……我，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阿姨，说的话！”
“那阿姨说什么了？”
完整复述太难，可只重复关键词还是没问题的。
“……阿姨说，告诉大人！”
“对，要告诉大人。”
“要是大人不知道的话，慢慢还能单独出去吗？”
“……慢慢不能！”
小家伙几个字几个字的重复。
“…告诉大人，才能！我听到了！”
乍一听小家伙好像能正常交流了。
虽然语序有点颠倒，但完全不妨碍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不得不佩服凌玥的耐心跟方式。
裴慢慢说不了太长的句子，每次说话都是拆成一个个小短句。
可经过她这么询问引导式的回答，裴慢慢听上去就跟正常的小朋友几乎没区别了。
“慢慢要牢牢记住今天的话，不可以忘记，能做到吗？”
不过太诚实了也不好。
此时此刻是牢牢记住了，但以后真的不会再忘吗？
小家伙没什么自信。
回答又变得犹豫模糊起来：“……我，我试试能！”
真就让人挺没办法的。
“好了，慢慢记住就好了，总之以后不能再有这么危险的行为。”
“不可以自己单独出门，也不可以跟哥哥单独出门。”
“要出门之前，一定要告诉大人。”
说过这么几句，对裴慢慢的教育就算结束了。
因为凌玥跟陆泓景都很清楚，主要问题不在裴慢慢身上，而是在陆时祈身上。
这次的事情是挑战了他们的心脏。
可跟过往的事迹相比，又显得不是那么严重，提过也就能结束了。
裴慢慢扑闪着大眼睛，不安的水光在眸子里波动。
还以为这只是个开场白，接下去会有更严厉的话等着自己。
说不定凌玥还会动手呢。
会用东西打他的手掌心，或者打他屁股。
说不定还会让他在角落或者某个房间罚站，最狠心的话，可能还不会让他吃饭。
可凌玥没有。
说完这些后，这场“教训”好像就结束了。
他还好端端地坐在小椅子上，没有遭受太过分的心灵伤害，没有皮肉受疼，甚至连屁股都没挪动。
裴慢慢等了很久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不敢置信地看向凌玥，都得主动询问一句。
“……阿姨，你，你不气我了吗？”
正确想说的是：阿姨，你不跟我生气了吗？
不过凌玥能懂他的意思。
又觉得他这种表达方式实在可爱，没忍住笑了笑。
“阿姨没跟慢慢生气，也不是要惩罚慢慢。”她说，“阿姨只是担心慢慢遇上危险，所以希望慢慢能知道有多危险。”
“慢慢知道就好了，以后不要再做，也不要让阿姨担心了。”
“……”
小小心头又像掠过一阵暖暖快速的风。
就是这回带来微妙的酸涩感，心尖上的肉好像被揪了一下。
让小家伙眼眶发热，莫名想哭。
原来温柔跟凶狠一样，都有令人心生敬畏的能力，让人愿意服从。
只是凶狠更多让人恐惧，是被迫的。
而温柔让人自愿。
裴慢慢无法形容这种心头悸动的感觉，只能用力点点头，再次保证：“……我，我不会了！”
“不能出去，告诉大人！我听到了！”
他最怕的就是凌玥生气。
现在知道凌玥不生气就好了，心头被温暖的强大笼罩，又变回了一片晴朗。
虽然保姆的恶意相向让他不知所措，但跟先前经历过的，更恶劣的对待相比，保姆只是动动嘴巴罢了。
至少没有动手打他，也不会饿着他。
他无措归无措，可无措过后就没事了。
裴慢慢不可能告状，也想不到可以告状。
毕竟他做错事情在先，始终抱有一定心虚，自卑内向的心理更让他觉得保姆并没说错。
他就是做错了嘛。
不怪别人说他的。
……
惊险刺激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大概是那天真吃多了。
早上就炸鸡蛋糕一起来，虽然中午裴慢慢没吃多少饭，但下午又吃了两个面包。
晚上还吃了顿饭量正常的晚餐。
食物残渣也好，水分也好，总之第二天早上，体重怒涨0.25kg，整整半斤。
陆时祈脸上难得展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不敢置信地让裴慢慢称了两次。
事不过三。
主要也怕第三次突然又掉了，陆时祈在最高兴的时候停了手。
半斤啊。
整整半斤啊。
昨天中午没好好吃饭，陆时祈还担忧呢，生怕小家伙今天再掉0.1kg给他看。
可恶的0.1诅咒。
结果今天不仅涨称了，还打破了0.1诅咒，再也不是在这0.1的数字上反复上下纠缠了。
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然后陆时祈就被陆泓景带去游泳了。
一天都没能回家。
——昨天为了不露馅，他本来想用这个借口让陆泓景陪自己出去。
现在裴慢慢的叔婶危机暂时解决，但借口找得太正经，陆时祈还得继续圆下去。
早上只能去游泳。
下午则是陆泓景陪着他，先去上了马术课，又去练了高尔夫。
干了一天体力活，等到回家，小少爷累得浑身疲惫，都想吃点什么东西了。
还好晚上不用再出门。
凌玥跟陆泓景要去赴朋友的饭局，不过陆时祈向来讨厌这种场合，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今晚是说好了都不带小孩，只有大人，陆时祈也算逃过一劫。
“爸爸妈妈大概要很晚回来，今晚拜托你照顾弟弟了。”
出门前，凌玥嘱咐陆时祈。
“吃过晚饭后呢，辛苦你带着弟弟洗澡，然后看着他睡觉了。”
往常陆时祈肯定不乐意。
不一定是真的有多抗拒，就是不喜欢凌玥只关注裴慢慢，多少得哼唧几句。
但今天裴慢慢涨了半斤。
早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裴慢慢的变化，他就出门了，现在对裴慢慢的接受度正处在最高值。
所以凌玥这么说，他挺爽快就答应了。
“知道了。”
凌玥也没忘记端端水，又夸他：“就知道我们小祈最可靠了，因为是你在家，妈妈才敢放心出去，把弟弟交给你的。”
陆时祈哼了哼。
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心里对这种赞美是很受用的。
父母出门时挺早，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陆时祈等不急吃过饭后再洗澡了。
白天出过汗，身体有些黏糊，他只想在吃饭前就把自己洗干爽了。
但晚上还要带着裴慢慢洗澡。
等于他洗完澡，还要再帮小家伙洗一次？
虽然用不着他怎么动手，可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弄湿。
思索片刻后，陆时祈果断决定先带着小家伙一起洗了。
早洗晚洗都是洗，一个是泡两个也是泡。顺便还能仔细观察裴慢慢的变化，看看这半斤到底涨在哪里。
于是裴慢慢在今夜获得特许，破例被陆时祈带进了房间。
不愧是陆家小少爷。
房间也就比裴慢慢睡的小客房大了好几倍。
裴慢慢本来觉得自己睡的房间够厉害了，里面不仅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玩具房。
没想到陆时祈的房间更厉害，简直就像在房子里造了个小套间。
他有独立开来的浴室跟卫生间，还有书房跟衣帽间，以及一个小小的运动室跟一个影音室。
虽然每间面积都不是很大，可全部加在一起，足够让裴慢慢大开眼界。
陆时祈自己放洗澡水是不可能的，他叫来保姆：“先把浴缸洗一下，然后把水放满，水温保持在43度吧。”
“把架板也放上面，拿点零食过来，我泡澡的时候要吃。”
“再切点哈密瓜。”
“哦，再洗点草莓，记得把带叶子的那端都切了。”
陆时祈随手选中的，正好是对裴慢慢有敌意的保姆。
裴慢慢站在一旁，心里其实有点害怕。
但保姆跟昨天判若两人，面对陆时祈，她的态度无比温和，陆时祈说什么是什么。
“可是小少爷，一边洗澡一边吃东西不好吧，夫人跟先生会同意吗？”
“那你现在就打电话问他们，看他们同不同意。”
“……”
“打电话啊，你都不打电话确认，怎么知道他们不同意？”
“……对不起小少爷，您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准备。”
“快点，我想赶紧洗澡。”
“……是的，我知道了。”
保姆匆忙走后，裴慢慢再看向陆时祈，双眼里满满都是崇拜。
“……哥哥，你好厉害哦！”
那么凶的保姆，他竟然可以这么游刃有余地击败！保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陆时祈不知道小家伙的“厉害”二字从何而来，但很享受小家伙双眼里的崇拜。
又怕这“厉害”是带着贬义的厉害，小家伙是觉得他对年纪大的人傲慢没礼貌。
陆时祈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傲慢。
但他只是很正常地提出要求，又没有说什么话侮辱保姆，已经很礼貌了。
何况保姆是他们家的员工，他们只是用金钱交易捆绑起来的雇佣关系。
要是没有钱拿，保姆也不会平白无故来他家免费供他使唤。
因此陆时祈很平静地向裴慢慢解释：“做这些是保姆的工作，如果她找借口不想做，我当然可以说她。”
毕竟陆时祈没裴慢慢那么傻。
他看得出来，保姆就是不想准备那么多，以为他是小孩子，拿家长出来压他会有用。
一刻钟后，浴室里面就全部准备好了。
暖气充足，温度适宜。
浴缸里铺着一次性套，放满了温水。
架子上摆着切好的哈密瓜跟草莓，保姆还额外洗了蓝莓，倒了两杯现打的苹果汁。
浴缸旁边有个落地三层零食架，陆时祈会喜欢的零食基本都在里面。
对面墙壁上的电视已经打开，遥控器就放在肥皂盒旁边。
人还没泡进去，光看就已经是极致的视觉享受。
来到陆家这么久，裴慢慢第一次享受到这种泡澡待遇，再次被新奇震惊到。
居然能在泡澡的时候看电视！
还能吃水果！还能吃零食！
不愧是小王子的生活！
真是让他非常羡慕，十分羡慕，相当羡慕的日子了！
准备泡进去前。
暖黄色的浴室灯光下，陆时祈将裴慢慢仔细看了个遍。
还是瘦。
怎么能这么小这么瘦。
但状态好了许多。
还记得刚到他们家的时候，裴慢慢裹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穿着脏兮兮的丑鞋子。
整个人看上去又小又穷酸，好像被破毯子裹起来，丢弃在路边的小土狗。
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现在虽没怎么涨称，可吃的东西多了杂了，营养全面补上，脸色精神都好了很多。
小脸白皙透粉了，眸子里有光了。
整个人也没有刚来时那么畏畏缩缩了。
昨天那半斤是不是长脸上了？
陆时祈仔细端详，怎么看都觉得小家伙的脸蛋圆润了些，好像挂上点肉了？
陆时祈不觉得自己有喜欢裴慢慢。
对他的态度只是从最初开始的不能接受变成了能够接受而已。
但投入了精力照顾关注，就是会想要得到回报。
而终于得到些许回报后，又更贪心地想要独占享受这种成就感。
仿佛是裴慢慢是他的了。
这么想着，陆时祈伸出手，先掐了掐他的脸，又掐了掐的肚子。
脸上果然有些肉了。
肚子上的肉还是薄薄一层，想掐都掐不起来。
但吓得裴慢慢差点到处逃窜。
语言系统再次爆发：“哥哥，你住手，别掐我！”
给陆时祈听笑了。
原来小家伙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敢抱怨。
“好了，快进去泡着。”
小家伙赶忙爬进浴缸，将自己泡进温水里。
陆时祈将零食架推到了最顺手的位置后，也大步跨进去躺下。
一天的肌肉疲劳可算得到缓解。
陆时祈叹出长长一口气。
裴慢慢也有样学样，跟着叹了口气，手脚还在浴缸里哗啦。
浴缸大且深，水放得多。
他身形小，又轻，好像都要浮在水面上了，感觉特别新奇。
陆时祈心情不错。
拿过一包蟹黄锅巴，拆了放进嘴里，嘎嘣脆地嚼着，感受起油炸小零食的廉价快乐。
随后问裴慢慢：“你要吃吗？”
裴慢慢难得看见陆时祈主动吃什么。
吃起来还酥酥脆脆，很香的样子。
因此毫不犹豫：“……要哦，我也要！”
陆时祈便把剩下一块递给他：“吃吧。”
然后自己又拆了一包。
裴慢慢看傻了。
哥哥竟然拆了第二包！
竟然还有能让他拆第二包的零食！
肯定很好吃！
绝对是非常好吃的东西！
充满期待地放进嘴里嚼吧嚼吧。
结果发现有点硬，还有点粘牙。
虽然是很好吃，但对小幼崽的牙齿不太友好呢。
零食架的最下层放了本故事书，像是随意塞进去后忘记拿出来的。
陆时祈不管手是湿漉漉的，准备将这本故事书拿出来。
他看向裴慢慢：“我给你讲故事吧。”
裴慢慢还在大战蟹黄锅巴。
虽然又硬又粘牙，可多嚼嚼，就嚼出了一种令人上瘾的独特香味，很想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
听到陆时祈这么说，小家伙下意识应道：“好哦！”
泡澡不仅能吃零食，还能听故事！
这样的待遇也太好了！
如果跟陆时祈一起洗澡就能享受到，那他真想天天跟陆时祈一起洗。
可答应后，裴慢慢才想起，这么久以来，陆时祈给他讲过的故事只一个，那就是他要出演的电影角色。
而这个角色，上次已经被讲死了。
失落慢半拍赶到。
裴慢慢小声地说：“可是，我，我死了，死好久了……”
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时祈都佩服他的说话方式。
第032章 第 32 章
陆时祈要去拿故事书的手直接顿住。
改为拐弯拿了块锅巴。
因为裴慢慢的惊人发言搭配他的失落语气分外好笑。
就还挺下饭的。
但这里没有饭, 只能勉强下下零食了。
陆时祈吃了两块锅巴，又拆了一盒番茄味的罐装薯片，连吃三片。
虽然平时吃这些零食的次数也不多, 但所有食物里, 他最喜欢这类垃圾零食。
即使口味有些廉价，吃起来带着人工添加剂的味道，可好吃就是好吃，还很容易上头。
咽下嘴里的东西后，陆时祈才说：“其实你没死透，后面你又复活了。”
小小剧透一下也没关系吧。
主要看裴慢慢的反应，要是不让他知道后续发展，他怕是不会再有听下去的念头了。
果然, 听到“自己”还能复活，裴慢慢的眸子立刻重新焕发光彩。
从开心到失落，失落再到开心。
情绪的转变在幼崽脸上总是格外明显，丝毫不怀疑陆时祈有可能会戏弄他。
小家伙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对这个故事再度恢复兴趣。
“……我，我活啦？”
大概是泡在很舒适的温水里，陆时祈全身心放松，听到裴慢慢这么说，还笑了笑。
“嗯，不过在很后面。”他说, “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讲到, 你还想听吗？”
“想听！”
知道自己还能复活，整个故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复活啊！
复活耶！
他的角色直接从“没用”变成了“超级厉害”。
看到小家伙如此期待雀跃的表情, 陆时祈决定就剧透到这里，不会告诉他这场复活的真相。
凌玥将饰演的老师为复活死去的孩子, 走上了研究禁术黑魔法的不归路。
光是为了得到禁书，她就将整个大陆搅得天翻地覆。
而为了学会禁书上的黑魔法，更是大开杀戮，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虽然最终她成功将孩子复活，但孩子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温度的人形傀儡，连话都不会说话，每天还需要吸取大量魔力维持基本生命体征。
为了让孩子恢复正常，已经疯狂的老师又变得更加癫狂，终于成为了整个魔法大陆的最大最邪恶反派。
小小主角团们开始还试图用过往的恩情感化老师，但意识到阻止无效后，他们决定向孩子动手。
中途又是好几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最后小小主角团们取得胜利，直接销毁了孩子的身体，将他整个存在都挫骨扬灰的那种。
不过这段剧情在很后面了，没几个月讲不到，拍电影更拍不到。
所以只剧透到前面也没关系吧。
陆时祈有些坏心眼地想着，剩下的精彩剧情就等着裴慢慢自己挖掘吧。
保证给他小小的心灵上点高强度的巨大震撼。
“不过现在不讲这个，晚上再给你讲。”
陆时祈终于抽出零食架下的故事书，毫不在乎会被打湿，随意摊开在架子上，任着水溅上去。
如果有的选，裴慢慢更想听听自己是怎么复活的。
可他没的选，只能陆时祈说什么是什么。
反正有故事听就很好啦。
往好处想，说不定会是一个更精彩的故事呢。
“……哥哥，弄湿啦！”
看到书本被溅湿一大块，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没事，弄湿就弄湿吧。”陆时祈不在乎地说，“在浴缸里看书，本来就是很容易弄湿的。”
“……”
裴慢慢睁大眼睛眨了眨——这也算他最具标志性的动作了。
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哦。
哥哥说的好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样吗。
而且嫌放在架子上翻页麻烦，后来陆时祈干脆拿下来，直接让整本书浮在水面上。
很随心所欲很乱来，却又让人莫名喜欢向往。
很久很久以后，裴慢慢都还记得这晚的画面。
外面是寒冷的冬天，屋内暖气盎然，他们泡在热乎乎的温水里，浑身放松。
前面摆着水果饮料，旁边是零食架子。
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还可以听故事。
故事书浮在水面上，整本被温水浸透，页面粘连，字跟图画都变形变色。
陆时祈却耐心地一页页翻看着，语调缓慢地给他讲着故事。
偶尔吃两口零食，偶尔嫌弃鲜榨的苹果汁真不好喝。
水也弄湿了陆时祈额前的头发，他便全部捋到后面去，难得露出整个额头。
看上去更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了。
——如果他头发能是金色的，那还是金光灿灿的小王子呢！
氤氲水汽中，裴慢慢也走神，会被自己的幻想画面逗到，然后莫名其妙笑起来。
陆时祈问：“你笑什么？”
他讲的好歹是个严肃感人的故事。
虽然陆时祈不这么觉得，可故事封面上是这么写的，主打一个增加孩子的同理心。
主角是个垂耳小兔子，因为耳朵的生长方向跟别的小兔子不一样，所以在兔子学校遭到同学孤立。
到底惨不惨也不好说，但裴慢慢会笑起来就有点诡异了。
难道这小家伙也要黑化了？
可裴慢慢还沉浸在自己的脑内画面里，幻想着陆时祈一头金发，闪闪发光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好笑。
“嘿嘿嘿……”
“……”
小家伙不会代入错误角色，把自己代入到孤立那方了吧？
完了，看来是真要黑化了。
……
悠哉舒适地泡了四十分钟，零食都快吃饱了，陆时祈终于感觉够了，该起来了。
但自己还有些懒洋洋的，便叫裴慢慢先起来：“好了，泡得也差不多了。”
“要再去冲一下泡沫，你先去旁边，我来给你冲。”
裴慢慢当然是很听话的，陆时祈说什么是什么，乖乖站了起来，准备从浴缸里爬出去。
温水里泡久了，身上还带着些泡沫，小家伙的皮肤看上去滑溜溜又冒粉，陆时祈便多看了几眼。
结果就发现裴慢慢右边屁股上有个胎记。
颜色不太深，是浅浅的咖啡色。
图案倒是很特别，中间一个椭圆，边上则是几个不规则的小圆点。
整体有点像朵花。
真·屁股开花。
胎记图案没多好笑，可裴慢慢屁股开花这点很好笑。
陆时祈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裴慢慢准备爬出浴缸的动作当场顿住，他很自然地以为陆时祈是在嘲笑自己。
难道是他的动作很可笑吗？
还是他哪里沾上了东西很好笑？
小家伙也是有羞耻心的。
这么光溜溜地被人嘲笑，羞耻度更是平时的好几倍。
一只脚已经搭上了浴缸边缘，裴慢慢又赶紧收回来，转身在浴缸里站直了。
看向陆时祈，怯怯地问：“……哥哥笑了，什么？”
“没什么。”
陆时祈理解他的意思，但没说出真相。
看着裴慢慢，还是笑。
就是好笑啊。
这个词意外跟裴慢慢很搭，就是有股说不出的好笑。
“……”
小家伙心里更难受了。
哥哥到底在笑什么？
到底是他哪里没做好呢，为什么要笑话他？
注意到陆时祈的视线朝向他身后，难道是他背后有什么吗？
会不会是沾上什么东西了？
于是裴慢慢扭过头，十分费劲地想看自己后背。
可哪里能看到呢。
人类身体极限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而放满水的浴缸也不是能让他转圈圈的地方。
“哎呀——”
视线追着后背，小家伙站在浴缸里转了几圈，就像转圈想咬自己尾巴的小狗。
然后一个没站稳，噗通一个大动作倒下来，砸在陆时祈身上。
裴慢慢的脑门撞到了陆时祈的下巴。
小家伙倒没什么事。
有陆时祈做垫子，脑门又出奇很硬，什么感觉都没有。
陆时祈痛得浑身一激灵，感觉牙龈都被撞出血了。
却只能忍着，表情不愿表现出丝毫波动。
他为自己的嘲笑行为付出了代价。
……
洗过澡，陆时祈给裴慢慢吹头发换衣服，然后带他去客厅看动画片。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半小时不到。
厨师见他们终于现身，立刻过来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
陆时祈多吃了几口零食，连明天早饭都不想吃，别说今天的晚餐了。
于是给了个最刁难的回答：“随便。”
厨师：“……”
普通人说随便就很难伺候了。
这位小少爷说随便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因为普通人最多抱怨几句不爱吃，吃好歹还能吃。
这位小少爷要不爱吃，那真是一筷子都不动，恨不得连盘带筷一起扔了。
不过算了。
好像不说随便的时候，这位小少爷真会吃一样。
问他不过走个流程，起到某种形式上的作用。
真正能让他展现厨艺美学的，还得是小天使裴慢慢。
厨师便将希望寄托到了裴慢慢身上。
面对小家伙，连说话都是夹子音：“那慢慢呢，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杨叔叔都能给你做出来的。”
可裴慢慢也吃多了零食，现在处于半饱腹状态，暂时没太高的食欲，脑海里没有想吃的食物。
而且他的胃口多少有点这一家子的投喂养娇了。
以前吃的东西少，总是饿肚子，所以看到什么都想吃，吃什么都很香。
现在能吃的东西变多变丰富，可小幼崽的胃袋只有那么大，能够装下的食物有限，便也开始挑挑拣拣，选自己更喜欢的吃了。
他虽然没有陆时祈的“随便”这么高难度，但也差不多。
仔细思索一会儿后，语调无辜地说：“……可是我，不知道哦！”
厨师不敢置信：“慢慢今天没有想吃的吗？”
“真的想吃什么都可以，我都给慢慢做！”
奈何不饿的情况下，真想不出要吃什么，小家伙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零食。
于是有样学样，学着陆时祈的样子：“那，那随便吧！”
说完心里才纳闷。
所以随便是什么东西呢，好吃吗？
……算了，管他呢！
既然哥哥说吃这个，那肯定是好吃的东西！
厨师心梗了。
这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陆时祈者挑食啊。
之前裴慢慢是一枚吃饭多香多乖的小天使宝宝啊，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被陆时祈带坏，开始随便了。
还好就在厨师将要绝望退场之前，裴慢慢啊了一声，随后说道：“……想吃的，我有了！”
厨师火速停下脚步，询问：“嗯？慢慢想到要吃的东西了？”
裴慢慢赶紧点头：“嗯嗯！我想了，一直想呢！”
有些重点不明。
无关紧要的话说了几句后，才说出厨师心心念念的回答：“我，想吃面面！”
小幼崽的叠音叫法之面条独享版。
有点可爱。
厨师不由自主跟着学：“什么样的面面呢？”
小家伙认真回忆着，用有限的表达能力组织起词汇。
“是好吃的，面面！”
“长长的，宽宽的，像波浪哦！”
“加了菠菜，胡萝北，还有肉肉，很好吃！”
不仅将食材记清楚了，还能一样样说出来，看来是真的很好吃，才让小家伙的印象如此深刻。
可单听这些食材，厨师难以想象，所以这是炒面吗，还是汤面？
真的能好吃吗？
回忆起小家伙之前的生活条件，这该不会是什么黑暗料理吧？
虽然他是答应了什么都给做，但挑战他美学底线的黑暗料理可不行。
作为专业大厨，他是有底线的。
厨师问：“慢慢，这面是干干的，还是汤汤的呢？”
小家伙笑着回答：“是油油的！香香的油哦！”
“香香的油？”
“……嗯！”小家伙点头应道，“婆婆说，叫八，八戒油哦！”
厨师竟然没听懂。
全靠陆时祈给他翻译：“猪八戒，猪油。”
厨师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用猪油做的炒面。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最合理的做法。
选一块稍稍带点肥的猪肉，切成细丝，用猪油煸炒出香味后，加入菠菜跟胡萝卜丝一起翻炒。
炒到差不多就加入焯过水的面条跟调料，再翻炒翻炒。
面条大概入味后，就能出锅了。
还真不是什么黑暗料理。
只是一道很简单朴素的家常菜。
“是婆婆做的！”小家伙脸上挂着浅笑，“婆婆做的，最好吃了哦！”
厨师又被这句话激得斗志昂扬。
“我知道这是什么面了。”厨师说，“慢慢，你等会儿就能吃了。”
而且等会儿就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最好吃。
厨师转身去往厨房，坚定的背影仿佛自带战斗猛燃的BGM。
陆时祈则更好奇这个婆婆的存在。
来到这里这么久，小家伙从未提起过过去。
即便是那么害怕的叔叔婶婶，也只是肢体语言暴露真实看法，他本人真没说过一点不好。
但这个婆婆，已经是小家伙第二次提到了。
上次提到是给他做糖糕，这次提到是给他做炒面……感觉这个婆婆对他很不错？难道是以前照顾他的人？
真这样的话，他怎么不跟着婆婆生活，反而在对他不好的亲戚间打转呢？
……
十来分钟后，晚餐时间。
厨师端着炒面自信出场。
“来，慢慢尝尝看，是不是你想要的味道？”
事实证明，虽然不饿时想不到要吃什么，但当爱吃的东西放到面前时，裴慢慢还是能毫无压力地大吃一顿。
炒面还没放下，他先嗅到香气了。
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好久好久都没闻到，却无比怀念的味道。
迫不及待夹起一筷，呼呼吹了两下，然后塞进嘴里，大吃一口！
大吃两口！
大吃好几口！
这是他觉得最好吃，也最喜欢的炒面。
宽宽的白色面条带着波纹形状，沾着香喷喷的猪油，必须一筷子连肉丝跟蔬菜一起夹到，这样放进嘴里的时候，口感最香最丰富。
小家伙满脸幸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摇晃起整个身体，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这个菜啦！”
“胡萝北，我也喜欢！”
好吃到手舞足蹈。
光看反应，就知道炒面很合他心意。
然而厨师不肯死心，强烈的好胜心让他非问不可：“那慢慢更喜欢婆婆的，还是杨叔叔的？”
这个问题有意思。
陆时祈莫名来了兴趣。
这么考验情商的回答，不知道小家伙会怎么回答。
根据他对裴慢慢的了解，大概会很诚实地想什么说什么，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所以厨师被当场创死的几率高达50%。
而且又当着陆时祈的面。
一个“专业大厨”要真输给了不知名的“婆婆”，那失去的不仅是名声，还有他作为厨师与男人的双重尊严。
陆时祈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本对这盘平平无奇的炒面没兴趣，更没打算吃，此时怎么都要夹起一筷子，先尝尝味道。
结果意外挺好吃。
看着有些油腻，吃进嘴里则不然。
猪油很香，有几条肉丝更是被煸炒到了类似猪油渣的口感，夹在其中带点酥脆。
胡萝卜跟菠菜带有食物本身的微甜味，面条嚼起来也很筋道。
很简单很家常的味道。
是一种陆家平时很少吃到的味道。
如果陆时祈没吃太多零食，大概还能再吃几口，但他吃了太多零食，浅夹两筷后就放下了。
陆时祈擦擦嘴：“味道是挺不错的。”
他看向裴慢慢：“肯定比你婆婆做的好吃吧？”
真是非常过分的引导式提问了。
但凡裴慢慢有一丝犹豫纠结，这种时候就会赶紧否认：才不是！婆婆做的最好吃！
那他就可以看到厨师迎风破碎的场景了。
可这回没有。
也不知小家伙是歪打正着，还是情商突然开窍，面对陆时祈的问法，竟给出了最端水的满分回答。
小脑袋从炒面堆里抬起来，手里的筷子舍不得放下，嘴角还沾着两根胡萝卜丝。
嘴唇吃得油油，但眼睛也亮亮。
“都很好吃哦！都喜欢呢！”
“好久好久……没吃了，想婆婆了！”
“想婆婆，吃到了，我见到婆婆呢！”
厨师对这番话云里雾里。
只知道自己跟这个婆婆打了平手没输，其他就完全不能理解。
但陆时祈听懂了。
作为慢言慢语的受害者，他几乎也快成为慢言慢语的研究专家。
裴慢慢是想说，厨师的炒面很好吃。
他很久很久没吃到婆婆做的炒面了，其实心里也很想婆婆。
今天吃到了厨师的炒面，跟婆婆做的味道很接近，他就好像见到了婆婆，他很开心。
听懂的那瞬间，向来霸道高傲的陆小少爷，心底竟也有股说不出的触动跟发软。
他一定很想念这位婆婆吧。
或许在他被亲戚漠然无视，饿着肚子，却又无力抵抗，只能承受时……
最思念的，就是给他做过糖糕跟炒面的婆婆。
……
晚上，陆时祈有些失眠。
翻来覆去睡不着。
洗澡时吃多了零食，到现在都没消化完。
一旦胃里装着食物，他就浑身不舒服。
感觉这些食物有座山那么沉重，压得他转身呼吸都带着种束缚感。
要是人类不吃东西也能活下去就好了。
要是裴慢慢的食欲能分他一半就好了。
不，不对——
裴慢慢的食欲绝对不能分给他。
小家伙好不容易长胖半斤，就应该趁着这个劲头，一鼓作气再多吃点多涨点。
陆时祈全程闭着眼睛，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却还要在心里跟老天解释，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他真的不需要裴慢慢的食欲。
请把食欲还给裴慢慢。
请让他一只崽多吃多涨多胖。
但突然听到床边似乎有道很轻的走路声，陆时祈浑身一僵。
是凌玥吗，还是陆泓景？
是他们回来了，来看看他睡了没？
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们没有这样的习惯，而且要是他们进来，脚步声不可能这么轻。
自己一直没睡，肯定也会听到房间开门的声音。
那还能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陆时祈没敢睁开眼，心跳咚咚加快，静静仔细聆听着黑暗中的声响，想要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等过很久很久，就在他以为真是自己的错觉时，轻微弱小的脚步声又一闪而过，还带着类似衣服毯子从地毯上划过的声音。
可这哪里是在地毯上划过。
这简直是在陆时祈紧绷的神经上划过。
陆时祈胆子还是大。
这种情况下，不仅没被吓得不敢动弹，还能闭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缓慢安静地摸到床头夜灯的开关。
啪——
灯打开的瞬间，陆时祈唰地睁开眼。
结果竟是裴慢慢一声不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床头看着他。
陆时祈懵了。
而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慢慢倒先反过来指责陆时祈开灯的行为太突然，他被吓了一大跳。
是的，四目相对那瞬间，小家伙恶崽先告状，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受惊地说：“……哥哥，你吓死我了！”
“……”
到底是谁想吓死谁啊。
第033章 第 33 章
好个倒打一耙的小幼崽。
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觉, 跑来别人床头呆呆站着，被发现后，居然敢反过来说别人吓到他了？
请问还有比他更猖狂的小朋友吗？
而且陆时祈今晚给他讲过故事了。
他讲完故事, 确定裴慢慢睡着后, 才回的自己房间。
仅过两小时，照理小家伙应该在呼呼大睡啊，怎么就醒过来了？
而且还跑来自己这里，悄无声息的，连开门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所以他到底过来做什么，他应该继续睡他的觉啊？
槽点实在太多。
陆时祈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说起。
于是他从床上坐起来，问了自己最疑惑的那个：“……你过来做什么？”
还有，谁教你用这种方式站在别人床头的？不知道很吓人吗？
——裴慢慢当然不知道。
房间里光线昏暗, 大部分黑漆漆的，他只是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床的位置，又刚好站在了床头而已。
小家伙扁扁嘴，暂时没回答，先抱了抱怀里的枕头。
但怀里的枕头对他来说有些沉重，不太抱得住。
总是一点一点往下滑，等一侧滑到地上后，小家伙再一下提起来。
如此重复。
所以刚才既不是衣服声，也不是毯子声，而是这个枕头划过地毯的声音。
真是刺激啊。
这小家伙来就算了, 还自带营造恐怖氛围感的工具。
生怕吓不死他是吗？
陆时祈见他不言语, 又问了遍：“你说话啊，过来做什么？”
裴慢慢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眸。
这回是不得不回答了, 才拖着长音，腔调软糯, 一字一顿，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我醒了，我害怕，不敢睡……”
“……”
所以是突然睡醒，但面对黑暗无法再睡，就跑来找自己了？
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陆时祈也相信他怕黑不敢睡，只是放在眼下的情景里，实在没有说服力。
——你不敢睡，就制造恐怖让别人跟你一起不敢睡吗？
好凶残一小朋友。
而且想起裴慢慢怕黑，陆时祈就更纳闷，那他是怎么摸进自己房间，还精准摸到床头位置来的？
总之太魔幻了。
陆时祈能够接受现实，却还是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深深呼吸，先换口气。
差点忘记他也被吓到，这会儿心脏还在胸口砰砰乱跳。
因为裴慢慢的操作太多槽点，他都忽略了自身的恐惧。
等心跳平缓后，陆时祈问：“……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再给你讲故事？”
陆时祈问完，裴慢慢就摇了摇头。
几乎没什么犹豫，很快对这点提议表示了拒绝。
那就更怪了。
他们能在晚上进行的交流活动就只有讲讲睡前故事。
可裴慢慢不要听他讲故事了，那还来找他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想让他陪着睡觉吧？
陆时祈问：“……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裴慢慢继续眨巴无辜大眼睛，好像试图先用可怜眼神降低陆时祈的抗拒值，提高接下去的可接受度。
随后又用刚才那种软糯的腔调，缓缓开口：“……我，我想，跟哥哥，一起睡。”
但自己也知道这个提议有点过分，甚至还有点难以启齿。
因此说的时候一字一顿，说完了也不敢直视陆时祈的脸。
小家伙低下头，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等着陆时祈的回答。
因为讲故事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今晚本来很好很圆满的。
跟过去无数个讲故事的夜晚一样，裴慢慢早早入睡，都不知道陆时祈在什么时候离开。
可谁知睡着睡着突然睡醒了。
不是那种迷迷糊糊，转个身又能继续睡下去的暂时醒来。
而是像睡饱一样，睁开眼睛就特别有精神的起床醒来。
裴慢慢自己都懵了。
在黑暗中眨巴起精神抖擞的双眼，再无丝毫睡意，更不敢一个人睡下去。
所以只讲故事不行了，谁知陆时祈讲完故事，他会不会再度醒来？
要是又醒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他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来找陆时祈一起睡。
身旁有人陪伴的话，裴慢慢就不会恐惧黑暗了。
尽管他也害怕陆时祈，可陆时祈又不会吃掉他，再可怕也永远比不上无边的黑暗。
黑暗里潜藏着各种各样的鬼怪，他还没学会魔法，无法将鬼怪击退。
他只能寻找场外求助。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另外选择，能求助的就陆时祈一个。
事实证明，小幼崽真是靠养的。
可以养娇养坏，也可以养亲近养黏人。
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陆时祈满脸鄙夷不屑，裴慢慢胆怯回避。
那时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后的某个晚上，裴慢慢会抱着枕头来到陆时祈房间，主动想要跟他一起睡觉。
久久等不到陆时祈的回答，裴慢慢也着急起来，害怕自己被拒绝。
又从枕头里抬起小脑袋，委屈巴巴地重申一遍：“……哥哥，我害怕，我跟你睡。”
“……”
陆时祈心里有这方向的猜测——否则裴慢慢为什么抱个枕头过来。
可他真要跟裴慢慢一起睡吗，还是睡在他的床上？
陆时祈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陆小少爷已经到会注重个人空间的年纪了，又是这类需求比较大的小孩。
哪怕是陆泓景提出这种要求，他都需要仔细考虑，更别说裴慢慢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像是认命了陆时祈不会答应，裴慢慢又小声不安地补充：“……我，我睡地板，就行了。”
他说：“我喜欢，睡地板……”
“……”
但这种可怜小心的样子，让陆时祈都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难道他要拒绝裴慢慢，说，不，给我出去，连地板也不可能让你睡吗？
那未免也太狠心了。
陆时祈无奈叹气……算了算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睡了，之前他也在裴慢慢的床上睡过一夜，那今晚就当还给他吧。
只破例一晚还是能接受的。
陆时祈选择了妥协：“……行了，你上来睡吧。”
暗橘色的夜灯映照着裴慢慢的巴掌小脸。
下一秒，黯然的眼眸在光线中折射出黑亮的水光。
“……真，真的嘛？”
还以为自己要被拒绝，说不定连地板都没得睡，只能灰溜溜回去了。
结果陆时祈竟然答应了。
裴慢慢瞬间松懈全身，连枕头都不要抱了，直接摔在地上。
看到裴慢慢的行为，陆时祈更无奈：“……真的，但仅限今晚啊，只有今晚让你在这里过夜，以后都不行了。”
“嗯嗯，我知道啦！”
但这句话压根没过脑子，裴慢慢就是下意识答应，已经开始忙起将自己小小的身躯搬上床。
陆时祈的床比裴慢慢那张大多了，高度也更高。
小家伙东张西望一阵，小脑袋里开始制定如何爬上去的计划。
双手搭到床铺上时，才发现枕头好像不见了。
于是又将双手收回，低头弯腰先找枕头。
陆时祈默默看着，以为裴慢慢抱着枕头就要爬床了——这样真能爬上来就怪了。
没想到小家伙还不算太笨，知道抱着枕头爬不上去，果断先将枕头扔了上去。
然后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往前一扑。
像条小虫子一样咕蛹咕蛹。
双脚凌空了，继续扑腾扑腾往前挪。
就这么简单顺利地爬上了陆时祈的床。
陆时祈全程没有伸手帮忙。
非但没伸手帮忙，看到裴慢慢扑腾的屁股时，又想起了那朵屁股开花的胎记，还笑了笑。
幸亏夜灯光线暗，他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裴慢慢没能看到。
否则爬上床后，又要跟在浴缸里一样转圈圈。
到时再摔一跤，倒霉的还是陆时祈。
“哥哥，我来啦！”
“……”
还挺兴奋，好像是陆时祈拜托他来的。
但不计较这些了。
陆时祈把自己的枕头挪了挪，腾出地方给小家伙放枕头：“好了，既然上来了，那你赶紧睡吧。”
“嗯！”
虽然裴慢慢毫无睡意，还有点兴奋，可陆时祈说什么他都应好，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
然后站在床上往前走时，一脚踩在陆时祈腿上。
陆时祈：“……”
看来不能轻易嘲笑这个小家伙。
就算不是转圈圈摔倒，他也有别的办法报应自己。
或许裴慢慢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这两天下来，他内心跟陆时祈亲近了不少。
被保护得以生出勇气。
被纵容则会恃宠而娇。
再胆小再内向的小孩，也会被关心爱护一点一点打磨改变，释放出最自然真实的模样。
当然，裴慢慢肯定不到恃宠而骄这步。
但胆子变大是肯定的了。
因为陆时祈带着他逃跑，给他买各种好吃的，今天又允许自己进了他房间，还带着他一起洗澡吃零食。
所以当黑暗的恐惧快将他吞噬时，他硬着头皮，迎着黑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时祈，还敢偷偷摸摸进他房间。
何况现在还被允许上床睡觉。
于是裴慢慢钻进被窝后，又开始往陆时祈身上贴，必须钻进他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才有最充足的安全感。
陆时祈：“……”
对于裴慢慢过分自然的行为，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就当他是只小奶狗吧。
毕竟小奶狗都爱黏人。
这么想，陆时祈才接受，任由裴慢慢紧紧贴着自己。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是新的一天了。
但裴慢慢精神抖擞，毫无困意。
陆时祈本就没睡着，现在更睡不着。
床头灯还没关，陆时祈看了看身侧的小家伙，正睁着大大有神的眼睛，冲自己扑闪扑闪。
……不行，真的该睡了。
他明天还要上学，再不睡就不能起床了。
“该睡觉了，我关灯了。”
“可是，睡不着……”
提出的要求被一个个满足，小家伙胆子也逐渐变大，现在竟又主动提了一个。
他说：“哥哥，我们……来讲话吧！”
陆时祈差点直接笑出声。
就他这么点可怜的表达能力，竟然还敢跟别人聊天讲话？
他讲得明白，讲得清楚吗？
可恶，因为太好笑，害他还更清醒了点。
但也来了点兴趣。
难得小家伙主动要求聊天，那他会聊些什么？
陆时祈应道：“好吧，我们来讲话……你想讲什么？”
“唔……”
停顿两三秒，裴慢慢笑了一声。
“嘿嘿……我不知道。”
“……”
果然不该对这小家伙有太多期待。
可机会难得，陆时祈突然想起他提到过两次的婆婆，便尝试着问了问。
“对了，今天你又说起了婆婆。”
“……嗯？”裴慢慢眼眸一亮，爽朗应道，“嗯，我有婆婆哦！”
“她是你什么婆婆？”陆时祈问，“以前你跟她住在一起吗？”
裴慢慢不擅长自己组织语言回答。
可对方要抛给他有选择项的回答，他还是能顺着引导回答的。
“……嗯，我跟婆婆，一起哦！”
原来真是以前一起住过的人啊？
那应该也是什么亲戚了？
陆时祈问：“那现在怎么不住一起了？”
提及这个，小家伙的语气也难掩失落，瞬间低落下来：“……因为，因为不让了，婆婆走了。”
走了？
这个说法的灰色地带就多了。
是单纯字面上，换个地方生活的走了？
还是年纪大了，实际是去世了的意思？
陆时祈又不好问得太清楚。
大半夜的，万一把这小家伙搞哭，哄起来绝对是件要命的事。
陆时祈正想换个话题算了，好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裴慢慢却又主动说道：“……婆婆，超好吃的！”
“……”
好可怕的一句话。
“糖糕，咸的面面，甜的面面，婆婆都做！”
“还有鸡蛋，我最喜欢了，婆婆也给我。”
“好大，好大的鸡蛋呢！哥哥，比你头都大！”
“……”
小朋友，你这么聊天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什么鸡蛋能比他的头还大？
就算是鸵鸟蛋都不一定有这么大吧？你婆婆给你吃的史前恐龙蛋吗？
“是软软的，婆婆在里面，放了菜菜，还放了面面，是最好吃，最好吃的鸡蛋哦！”
陆时祈更觉得离谱了。
什么鸡蛋那么大，又还是软的，还能在里面加菜加面啊？
“涂上酱酱，也是婆婆的，热热的时候，最好吃！”
天知道裴慢慢能讲出这些句子有多不容易。
可等他讲完，将所有信息整合到一起，陆时祈似乎能猜到这个鸡蛋的真实身份了。
应该是早餐摊上的软面鸡蛋饼。
所以是软软的，里面能裹上很多东西，还会刷上酱料。
陆时祈拿过手机，立刻搜了图片：“是这个鸡蛋吗？”
小家伙连忙点头：“对哦对哦！是这个！”
还真是。
“还有呢！”
小家伙更来了兴致。
“婆婆还做，小圆子，是甜甜的，里面也有鸡蛋哦！”
“嘿嘿，别人，婆婆不加！婆婆只加我！”
“……”
听小家伙这么描述，陆时祈心里又有了新的疑问——这婆婆该不会是开早餐店的吧？这些吃的东西，听上去很像早餐店里常出现的啊？
正打算仔细问问，小家伙又先一步道：“对了，哥哥！给你看！”
“……嗯？”
要给他看什么？
“是我的宝贝哦！也是，婆婆给我的！”
说着就从被窝里站起来，然后迅速钻出去。
小幼崽来去如阵风自由。
陆时祈还没反应过来，裴慢慢已经又爬下了床，小跑着离开房间。
来得很莫名其妙。
走得也很乱七八糟。
……所以这是要去哪里？回自己房间拿所谓的宝贝了？
陆时祈不知道。
陆时祈就算想问，目前也没回答的对象。
不过一两分钟后，小家伙又回来了。
跟刚才偷偷摸摸站床头不同，这回脚步声咚咚，小跑过来很有气势。
上床也不用像小虫子一样咕蛹扑腾了。
因为他从进门后就开始助跑，到床边直接一跃而上。
手里拿着张照片，人还没钻进被窝，就迫不及待要给陆时祈展示。
“看，哥哥看！这是我的宝贝！”
陆时祈低头看了眼，是张边缘已经发黄的老旧照片，里面有个明艳窈窕的女人，站在春意正浓的湖畔，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这是？”
“嘿嘿，是妈妈，跟慢慢哦！”
其实按照他目前跟陆时祈的亲近值，根本不到可以分享这张宝贝照片的程度。
只是这两天稍微亲近了，短暂的情绪非常上头，又是这样的深夜时刻，还提到了婆婆。
于是裴慢慢情绪高涨地拿出了这张照片。
“也是婆婆，给我的哦！”
“婆婆说，我长大，妈妈就回来啦！”
“妈妈长这样，很漂亮的！我认识了，她回来，我就，能认出来啦！”
可陆时祈盯着这张照片，总感觉哪里不对。
婆婆的身份也更扑朔迷离了。
起初以为是亲戚，但听了裴慢慢刚才说的，感觉更像是个开早餐店的好心婆婆？
因为婆婆这个称呼本身就有点怪。
他们这边对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很少这么称呼。
基本都是没有血缘关系，或是父母认识的长辈之类，才会有这么一个出于礼貌性的称呼。
但要不是亲戚吧，婆婆又怎么会有裴慢慢跟他妈妈的照片？
而且还是裴慢慢那么小的时候，看上去最多几个月大，至少能说明她认识裴慢慢很久很久了。
除非——
是有一个能排除所有疑点，将这段关系全部捋清的假设。
但已经是连陆时祈都不敢轻易假设的程度了。
看着眼前充满期待幻想的小家伙，陆时祈心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就好像有根睫毛掉进了心脏，看上去微不足道，根本察觉不到什么存在感。
可随着心脏不断跳动，总会扎到心头最柔软的那块肉。
随后刺麻一下，闷闷涨涨的。
不至于让人觉得疼痛，却能让人产生一阵的恍惚。
“哥哥，你看呐！”
“是慢慢，跟妈妈哦！”
“……嗯，看到了。”
“嘿嘿，妈妈漂亮！跟阿姨，一样漂亮！”
“……嗯，是很漂亮。”
……
后来陆时祈才知道，小家伙口中所谓的说话，并不是要跟他聊天，就是单纯地想说话。
就算陆时祈没有回应，他也能语序颠来倒去地说上很多。
最后都记不得那晚是什么时候睡的了。
反正第二天早上完全起不来。
陆时祈是被家长叫醒的。
醒来又是浑身酸痛，好像跟裴慢慢打了一晚上架。
裴慢慢则是直接把脑袋睡到了枕头下面。
凌玥掀开被子，看到一具无头幼崽的身体时，差点魂散天外。
而且小家伙怎么都叫不醒，睡得跟昏迷了一样。
没办法，只能继续让他在陆时祈的床上睡了。
毕竟他不用上班不用上学，叫醒了也只是在家玩，那还不如睡觉。
凌玥白天有事，她要亲自去面试裴慢慢的家庭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泓景还在给自己放假，可以居家办公。
所以今天接送陆时祈跟照顾裴慢慢的任务暂时交给他了。
凌玥还挺担忧的。
早餐桌前，忍不住问了好几遍：“……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把慢慢带走，反正是他的老师，让他提前见见也好。”
“也省得你分心照看他，还打扰你的工作。”
陆泓景道：“只是注意他些罢了，不费事，而且我今天也没什么工作，你不用担心。”
裴慢慢怎么都还要在他们家住一段时间，总这么怕他也不是办法。
说不定今天单独相处一会儿，就能改善改善他们的关系了。
陆泓景并不需要裴慢慢跟自己多亲近，只要别那么怕他就行了。
陆时祈坐在陆泓景对面。
整个人没精打采，双眼都困倦，饭没吃一口，哈欠倒已经打了四个。
凌玥也担忧：“……小祈，你没事吧？要不今天早上请假算了，你补个觉，下午再去学校。”
“没事，到学校就不困了。”
陆时祈戳戳盘子里的水煮蛋。
看到鸡蛋，就想起裴慢慢。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妈妈，裴慢慢给你看过他的照片吗？”
“嗯？”
“就是他很宝贝的照片，只能看，不能摸的那张。”
凌玥想起来了，并且很有印象。
长长哦了一声，说道：“……他也给你看了？”
“嗯，昨天晚上给我看的。”陆时祈说，“但我觉得这张照片有点问题，你觉得呢？”
母子俩默契到不需明说。
凌玥一下领悟：“不好说，我也没看几眼，来不及确认。”
“他说是他婆婆给他的？你知道这个婆婆是谁吗？”
“我也好奇过，后来还特意叫人去查了查，但并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没有这个人？”
凌玥无奈道：“有肯定有吧，只是不好找……”
陆泓景还在边上。
听着这对母子对话，心里滋味说不出的奇怪。
很好。
又是一家之主被孤立的一天呢。
第034章 第 34 章
陆泓景可以接受他们跟裴慢慢亲近, 也能接受裴慢慢不跟自己亲近，但他不能接受凌玥跟陆时祈孤立自己。
当着他的面呢，两人就说起了加密语言。
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会藏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陆泓景直接开口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照片, 又是什么婆婆？”
无论如何都要加入这个话题。
凌玥回答倒是很干脆：“是慢慢的照片，跟慢慢的婆婆。”
“……”
但听完这句话，就像听完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用都没有的废话。
陆泓景放下手里的咖啡，无奈地看向凌玥：“所以是他的什么照片，又是他的什么婆婆？”
“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却不打算告诉我吗？”
凌玥纠结地说：“我心里是很想告诉你的，但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问题不好说，你跟慢慢的关系也不好, 所以还是等慢慢愿意告诉你了，我们再说吧。”
“……”
“而且能当着你的面说，证明这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嘛，以及我们很信任你，没有要隐瞒你啊。”
“……你还觉得没隐瞒我？”
凌玥看着他，满脸真诚：“对啊，这怎么叫隐瞒你，我们只是暂时保守慢慢的个人隐私罢了。”
“等他愿意告诉你的时候，我们就能一起交流了。”
“……”
但鬼知道裴慢慢要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他。不知在小家伙离开前，陆泓景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于是陆泓景将希望转投到了陆时祈身上。
他不信这真是什么机密。
他们都能在餐桌上讨论了, 凌玥就是单纯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陆泓景道：“小祈, 妈妈不肯说，你告诉爸爸吧。”
“爸爸相信你, 绝对不用你妈这样的招式。”
那陆泓景真算是选对人了。
陆时祈确实没用这样的方式。
因为陆时祈压根没想回答，直接无视了陆泓景的要求。
大少爷放下筷子：“我实在吃不下了, 我应该去上学了。”
陆泓景：“……”
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开跑。
凌玥哎了一声，试图把他叫回来：“……小祈，你压根没吃早餐，好歹回来吃一口啊？”
陆时祈的声音已经越飘越远。
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他远远地说：“昨晚提前吃了，现在真的一点都不饿，不用担心。”
“……”
凌玥也有属于自己的心塞跟无奈。
到底还有谁家小孩吃饭像他这么难伺候，早餐竟然还能提前一晚上就吃的？
哎，还是裴慢慢好啊。
小家伙不仅一天三顿能按时吃，还顿顿都吃很香。
……
但意外偶尔发生。
譬如今天早上，小家伙怎么喊都喊不醒，睡得昏天暗地。
不仅没让陆时祈记录到体重，还直接睡过早餐时间，睡到十点半才终于醒来。
睡得好痛快！
——这是小家伙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但是身体好痛啊！
——这是小家伙第一反应后的第二反应。
虽然昨晚是他主动要求跟陆时祈睡觉，可俩小孩的睡相一个比一个差，在床上倒来划去，整晚你踢我踹。
睡眠质量再好，都缓解不了肢体上会有的酸胀疼痛。
而且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想吃东西！好想继续吃昨晚的炒面啊！
——这是接受身体上的疼痛后，小家伙的第三反应。
总之状态混乱地醒来了。
顶着睡成一片混乱的头发，小家伙从床上坐起来，先揉揉眼睛，再揉揉脸。
最后彻底清醒。
咦……
这里好像不是他的房间……
将周围布局仔细看过几眼，睡前的记忆才慢慢回笼——哦，对了，昨晚他睡不着，就跑来跟陆时祈一起睡了。
这里是陆时祈的房间。
可陆时祈去哪里了？
裴慢慢扭头看向身侧，明知身旁不可能有人，但他就是得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一遍。
看来哥哥已经起床了。
小家伙顿时有些着急，怎么没人叫他起床呢？
平常凌玥或陆时祈都会叫他起床的啊，怎么今天就不叫了？
好孩子可是不能赖床的呀！
好孩子应该早早起床！
小家伙掀开被子，立刻从床上跳了下去。
心里着急，可动作仍保持着慢慢吞吞的风格，怎么都快不起来。
先将藏在枕头下方的照片拿出来看一会儿。
一边看一遍傻笑，一边期待幻想自己跟妈妈见面的场景。
然后再放进口袋。
接着抱起自己的枕头，一路小跑急忙地回到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后，先把枕头扔在地上。
自己则爬了上了床，掀开床单跟床垫的一角，将口袋里最珍贵的照片藏进去。
最后再将枕头从地上捡起来，稳稳妥妥地放到床上。
看上去也挺忙碌。
藏好照片后，小家伙开始自己换衣服洗漱。
虽然看上去笨笨的，还不太聪明，动手能力似乎也不强的样子，但这些事裴慢慢做得很熟练了。
因为没有谁会愿意一直帮他穿衣服，如果不想穿得乱七八糟又被指责，他只能学会靠自己就把衣服穿好。
当然穿得不如有大人帮忙那么平整，但对一个五岁宝宝来说，已经很难得很不错了。
换好衣服，他去了浴室，先对着镜子认真刷牙洗脸，然后给脸蛋抹上香香的儿童面霜。
这是来到这里后，凌玥另教给他的。
还记得第一次涂上面霜时，脸颊阵阵发烫发疼，痛到裴慢慢恍恍惚惚。
当时以为是面霜让他疼的，凌玥居然还要他天天擦——小家伙差点精神错乱。
是因为更相信凌玥不会害他，这才坚持下来。
现在就知道凌玥真没害他，而他也逐渐喜欢上儿童面霜香香的味道了。
是牛奶味的呢。
每次涂上后，他感觉自己也变得奶奶香香的，模样都更好看了。
收拾完毕，小家伙慢慢走下辅助台阶，准备先去找凌玥。
按照之前几天的经验，如果凌玥没在他起床洗漱时过来，大概率是出门了不在家。
可裴慢慢还是想去找。
找不到没关系，他猜到了凌玥不在。
但要是找到了，心里就会很高兴，而这样的快乐状态能持续一整天。
“阿姨，阿姨——我起来啦——”
“阿姨——我起来啦——”
走出房间后，裴慢慢就边走边喊了起来。
结果凌玥没找到。
倒是找到了在客厅对着手提，一脸严肃的陆泓景。
而裴慢慢的反应总是慢。
远远的时候没注意看。
走到跟前，发现这里坐了个人后，又非要绕到面前看看是谁。
确定真是陆泓景，他的小心脏又受不了。
当场闭上嘴巴，凝神屏气，下意识后退两步，想要转身逃跑。
这一套大动作下来，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存心让陆泓景看的。
还好小家伙是真的害怕。
脚步停顿在了原地没动成功，逃跑失败。
陆泓景先开口问：“终于起床了？”
其实小家伙还没过来，他就听到声音了，正到处找凌玥呢。
裴慢慢僵硬地点点头，不敢不回答：“……我，我起来了。”
“我晚了，我睡得很熟。”
“先生叔叔，您，您早上好……”
“……”
每听到一次先生叔叔，陆泓景就觉得心情像扑克牌对折一下。
但是算了。
小家伙没看到他就上来跪地行礼，说一句“给您请安”已经很好了。
陆泓景回道：“嗯，早上好。”
裴慢慢眨眨眼，有点意外陆泓景的回答。
还以为先生叔叔不会理他呢。
虽然语气还是冷冷冰冰，好像加冰加冷还加大版的陆时祈，可先生叔叔竟然跟他说了早上好呢，真是不可思议。
裴慢慢松了口气：“我找阿姨哦……我可以，找阿姨吗？””
“……”
好可怜的提问方式。
好像他找凌玥还要先经过陆泓景的允许。
但裴慢慢实际上的意思，是想借着这个理由离开。
——他要去找阿姨啦，先生叔叔再见！
陆泓景还不够了解裴慢慢，所以很难听出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阿姨出门了，现在不在家。”他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我会在家照看你的。”
“……”
然后听完陆泓景的话，有一个幼崽轻轻地碎掉了。
还不能将所有情绪都隐藏的年纪，裴慢慢连眼睛都不会眨了，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其实凌玥不在家没事。
之前她就有不在家的时候，裴慢慢单独也能待着。
可竟然让陆泓景照看他。
请问这是想要他的小小性命吗？
原来人生可以这么短暂，才到五岁就结束了啊……
陆泓景看得好笑。
这小家伙，说他胆子大吧，见到自己就胆战心惊，连话都说不清楚。
可要说他胆子小吧，竟然又敢明明白白地将心情写在脸上，是生怕自己看不到他的嫌弃吗？
虽然并不喜欢这类内向畏缩的小孩，但受凌玥跟陆时祈的影响，陆泓景看他多了几分接受，也想跟他正常相处。
此时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想要逗弄的冲动。
陆泓景知道小孩怕他，却还要再问：“小家伙，我就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你老是很怕我的样子？”
裴慢慢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陆泓景这么问的目的，可他竟然问了，自己又恰好能回答，于是便诚实回答：“……嗯。”
“……”
简简单单一个字，杀伤力却胜过千言万语。
感觉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一声罢了，实际什么都说了，让陆泓景都不知该怎么接。
这小家伙，说不定有点东西。
还真不能随随便便小瞧他了。
陆泓景默默换了口气：“我不会欺负你的，放心吧。”
“你肚子也饿了吧，先去吃早餐吧。”
终于能走了！
裴慢慢大松一口气，连忙点头应道：“好哦！”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厨师突然从边上冒了出来，神色带点莫名的期待：“慢慢，你可算起床了，早餐我给你端过来了！”
“……”
小家伙再次僵住身体。
没想到还能这样。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餐厅吃饭，实际陆家没这么多规矩，想吃点心或加餐的时候，在哪里都可以吃。
厨师过来后，才注意到陆泓景，问道：“先生，能让慢慢在这边吃吗？”
边上还有个小桌，用来吃饭刚好，也早就成为他们家点心专用桌了。
陆泓景当然不会计较这种细节：“那在这边吃吧。”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小家伙悬着的心也死了。
第一次单独跟陆泓景相处，还要在他旁边吃饭，还没开始吃呢，小家伙已经感受不到饥饿，胃口奇迹般地消失了。
直到厨师说：“慢慢，你快看这是什么。”
餐盘递到他面前，小家伙这才发现，厨师是做了一个喷香热乎的鸡蛋饼。
刚才太过紧张，以至于他都没闻到香味。
现在不仅闻到，鸡蛋饼的香味更是火速击散所有紧张。
“……是鸡蛋，这里有鸡蛋！”
厨师特意用了两个鸡蛋，此时就拿有鸡蛋的这面展示给裴慢慢看。
上面还撒了黑芝麻跟小葱，煎的色泽正好，光看卖相就非常诱人。
“哇，好大的鸡蛋！”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但用量绝对够大，包得满满当当圆圆鼓鼓，看上去很大一团。
他就说了，比哥哥的头都大呢！
果然比哥哥的头大吧！
昨晚回忆了婆婆做的鸡蛋饼，小家伙心里正很想吃呢，此刻意外见到，小馋虫跟饥饿感瞬间卷土重来。
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鸡蛋饼捧到手心，低头大口大口啃咬。
“我们去旁边吃吧。”
“好！”
对鸡蛋饼的渴望太强烈，小家伙直接忘记先生叔叔还在这里，一蹦一跳去了小桌子旁。
厨师刚将餐盘放下，他就迫不及待伸手捧起来。
软软的鸡蛋饼不太好握，还有点烫手，可小家伙实在舍不得松开。
就算被烫也要用双手握着。
“慢慢小心烫，先放下吹吹，等没那么烫了再吃。”
“……我不烫！”
大概是跟陆时祈接触多了，将陆时祈嘴硬那套都学来了。
“……我一点都不烫！我能吃！”
说罢就张大嘴巴，咬下满满一口。
但是——
果然好烫啊！
里面瞬间散出不少热气，将嘴硬的小幼崽烫了个满嘴。
可这种食物总是刚出炉，热气腾腾的时候最好吃。
烫就烫吧，小家伙表示能忍，不算什么。
斯哈斯哈好几下，呼呼散出热气，裴慢慢便开始咀嚼，感受第一口的最美味。
然后更惊奇地发现，里面馅料相当丰富，竟包裹着昨天晚上的同款炒面，再加土豆丝，煎焦焦的肉肠，还有一整块鸡腿排。
涂抹的酱汁也很好吃，咸香咸香的，是外面吃不到的味道，大概也是厨师自己调的。
虽然比婆婆的调味差一点，可加上这些满满当当的馅料，也足够成为小家伙以后的怀念。
“哇——”
“哇哇——”
“哇哇哇——”
一口一口咬下去，每一口都能发现到不同的馅料，跟寻宝游戏一样。
每一口都是惊喜，每一口都值得赞叹。
“……好吃哦！”
充满了美好回忆滤镜的食物，内心正渴望想吃到的食物，加上厨师绝佳的手艺，还有最饥饿的状态。
层层相加，造就了这份鸡蛋饼的绝顶美味。
小家伙大快朵颐，低头猛猛吃。
嘴巴周围很快沾了圈酱汁，一双小手也不能幸免。
都不用特意说明，光看他的吃相，就能感受到他的喜爱跟满足。
所以不怪厨师对他特别偏爱，见他起床还特意将东西端到他面前——任何人看到自己做出的食物被如此对待，都会变得更加积极有动力。
面对陆时祈，厨师万年愁容，充满自我怀疑，皱眉难展。
面对裴慢慢，厨师脸上的皱皱巴巴都全展开了，脸上始终挂笑，当场年轻一百岁。
“慢点吃慢点吃，这个做太大了，慢慢可能吃不完。”
“吃饱就不吃了，可以先放着，等想吃的时候再吃。”
这么大个的鸡蛋饼，捧在手里就挺费劲，想吃光确实有些难度。
但裴慢慢吃得正满足上头，充满异样自信，嘴巴里的东西一咽下，立刻回答：“……我吃得光，我都吃光！”
陆泓景离他有点距离，视线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不得不承认，小家伙的吃相确实很讨喜，跟他的实际性格判若两崽。
就这么端端正正，乖乖地坐好了。
不东张西望，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不挑食，手里有什么吃什么，不会把某样东西单独挑出来。
吃得也不犹豫，不像某些小孩，一口饭能在嘴里含半天，愣是不肯咽。
小家伙吃得很干脆很爽快。
大口大口吃，腮帮子塞得鼓鼓又慢慢嚼咽。
然后再来下一口。
又是满满的一大口。
别说看着能激发人的食欲了，要不是知道鸡蛋饼的味道，陆泓景都要以为这是什么人间罕见的绝世美味了。
陆时祈要是能像小家伙一样吃饭，让他跟凌玥吃素三年都行。
……
最后裴慢慢还是没能将鸡蛋饼吃光。
因为真的太大，他尽全力了，可仍旧剩下三分之一，实在吃不动。
怕被厨师扔掉，他特意讨了个带盖的小圆碗，将剩下的鸡蛋饼装进去。
然后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厨师都无奈：“……不用这样，我保证不会扔掉，就放在餐桌上，绝对不扔。”
小家伙才不信呢。
平时陆时祈不吃的东西是什么待遇，他可都看在眼里，非常清楚。
所以在他将鸡蛋饼全部装进肚子前，谁都休想将他们分开。
小家伙固执地说：“……我自己放着，我会吃完的。”
“我全部吃完，不浪费的！”
没办法，厨师也只好随他去了。
于是小家伙刚吃饱喝足，就捧着小圆碗到处走，最后来到点读机旁，开始自己的每日必修课。
为了锻炼他的表达能力，凌玥特意买了个点读机给他，让他每天跟着念里面的故事句子。
提升说话能力最好的方式，那就是多开口说话，多跟人交流。
虽然小家伙说话语序还是颠来倒去，表达不清，可对比刚到家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是凌玥给他安排的每日任务，即便凌玥不在身旁，小家伙也不会偷懒懈怠，认认真真完成了这一小时的跟读练习。
消耗还怪大的。
肚子里的食物跟着消化了一部分。
但裴慢慢没有着急吃剩下的鸡蛋饼，而是又在管家的帮助下打开电视，开始跟跳儿童体操。
这也是凌玥安排的任务。
小家伙体质差，除了多吃多补外，必要的身体锻炼也不可少。
所以她特意找了套适合裴慢慢的儿童体操，让他跟着课程表跳。
并且还是跳二休一，非常注重劳逸结合。
体操动作简单，时长合理。
一共也就十分钟，小家伙扑腾完，只微微有点气喘，并不怎么累。
完成凌玥布置的两项任务后，终于是小家伙的奖励时间。
能看半小时的动画片。
于是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将剩下的鸡蛋饼装进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他的肚子里。
因为所有事情都在客厅内完成，所以陆泓景全程都有注意到。
有点理解凌玥跟陆时祈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虽然性格内向胆小，说话不清不楚，可小家伙另有自身的优点。
爱惜粮食，不会挑食。
给什么就吃什么，没有抱怨挑剔，吃得又香又好。
内向胆小也让他乖巧安静。
在家从不大喊大叫，或者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并且拥有绝佳的自律天赋。
即便凌玥不在家，身旁没人监督，可他照样会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任务。
谁敢相信。
一个才五岁的小朋友啊，居然真能按照先任务后奖励的顺序，将自己安排明白了？
并且不偷懒不懈怠，跟念故事的时候认真，跟跳儿童体操的时候也认真。
要知道很多成年人都没这种自制力，很容易就将奖励前移到任务前。
而一旦得到奖励，对着任务就开始变得敷衍糊弄。
但裴慢慢面对奖励时间都能做到不沉迷。
半小时到了，管家过来一提醒，他只稍稍赖了十来秒，就爽快地关掉电视。
不可思议。
这么对比之下，他的内向胆小似乎都不是什么太大问题了。
因为他已经拥有比外向活泼更难得的品质。
等等，不对……
自己怎么只顾着注意这小家伙的一举一动了？
似乎从裴慢慢起床后，他正事一件没干，手提都成了摆设，只顾着偷看了？
好家伙，不自律的人原来是他自己？
陆泓景闭闭眼，赶紧回神，准备重新专注回眼前的文件时，一个水杯却从左下方映入眼帘。
低头看，是小家伙端了一杯水过来。
陆泓景的双眸里闪过几丝诧异。
小家伙的眼眸里满是惴惴不安。
四目相对。
小家伙明显是在紧张害怕，却还是颤着嗓音，勇敢且主动地说道：“……先、先生叔叔，请您喝水。”
陆泓景桌面上已经有水了。
但还是接过裴慢慢的水杯，想了想，问道：“是管家让你送水来的？”
小家伙摇摇头：“……不是哦。”
“那厨师让你送来的？”
小家伙继续摇头：“……不是的。”
“那是谁让你送来的？”
小家伙抿抿嘴唇，小声磕绊地说道：“……我，我自己送来的。”
陆泓景觉得好笑又奇怪。
他不是害怕自己吗？不是面对自己都不会说话吗？
怎么还会主动给自己送水呢？
“你为什么要给我送水？”
“因，因为……”
“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想，我，我在讨好你！”
小家伙鼓起全身勇气，抬头看向陆泓景，给予非常诚实的回答。
“先生叔叔……我拍马屁呢！”
第035章 第 35 章
想拍陆泓景马屁的人太多了。
这么多年来, 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对这种行径早就见怪不怪。
但被五岁幼崽拍马屁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这么清新脱俗，与众不同的方式。
直接开口就来。
不仅说了拍马屁, 还直说了“我在讨好你”这种话。
该夸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吗？
当小家伙说出这两句话时，陆泓景都因太过意外而陷入短暂的愣神。
等回过神来，陆泓景哭笑不得。
好吧，行吧。
他承认，这回真有被小家伙浅浅可爱到。
这就是童言童语的萌点吗？
幼稚天真，却能击得人心底发软。
主要陆时祈不是这类型的小孩，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陆泓景难得感受到这种心软, 表情也不自觉随之温和几分。
他好笑地问：“这种话是谁教你的？”
他不信裴慢慢能靠自己学会这种话，可这个家里，谁会这么教他？
凌玥跟陆时祈肯定不会？
其余人似乎也没必要？
而裴慢慢说完这两句，看到陆泓景脸上竟露出笑容后，也错愕呆住。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先生叔叔笑呢。
但并不信这是一个友好善良的笑。
裴慢慢怕他，心底就没什么自信，下意识更偏向这是嘲笑。
偷偷摸摸地想着，跟陆时祈真的好像哦。
不过先生叔叔比陆时祈更吓人些，真的就是加冰加冷加大的巨大版陆时祈。
所以是他说错话了吗？
他该怎么回答陆泓景的问题呢？
拍马屁是叔叔婶婶在家常说到的词。
裴慢慢听得多了，慢慢就领悟了这个词汇的含义, 大概就是指想努力地讨好某个人。
但至于这个词是贬义还是褒义, 那他就不知道了，小孩对词汇也没什么划分好坏的概念。
只知道自己想表达这样的意思, 而这个词正好从脑海里冒出来，那他便直接拿来用了。
此刻被陆泓景一问, 他顿时充满自我怀疑。
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这么呆呆看着陆泓景，希望先生叔叔能给予更加明显的提示。
“怎么不说话了？”陆泓景见小家伙沉默，逗弄道，“你不是要拍我马屁吗？”
对的，这是真的。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可他就是来拍陆泓景马屁的。
所以听到陆泓景这么问，小家伙还是点了点头，总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非常耿直：“对的，我来拍的……”
年纪是小，反应是慢，可裴慢慢到底不傻，知道陆泓景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在家庭生物链上的地位跟凌玥登高。
只有凌玥喜欢他是不够的。
如果陆泓景讨厌他，照样可以把他赶出去。
因此就算能感受到陆泓景对自己的不喜欢，但他还是大着胆子来了。
“……我，我可以，拍嘛？”
说都已经说完了，又迟到好几拍询问是否可以。
但这种做法就是有着小家伙的专属风格。
裴慢慢紧紧张张地开口，嗓音带有几丝轻颤。
还怕被陆泓景拒绝呢，赶紧先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保证。
“……我，我会加油，加油拍的！”
“……”
陆泓景就更觉得好笑了。
这还是什么需要加油，值得加油的好事吗？
又被可爱了一下。
但是不行，这样真的不太行。
陆泓景绷住面部表情，换了个问法：“你为什么要来拍我马屁？”
跟刚才的疑问差不多，但比刚才稍微好些。
起码面对这个问题，裴慢慢心里有答案，所以能够尽力表达出来：“……因为，先生叔叔，不喜欢我。”
“……”
事实确实如此。
虽然陆泓景没有特意针对裴慢慢，他就是单纯不喜欢这一类的小孩。
但自认为没对裴慢慢有过任何过分表示，也允许他留在家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当一个天真年幼的小孩面对面直说出来，陆泓景怎么都逃不过某种良心被谴责的感觉。
——他可以不喜欢，但小孩要是能感受到这份不喜欢的话，那不管他有没有做什么，都是他的错。
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不该让年幼弱小的孩子有这种情绪。
陆泓景立刻说道：“叔叔没有不喜欢你。”
先否认了再说。
毕竟他有没有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加深裴慢慢的自卑认知。
结果听到这句话，裴慢慢抬起头，表情从轻颤紧张变成了带着怀疑的轻颤紧张。
要是说话利索，他的眼神看上去像会回一句：是吗？我看上去这么好骗吗？
但裴慢慢说话不够利索。
也确实挺好骗的。
虽然带着怀疑，可内心非常渴望自己能被接纳喜欢，所以更愿意偏向相信。
于是更坚定地向陆泓景保证：“……我，我不是坏孩子，我做好孩子，可以喜欢的！”
小幼崽思考不了太深太复杂的问题。
在他眼里，大人的喜欢讨厌无非就两种情况：讨厌坏孩子，喜欢好孩子。
而他会努力做个让大人喜欢的好孩子！
所以陆泓景可以放心喜欢他，不用担心他会变成坏孩子！
……
试问谁听了会不心软？
就算是陆泓景，对上小家伙这种坚定的眼神，也会不知不觉放缓神情。
接着还有了点自我怀疑——他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太片面绝对了？
小家伙是很内向胆小没错。
可他并没将自己藏在这一份胆小内向里，什么努力都不做，被动地等待一切发生。
他会壮着胆子，会明知害怕却还是尽力尝试，做出勇敢的保证，试着让不喜欢他的人也接纳他。
比起外向大胆的孩子，这种举动放在裴慢慢身上，似乎更显珍贵？
至少一定程度上有改变陆泓景对他的印象，让陆泓景开始另眼相看了。
陆泓景想了想，说道：“那你喊我的时候，直接喊我叔叔吧，前面不要再加先生两个字了。”
“从只喊我叔叔开始。”
“你要是能做到，我就试着喜欢你。”
“……”
条件听上去很简单很诱人的样子，但实施起来相当艰难。
裴慢慢扑闪几下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唇，喉间似要发出什么微弱的声响。
可嘴巴张了关，关了又张。
反复来回好几遍，最后愣是没能喊出口。
陆泓景也努力摆出一张好叔叔的脸。
他说：“不要怕，试着喊喊看。”
“……”
“去掉先生这两个字，就只叫叔叔。”
“……”
显然，陆泓景低估了自己这张臭脸对小朋友的恐吓程度。
本来裴慢慢就喊不出口，看到陆泓景表情做作的脸，更觉得惊恐，更喊不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接近一分钟后，陆泓景才后知后觉，小家伙似乎变得更害怕了？
陆泓景深深叹气：“小家伙，喊叔叔真有这么难吗？你真的只能叫我先生叔叔吗？”
“……嗯。”
裴慢慢点点头，这一声回答很快，丝毫不在乎会不会让陆泓景心梗。
其实如果可以，他也想只喊叔叔，还希望能跟陆泓景亲近些。
他很羡慕陆时祈还有这么一个爸爸的。
第一次见到陆泓景的时候，他被陆泓景的气场震慑到，就此奠定了对陆泓景敬畏的情绪基础。
可面对陆时祈，陆泓景温柔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会把陆时祈抱在怀里举高，会对陆时祈展露微笑，一点都不吓人，怎么看都是个非常强大可靠的好爸爸。
陆时祈也是。
平时那么傲慢霸道的小王子，在看到陆泓景的时候，居然也有孩子气的那面。
会扑进陆泓景怀里，会让陆泓景抱着自己。
还会冲着陆泓景甜甜的笑，看上去终于有了年龄该有的模样。
裴慢慢亲眼目睹，真的羡慕坏了。
虽然他平时很少提到爸爸，但心里也渴望爸爸。
只是没有爸爸的照片，连爸爸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只有跟妈妈的照片，天天都看到妈妈的模样，所以才感觉跟妈妈更亲近些。
而且来到这里后，陆泓景一直没现身，陪在他身边的是凌玥。
凌玥几乎符合他对妈妈的所有幻想，他在凌玥身边时，对妈妈的渴望值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那时他想，有妈妈就足够了。
好孩子不能太贪心。
他能有妈妈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可陆泓景一出现，看到陆泓景跟陆时祈亲昵的父子相处，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羡慕，又升起了对爸爸的渴望。
如果他也有爸爸。
爸爸一样有这么坚实强壮的手臂吧？
能单手就把他抱起来，还能让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
爸爸一定会保护他吧？
如果爸爸像先生叔叔一样，光是眼神就充满吓人气势，别人肯定不敢再欺负他了。
如果爸爸妈妈都能在他身边……
如果他能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虽然自己能跟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可实际距离就像隔有十万八千里，并且还越来越远。
这点又在陆泓景身上体现得最明显。
对裴慢慢而言，先生叔叔简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是他这辈子注定无法亲近的一个人。
所以他觉得自己需要讨好先生叔叔，要拍先生叔叔马屁。
所以不敢用太亲昵的称呼，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只叫叔叔。
要能知道小孩心里的想法，陆泓景大概会后悔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态度过分严厉。
那时他对小孩的背景了解不深，以为自己保持平常就很好了。但要知道裴慢慢是身世这么凄惨的小可怜，他就算装也会装得好些。
现在好了，最初印象定生死。
现在连个称呼都改不掉了。
陆泓景见劝说无果，便不强求了。
——主要是也没办法强求。
只能再跟自己说一遍：嗯，慢慢来嘛。
小孩又刚好叫慢慢，所以慢一点也是很合理的。
他看了看小家伙，再次妥协：“好吧，先生叔叔就先生叔叔吧，以后再改吧。”
裴慢慢眨眨眼，点头应道：“……嗯！”
太好了，可算能放过他了。
否则哪怕在这里跟陆泓景傻傻对视一天，叫不出来就是叫不出来啊。
陆泓景又问：“那你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吗？”
裴慢慢点点头。
这个问题他能回答，所以很积极：“我知道，我来住！”
“……”
那你还真没回答错。
这个回答确实没有毛病。
陆泓景继续问：“住在这里之后呢？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住在这里吗？”
“我知道！”小家伙认真地说，“我要演戏哦，跟阿姨一起！”
“阿姨演妈妈，哥哥每天念的！”
逻辑还是有点混乱，句子也无法说完整。
但多少抓住了重点，陆泓景只要知道具体情况，稍微脑内补充一下，就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了。
“但是，我死掉了……”
“……”
就是突然语出惊人。
即便知道这是在说故事剧情，可小家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任谁都会愣一愣。
“我死好久了……”
“……”
没想到他还能更惊人。
小朋友，莫非你就是聊天的小鬼才？
“我不想死，好没用哦……”
但裴慢慢意识不到自己的表达方式多惊悚，他扁了扁嘴，停顿一会儿，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哥哥说，我又活啦！”
“我等着活呢！”
“……”
这下陆泓景是真被逗笑，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好吧，这小家伙真挺可爱。
之前他们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更没像这样说过话。
今天不过短短说了几句，他就被裴慢慢可爱到了好几次。
但主要还是裴慢慢争气吧，跟他想象中的胆小内向不一样。
总得来说，小家伙挺有上进心的。
会自律完成凌玥交代的任务。
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也会想办法过来“拍马屁”。
家里养这么一个小东西……似乎挺有趣的？
陆泓景想着想着却叹了声气，心头冒出些许遗憾。
接着连语气都带有遗憾：“……好了，叔叔要工作了，你自己去看书去玩吧。”
裴慢慢却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应好，更不走。
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不敢说的样子。
陆泓景便问了：“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说吗？”
裴慢慢点了点头，等着陆泓景继续问下去。
沉默展开十来秒后，陆泓景才意识到这点。
只能无奈地问下去：“你想说什么，说吧？”
说句话的前奏还挺长。
陆泓景倒要听听他准备说什么。
得到了陆泓景允许，裴慢慢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指着水杯说：“我，我倒水了，先生叔叔，请喝水……”
“……”
原来是陆泓景还没喝过他倒的水。
小家伙非要看到他喝水才行。
救命。
虽然说不出具体的萌点在哪里，但当场感受的人就是会觉得很萌很可爱。
陆泓景在这一刻真没抵挡住，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好了，叔叔喝了。”
裴慢慢脸上最后的不安也尽数退去。
此时嘴角有了微微上扬的笑意。
“太好啦！”他说，“我，我拍到马屁啦！”
在他的认知里，他给陆泓景倒水就是为了拍马屁，只有陆泓景喝了水，那他拍马屁才算是成功了。
“先生叔叔，你喝光……我还来倒，可以嘛？”
拍一次不够，他准备反复执行。
陆泓景哭笑不得：“可以，那我喝完了叫你。”
“好哦，太好啦！”
小家伙欢天喜地走了，转过身就一蹦一跳，对陆泓景的恐惧都因拍马屁成功而全部暂时消退。
……
只是看着小家伙轻快的背影，陆泓景心里掠过的遗憾感更深了。
之前反对凌玥接个陌生小孩来家里住，最大的原因是怕陆时祈不能接受，会因为陌生小孩而受委屈。
其次就是真要在家养个陌生小孩，那还不如生个二胎。
陆泓景一直想再要个小孩。
男孩女孩都行，反正是跟陆时祈相反性格，这回能生个乖巧黏人点的孩子就行。
虽然日常生活中，他竭尽可能满足陆时祈，只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就不会让陆时祈受丝毫委屈。
可养到这么个高冷的小孩，家长偶尔也会觉得委屈啊。
谁不希望小孩能在自己跟前黏糊撒娇，亲密无间的呢？
偏偏陆时祈从小性子就冷，偶尔是会黏糊一下，但撒娇就不要妄想，亲密无间更是做大梦了。
只是凌玥不同意生二胎，他也不到非要不可的程度。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陆时祈都七岁了，迟迟没有下一步。
今天跟裴慢慢多说几句话，剥开了小家伙胆怯懦弱的外层，看到了他乖巧可爱的里面——
陆泓景对早已放弃的二胎似乎要死灰复燃。
没有胆小内向的这部分就好了。
差不多就是这么乖的。
长得可可爱爱的，看上去笨笨呆呆的，说话软软糯糯的，会有天真的童言童语，偶尔语出惊人。
如果裴慢慢是个熊小孩，事情就简单多了。
直接扫地出门，一了百了。
然而他亲眼看到了，这个小孩身世可怜，性格很乖很认真，胆小却又勇于做出改变，跟他理想中的二胎形象竟有不少重合。
撇开性格内向胆怯的那部分，其余的就算自己生，也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合心意的。
——毕竟有陆时祈作为前车之鉴，二胎很可能也是这副模样。
哎，要能真生个这样的二胎该多好。
可惜生不了啊。
……
另一边，前车之鉴陆时祈在学校摸了一上午的鱼。
昨晚没睡好，到了学校也没清醒，听老师上课就像催眠，他都佩服自己没睡过去。
没睡好就没胃口。
午餐时间依旧没感觉到饿。
但在学校有个好处，就是不吃东西也没人唠叨。
陆时祈在食堂买了杯果汁，自己喝了一半，剩下的给了顾至栩，然后就先回教室查东西了。
有个东西他很在意。
越早查清楚越好。
手机平板电脑全部打开，网页界面更是开了无数个，陆时祈全神贯注，不知道的大概会误会他在搞什么学术资料。
直到顾至栩吃饱喝足回到教室，在陆时祈身后站了一会儿，诧异地问：“……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
“……”
“你的口味还挺复古挺特别的，我好像重新认识你了。”
“……”
因为陆时祈打开的网页界面里，压根没什么跟学习相关的资料，他只是在查一些过往年代的女明星。
看顾至栩过来，陆时祈没了继续查下去的心情，动手将界面一个个关掉。
“哎哎哎，你别关啊，有几个还是挺好看的……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意外，又不会嘲笑你。”
但陆时祈还是关了个干净。
然后将平板跟手机锁屏，对顾至栩说：“你很吵。”
顾至栩很淡定：“你这是被我撞破秘密后的破防，试图攻击我而掩盖自己的心虚。”
陆时祈很无语：“我要是怕被你撞破，就不会在教室里查了。”
“那为什么我一过来，你就全部关了呢？”
“因为你很吵。”陆时祈重审了一遍，“你看就看，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真希望你也是个哑巴。”
“……”
然后顾至栩真破防了。
“你这样特别过分，你知道吗？”顾至栩不爽地说，“你以为你家现在有个很可爱的弟弟，你就能肆意攻击别人弟弟是个哑巴了吗？”
陆时祈理所当然地应道：“对啊，不然呢。”
虽然有点对不起哑巴小弟弟，可想要刺激顾至栩，这是最快速简单的方式。
陆时祈只是比较擅长戳他的痛点。
“……你，你，你这样很没道德！”
陆时祈嗤笑：“只是没道德吗，我还以为我也挺没素质的。”
“……我要去告诉小姨！”
陆时祈做出一个随你便的表情：“去吧。”
顾至栩就更破防了。
“可恶，你以为我不敢去吗，我真的会去，我今晚就去！”顾至栩恶狠狠地说，“我不仅要去告状，我还要把慢慢偷走，你给我等着吧。”
陆时祈却不以为意，态度淡然地表示：“你就只见过裴慢慢一次，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估计连你是谁都早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慢慢不会忘了我的！”
顾至栩率先出招了：“要来赌吗？”
陆时祈瞥他一眼：“赌什么？”
“我赌慢慢还记得我，并且更喜欢我。”
要是之前赌这个，陆时祈也许真没什么胜算。
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觉得顾至栩简直是来自取其辱的。
陆时祈好笑地看着他：“你在做梦吗，他怎么可能更喜欢你。”
但顾至栩还挺自信：“呵呵，是怕了吧？”
“我会怕？”陆时祈觉得好笑，“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你哪里来的自信他会更喜欢你啊？”
“别扯有的没的，你就说赌不赌吧。”
陆时祈自信道：“行啊，那你准备拿什么跟我赌？”
顾至栩想了想：“我要是输了，我就一个月不在学校吃零食。”
跟要他死没什么区别。
“你要是输了，就一个月在学校吃饭光盘。”
跟要陆时祈死也没什么区别。
第036章 第 36 章
顾至栩是有几分歹毒在身上的。
让陆时祈一个月不在学校吃午餐没什么, 但让他连续一个月吃饭光盘，那真不如杀了他。
是陆时祈光想象就感觉胃要爆炸，再自信都会产生几分犹豫的程度。
顾至栩狂妄道：“怎么, 怕了吧？”
语气非常挑衅：“你要是怕了, 我们可以不赌。”
“……”
怕是不可能怕的。
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陆时祈真怕，也没回头的路能走。
陆时祈道：“我怕什么，是你怕了吧，赌注设置这么不对等。”
也不会让自己在口舌上占据下风。
顾至栩当然不服：“哪里不对等了？”
“你要求自己只一件事，那就是不吃零食。但要求我就是两件了，不仅吃，还要吃光, 你自己觉得对等吗？”
“而且你吃东西多简单，专挑自己爱吃的。不吃东西也简单，什么都不用吃。”
“但吃光就不一样了，那么多套餐，总有几样配菜是我不想吃的，跟你的难度能一样吗？”
“你要想不出公平的赌注，生怕自己会输，那开始就别说要赌这种话。”
小嘴跟淬了毒一样。
说话实在怪气人。
顾至栩向来说不过陆时祈，又被陆时祈这么一绕，脑子转不动了。
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
还开始觉得陆时祈有几分道理？
不吃东西是难受, 可至少不用吃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啊？
因为爱吃东西, 所以顾至栩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要是吃到不好吃的，自己讨厌的, 那真是会原地爆炸的程度。
可局势已经这样了。
谁在这种时候先放弃赌下去，那就是谁彻底输了。
所以两人非赌不可。
顾至栩道：“那你说说, 你觉得怎么样才公平？”
陆时祈说：“这样，在对你的惩罚上多加一件就行。”
“除了不能在学校吃零食外，在学校的这顿午餐不许吃肉，只能全素。”
“……”
顾至栩傻眼了。
真歹毒啊！
真是好歹毒好歹毒啊！
作为肉食狂欢者，顾至栩必然顿顿吃肉，中午这餐要不让他吃肉，他还怎么活？
“……食堂又没有全素套餐，都有肉的啊！”
“可以挑出来不吃。”
“……”
这么一说，更歹毒了。
没有的东西就算了，有的东西竟然还故意不让吃。
“……这样太浪费了！怎么可以浪费粮食！”
“你可以给别人吃，也可以拿去喂学校里的流浪猫狗，总之你自己不能吃。”
“既然我必须吃我不爱吃的，那你也必须放弃你爱吃的——这样才公平对等，你说是吧？”
说罢，陆时祈嘴角扯起坏笑，看上去跟小反派似的，挑衅顾至栩：“怎么，你怕了？”
必须把顾至栩给过他的挑衅还回去，陆时祈说：“你要是怕了，我们可以不赌。”
“……”
局势直接升级，比刚才更加严峻。
“行，那就这样，按你说的来！”顾至栩道，“虽然这么一加，我的难度更大点，但让你见识见识真正自信的王者，就算赌注不平等也无所谓，因为我绝对不会输！”
这边也不忘拉踩陆时祈一脚。
陆时祈挑眉：“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顾至栩道，“你准备准备一个月光盘吧！”
陆时祈笑道：“你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我怕你一个月不能在学校吃零食，又要吃全素的，都不敢想你最后会怎么痛哭流涕。”
“……你放心，你痛哭流涕我都不可能痛哭流涕，因为慢慢肯定更喜欢我。”
陆时祈都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怎么就能这么笃定。
陆时祈摇头：“我都不忍心说……可你要不要想想，这段时间他是住在谁家，每天又是在跟谁朝夕相处啊？”
天天晚上讲故事就不说了。
昨天晚上他们还是一起睡的，还是裴慢慢主动来找自己睡的。
就算他们之间不算有多好，可比顾至栩好出几百倍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顾至栩说：“不用你操心，你等着瞧吧，我说慢慢更喜欢我，他绝对就更喜欢我。”
但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顾至栩道：“不过谁来问他这个问题？要是当着我们的面，他肯定不好回答吧？”
陆时祈思考片刻：“让我妈去问吧，裴慢慢最黏她，要是她去问，裴慢慢肯定会说实话。”
“……那是你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请回忆一下我们的赌注，搞不好我妈还偏向你赢。”
“……”
那还真是。
这可是让陆时祈连续一个吃饭光盘啊，要是能让他输掉，凌玥搞不好还要放烟花庆祝。
顾至栩道：“那好吧，那我们必须将所有前因后果都告诉小姨。”
“然后询问时间设置在今夜晚饭后，我走之前，行吧？”
“行。”
顾至栩浅松口气。
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要一上去就问裴慢慢喜欢谁，他还真没把握。
可要设置在吃晚餐后，那他就有时间跟裴慢慢相处，然后用这段时间让裴慢慢感受跟他在一起的快乐。
他要让陆时祈必输无疑！
所有步骤安排完毕。
放学后，顾至栩跟着陆时祈回家了。
今天只有司机来接陆时祈。
两小孩坐在后座。
这会儿倒安静了，没有再你来我往地放什么狠话。
顾至栩一路咔嚓咔嚓吃着零食，而陆时祈抓住这段空余时间，继续用手机跟平板查着东西。
顾至栩凑过来看，还是中午那些女明星。
心里纳闷不解。
中午就在查这些，这么现在还在查？
可看陆时祈态度严肃，便也没了中午的故意打趣，只是好奇询问：“……你是开始搞文艺复兴了吗？怎么突然研究起老一辈的女明星了？”
陆时祈的视线没离开屏幕，随意一问：“你认识这些明星？”
“那当然不认识，但你看这些照片的年代感，还用猜吗？”
“看这头巾老土的，现在还有谁用这种装饰？”
“等等，这个我略有眼熟。”顾至栩指着其中一个女明星说，“就是这个，我老觉得这个人的气质跟小姨有几分神似，你觉得像不像？”
顺着顾至栩的手指看过去，照片是位某女星的春日写真。
初春的湖畔生机盎然，花红柳绿，构图清新简约，还挺超前，有几分现代仍在追求的高级风感。
照片里的女人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看上去跟凌玥的年纪相仿，气质也确实有几分神似，都是明艳大方那一类的。
陆时祈浅浅眨眼，若有所思，敷衍地应道：“嗯，是有点像。”
“不过年纪肯定比小姨大好几轮吧，现在搞不好都有六七十岁了。”
顾至栩又问了回去：“不过你查这个做什么，今天中午就在查了，现在还查……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你这么争分夺秒？”
“已经查完了。”陆时祈说，“就是突然想查查她们叫什么名字，知道就好了。”
“……”
顾至栩无语。
不过这种事就是陆时祈会做的。
谁叫人家的大脑构造聪明，可能真跟他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吧，突然会好奇探求的关注点就是这么神奇。
……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凌玥刚到家没多久。
顾至栩见到陆泓景也是老老实实的。
虽然这位他是阿姨的丈夫，可陆泓景的气质模样摆在那里，不管什么关系，他对小朋友的威慑力就是很难改变。
顾至栩一改上次的自由奔放，先非常规矩礼貌地跟陆泓景打了招呼。
“姨丈好久不见，我来打扰了。”
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问：“慢慢在哪里呢？”
让陆泓景还挺意外。
没想到刚来这里就忙着找那小家伙，看来小家伙人气还挺高？
陆泓景说：“在黏你阿姨呢。”
凌玥一回家，裴慢慢就黏了上去。
再次释放小奶狗属性，围着凌玥旋转蹦跶，一副迫切需要被摸摸头被抱抱的模样。
不过凌玥还没抱抱他，陆时祈跟顾至栩就进来了。
“阿姨，我终于又来了！”
先跟凌玥打了招呼，随后立即看向裴慢慢。
“慢慢，你还记得我吗！”
陆时祈站在一旁，这回面无表情，将嗤笑藏在了心里，等着看顾至栩自取其辱。
他跟裴慢慢只见过那么一次，还是好久之前的事，裴慢慢最多见他有点眼熟，估计早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结果现实令陆时祈意外。
刚看到顾至栩时，裴慢慢的小脸上是闪过一阵短暂的迷茫，好像是在努力寻找记忆，认真辨别。
可几秒过后，迷茫便变成了惊喜，他看着顾至栩，不仅认出了这人是谁，还甜甜地喊道：“至栩哥哥！”
听到这一声亲热的称呼，毫不夸张地说，陆时祈僵了僵。
……居然真还记得？
都过去这么久了，中途一直没有见面，没想到他还真能记住顾至栩。
而且依旧称呼他为“至栩哥哥”。
呵，他就说裴慢慢的“哥哥”很廉价。
他对着谁都能叫哥哥。
“哎！慢慢，我又来找你玩了！”但顾至栩心满意足，得寸进尺，“你有想我吗？”
陆时祈挑了挑眉尾。
看上去什么都没说，但视线已经随着落在裴慢慢身上。
小家伙大概率会给予内心最真实的回答。
说好听点这叫诚实，说难听点是情商还未开化，只能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懂得转弯。
但这种时刻，陆时祈就想听他最真实的回答。
还记得顾至栩不算什么。
那就记得吧。
他不信裴慢慢真会想顾至栩。
他们只在一起玩过那么一次，有什么可想的？
可裴慢慢的回答还是在他预测外。
小家伙看着顾至栩，竟没什么犹豫地回道：“……嗯，有想！我有想你哦！”
陆时祈愣住了。
向来淡漠的面部神情都有了几丝绷不住。
……为什么？
还记得就算了，叫顾至栩哥哥也算了，怎么还会想他呢？他想顾至栩做什么？
再看顾至栩，连续两个问题都得到想要的回答，别提多嘚瑟多心满意足。
脸上的神情越发自信膨胀，看向陆时祈的视线也带上了小人得志般的挑衅。
对的，就很小人得志。
“慢慢，我也想你了！我老早就想来找你玩了，今天终于有空来了！”
小家伙笑嘻嘻地应道：“那，那太好啦！嘿嘿！”
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忘记上次玩到最后，他疲于应付精力旺盛的顾至栩是种什么体验了。
但对裴慢慢热烈友好的人，不管是长辈还是同龄人，真的太少太少。
所以有一个算一个，他小小的脑袋都记得很牢，时不时还会拉出来在脑海里回忆一遍。
而顾至栩绝对是同龄人中，最友好最善良的那一个，所以裴慢慢对他的印象也很深很好，哪怕只见过一面，也始终没有忘记。
最多忘记顾至栩精力有多旺盛，跟他一块儿有多累人。
反正顾至栩留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像太阳般热烈的哥哥。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他跟陆时祈相处更多，照理是跟陆时祈更亲近。
可陆时祈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难以接近，因此到了现在，裴慢慢都还怕他。
第一印象定不了生死，但能定下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态度跟看法。
时至今日，他对陆时祈都没扭转全部印象，还是害怕。
要知道小家伙之前甚至偷偷幻想过，如果顾至栩才是凌玥的小孩就好了。
虽然被太阳热情暴晒也非常消耗体力。
可总比害怕好吧。
顾至栩小人得志，无比膨胀，直接走到裴慢慢身边：“我今天继续陪你玩，好不好……咦，你鼻子上白白的，这是什么东西？”
顾至栩伸手蹭了下裴慢慢的鼻子，才发现沾着的东西是面粉。
好奇地问：“是面粉啊，你鼻子上怎么会有面粉？”
小家伙眨眨眼，表情有种突然回神的恍然，回道：“因为，是因为……我做好吃的！”
今天午睡起来后，凌玥还没回来，小家伙没有别的安排，也不想跟陆泓景大眼瞪小眼，就跑去厨房跟厨师玩了。
又做了他百吃不厌的南瓜红枣糯米团。
还尝试着做了南瓜麻薯。
只是凌玥一回家他就忘了，被顾至栩提醒脸上有面粉才想起来。
可巧顾至栩最喜欢吃东西，颇有兴致地问道：“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团子！甜甜的小团子！”
南瓜红枣糯米团这几个字多少有点难度，小家伙都不用试，保证念起来舌头打架，所以直接叫成小团子，简单又好记。
顾至栩还没见过他做的东西，先被他的说法可爱到，就差用夹子音说话：“是什么甜甜的小团子？”
“嘿嘿，我去拿哦！”
虽然这个做法对大人而言简单，可对小朋友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之前裴慢慢做过好几次，每次都有每次的翻车。
但这次无比成功，小团子口感正好，甜度恰当，是令小家伙自己都很有成就感的程度。
本想着等凌玥回来后，要赶紧让凌玥也尝尝的，差点就给忘了！
裴慢慢转头看向凌玥：“阿姨阿姨，小团子，超好吃！我去拿哦！”
凌玥怎么会拒绝，笑着答应：“好，那慢慢去拿吧。”
裴慢慢立刻小跑去厨房，迫不及待要跟凌玥分享自己最成功的小团子。
而他走后，顾至栩跟陆时祈抓住时机，将今天在学校下的赌注告诉她，并邀她来当最后的询问人。
凌玥刚听了个开头时，立刻严肃了表情教育道：“……你们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打赌？不管最后是谁赢了，让另一个以后怎么面对慢慢呢？”
可听到陆时祈输了就光盘一个月。
诱惑实在太大，她双眸都亮了亮，立刻转变说法：“但你们第一次向我开口，我也不好拒绝……就只这么一次，下不为例了哈。”
陆时祈可没错过她双眸发亮的瞬间。
完全不信她虚假的下不为例。
陆时祈出言提醒：“你可要公正合理地询问，不能用带有个人偏向的诱导式问法。”
凌玥的答应很爽快，就是语气带点淡淡的遗憾：“放心，我知道，事关你们的尊严，我会很公正很合理的。”
事关尊严。
确实。
都已经告诉大人，还让大人牵涉其中，这就不止是在裴慢慢面前如何，也不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了。
谁要是在今天输了，以后在两家大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失去的不仅是在裴慢慢心里的地位，当然还有他们的年少但至关重要的尊严。
陆时祈跟顾至栩的表情都更严肃了点。
凌玥见状，又连忙说道：“……好啦，不过你们也不必这么严肃，反正慢慢肯定都喜欢你们的。”
顾至栩都不认了：“阿姨，这种端水说法是不行的，我们就是要分个高低出来。”
“……”
陆时祈嘲讽地笑：“你还是收下这个台阶吧，不然我怕你输了，今晚会在我家嚎啕大哭。”
凌玥：“……”
你自己倒是也收下这个台阶啊小子！
万一嚎啕大哭的是你怎么办！
回来路上好不容易和平相处，结果到家没多久，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地打起嘴仗。
不过这次没有打太久，因为刚进入战斗一回合，战斗力正旗鼓相当的时候，裴慢慢端着自己做的小团子出来了。
事实证明，他最喜欢的是凌玥。
过来时只看着凌玥，有话也只跟凌玥说。
“阿姨，阿姨阿姨——”
没有具体说话内容，只是单纯地叫着阿姨，可语调软软绵绵的，带着欣喜跟愉悦，光听就让人心头软软的。
凌玥看了眼陆时祈跟顾至栩。
该怎么说呢。
虽然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有血缘关系的，可有时候她真的更愿意面对裴慢慢。
小家伙又乖巧又听话又治愈。
谁会讨厌这种被放在心上第一位的感觉呢。
凌玥立刻应了：“嗯，阿姨在呢。”
裴慢慢还是又喊了几声：“阿姨阿姨——”
凌玥再度给予回应：“嗯，阿姨在。”
而能得到凌玥的回应，对裴慢慢来说也是极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小心脏顿时暖暖的。
语调也更软糯了，顺利说出了接下去的话：“小团子来啦，阿姨先吃哦！”
第一口绝对是要留给凌玥的。
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而凌玥即便永远都在身材管理期，但绝对给小家伙面子。
伸手拿了一块，还真挺好吃。
糯米自带清新的米香，没有额外加糖，甜味来自南瓜很红枣碎本身的香甜。
又已经放凉了，嚼起来一点都不粘牙，是有嚼劲的糯叽叽。
裴慢慢的双眸里充满期待。
很希望能得到凌玥的称赞，但还是强行克制着：“……阿姨，好吃吗？”
“我觉得好吃哦！”
“如果，阿姨不好吃，我会努力！”
凌玥笑了起来。
这位小朋友，请问你这是什么断句方式呐，难道阿姨也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好吃的，阿姨觉得很好吃哦。”凌玥的回复毫不敷衍，“南瓜很香，红枣甜甜的，糯米也很香……我们慢慢越来越厉害啦，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但还不适应被这么夸奖，小家伙的脸色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娇小的身躯晃来晃去。
还想将脸埋到盘子后面去。
缓了好一会儿后，才记起也要给哥哥们分享，这才重新鼓起勇气，先递到了陆时祈面前：“哥哥也吃哦！”
虽然是无意识的，但小家伙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排序。
先是凌玥，然后是陆时祈，再是顾至栩，如果非要再加上陆泓景，那陆泓景肯定是最后那位。
可惜陆时祈没给面子。
嘴上不说，脸上不表现，心里却挺介意小家伙那声“至栩哥哥”以及“我想你哦”。
所以现在有点傲娇的别扭。
直接拒绝：“我才不想吃这种东西。”
“……”
裴慢慢顿了顿，刚才飞速上涨的喜悦期待被冷却了。
他知道陆时祈不爱吃东西，向来对食物挑三拣四，可自己满心欢喜做的东西被拒绝，心底终究会失落。
小家伙试图争取：“……甜甜的，好吃哦！哥哥，吃一口叭！”
“说了不吃。”陆时祈冷淡到底，“我回房间了，你们玩吧。”
“……”
裴慢慢眨眨眼，很想挽留，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至少尝一口呀……
他真觉得挺好吃的，阿姨也说了好吃呢，说不定哥哥真会喜欢的……
但陆时祈真回房间了。
不仅真没吃，看样子也不打算跟他们一起玩。
这时陆时祈依旧对自己更有自信。
至栩哥哥就至栩哥哥吧。
想他就想他吧。
再想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陪伴跟相处啊。
他平时跟裴慢慢的相处够多了，所以今天到公布结果这段时间，就当他送给顾至栩的好了。
第037章 第 37 章
陆时祈的离开正合顾至栩心意。
没了陆时祈在场, 更方便他抓住有限时间，来提升裴慢慢对自己的好感值。
顾至栩心大，根本不在乎裴慢慢原本想让陆时祈先吃。
还觉得陆时祈过分呢！
人家小可爱都主动递到他面前了, 他竟然不吃！
好歹给个面子, 怎样都要尝一口啊！
顾至栩主动凑上去说：“没关系慢慢，他吃了也吃不明白，纯纯浪费，不如给我吃……这个看上去就好吃，让我来吃吧！”
裴慢慢心头还是堆着小小的失落。
不过听完顾至栩的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也是。
哥哥吃东西那么浪费！
虽然被哥哥拒绝有些失落，可要看到哥哥浪费，他也会失落的！
视线转到顾至栩身上, 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认可地说：“至栩哥哥，说很对！”
“至栩哥哥，请吃吧！”
一声声的至栩哥哥，对陆时祈来讲很刺耳，但对顾至栩来说简直美味。
谁能抗拒被一个小可爱带着名字叫哥哥的感觉呢？
反正顾至栩抗拒不了。
真！的！太！可！爱！了！
可爱到他想用个麻袋把裴慢慢套回家！
这才是他幻想中，自己应该有的弟弟啊！
顾至栩语气荡漾地应道：“好，那我来吃咯！”
但顾至栩看上去很想吃的模样，实际并不抱有多少期待——只是一个五岁小孩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就算凌玥给予不少好评, 他也下意识觉得不过是凌玥在哄小孩罢了。
可因为今天有重要目标在身。
为了胜利他将不择手段, 而讨好裴慢慢是其中必备步骤，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吃, 吃了之后必须称赞。
怀着这样的心情，期待值先降到了最低。
结果一口吃进去, 凉凉甜甜又糯叽叽的糯米团子，瞬间俘获了顾至栩的口味。
完全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他还以为小家伙那些话是在自我吹嘘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玩意儿的味道跟裴慢慢描述的一模一样——甜甜的，超好吃！
顾至栩在嘴里嚼吧嚼吧几下，一个团子就咽了下去，随后发自真心地称赞：“我觉得很好吃啊！”
裴慢慢闻言，因被陆时祈拒绝而冷冻的喜悦值解冻回温，重新上升。
“真……真的嘛？”
出于不自信，还是又问了一遍。
要是顾至栩说假的，他已经有心理准备，没关系。
但顾至栩要说真的，那他得到再度确认，又可以开心一下了。
然后他收获顾至栩非常热烈的肯定。
“当然是真的啊，真的很好吃，一点不输店里卖的！”顾至栩道，“还能再给我一个吗，我想再吃一个！”
“给！”
得到这样的赞美，裴慢慢心情又好了。
哪里会不同意，非常豪爽地再次递到顾至栩面前。
这次顾至栩贪心地拿了两个——引起裴慢慢的极度舒适。
顾至栩一边嚼嚼嚼，一边说道：“慢慢真厉害，搞不好有这方面天赋呢，以后都可以去做糕点师了！”
裴慢慢疑惑地歪歪脑袋：“……那是神莫？”
顾至栩被他突然的发音不准萌到。
捂着心胸缓过好一会儿后，才能继续说下去：“就是专门做这种好吃食物的人啊。”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其他各种好吃的点心……我觉得跟厨师差不多吧，就是做的东西不一样。”
要说厨师的话，裴慢慢就有些能理解了。
他也很喜欢陆家的厨师。
是除了凌玥外，可以跟陆时祈并列第二的人。
但厨师叔叔那么厉害……
自己能成为这么厉害的人吗？
小家伙又没了自信，摇摇头：“厨师叔叔，好厉害的……我没有，那么厉害……”
厨师每天做那么多好吃的，光是鸡蛋饼就能摊出各种花样，而自己连小团子都揉不好，怎么可能成为那么厉害的人呢。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能跟他一样……不对，说不准比他还厉害呢！”
“……”
“话说慢慢，我觉得你现在说话也比之前好多了。”
上次两人说话全靠顾至栩能不能顿悟。
裴慢慢每三句话里大概有两句语序古怪，不能按常理理解。
这次真好很多了。
虽然还是有点小问题，可从顾至栩进门到现在，裴慢慢的每句话他都顺利听懂。
凌玥在一旁笑道：“因为慢慢最近在很认真地学说话啊，每天都要练习很久呢。”
顾至栩立刻接上：“看吧，你这么聪明，连说话进步都这么快，长大后肯定能成为很厉害的糕点师，比厨师都厉害！”
“……”
彩虹屁一个接一个。
小家伙拍陆泓景马屁不算成功，但此时被顾至栩的彩虹屁吹了个神魂颠倒。
内心无限膨胀，直接从不自信跳跃到了极度自信。
如果他也能跟厨师叔叔一样，每天轻而易举就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除了每日正餐的丰富菜色，还有这些点心团子。
说不定还有他最喜欢的奶油蛋糕，各种各样的夹心面包……对了，搞不好还能做出超好吃的饼干曲奇呢！
他喜欢吃东西，喜欢看厨师做东西，自己也喜欢跟着做。
而且自己能做出这么多食物的话，他再也不用害怕饿肚子了！
这么一想，感觉整个未来都明亮起来。
裴慢慢扭头看向凌玥，眸子认真又亮晶晶，显然已经沉浸在顾至栩随口给的美好幻想里。
“……阿姨阿姨！我以后，做这些，会很厉害哦！”
“我会做很多很多，请阿姨吃，超好吃！”
但心里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凌玥。
小幼崽的内心无法作假，喜欢谁就会将谁排在前面。
凌玥笑着摸摸他脑袋：“好呀，我们慢慢一定会成功的。”
裴慢慢甜甜应道：“……嗯，会成功哦！”
吃完这些糯米团子，顾至栩便开始霸占裴慢慢，非要跟他一起玩。
因为他的彩虹屁吹翻了裴慢慢的心，小家伙还很高兴跟他一起玩，直接遗忘了陆时祈的存在。
这点并不是他没良心。
其实大人都一样，当眼前有可专注，并且能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的事时，很自然就会忽略其他事。
顾至栩外向热烈，会毫不吝啬赞美，会直白表达对他的喜欢。
这些都是裴慢慢之前没感受过的。
之后顾至栩又开始带着他打游戏。
虽然陆时祈会给他讲故事，会陪他睡觉，可陆时祈不是闹腾的性格，他自己不爱玩这些东西，就从来没带裴慢慢玩过。
第一次用陆家客厅的大屏幕电视连接游戏机时，裴慢慢直接震惊到瞪大了双眼。
他们玩的丛林探险游戏。
手柄操控武器，身体则需要不停躲避不停跑。
裴慢慢从没玩过这么有趣的游戏，虽然有点累，但迅速沉迷其中，跟着顾至栩又跑又跳。
这么玩了一个半小时，等凌玥过来手动防沉迷了，顾至栩又带着他去庭院，教他怎么打羽毛球。
气温不断走低的冬日傍晚，云层阴沉，裴慢慢却玩得浑身发热，一点不冷。
是后来真的玩累，再也跑不动，天色也越来越黑，两人才再度回到屋内。
顾至栩又给他念故事，教他怎么下五子棋，总之把这段短暂的时间安排非常充实妥当，一点没让裴慢慢感到无聊。
……
同时，陆时祈的房间内。
陆小少爷正在整理学习资料，为寒假前最后一场校级比赛做准备。
房间门被敲响，陆泓景的声音在外响起：“小祈，爸爸能进来吗？”
陆时祈应道：“进来吧。”
陆泓景这才开门进去。
边走近边问：“在忙什么呢，爸爸没有打扰你吧？”
学校不布置任何家庭作业，就算布置，对陆时祈来说也简单过头，他可能都懒得做，所以只能是在准备别的东西了。
“没有，我在整理一些资料罢了。”
说着停下动作，转过椅子看向陆泓景。
“没打扰到你就好。”
陆泓景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听妈妈说，你跟小栩在打赌，要比小家伙更喜欢谁？”
“……”
这话从陆泓景嘴里出来就很怪。
他跟顾至栩对线的时候，两人可是赌上全部尊严，仿佛这就是宇宙终极，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可被陆泓景这么一说，瞬间成了件充满孩子气的胡闹小事。
还很幼稚很不可理喻的样子。
偏偏不能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要是他找理由借口反驳，反而显得他心虚。
只能把锅往顾至栩身上推了。
陆时祈道：“是顾至栩不自量力，非要跟我赌这个，那我就陪他赌一下咯。”
这么说也没错。
提出要赌的人本来就是顾至栩。
陆泓景知道陆时祈的介意点在哪，当然不会再故意点明。
也管理住了表情，看上去很平常地说：“ 不管怎么说，爸爸都希望你能赢。”
“可现在小栩陪小家伙玩得正开心呢，你不过去一起，就这么待在房间里，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陆时祈不屑地说，“就当我让让顾至栩吧，毕竟我跟裴慢慢天天见面，他们到今天只见第二次罢了。”
陆时祈自己察觉不到，可大人听得出来，这小子语气还怪酸的。
陆泓景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子压根就是喜欢裴慢慢的，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
陆时祈委婉地提醒：“喜欢这种东西可是很容易上头的，有时最关键的，就是眼前的那么几分钟。”
陆时祈还是自信：“那就让他们上头去吧，也当我让顾至栩的好了。”
一副胜券在握，笃定自己稳赢的模样。
陆泓景道：“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赢？”
其实他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给陆时祈非常好的提醒了。
——小家伙跟顾至栩玩得非常好，现在已经上头过度了，你最好也做点什么。
奈何陆时祈不肯有任何行动表示。
甚至坚持表示：“顾至栩也只能抓住这点时间拼命表现了吧，呵，他肯定很努力地在讨好裴慢慢……我才不屑这么做，我也不需要这么做。”
陆时祈说：“爸爸，你不用担心。裴慢慢住在我们家，每天照顾他的是我，他该清楚要跟谁好。”
见陆时祈油盐不进，陆泓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总不能直说：崽啊，作为过来人，爹不得不提醒你，越是自信忽略，反而越容易掉链子，你现在用在顾至栩身上的大话，等会儿很可能变成回旋镖往自己身上扎哟？
他已经努力给提示了，既然陆时祈不听，那之后的结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陆泓景站了起来，“那爸爸就不打扰你了。”
陆时祈将高冷淡定贯彻到底。
椅子一转，重新面对电脑屏幕，只应了一声：“嗯，我继续整理资料了。”
……
一直到晚餐时间，裴慢慢才终于见到陆时祈。
不过毫无交流。
因为跟顾至栩玩消耗了太多体力，小家伙一整个胃口全开的状态，全程都在在低头猛猛扒饭。
顾至栩又是出名的大胃王小孩，吃得比裴慢慢更多还快。
两个爱吃的小孩坐在一起，难免互相影响，跟小动物抢食似的，生怕自己晚一步，食物就会被对方吃光。
这种情况下，晚餐都变得双倍美味。
只是可惜，这种氛围居然没对陆时祈造成任何影响。
他还是那副死样子。
对盘里的食物挑挑拣拣，好像有人会在他里面下毒。
此时此刻，凌玥希望顾至栩能赢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像陆时祈这么挑食的小子，就应该被光盘行动好好制裁一下。
凌玥开口：“小祈，你再多吃几口吧，你今晚比前两晚吃得都少。”
陆时祈却道：“不饿，没什么胃口。”
顾至栩接上：“小姨，你别担心，明天开始他就要在学校光盘一个月了，我会盯着他的。”
陆时祈抬眼，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无形的硝烟就开始弥漫。
陆时祈道：“你倒真应该珍惜今晚的机会多吃点，毕竟明天开始就没有零食，在学校还只能吃素了。”
凌玥心里已经偏向了顾至栩。
说真的，看着陆时祈这种吃相，她都想附和顾至栩再多说几句。
可陆时祈是她亲生的。
再想说什么都必须忍住，并作出正义裁决：“……好了，你们两个住嘴，餐桌上不准这样，安静吃饭。”
“你们两个都不如慢慢，看慢慢吃得多好。”
小家伙的躯体在同一个餐桌旁坐着，灵魂已经全部沉浸在美味晚餐中，耳朵什么都听不见。
连凌玥的赞美都迷迷糊糊忽略了，更不用说陆时祈跟顾至栩带有前提的内涵。
他只顾自己低头猛吃。
他吃他吃他狂吃。
要不是凌玥对他有所约束，不让他吃撑，裴慢慢保证能把肚子吃得圆圆鼓鼓。
——直接鼓出弧度来的那种鼓。
真好吃啊。
吃完后，裴慢慢还意犹未尽舔嘴巴。
平时就很好吃了，今晚怎么还能变得更好吃呢？
难道厨师今晚加了什么魔法调料，所以让所有口味都升华了？
要是再能吃几口就好了。
让他再细品品到底是怎么个事。
看小家伙明显还想再吃几口的模样，凌玥怕自己又会心软答应，赶忙将他带离餐桌。
“好了，慢慢已经吃完了，阿姨带你去洗洗手洗洗脸，剩着最后一点肚子，等会儿我们来吃苹果好不好？”
“好！”
吃完晚餐再来一口苹果，小家伙都说不出有多享受。
脆脆甜甜的苹果他也最喜欢了。
裴慢慢跳下餐椅，摸摸吃饱的小肚子，也足够心满意足，跟着凌玥去洗手洗脸。
陆时祈跟顾至栩抬头对视。
不需要过多言语，他们心里都清楚，是揭晓答案的这一刻来了。
保持一些距离后，立刻起身跟上，准备去偷听裴慢慢的回答。
顾至栩吃饱喝足，挑衅都更起劲：“我想了想，一个月的光盘对你来说确实太有难度了。”
“这样吧，只要你提前认输，我就给你打个折，只光盘半个月怎么样？”
陆时祈不屑道：“是你怕了吧，一个月吃素就能要你命了，更别提还不能在学校吃零食。”
“你要是认输，我可以允许你吃零食，抓住眼下最后这个机会吧。”
……
到最后一刻，两人还是互不相让，斗嘴斗到卫生间门口，停下脚步才住嘴。
里面，小家伙正在洗手漱口。
洗完后，享受着凌玥帮他擦脸擦手的幸福满足。
这些事他当然自己能做，早上就是他自己洗自己擦的。
可凌玥在身边了，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因此多了几分故意撒娇。
按照原定计划，凌玥边擦就边自然地开口询问：“慢慢今晚好像很开心呢？”
裴慢慢是很开心。
凌玥一问，他便点头应道：“嗯，开心哦！”
浑然不知门外正有两个哥哥在偷听。
而此时他的所有回答与反应，对他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凌玥继续问：“是因为今天至栩哥哥来陪你玩了，所以慢慢才这么高兴吗？”
这问法多少有点偏向顾至栩。
说凌玥没有一点私心不可能，但为了更自然地引出问题，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裴慢慢点点头：“……嗯！跟至栩哥哥一起，我开心哦！”
不过事实如此。
今天跟顾至栩一起玩，裴慢慢就是很开心啊。
他第一次打游戏呢。
还是用家里的巨大屏电视，沉迷其中的快乐至今未消。
也是第一次打了羽毛球，第一次下了五子棋。
没办法，小孩子就是很容易被这些玩乐的东西迷惑。
裴慢慢之前从没接触过，当顾至栩将这些教会他的时候，他对顾至栩的好感度便直线飙升。
他觉得顾至栩太厉害了，竟然知道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还能教他一起玩。
而门外的顾至栩听到，心里满足得意，朝陆时祈露出一个嘚瑟狂妄的表情。
凌玥又问：“那明天再跟至栩哥哥一起玩吧，好不好？”
结果裴慢慢回道：“唔，不要！”
因为面对的是凌玥，所以他的回答不需要犹豫思量，很诚实很快速。
门外的顾至栩僵了一下。
轮到陆时祈扯起嘴角，露出挑衅神情，眼神就像在说：听到了吗，人家不想跟你玩呢。
凌玥也好奇：“为什么不要？慢慢跟至栩哥哥一起玩，不是很开心吗？”
“唔……因为，因为会累！”
虽然很开心，但累也是真的累。
裴慢慢的体力跟不上顾至栩，上次那种被太阳暴晒过后的无力感又卷土重来。
他是想跟顾至栩一起玩，但明天不行了，至少让他休息两天。
门外的顾至栩收敛了所有狂妄表情。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裴慢慢会累。
而陆时祈更加傲慢自信。
呵，他就说——
记得怎么样，想了又怎么样，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凌玥也只能道：“会累啊……那等休息好了，慢慢再跟至栩哥哥一起玩吧，好不好？”
“嗯呐，好哦！”
时机终于到了最自然最适合的时刻。
凌玥先问：“慢慢喜欢至栩哥哥吗？”
小家伙毫不犹豫：“喜欢呀！”
凌玥再问：“那小祈哥哥跟至栩哥哥，慢慢更喜欢哪个哥哥呢？”
她问了出来。
门外，陆时祈跟顾至栩双双屏气凝神，心率瞬间拉满到最高值，紧张等待着裴慢慢的回答。
做好了接下去每一秒都很漫长的准备。
毕竟这种问题总需要思考几秒吧。
然而裴慢慢的回答很干脆，用不了两秒就开口回道：“更喜欢……至栩哥哥！”
时间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停止。
顾至栩原本已经有些不自信，连表情都凝重起来，心里懊恼自己做得太过，没考虑到裴慢慢年纪还小，会被自己累到这点。
他还没懊悔完呢，凌玥就开问了。
还没准备好凌玥问了呢，裴慢慢又回答了。
心情起伏起伏起起伏伏，最后一路高起！
他！赢！了！
他竟然赢了！
不能开口用言语表达自己兴奋，顾至栩只好通过肢体表达，对着空气激动地挥了几次拳，原地蹦跶好几下。
最后看向陆时祈，这下真成了从未有过的，俯视的狂妄。
裴慢慢更喜欢他！
就算只见过两次面怎么样，就算相处时间加起来不够他们一晚上又怎么样！
喜欢是一种不被时间控制的感觉！
裴慢慢就是更喜欢他！
陆时祈看到了顾至栩对这个回答的激动，也看到了他对自己露出了胜利者的狂妄。
但这一刻，陆时祈最强烈的感觉并不是丢脸或难堪，也没去想光盘一个月该怎么办，他只感觉所有意识汇成了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
原来有朝一日他也会词穷。
也会无法形容心头的感觉，也会从绝对自信的站台上跌落。
裴慢慢更喜欢顾至栩……
裴慢慢竟然会喜欢顾至栩？
裴慢慢为什么会更喜欢顾至栩？
他不得其解，怎么想都觉得很没道理。
明明裴慢慢是住在他们家，明明每天相处的是他们。
他承认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对裴慢慢是有些敌意，可现在，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他给裴慢慢讲了那么多故事。
他带裴慢慢半夜吃东西。
他带裴慢慢去吃炸鸡蛋糕，让他逃离害怕的叔叔婶婶。
他带着裴慢慢洗澡，还让他在泡澡的时候吃零食。
他让裴慢慢在自己的床上过夜。
裴慢慢甚至跟他分享了最珍贵的那张照片。
随便回忆一下，哪件事不比他跟顾至栩一起玩更印象深刻呢？
他怎么就更喜欢顾至栩了呢？
直到裴慢慢说出回答的前一秒，他都坚信自己会赢，顾至栩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可裴慢慢的回答那么果断，明明白白告诉着他，他才是自取其辱的那个人。
他竟然一败涂地。
第038章 第 38 章
如果陆时祈跟顾至栩真人都站在裴慢慢面前, 裴慢慢的回答就不会那么干脆响亮了。
虽然他不懂说话要委婉，也不会撒谎，可起码知道这种话不能当面说, 最多因为不知如何回答而长长沉默罢了。
但他们都不在眼前, 问他这个问题的人还是凌玥。
裴慢慢的小脑袋反应向来不快，不能同时处理太多信息，那一刻都忘了陆时祈就是凌玥儿子。
他又无法欺骗凌玥，对待凌玥每个问题都认真，所以很快给出自己的回答。
没办法，以他目前的感受跟情绪来说，就是更喜欢顾至栩。
因为顾至栩是第一个对他展露善意的同龄人，也是两次陪伴都让他感到非常开心的人。
这让他对顾至栩的第一印象跟后续印象都非常好。
虽然相处时间短, 顾至栩真正为他做的事情并不多，可也正是因为相处时间短，顾至栩只需要带着他玩就行。
好感度自然而然上去了。
如果要打分的话，理论上无限接近百分百。
对比之下，陆时祈做的是更多。
可谁叫他最初明晃晃嫌弃裴慢慢，将敌意写在脸上呢。
并且相处的时间多了，能看到的坏脾气也更多。
对裴慢慢来说，陆时祈不肯好好吃饭，总是浪费粮食，光这些就是很严重很过分的缺点了。
所以非要打分的话, 陆时祈的数值肯定会比顾至栩低。
尽管这种算分方式对陆时祈很不公平, 根本无视了他之前的许多付出。
无奈现实就是这样，情绪主导判断的时候, 人很容易以眼前短暂的感受为主。
裴慢慢才五岁，思考角度单一, 而顾至栩今天又直接把好感值拉满了。
在这种本就有失偏颇的情况下，裴慢慢也只是说出了自己今天最真实的感受，并非故意要针对陆时祈。
在得到这个回答后，凌玥也顿了顿。
没想到小家伙如此干脆利落，半点犹豫都不带，还真选择了顾至栩。
她应该要高兴的吧。
赌注可是陆时祈一个月吃饭光盘呢。
虽然只有学校那一顿，可光想就足够她欢呼雀跃了。
实际心头却泛出几分沉重。
他们家从小呼风唤雨，众星捧月的小少爷，自出生开始就是简单模式，根本不需要遭受什么挫折的小少爷……
在听到裴慢慢的回答后，他还好吗？
现在该是什么心情？
凌玥又心疼起陆时祈。
有点担心陆时祈会无法承受。
于是试图挽回一下，唤醒一点裴慢慢对于陆时祈的喜欢——虽说已经无法改变结果，但至少能让陆时祈知道，小家伙心里也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凌玥看似平淡地问：“慢慢更喜欢至栩哥哥啊？这是为什么呢？”
裴慢慢根本意识不到哪里不对，继续老实乖巧回答凌玥的问题。
“……因为，至栩哥哥，好玩哦！”
虽然很累。
可回忆起下午的快乐时光，他觉得只要休息好了，自己还是很愿意跟顾至栩一起玩的。
不仅如此。
“至栩哥哥，不凶哦，对我很好！”
因为凌玥给他的参照物是陆时祈，这下都不需要多想，谁能都听出这个“不凶”是针对谁而得出的结论了。
凌玥心头有些慌乱。
她是试图挽救的，怎么感觉非但没有成功，还有点弄巧成拙呢？
凌玥笑着问：“这样啊……那小祈哥哥呢，他对慢慢不好吗？”
想想陆时祈平时对小家伙的照顾付出，尽管不到掏心掏肺好的程度，可她看在眼里，发生在陆时祈身上的改变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段时间俩个小家伙亲近不少，裴慢慢多少能记得些陆时祈的好吧？
也不用他说很多，只要能说来，给门外的陆时祈一个安慰就行。
小家伙的回答还是很快：“哥哥好哦……但是哥哥凶，我害怕……”
凌玥：……
好了。
这下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有没有安慰到陆时祈不知道，但在他心头补了一刀是肯定的。
但是谁能想到啊。
凌玥听完也怪尴尬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陆时祈的登场姿势不对，开始非要嫌弃轻蔑人家。
门外的陆时祈跟顾至栩还听着。
顾至栩已经是彻底的胜利者心态，脸上的笑意本来就止不住，听到裴慢慢说害怕陆时祈后，更是憋笑憋得难受。
而陆时祈听到裴慢慢这一声“凶”跟“怕”的评价，这才有了姗姗来迟的挫败感。
他失败了。
不仅一败涂地，还败得非常惨烈。
裴慢慢说他凶，还说怕他。
这跟给顾至栩的“好玩”跟“喜欢”说是天壤之别都不为过。
原来失败降临这一刻，赌注里的光盘一个月，竟是他最不在乎的东西。
凌玥没再问下去了。
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意料外的补刀也不小心达成，她怕自己要再问下去，陆时祈要碎了。
凌玥只能说道：“这样啊，难怪慢慢喜欢至栩哥哥呢……那下次再跟至栩哥哥一起玩吧。”
小家伙还傻乎乎地点头应好：“嗯呐，好哦！”
“好了，擦干净了，我们去吃苹果吧。”
小家伙应好应得更欢了：“嗯嗯，好哦！”
这句话也是凌玥给门口两个孩子的提示，听到后，陆时祈跟顾至栩就很识相地赶紧撤退。
裴慢慢牵着凌玥的手走出卫生间，不知道就在他经过的地方，刚才有两个哥哥为了他的一句喜欢天堂地狱轮换。
等到客厅，陆时祈已经不在，说是回房间了。
顾至栩还在，开怀的笑容堆了满脸，看上去心情极好。
陆泓景也在边上。
都不需要多问，看陆时祈跟顾至栩的反应就知道胜负归属了。
吃完苹果后，顾至栩欢欢喜喜地回家。
陆时祈还待在房间没有出来。
这也算是他目前人生中难得的失败时刻了，无论事情大小，砸在心头的打击感都一样，不是短期内能消散的。
大人还以为他怎么都会消沉一个晚上。
结果他内心还挺强大，洗完澡后又跟没事人一样，拿着小说跟绘本走进裴慢慢房间，继续给裴慢慢讲故事了。
陆泓景都不禁怀疑：“……他真的没事吗？今晚要不要分开他们，他应该不会对那个小家伙做什么吧？”
凌玥也担忧：“他进去的时候，应该没带什么武器吧？”
不会进去后给裴慢慢一刀吧？
“……”
陆泓景沉默了。
“我想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应该也没地方给他藏武器。”
“但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凌玥又道，“或许小祈比我们想象中坚强，承受能力也更强？”
“但愿吧。”
不怪家长担心过度，谁叫陆时祈能遇上的挫折实在太少，在今晚之前，不管面对什么，他都是自信从容的获胜方。
可今晚之后，他就知道世上还有另一种情况，他也会绝对自信的一败涂地。
“算了，偶尔经历下这样的失败也好。”凌玥只能自我安慰，“就当锻炼他的承受能力了。”
……
但陆时祈怎么可能真没事，硬撑罢了。
输给顾至栩已经够没脸，还是以这种方式输掉，陆时祈是真的快碎了。
可如果将真实状态摆出来，让家长看到他消沉的模样——那就更没脸了。
陆时祈性格要强，小小年纪也要面子，所以内心再不能接受，表面上也要假装硬撑，保持平常。
进到裴慢慢房间里就好了。
这是大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也从表面上保持了平常。
至于裴慢慢——
这个没良心的小笨蛋，陆时祈真的很难不迁怒他，幼稚地决定今晚不给他讲故事了。
平常陆时祈上床轻手轻脚，幅度不大，这晚直接用脚踩上去，踩得裴慢慢身旁的位置塌陷，被迫挪位。
小家伙立即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习惯了过看别人脸色的生活，小家伙在这方面的感知向来最敏锐，聪明值反应力大概全部点在这里了。
陆时祈像往常一样躺下后，裴慢慢却没敢像往常那样贴上去。
两人隔着大概一拳头的距离。
小家伙眨眨大眼睛，鼓起勇气主动问：“……哥哥，你怎么啦？”
虽然感知到了陆时祈的情绪变化，但想不到原因会跟自己有关就是了。
陆时祈必然不会告诉他原因。
只冷淡地说：“快睡觉，今晚不念故事了，等你睡着我就走。”
“……”
裴慢慢很久没见如此冷淡的陆时祈了。
要回到刚认识的时候，陆时祈对他这种态度，他肯定会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现在好歹亲近些了，即使陆时祈冷淡说话，裴慢慢还能有勇气问：“……为什么，不讲啦？”
他还等着自己复活呢。
他死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活呢……
陆时祈却傲娇地表示：“没为什么，今晚就是懒得讲，不想讲。”
其实很想问裴慢慢，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了，现在自己对他也不凶吧，为什么他还要害怕自己。
可他问不出口。
陆时祈从没向谁低过头，遇上这种极度挫败的事，又是面对裴慢慢，更难放下心中的介意。
所以只能延续嘴硬别扭的方式，但心里想着，要是裴慢慢真的很想听下去，拜托他继续讲的话，那他再讲。
总之他今晚是不能再主动讲故事了。
所以陆时祈不知道，这种做法只是将小家伙更往外推。
自己都这么说了，裴慢慢再傻也懂适可而止——何况小家伙又不傻，最黏人的时候都不会缠着陆时祈多讲，更不用说陆时祈明显没兴致的时候了。
只是出于关心，他又问了问：“……哥哥，你，你心情不好嘛？”
按照平时，陆时祈为了装逼都会说没事，是裴慢慢想多了。
这次是真的快碎了，就像特意等着裴慢慢问，立刻回道：“对，我心情不好，所以懒得讲。”
说完还用余光偷偷瞥往裴慢慢。
小家伙果然有些低落，长长的睫毛垂下，嘴角也向下。
没了声响。
陆时祈这才心情平衡了些。
接下去总会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吧？
就算不关心自己，但想听故事总该拜托自己了吧？
说穿了，陆时祈就是想在这种破碎时刻被裴慢慢讨好一下。
这样他就有理由安慰自己，看，小家伙果然还是需要自己的。
他跟顾至栩只是短暂的快乐，跟自己才是长久可持续的相处发展。
因为背地里做的事不能说，所以现在也不能明说，只能用这种暗戳戳又别扭的方式进行引导。
可惜说完后，陆时祈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裴慢慢的询问。
有点奇怪。
难道是又被自己吓到了？
可自己没说什么重话，刚才的语气也不凶啊？
陆时祈又等了一会儿。
依旧没等到回应后，决定再偷看裴慢慢一眼。
算了……
谁叫这小家伙胆子也那么小。
刚到家里的时候，自己的态度是不好，但都过去多久了，还不够他走出来吗？
陆时祈再次用余光瞥向裴慢慢。
然后发现，裴慢慢并非在纠结如何开口询问，而是已经睡过去了。
——跟顾至栩玩实在玩累了。
小家伙的体力早就完全耗尽，晚上又美美饱餐一顿。
身心皆处于非常安逸满足的状态，周围环境一安静，疲倦困意便汹涌而来。
虽然发现陆时祈的情绪气场不对劲，小家伙稍微有受点影响。
可跟极度困倦相比，这些影响微不足道，完全不能阻止他沉沉入眠。
仿佛还有感知一般。
陆时祈没偷看他之前，他缩在原处一动不动，陆时祈一看他，他就开始舒展四肢，还转了个身。
最后只剩个背影留给陆时祈。
陆时祈：……
完全没想到还能这样。
陆时祈都呆住了。
心里众多复杂的情绪——从听到答案那一刻的起的不敢置信，迟到的挫败感，输给顾至栩的不甘丢脸，再次面对裴慢慢的傲娇别扭——到眼下此刻，因裴慢慢的无视，全部糅合一起，化成了凝重空洞的失落。
他还以为讲故事会成为小家伙的每晚期待，要是自己不肯讲，小家伙肯定会可怜巴巴地来求自己。
结果又是他自信过头的臆想。
就算没有他的故事，小家伙照样能呼呼大睡。
说不准——
裴慢慢也没那么喜欢自己的故事。
也许他更喜欢跟顾至栩一起疯玩，更喜欢顾至栩能陪着他大口吃饭。
陆时祈到这一刻才看清自己为什么失败——陪伴相处的时长果然是最不值一提的。
他跟裴慢慢在一起的时间久，是裴慢慢没得选，因为住在他家，只能跟他相处。
而裴慢慢喜欢顾至栩，喜欢跟顾至栩一起玩，那才是发自内心的真正选择。
他并非不可替代，也从来都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
陆时祈没在裴慢慢房间多待，小家伙都睡着了，他待着也没意思。
进去不过十几分钟，就又出来了。
然后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遇到正等着他的陆泓景。
陆时祈停下脚步。
这会儿整个人是真的平静了，打击过头反而无喜无悲，都见不出之前的破碎跟不甘了。
陆时祈先喊了声：“爸爸？”
陆泓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还好吗？”
“……”
简单两句，他们就知道是在说哪件事了。
走进裴慢慢房间前，陆时祈绝对不好，心态爆炸又破裂。
现在还真难说好或不好了。
应该是不好吧，可光看表面，他又是真的非常淡定冷静。
陆泓景道：“你不必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时小朋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许明天再问，他可能就是最喜欢我了。”
“……”
“这可是真的，你别不信。”陆泓景道，“像他那样的小朋友，说话逻辑又不好，说什么都不用太当真。”
“不信你明天试试，你要问他会不会发射火箭，搞不好他都说自己会呢。”
“……”
陆时祈宁可陆泓景不来安慰自己。
没人安慰，独自消化消化也就过去了。
被这么一安慰，等于将幼稚的赌局还有可怜的结局回忆一遍，他感觉自己就像多了一段新鲜离谱的黑历史。
“爸爸，你不用安慰我，是我输了。”陆时祈道，“我既然敢赌，就做好了输得起的准备。”
“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之前你特意来提示过我，也是我自己太傲慢，没有放在心上，这些都怪不了别人。”
“……”
没想到陆时祈这么看得开，并且独自揽下所有责任，完全没有要推卸给别人，或者给自己找什么借口的意思。
陆泓景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呢，这下全部堵住，都不用说了。
“但你能来安慰我，我还是很高兴的。”陆时祈道，“虽然我能够承认自己输了，但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现在我心里好受多了。”
“……”
陆泓景还以为陆时祈会因为失败而变得更加暴躁更难说话。
没想到他画风骤变。
这让陆泓景反而更多了心疼。
反应越平静说明打击越大，越容易出事，作为他们家的小祖宗大少爷，陆时祈应该搅得全家都不得安宁才对。
“如果你需要找人倾诉……”
陆时祈打断：“这种小小的失败还不到要倾诉的阶段，否则将来怎么办？”
“没事的爸爸，你真不用为我担心。”
“我回房间了，你也早点睡觉吧。”
“……”
不好，这打击是真的过头了。
直接改写陆时祈人格了。
“没事的小祈，你可以跟爸爸说——”
“可我真的没事，没什么想说的。”陆时祈道，“我今晚想早点睡觉，爸爸晚安。”
说罢，陆时祈略过陆泓景，回去了自己房间。
……
陆泓景带着纠结犹豫的步伐回到房间时，凌玥正敷着面膜坐在床上看剧本发消息。
听到陆泓景回来的声响，浅浅抬了下眼，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小祈怎么样，应该没事吧？”
“说不好怎么样。”陆泓景道，“但我感觉不太好，他好像已经碎掉了。”
“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他全程都很——”
“抱歉，等一下。”凌玥打断他，“我先回个消息，是慢慢年后要第一次试镜的事。”
她小声说着：“唉，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指导老师，也不知道到时会是什么情况……”
凌玥回消息回了好几分钟，回完又先去卸了面膜，等到全部搞完，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她重新上床，躺下后问：“小祈怎么样，你现在说吧？”
陆泓景叹了声气：“我觉得你该多关心关心些小祈了，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另一个小孩身上。”
凌玥觉得莫名其妙：“……我哪有总把心思放在另一个小孩身上，我明明更关心小祈啊。”
“我可看不出来。”陆泓景道，“发生这样的事，他都碎了，也不见你去安慰他。”
“多大点事，我们要是轮番关注，他才会觉得自己丢脸没面子呢。”
她也知道陆时祈会受打击，可怎么可能真到要碎掉的地步。
要是他跟陆泓景轮番安慰，显得这件事多要紧似的，反而容易让陆时祈下不了台。
“哎，你说那小家伙也真是的，怎么想都不该选小栩啊。”
“那也没办法，小栩对他热情啊。又会说好听的，又会带着他玩，哪个小孩子不喜欢这样的哥哥陪着自己？”
“可小祈陪他的时间更久吧，虽然说话是不好听，但也会带着他玩吧，还每天给他讲故事。”
陆泓景叹气，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小白眼狼，真是白对他好了。”
“你可别这么说，怪难听的，人家小孩又没有做错什么，难道实话实说还有错了吗？”
凌玥叹了声气：“而且我觉得，小祈偶尔受点打击也好……就当磨练意志了嘛，不然他有时真的太自我主义了。”
但夫妻俩关于这点的看法就没统一过。
而无端的争执没有意义。
陆泓景努力忍住了没说，只道：“受这种打击没什么可说，毕竟是他自己选的，非要去跟人家打赌……但在父母这里，我觉得还是尽量别让他受委屈。”
凌玥抬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让他受委屈了？”
陆泓景没有否认。
虽然相处过一天，他也感受到了裴慢慢的可爱跟乖巧，可还是觉得凌玥在他身上花了太多心思。
譬如从刚才开始，凌玥就一直向着小家伙说话，陆泓景连说一句都不行。
“我还是觉得你也应该安慰安慰小祈，毕竟他们是找你问的小家伙，具体情况怎样，你比我了解。”
“你别扯开话题，你最好先说明白，我倒要听听，我怎么委屈小祈了？”
“……”
第039章 第 39 章
裴慢慢睡了很沉很满足的一觉。
自然醒来, 精神饱满。
前一晚吃的食物消耗殆尽，但胃里没有很饿，一切状态都是刚刚正好的完美程度。
就很好很舒服。
因为还不到有人来叫他起床的时间点, 小家伙就自己换了衣服去洗漱。
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香喷喷后, 等待着陆时祈过来，先带他去称体重。
虽然昨天早上没有称，但陆时祈似乎很在意这个，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带他去踩一遍，裴慢慢便记住了这个步骤。
随后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绘本，将飘窗上的玩偶排排列——可做完这些，陆时祈还是没有出现。
裴慢慢不知道具体时间，但身体有自己的生物钟, 他体感今天迟了，已经过了陆时祈平时会出现的点。
难道是哥哥睡懒觉了吗？
真的好奇怪呀。
肚子正好的饥饿状态逐渐变成很饿，裴慢慢有些等不下去，主动走出了房间。
山不动水动。
哥不动那就崽动。
既然哥哥没来找他，那他去找哥哥吧！
也要确认下哥哥是不是在懒觉！
但刚把门打开，迈出没两步，小家伙就跟正来找他的管家遇上了。
“慢慢，你起床了？”
“……嗯，我起床啦！”
虽然肚子已经饿了，但总得来说, 心情状态都很不错, 回答时活力满满。
“我洗脸了哦，换了衣服, 刷牙齿，然后等哥哥……我饿了！”
不管语序对不对, 一口气能说这么多字，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管家微微笑着：“慢慢真厉害啊，自己就做完了这些。”
“那快点去吃早餐吧，今天早餐有慢慢最喜欢的鸡蛋卷哦。”
“哇——”
鸡蛋卷就转移了小家伙的注意力，直接忘记自己是要去找陆时祈的。
迈动小短腿快步离开，跟着管家去了餐厅。
结果陆时祈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凌玥跟陆泓景也都在。
哪里说不出的奇怪。
原来哥哥没有睡懒觉啊？
既然哥哥起床了，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害他等好久哦……
他还以为哥哥会去找他的呢。
但还是乖乖同每个人打了招呼。
第一个肯定是他最喜欢的凌玥。
“阿姨——我起来啦，我见到你啦——”
凌玥轻笑：“慢慢早上好，快点坐下吃早餐吧。”
“嗯嗯！”
但没有立刻坐下，视线转移到陆时祈身上。
“哥哥，我来吃早餐啦——”
陆时祈不能说一点反应都没有，可确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很寡淡地应了声：“嗯。”
裴慢慢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在他眼里，陆时祈就是很寡淡的性格。
而且正在吃早餐呢。
陆时祈吃东西的时候就这样，他已经习惯。
最后视线才落到陆泓景身上。
元气满满有所收敛，变成小声紧张地说：“先、先生叔叔，您早上好……我，我来您家吃饭了。”
“……”
谁知道幼崽的小脑袋是怎么组织语言的。可离谱的是，这样说竟然也没错。
陆泓景跟陆时祈是同款反应，只多了三个字：“嗯，吃饭吧。”
跟三人都打完招呼，裴慢慢才爬上自己的小餐椅，终于能吃早餐了。
他很喜欢厨师的鸡蛋卷，厨师做腻了他都吃不腻。
今天是胡萝卜菠菜鸡蛋卷。
胡萝卜跟菠菜都切得细碎，混在蛋皮里，味道很淡，只有嚼起来时的细微颗粒感。
还有他很喜欢的带馅小包子。
奶黄馅的，豆沙馅的。
核桃馅的，枣泥馅的。
一共四种口味，两口一个，足够他吃得饱饱。
小家伙专心享受起美味早餐，这一刻全身心沉浸在食物里。
平常最灵敏的感知力罢工，没注意到今天的餐桌上，气氛有几分古怪冷淡。
凌玥跟陆泓景有点闹冷战。
昨晚陆泓景因为裴慢慢抱怨了几句，两人便从开始的讨论逐渐演变成了争执。
本来两人对陆时祈的教育问题就持不同看法，很少有说到一块儿去的时候。
现在加入了裴慢慢——直接扯入另一位小朋友——好了，更说不清了。
陆泓景始终觉得凌玥对裴慢慢过度关心，因此忽略了陆时祈。
而他能容忍裴慢慢的最大前提，就是凌玥不能因为裴慢慢让陆时祈受委屈。
但凌玥觉得这样的指责莫名其妙并且冤枉。
到底什么样算过度关心呢？
她现在对裴慢慢难道就算过度关心了吗？
她既然将小孩接到家里来住，那必然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总不能放在这里后，就让管家保姆照看，自己不闻不问吧？
因为她最初接裴慢慢过来的目的不纯，跟养小宠物的心态一般，而这孩子又实在可怜，她多多少少有点愧疚。
所以平时对待他的态度难免温和耐心些——这算过度关心了吗？
再说，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在让陆时祈做主了，只要陆时祈不过分，她就不会插手。
明明这样挺有效啊。
陆时祈身上的改变不是有目共睹吗？
怎么又成了她因为裴慢慢让陆时祈受委屈？
虽然她是在陆泓景说裴慢慢时多维护了几句，可也没说错什么啊。
是陆泓景过分在先，居然叫人家小白眼狼。
才五岁的小孩，懂什么成年人的套路，他只是按照自己真实想法选择了一个喜欢的哥哥，难道这有错吗？
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谁都觉得自己有道理，这么争执到最后，就都有些火气上头，开始冷战了。
但当着孩子面，他们不会表现出来。
看上去还跟往常一样，只是彼此之间不交流罢了。
陆时祈也没能及时察觉到父母之间的气氛微妙。
他还沉浸在昨晚的打击中，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心里已经不迁怒裴慢慢了。
因为认清真正失败的原因是在自己身上了，是他的傲慢自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在这样的选择中失败。
不仅仅是裴慢慢，换作任何人来选，他大概率都是失败的那个。
最多就是别人会考虑他的身份，说不定看在他的父母背景上，昧着良心选择了他。
而裴慢慢还不懂这些，是为数不多能实话实说的人。
输掉赌局本身就有的挫败感。
输给顾至栩的丢脸不甘。
还有接下去光盘一个月的惩罚。
这些都是他为傲慢自负付出的代价。
而且昨晚比较注重这些内心感受，对光盘一个月还没什么关注。
但新的一天开启，面对早餐，想到中午就要吃光午餐，陆时祈顿时感到压力成吨。
很难不惆怅。
整个人的周身气场更低沉了。
其实一家人都知道裴慢慢无辜，可他一句小小的喜欢，就像扇动的蝴蝶翅膀，最后卷起了陆家内部的风暴来临。
虽然他本人还没意识到就是了。
陆时祈啃了半块干巴面包后，就要出门上学。陆泓景见状，也放下筷子，提议开车送他。
父子俩便一起离开了餐桌。
裴慢慢嚼一口小包子，再嚼一口鸡蛋卷，本来正吃得美滋滋，心情很不错。
但发现陆时祈直到起身离开，都没有要带自己去称体重的意思，终于后知后觉哪里不对。
好吃的核桃小包子都没那么香了，还有两口鸡蛋卷也吃不下了。
他罕见地在餐椅上东张西望，似乎是想跳下去，却又犹豫。
凌玥疑惑地问：“慢慢，你怎么了？”
小家伙轻轻皱眉，扁扁嘴：“……哥哥走了，哥哥不见了。”
凌玥没多想：“哥哥是去上学了啊，下午就能回来了。”
“……”
可等陆时祈离开后，裴慢慢那种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就是感觉奇怪的超强直觉回来了。
接着想起来，其实从昨晚开始，哥哥就有点怪怪的样子。
……咦，那后来呢？
他怎么没有后来的记忆了？
“怎么了慢慢？”
裴慢慢抿抿嘴唇，抬脸看向凌玥，眉头处带着淡淡的忧愁：“阿姨……哥哥，不高兴了。”
没想到连小家伙都能看出来了。
凌玥想了想：“可是哥哥看上去跟平时一样啊？是不是慢慢看错了？”
虽然陆时祈的外表跟平时无异，裴慢慢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他能感受到，哥哥就是不高兴了，自己没看错。
裴慢慢摇了摇脑袋，小声说：“……我，我没看错。”
而他不想陆时祈不高兴。
小孩就是这样，谁正陪在他身边，那时刻谁对他好，他对那人的好感度就高。
昨天顾至栩陪他玩了那么久，刷满了好感值，他当然觉得顾至栩真好。
现在顾至栩走了，不在了，又睡过了一夜，所有情绪平静下来，恢复正常的状态，内心自然而然偏向了天天相处的陆时祈。
这时要再问他喜欢陆时祈还是顾至栩，他可能会犹豫几下，不像昨天那么干脆，但最后选择肯定是陆时祈。
因为没有昨天那种短暂的极度快乐，这时作为参考的是平日的点点滴滴。
他的小脑袋就会清醒过来，虽然他对顾至栩的第一印象好，也喜欢顾至栩，但相较之下，还是陆时祈更好。
说到底，两回的关注点不一样罢了。
昨天因为顾至栩上头，更多想到了陆时祈的缺点。
今天就是想陆时祈的好处了。
即便他仍害怕陆时祈，可陆时祈为他做过这么多，他都记得，两者并不冲突。
而且问题内容也很重要。
昨天问的是喜欢谁，小家伙被一时的情绪迷惑，选择了顾至栩。
可昨天如果问他觉得谁更可靠，遇上危险会先投靠谁，那他将毫无疑问，同样干脆地选择陆时祈。
因为陆时祈在他眼里，就是可靠安全的代名词。是他感到害怕时，可以冒着对黑暗的恐惧，前去寻求保护的人。
只可惜没人再问他了。
陆时祈也不会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想法。
……
为了不浪费食物，裴慢慢还是将剩下的鸡蛋卷跟核桃包塞进嘴里。
吃完后，他看向凌玥，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阿姨，今天哥哥没有……他忘记，带我去踩了……”
幸亏凌玥无障碍听懂了：“哥哥忘记带你去踩体重秤了是吗？”
“嗯！”小家伙连忙点头，“昨天也没有！”
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并且坚信这点，裴慢慢表情认真地跟凌玥说：“阿姨，我想去踩……哥哥就，高兴了！”
这可不是他危言耸听。
这都是真的。
每次只要他的体重增加，陆时祈就会高兴，他亲眼所见的！
但他看不懂体重秤上的数字。
上面有时三个数字，有时四个数字。
反正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每次好像都一样。
所以他很需要凌玥帮他看看。
生怕凌玥会不答应，他再度强调，坚持保证：“……真的哦！哥哥肯定高兴哦！”
虽然小家伙已经换好衣服，还吃过了早餐，这时的体重参考意义不大。
但想到他是为了陆时祈高兴，凌玥哪里会不同意呢？
“好，那我们去称体重吧。”
体重秤前面的墙上贴着日历，记录着小家伙的每日体重。
前一天没有称，是空白的。
今天一站上去，竟比前天重了一斤半。
凌玥知道他肯定会重，可没料到能重这么多。
虽然穿着衣服吃过东西，但这些东西加起来怎么都不可能到一斤半吧？
按照小家伙的身形食量，最多一斤？
所以这两天他涨了半斤？
就算没有半斤，只算一半，那也很不错了啊。
别说陆时祈会高兴，凌玥这么一算也挺高兴的。
能养胖眼前这个小不点，真的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但裴慢慢看不懂，抬着脖子着急地问：“阿姨，是什么呢……哥哥会，高兴嘛？！”
凌玥揉揉他的小脑袋：“放心放心，是慢慢又长大了点呢，哥哥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太好啦！”
听到凌玥这么说，裴慢慢就放心了。
从体重秤上下去后，他小脸挂上了浅浅又嘚瑟的笑，是一种在他脸上很罕见的笑。
应该是忍住了什么想说的秘密。
可眼下心情很好，又有点忍不住。
最后神神秘秘，小声地跟凌玥说：“阿姨，有个小秘密，我告诉你哦……”
“嗯？慢慢的小秘密？”她很配合地问，“是什么呢？”
凌玥的配合更让小家伙有种小秘密也被人期待的感觉。
于是更有秘密的感觉了，自我感觉也更加良好。
裴慢慢嘿嘿一笑，继续故作神秘，还再压低了音量：“昨天，我做的小团子，还有两团哦！”
“留给哥哥的，小团子！”
“我没有，都给至栩哥哥！”
虽然陆时祈昨天不肯吃，可他真觉得很好吃，还是给陆时祈留下两个了。
小家伙充满期待地想着，也许今天哥哥就会吃了呢？
而且他的体重还增加了，对哥哥来说肯定是好消息。
听到这个好消息，再吃到美味小团子，哥哥的心情应该就会变好了吧！
第040章 第 40 章
裴慢慢拥有的东西太有限, 所以只是两个小糯米团，他也像小宝贝一样藏起来。
凌玥听着他说出这种小秘密，如何能不心软？
因为即使如此, 他还是留下两个, 特意想跟陆时祈分享。
虽然他没在昨晚选择陆时祈，可又是藏东西给他，又是希望陆时祈能高兴，说明陆时祈已经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了。
怎么看都是个好孩子啊。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自己对他多点心软耐性，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毕竟跟他相处有时间期限，她能为他做到的也很有限。
等拍完戏，说不准这辈子就再见不到，也只能趁现在多给点什么了。
而且这还是最好的后续走向。
要是小家伙演不了, 那年后就可以跟他们说再见了。
凌玥心底叹气，揉揉小家伙脑袋：“慢慢真棒，长大了不少呢。”
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是。
现在对比刚到他们家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活泼大胆多了。
裴慢慢也喜欢听到凌玥对自己的夸奖。
只是因为不习惯，扭了扭身子，顿了一会儿后才道：“……那我，快快长大！”
连面对称赞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
凌玥轻笑，跟陆泓景冷战的不愉快也被压下去了。
“对了，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 阿姨给慢慢找了台词老师, 下午就过来给慢慢上课。”
小家伙没能听懂是什么老师。
但因为凌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他还是一脸认真地先应道：“……好, 好哦！”
要给小家伙找到合适的老师，是凌玥最近很重视的一件事。
没几天她就要出门了, 就想着出发前能将老师的事情安排妥当。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是新年，而年后没多久，就要安排小家伙的第一次试戏。
——到时要连台词都说不清楚，那怎么能行呢。
其实把小家伙接到家里来后，她就开始准备这件事，前前后后见了不少，昨天终于定下感觉最适合的那个，今天直接上任。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凌玥会陪着他去见老师，之后她不在的日子，则交代了管家陪同。
上课的地点基本是在家里，不过安排在了小会客厅，不会到主屋里来。
凌玥也怕小家伙不懂，特意解释了下：“慢慢还记得吧，之后要去跟阿姨一起演戏的。”
小家伙立刻点了点头。
这怎么能忘呢，他可是要跟凌玥饰演母子的。
“但，但是，我死了……”
“……啊？”
冷不丁接上这么句话，凌玥被吓一大跳。
幸亏看过原著，反应一会儿后，她就知道小家伙在说什么了。
“不过不过，哥哥说，我又活啦！”
“……”
“所以我，等着呢……死好久哦！”
“……”
凌玥不知道他们每晚是怎么讲故事的，但肯定不会妨碍陆时祈的安排，所以什么都没解释。
“是有点久呢。”她只说，“辛苦慢慢等等了。”
小家伙点点头，对这句辛苦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嗯……我等的，好辛苦哦！”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复活呢。
昨晚哥哥还没给他讲故事，又要多等一晚呢。
凌玥笑了，言归正传：“阿姨给慢慢找的老师呢，就是为了教慢慢演戏的。”
“今天下午去上课，要跟陌生的老师相处，慢慢会不会害怕？”
那肯定是会害怕的。
只是裴慢慢也习惯了，他总被带去陌生的家庭，害怕也没用。
现在虽然也害怕，可比以前好很多。
换作之前的他，要突然知道这种消息，大概整个脑袋都会陷入无休止的焦虑猜测。
尝试幻想到时会发生的场景，然后因幻想失败，大脑一片空白而变得更焦虑。
现在都能给自己加油打气了。
没关系的，不要怕。
这是为了跟阿姨演好母子呢。
他必须好好努力。
小家伙诚实地回答：“我害怕……但是我，我会听话的！”
“我们慢慢真棒。”凌玥捏捏他的脸蛋，“阿姨相信慢慢能做好的，慢慢要加油，好不好？”
“……嗯！加油！”
还有凌玥的鼓励，裴慢慢感觉心底更有力量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体感再漫长的时间都会过去，学校里，陆时祈终究到了面对午餐的时候。
心如死灰。
早上一到学校，顾至栩就跑来他眼前犯贱，还沉浸在昨天被裴慢慢选择的嘚瑟中。
但顾至栩最高兴的还不是裴慢慢选择了他，而是终于能折磨陆时祈，亲眼见证他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光盘。
平时他看陆时祈吃饭也像受折磨，还是那种没有办法反抗的折磨。
他曾无数次想过，要能掰开陆时祈的嘴巴，把食物都倒进去就好了。
没想到真有实现的一天。
尽管不能动手掰开陆时祈嘴巴，可终于能看着他把所有食物吃光了。
不行——
还是得争取下这个机会。
顾至栩道：“你要实在吃不下的话，就跟我说，我可以帮忙掰开你的嘴，把这些东西给你倒进去。”
“……”
“不用客气，咱哥俩谁跟谁啊，我能帮你倒一辈子呢。”
“……谢谢你的好意，我非常不需要。”
要论在乎面子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即使输了，陆时祈也不会耍赖不认。
事到如今，不吃也得吃。
他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里面分各式各样的菜系，中餐西餐都有。
陆时祈跟顾至栩常吃的食堂是专卖套餐的。
非常适合有选择恐惧症，不知道该吃什么的学生，并且味道也是所有食堂里味道最好的。
陆时祈在西餐区逛了逛，最后选了一份意面套餐。
不是他喜欢意面，而是这份配餐最少，就一小碗蔬菜沙拉跟几颗小番茄。
面跟牛排的份量都不算多。
陆时祈看了又看，先做心里建设：吃下这些肉还是能吃的，面努力塞塞也能塞下。
问题不大，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顾至栩则选了一份加量版的家常菜套餐。
红烧五花肉，糖醋排骨，番茄牛腩，再加满满当当一大碗米饭。
一根菜叶子都不见，一看就是肉食狂热爱好者。
两人的食物光是放在一起，对比就很明显。
顾至栩是几座耸起的小山，陆时祈则是起伏甚微的平原。
顾至栩坐下就大口扒饭，准备先填饱肚子再嘲笑陆时祈。
按照他对陆时祈的了解，一般他连盘底都扒干净了，陆时祈的饭菜才受些皮外伤。
到时候他就去买块奶油蛋糕做饭后甜品，一边吃一边嘲笑陆时祈，肯定非常开胃。
——哪怕到了这步，顾至栩都不信陆时祈真能把饭吃完。
而他的终极目的，就是折磨陆时祈后，看到陆时祈露出失败者该有的姿态，求自己放过的画面。
然而事态发展出人意料。
这回坐下后，陆时祈跟他一起吃了起来。
用叉子卷起厚厚一团面，陆时祈直接塞入嘴里，看那架势，像是准备要在几口之内先将面吃完。
顾至栩惊呆了，不小心将真心话问了出来：“……不是，你真吃啊？你真的吃啊？”
陆时祈嘴里塞了个满当。
他脸上没有任何享受食物美味的感觉，只有如同嚼蜡的被迫妥协。
但努力咀嚼后，还是将那口面咽了下去，才回答：“不然呢，不是说好了光盘吗。”
“……”
“你放心，我输得起。”
“光盘就光盘，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不会赖的。”
“……”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连输了都这么高傲，难道这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特性吗？
到底摆出点失败者该有的样子啊！
顾至栩震惊到都暂停进食了。
——不，等等。
他不相信陆时祈能全部吃完，这一口两口能逞强，到后面肯定就吃不下去了。
自己再等等，把这小子熬死就好了。
可结果还真让顾至栩失望了。
陆时祈几大口咽下了意面，将自己觉得最麻烦的东西先解决掉。
接着开始吃牛排。
都不切了，直接整块插起来就咬。
看上去很过瘾的样子，可顾至栩太了解陆时祈，能感受到他吃下去应该很痛苦。
中途又被噎了一下，陆时祈连忙找水猛灌，勉强将这口肉顺了下去。
陆时祈的面色跟眼底有些生理性发红，但表情未变，依旧是平常的淡定。
开始面部狰狞的反而是顾至栩。
没想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会比陆时祈还痛苦。
“好了好了好了……算了算了算了，你要真吃不下就别吃了，我就当你吃完了。”
“不，咱们就当没打过这个赌，你以前怎么吃，以后就还是怎么吃吧……”
陆时祈已经吃掉了一半牛排，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坚持道：“不用，我愿赌服输，不需要你给我开后门。”
“……不是你要我开后门，求求你，让我给你开这个后门吧。”
“你别吃了。”
“你真的别吃了！”
“以后你是我哥行不行，求求你真的别吃了哥，我好害怕！！”
“……”
最后陆时祈还是吃完了。
咽下牛排后，蔬菜沙拉跟小番茄就很好解决。
虽然陆时祈也不爱吃这些，但此时咽下去，竟品出了几分清口爽快的感觉。
刚才果然有被那么大团的面条跟牛排腻到。
全部吃完。
陆时祈松出口气，用纸巾擦了擦嘴巴，看向面前还没吃几口的顾至栩。
他问：“怎么，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吗，你竟然才吃这么点？”
“……”
谢谢，这不都是被你吓的吗。
顾至栩赶紧扒了一大口米饭，给自己压压惊。
……
刚吃完时，陆时祈确实没什么感觉。
虽然吃的比平时多不少，可总得来说，量并不大。
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男生，独自吃下这些其实绰绰有余。
但可能是吃的时候太急了，嚼的不够仔细，午休后，胃里开始很不舒服。
食物好像在里面繁衍膨胀，几乎顶到胸口的位置，让他呼吸都不太顺畅。
陆时祈试图硬撑。
好面子的小朋友，吃都吃了，已经在顾至栩面前立好了敢作敢当的人设。
结果要因为吃坏了胃不舒服，他都不敢想顾至栩知道后会怎么嘲笑他。
他甚至都能猜到顾至栩的台词：看吧，我就叫你别吃了，你非要逞强，这下把自己搞坏了吧？
陆时祈绝对不让这种场景发生，于是硬撑了两节课。
眼看还有一节课就能放学了。
但他也是真的撑到极限，再撑不下去。
没办法。
最后提前一节课请假走了。
这天凌玥跟陆泓景都没来接他，司机倒是早早在外面等候。
见他出来，还怪诧异：“小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陆时祈用拳头抵着胃，走路不快，应道：“嗯，我不太舒服，就提前出来了。”
“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不严重，是昨晚没睡好，我回家睡一会儿就好了。”陆时祈道，“不用告诉我父母，回去后我自己会说。”
一听只是没睡好，司机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赶紧把这小少爷送回去睡觉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
陆时祈就提前近一小时回了家。
本想着到家后先找点药吃，结果看到客厅空空如也，裴慢慢不在——平时这个点，他已经午睡醒来很久，正在客厅优哉游哉地看动画片吃点心。
反常的场景自然引人好奇注意。
难道是凌玥带他出去了？
陆时祈想问问管家，结果管家也不在，到处没看到人。
最后问了其他佣人才知道，原来是凌玥给裴慢慢找了个台词老师，小家伙正在小会客室上课，管家正陪着他。
“那我妈呢？”
佣人回道：“太太在家呢，刚开始就是太太陪着的，后来才叫管家去的。”
陆时祈点点头，很快明白过来。
凌玥不可能每次都有空陪着，第一次稍微陪一下帮助小家伙适应，以后估计就得靠管家了。
“她在房间里吗？”
“应该是吧，先生找太太商量事情，也有可能是在书房。”
“好，我知道了。”
陆时祈是提前回来的，父母又正好都在家，那怎么都得跟他们说一声。
书房离得更近，他先去了书房。
运气不错，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两人正好是在这里。
因为胃不舒服，陆时祈的动作要比平时慢一些。
可只慢了这么一点，他就发现里面传来的不是正常说话声，而是时高时低的争吵声。
凌玥跟陆泓景又吵架了。
陆时祈要敲门的手停顿在空中，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然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结婚有八九年了，就算每年只吵一次，那都是□□次。
今年应该已经吵过两次，加上这次，最多也就三次。
谁家夫妻不吵架呢。
他们吵架的次数还不算多，每次还跟做贼一样避着陆时祈。
总是偷偷就吵，偷偷地吵完和好，尽量不影响到陆时祈。
可正如这次能意外发现一样，其实每次陆时祈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也不存在不影响的情况。
父母吵架，最受影响的就是小孩。
毕竟大人吵架是大人自己的选择，可小孩没得选，总是很突然地面对某场风暴来了又走，全程都是被动的状态。
陆时祈很烦这样，更烦他们吵架。
可脚步却停在了原地没有挪动，本能还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无奈书房隔音效果太好，他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听到一句完整的话。
只有隐隐约约零散的几个字。
什么“不同意”，“搬出去”，又飘过“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四字成语。
后来还夹杂着“二胎”，“亲生”这样的字眼。
唯一听最清楚的，是凌玥说了句：等我回来再说。
父母背地的争吵让他心烦。
根据这些词汇还猜不到争吵的原因，就让他更心烦了。
总不可能是陆泓景想要二胎，但凌玥不同意，所以他们吵起来了吧？
而且真是要二胎的话，也应该跟他商量一下吧？
陆时祈可不想再要什么弟弟妹妹了。
要真搞个小婴儿的弟弟妹妹出来，那还不如裴慢慢。
至少裴慢慢已经能听懂人话，性格乖脾气还好。
莫名又增加了些压力，陆时祈只感觉胃更不舒服。
反正也听不清父母到底为了什么争吵，干脆不再听了。
他揉着胃转身下楼。
结果刚到楼梯口，就遇到刚上完课，正跟着管家从外面进来的裴慢慢。
小家伙脸上有几分疲惫。
第一次上这样的课，还是跟陌生严肃的老师接触，被灌输了很多之前完全不知道的知识，又全程都在不停地开口念句子。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混乱。
现在走路都感觉自己飘着，非常渴望能吃点甜的东西。
突然抬头见到陆时祈，竟都觉得很亲切了，嘴角露出几丝笑意：“哥哥，你回来啦！”
陆时祈心头烦躁，身体不适，回答就很敷衍，只应了声：“嗯。”
管家见他脸色不太好，忙问：“今天提前回来了呢，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我胃不太舒服，中午吃多了。”陆时祈道，“拿点助消化的药给我吧，我找不到药箱在哪。”
听到这位小少爷中午吃多了，管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可从不妙的脸色来看，应该是真的。
“我现在就去拿药。”
“嗯，我回房间了。”陆时祈道，“等会儿拿到我房间来就好。”
“是。”
说罢，陆时祈也没再跟裴慢慢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坐着胃胀难受，躺床上又要先换衣服，陆时祈实在懒得换衣服了，就直接往小沙发上一躺，双脚架到沙发扶手上，看上去很没规矩的样子。
真是过分阴暗的一天。
陆时祈闭上眼睛，沉沉叹气。
其实跟顾至栩的打赌输了也好，认清自己的性格缺陷也好，哪怕强迫自己吃下那么多食物——这些加起来给他造成的影响，都不如父母吵架大。
因为前面全是他能控制的。
赌是他自己要打的，缺陷是他自己决定要不要改的，饭也是他自己往嘴里塞的。
没人逼他什么。
可父母吵架就是他完全不能控制的事了，他全程被动。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要吵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而这种面对未知毫无办法的感觉，才最叫人没有安全感。
本来父母陪伴他的时间就不多。
两个人能像这样在家待着，已经是很罕见的情况了。
饶是如此，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能见面的时间也只有早上跟晚上。
早上吃个早餐，最多送个上学，不会超过一小时。
晚上要是其中谁有个饭局，或者多忙会儿工作，那就连面都见不着了。
其实陆时祈心里无比珍惜跟父母相处的时间，结果他们却用这么珍贵的时间吵架。
明明连他一个都照顾不好，总是让他觉得寂寞孤单……他们竟然还想生二胎？
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时祈不仅胃难受，感觉头也难受。
凌玥又身份特别，几乎每年都要被传好几次婚变，什么豪门爱情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一地鸡毛。
即便都是假的，陆时祈路过都要呸一口的程度，但看得多了，总有被带偏的时候。
他们一吵架，陆时祈也忍不住有这方面的担忧——吵得凶不凶，该不会真的婚变吧？他本就很少享受一家三口的时光，该不会还要变成单亲小孩吧？
每当这种时候，陆时祈就痛恨自己只有七岁，能力太过有限。
他看似能做到很多。
是比一般人聪明，虽然傲慢高冷，但成熟独立，是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
可发生家庭矛盾的时候，他终究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孩。
什么都做不到。
也会懦弱回避，本能想要从这里逃离。
富丽堂皇的大别墅成了暗无天日的密封盒，里面的氧气在逐渐稀薄，让他喘不上气。
那就逃吧。
去外面转转，等心情平复些了再回来。
这么想着，陆时祈睁开眼——
结果有一双大眼睛正在他正前方扑闪扑闪。
距离很近，又是躺着的视角，那一秒陆时祈就只看到双巨大的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还能是谁。
只能是裴慢慢了。
这小家伙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就是能做到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
陆时祈猛坐起来，罕见的表情崩坏：“……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发出声音？”
裴慢慢手里端着个小托盘，上面是两个糯米团子跟陆时祈需要的药。
“我，我刚进来的……哥哥睡觉，我悄悄的呢！”
“……”
那你语气还挺自豪。
陆时祈缓平呼吸，随后伸手拿过托盘上的药。
因为是咀嚼片，不需要用水送服，陆时祈挖了几颗放入嘴里，嚼了咽下后，问道：“……怎么是你拿进来，这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我要进来！”
“……”
“……这个，我给哥哥。”小家伙缓慢而又认真地说，“昨天的，小团子，我留着哦！”
但是心情不好，陆时祈有点情绪化，说话没那么客气：“把昨天吃剩的东西给我？”
裴慢慢忙道：“才不是，吃的！”
忙到漏字，他想说，才不是吃剩的，是他特意给陆时祈留的。
“至栩哥哥，我没给呢！”
顾至栩还想要，他都没有给呢。
可听到这声至栩哥哥，陆时祈不自觉露出嫌弃脸。
听几次都觉得难受。
之前不会说什么，今天没忍住：“你能不能别这么叫他？”
小家伙一歪头：“……嗯？”
“不要叫他至栩哥哥。”
小家伙持续迷茫：“……那，那叫什么？”
“也叫哥哥啊，直接叫哥哥不好吗？”
反正他的哥哥很廉价。
是市场上可以散称批发的那种塑料哥哥。
没想到小家伙不乐意了。
沉默地摇摇头，说道：“……那不行的。”
陆时祈问：“为什么不行？”
裴慢慢抬头看向他，眸子里水汪汪的：“因为……哥哥，是哥哥。”
陆时祈顿了顿。
随后反应过来，第一个哥哥是指称呼本身，第二个哥哥是代指他。
“所以呢？”
裴慢慢认真地说：“……我，我只叫你哥哥，不叫别人！”
要是都叫哥哥的话，那不就搞混了吗。
谁还分得清他到底在叫哪个哥哥啊。
所以其他人面前得加上名字，这样就不会搞混，就知道他是在喊谁了。
“…………”
可小家伙这句话说得太流畅了。
又是难得逻辑完整的一句话。
落在陆时祈耳里，仿佛是在说：因为哥哥是给你的专属称呼啊。
除了你，谁都配不上这个称呼。
冰冷烦躁的胸口瞬间热了起来。
好像连胃部的不适都舒缓许多。
陆时祈竟也需要想一想：“……为什么？你不是更喜欢他吗？”
被冲昏头脑了。
嘴一快，将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好在裴慢慢是个反应迟钝的小笨蛋，意识不到这句话哪有问题。
记性又差。
早上可能还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可下午上了云里雾里的台词课，早忘记昨晚的事。
陆时祈这么说，他立刻否认：“我没有，更喜欢他！”
没想到今天还真会换种说法。
陆时祈说：“可你昨天说过的，你更喜欢他。”
“唔……”
是吗？他有这么说过吗？
裴慢慢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的，那我今天，不喜欢了。”
“……”
居然还能这样。
但陆时祈心头还是一点点轻快起来。
就是很可惜，不能让顾至栩亲口听到这些。
“那你也更喜欢跟他一起玩吧？”
陆时祈真被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仗着裴慢慢听不出问题，想什么都敢说。
“昨天你跟他玩得很开心啊——不像我，性格不好，脾气又差，对你还凶，你那么怕我。”
裴慢慢扑闪扑闪眨眨眼。
暂时没有回答。
见他沉默，陆时祈心头又不是滋味。
语气多了几分不自觉的酸溜溜。
“我没说错吧，这么一比，果然觉得还是跟他一起玩更有趣吧。”
裴慢慢抿抿嘴唇，将手里的小托盘放下了，随后看向陆时祈，无比认真地说道：“哥哥，没关系的！”
“……”
“可以改的，哥哥！”
他不仅没有否认陆时祈身上的缺点，还非常诚实地选择认同。
谁叫陆时祈就是性格不好，脾气又差。
还漏说了最严重的浪费食物呢。
但相处过这段时间，裴慢慢是真实感受过了陆时祈对他的好。
所以很认真地在想解决办法，然后试图安慰陆时祈。
“改了，就好啦。”他说，“但是不改，也能一起玩。”
“……”
完全意料外的回答。
虽然被当面承认了他糟糕的性格跟脾气，可小家伙似乎是在……安慰他？
想表达对他的不嫌弃，即便如此也愿意跟他一起玩？
陆时祈觉得很好笑。
他需要吗？
平常到底是谁在陪谁玩啊？
可心头的沉重真消散了很多。
就像他被困在密封盒里，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稀薄。
突然有个糯米小团子跳出来，撬开了盒子一角。
虽然没有能力将他救出去，但为他输送了新鲜的氧气。
还要蹦跶着说：你知道怎么呼吸吗，快点呼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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