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撞破
其实楚光的重点不是这个。
但危急时刻, 又怎么能苛求一个话唠太多？话唠的世界是没有重点的，余烬问她怎么了，她自然是要从第一件事开始说起的……
第一件事儿可不就是奶茶么？
余烬四处瞅瞅：“奶茶呢？”
“呜……扔、扔了……我……不想喝……就……就给扔在教室后面可回收的那个垃圾桶里了呜呜……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呜呜……珍珠不可回收呜……”
“……”
没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但是这重点……歪到了奶奶家了吧！不过余烬稍稍松了口气, 还能想着垃圾分类的事儿, 那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无奈的抓了抓头发, 头仰天深呼吸了一口, 然后耐下性子继续安抚：
“别哭, 我一会帮你拿出来把奶茶倒了，把珍珠扔到不可回收桶里面行么……那，别的呢？他们还做了什么？”
“呜呜……就……就一个人堵着门……剩下几个挡在我前面……追我……不让我……出去呜……他们还……”
楚光抽抽噎噎的说了好久, 余烬才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皱着眉, 想问楚光认不认识这些人的时候, 对方却话锋一转：
“余烬烬你刚刚抡凳子……”
余烬看了眼原本被值日生摆放整齐，现在却已经歪七扭八的桌椅, “啊”了一声。
“你好凶噢……你还骂人……你快吓死我了……”
“抱歉。”
“你和我道什么歉啊！”楚光听她说这个，顿时不高兴了：“我没有怪你, 你知道么，我也说了好多好多让他们’滚蛋’的话, 但他们一点也不听, 你吼他们他们就不敢了……”顿了顿, 楚光脸有点儿红：“你……你不也是怕我有事才……才这样凶的吗……我、我觉得你……你好帅的……”
说到最后, 她的声音已经很轻微了。
余烬却完全没意会少女这点小心思，她点点头：“我是怕你有事, 你要是有事，方珩会很难过。”
“……”
余烬感到抱着她的人突然锤了她一下：“要是没有我姐, 你就不管我了？”
余烬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的答：“如果没有方珩，我大概没这个运气认识你。”
她这话倒真不是谦虚客气，她以前接触的那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如果不是方珩，她大概不会有朋友，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与这些人有丝毫交集。
她们是完全不对等的人生。
所以，即便方珩不要她了，她也没资格怨她怪她的，不是么。
但是这句话听在楚光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没……这个……运气……认识你……
天啊！这是什么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余烬烬啊！
“烬烬，你现在嘴怎么这么甜啊。”
楚光顿时都忘了抽泣了，她抹了把脸，眼睛晶亮亮的看着眼前余烬。
这个人已经比她还高了。她头发刚刚剪过一轮——在医院并不专业的“理发师”那里，因而显得零落而随性。它们软软的落下来，和少女稍显锐利的轮廓熨帖着，顿时让她变得柔软起来。她的皮肤有着久不见天日的微微苍白，不笑的时候像总是沉默着的雪人，全身上下有种冬日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心境沉凝。
“……”
余烬对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她微微抿了下唇，没说话。
楚光见她不答，盯着她微抿的唇角看了好一会儿，刚刚汹涌的情绪渐渐褪尽，露出铺满细沙贝壳的海底来。
“烬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噢……”
“不为什么。”
“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本仙女说出原因……”
“我不想方珩担心。”
楚光翻了个白眼：“勉强算一个吧，再想十个。”
“……”
余烬无语，她又不是话唠，上哪给她想十个原因……
但她被楚光缠得没办法，只好投降：“想不到了……”
“不行！你要好好想想！想的好说一个就够了，想不好你得说一百个！烬烬快点想，我看好你～”
余烬苦了脸：“真没别的原因，本来我都已经出校门了，就想回来看看你走没走，后面的就都是本能，你就当我见义勇为好了……”
余烬说一句，楚光脸就黑一分，到了最后她都想把这个猪脑子给挖出啦丢不可回收了。可偏偏余烬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让她一阵牙痒。
楚光“哼”了一声，她突然环住余烬的脖颈，咬在她唇上：
“再给你个机会，你再想想。”
余烬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小同桌和她说过的事。
——学姐喜欢你吧？
就在她走神这一瞬，大门发出了门轴摩擦的让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方珩推开门，刚好撞见这一幕。
三人的目光交汇，一瞬间都愣住了。
方珩最先反应过来。
她握住门把的手微微收紧，空转的下门柄，唇角很轻的抿了一下，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楚光慌乱放开余烬，脸红的能滴血，她算是亲历了网上段子里“被家人撞破xxoo”的尴尬窘迫。
只有余烬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模糊不清在也听不分明，她才呆呆的站直了身体。
她本想追过去，但脚步抬了抬，却又放下。
“啊啊啊啊！”楚光的尖叫延迟到来：“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她真来啊我的天！不是很忙吗！完了完了被我姐看见了！她要是告诉我老娘，明年今天就是本仙女飞升的日子了呜呜……”
“你刚刚做什么？”余烬看她。目光里都是审视和疑惑。
“余烬烬你笨蛋！”
“小光，你喜欢我？”余烬问她。
可楚光分明觉得这口吻很像长辈对小辈的问话。
而且……还说的这么直白……
楚光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不然呢！哼！余烬烬别以为你长得高就和我装老成！我、我们刚刚……算是出柜了吧……”
“……”余烬微微皱眉：“小光，我有喜欢的人，我们不行。”
楚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喔”了一声，“喜欢你同桌？那就公平竞争呗。”
余烬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不是。”
“那是谁？”楚光不明所以的撇撇嘴：“烬烬你可别骗我喔，那些给你的情书，可都还在我那儿放着呢……”
“那些你可以扔了。”
余烬说出这句话之后，表情很有些艰难，半晌她才咬咬牙：
“我……喜欢你姐。”
“……”楚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啊”了一声，看了眼前的人好半天，才傻愣愣的问：
“啥？你说谁？你说……喜欢谁？”
“……”余烬微微垂头，她抿了抿唇：
“你姐。”
“我谁？”
“姐。”
“谁姐？”
“……”余烬一脸便秘神色：“你！你姐姐，方珩。”
“卧槽，余烬烬你……你……你不是吧……”
“抱歉，小光…… ”余烬拳头握紧：“我……我喜欢方珩。”
“你和我道歉干什么？”楚光几乎脱口而出，又突然反应过来：“哦哦哦，我知道了，你说不喜欢我那事儿是吧。你不喜欢我，所以和我道歉？不用。不喜欢就不喜欢嘛，烬烬你一直都对我很好的，你没对不起我，不用和我道歉这个……”
余烬看着楚光，想要确定她的真实想法。
看她这幅神情，楚光突然就笑了，她走几步过来，在余烬愣神的功夫又是一个熊抱，拥了拥她：
“余烬烬你猪！我没事儿！我真没事儿！你别这样看我，仙女失个恋就不是仙女了？而且……哼哼！反正、反正我刚刚亲了你一下，便宜都占了，我也不算亏本儿了不是？”顿了顿，她接着连珠炮似的，不给对方一点插话的机会：“我现在就比较好奇你和我姐……你们……你们是什么情况啊……我的天啊……你们……”
“小光，谢谢。”
余烬冲着楚光笑了一下，这声道谢，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余烬刚想解释一句，她和方珩其实没有什么的，只是她自己单相思而已。其实在感情这件事上，她和楚光的立场其实倒是很相同。
然而，还不等余烬开口，楚光却突然“嗷”的大叫了一声：“啊！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啊……”
余烬下意识的一耸肩，就听到楚光用奇快无比的语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什么，余烬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国人了。等到楚光终于平静下来了一些，她才问她：
“怎么了？”
“我靠啊余烬烬！余烬烬！”楚光表情夸张的捂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一把抓住余烬的衣服来回晃悠的哀嚎：
“那刚刚……那我们……那我刚刚……那个你……我靠……我的妈呀……我那不是全让我姐看到了啊啊啊啊！我靠！抓现行啊……这还不如让我在那个的时候被人推门进来呢！啊啊啊……看我姐刚刚那个表情啊……我不活啦……余烬烬你害我啊呜……你刚刚为什么不推开我呢……你真是大猪蹄子呜呜呜……”
余烬“啊”了一声，“这没什么……”
她想说方珩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也不会觉得这个怎么样的。
但是哭嚎的人却突然止住声音，楚光板起脸：
“哼哼！余烬烬！你赶紧给本仙女把这思想扔了！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姐……”
第122章 姐姐
“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姐！我就……”
“我没有……”余烬刚一开口, 却被楚光打断：
“你要是背着她和别的女孩子亲亲我我……或者趁她不在或是忙的时候和别人胡搞乱搞……或者觉得自己年轻就可以瞎乱玩……再或者对我姐始乱终弃追她只是玩玩我就……我就……”
“……”她倒是把可能性说全了。
这颇有种“嫌疑人看了几集法制节目学会了作案方法”的错觉。
余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想多了，你姐对我没那种感觉。”
楚光这才停住，“哦”了一声：“我姐也不喜欢你啊……”
余烬：“……”
“她是不喜欢比她小的是么……”
余烬：“……”
“而且你还是个小姑娘，我姐之前交往的是男朋友噢……”
余烬：“……”
“而且你刚刚还和我……啧啧……”
余烬：“！？？”
“那怪谁？”
“好吧好吧, 算我的好了, 这事怪我一点点……”楚光顿了顿, 又想起来了似的哭丧着脸：
“完了完了……让我姐看到了她该误会我了……呜呜……我苦苦维持多年的温柔乖巧听话的小仙女形象啊……我在她面前都不怎么开黄腔都不大声说话的……”
余烬心说什么时候有过这形象。她还来不及说话, 楚光却又切换了话题, 她甚至猛地拍了她一下。事实证明，哪怕是仙女也未必不能长着熊掌的：
“烬烬你还愣着！”
余烬疑惑的看她，身子又被推了两下：
“你愣着干什么, 追啊！”
余烬却摇了摇头。
“你不去追我姐么？”
“不去。”余烬回答的很坚决。
像是在告诉楚光，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其实在那一刻, 她差一点就冲过去了。
是的, 没有用。追过去又能做什么呢？继续坠在她的身后，做个永远的拖油瓶么？
她没有这个脸。
她要追她的, 但不是现在，而且她现在根本追不上方珩。
“你不是跑的很快么, 校运会上，我看到你跑步了, 还带着拉拉队给你喊加油了……”楚光思维很是发散, 但这一次她很快又跑了回来：“也是噢, 我姐她都走了好久了……不过, 你刚刚为什么不追！”
“没有用的。”
“怎么没有用呢？”楚光不明白余烬话里面的深意。
但余烬这一次好久都没回答她。
她看着窗外已经掉光叶子的枝桠突兀的指向天空，像是荒原里倔强着永不倒下的刺。
余烬不说话的时候, 总会让楚光莫名回忆起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这个人就像是大湖或是深邃的海，静默而莫测, 却又无声的温柔。她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宽宽大大的初中校服里清瘦高挑的个子，无喜无怒的神色，加上那与生俱来的神秘感，更加不像是一个初中生。
甚至不像是一个学生。
楚光终究还是有些别扭的。她别开眼，用与以往的玩世不恭不太一样的调子：
“只要你做，总会有点用处的。你就去和我姐解释呗，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解释，那我教你说……而且刚刚……其实咱俩根本没什么，你对我也没那个意思。要是我姐她不信，那我去和你一块儿解释，她不信你，总要相信我的……”
“不是这个。”余烬轻笑一下：“你不懂。”
楚光：“？？？”
她真当自己是长辈了！
楚光气呼呼的：“哼！余烬烬！别以为你长的高点儿就能当我长辈了！”她看实在劝不动余烬：“那你给我姐发条消息，总要告诉她一声吧？”
余烬表情僵了一瞬：“我没手机……”
“你手机呢？”
余烬默了默：“……丢了。”
“为什么不买？”楚光露出了语文课本上“何不食肉糜”的神色。
这一次沉默的更久：“……我没钱。”
“……”楚光看了她好半天，突然有点儿无语，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麻利儿的解锁调出方珩的短信界面然后塞过去：
“你用我的。”
余烬拿着手机犹豫了好半天，才输入了几行字：
“方珩，我和小光闹着玩的，你回宴北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什么么？”
楚光在一旁偷偷瞄着手机屏幕，看余烬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有点意外。
正常人解释，就算不“夸大部分事实”在言语上偏向己方，也不可能像余烬这样吧……
她刚想说什么，却没想到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姐竟然秒回了：
方珩：“不用，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她似乎毫不意外手机这边的人是余烬，回答的相当自然。她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就像只是宏大篇章上一个不足道也的小小插曲。
余烬：“你留下来吃晚饭么？”
方珩：“不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我得先赶回去。”
余烬：“好的。”
这几句对话发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以至于话唠都没能见缝插针的说上一句什么，这边都已经结束了。
余烬把手机递了回来。
楚光本来想说我姐不是还没回呢，然而，看到画面最后停在已送达的那一句“好的”上时，她默默的收起了手机。
这怎么回？余烬烬这是直接把天聊死了……
“烬烬那晚上你……”
“我就不去了。”
楚光叹了口气，但却没再强留她：“好吧。”
“我送你过去。”
“不用……”楚光摇头拒绝：“我打个车过去就行。”
但余烬最后还是坚持送她过去。
有了今天的经历，不见到楚光的朋友，她不太放心。
出校门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看她，但是她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却回过了头去，余烬看着几辆停在路边骚的不像话的机车，莫名觉得有一个背影有些眼熟。
是谁？
能让她感到眼熟的人可太多了，余烬想了半天都没能确定下来。
这时候出租车驶来，楚光在旁边叫了她一声，余烬最后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依旧不能确定，她索性不管，拉开车门上了车。
而在刚刚余烬目光扫过的方向，一个女孩儿转过身来。
她带着素色的耳钉，夸张的朋克的连帽外套遮住小半张脸。
“啧，果然是她。”顿了顿，她像是自嘲似的笑笑：“她果然不记得我了。”
“心子，这是？”旁边倚着摩托，叼着烟的男人问。
“一个老朋友。”
女孩儿眯起眼睛，看了看余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学校红色的牌子：宴北第一中学。
她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你出来以后啊，竟然变成个老实巴交的乖学生了呢……啧啧……穿上校服真是人模狗样的呢……”
一旁一个稍微矮点儿的女孩儿顿时有些不开心的嘟嘟嘴：“哼，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看人家一眼。你这是’老朋友’还是哪个有故事的’前任’啊……”
“噗……”朋克女孩儿被这话呛了一下，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被人扭住胳膊堵住嘴，在地上狠狠摔了三次的时侯。她嘿嘿笑了两声：“前任个蛋！不是不是，快别瞎几把扯淡了。故事倒是却是有点儿故事，前任这个我可受不起……”
似乎是没想到朋克女孩儿会是这样一副态度，矮个儿女孩儿也跟着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脑子里回忆着余烬的样子。
挺高挺瘦的，校服麻袋似的套在身上，脸么……太远了她没看清楚。
就是普普通通一个读书小妹吧……
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余烬的车子尾灯汇入车潮，她突然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窜到路边，其中一人还指了指余烬离开的方向。女孩儿抬头去看朋克女孩儿，却发现她表情跃跃欲试。
“峰子。”朋克女孩儿招呼了一声叼着烟的男生，“有活儿了呢。”
*
余烬送楚光到了歌厅，直到看到邓思影和几个眼熟的男生女生迎出来，她才离开。
“余烬同学？”
邓思影一脸疑惑的叫了她一声，然而对方却头也没回，背着身和她摆摆手。
“行了小邓儿，你别叫了，烬烬她……有点儿事。”
楚光拉了她一下，直到余烬离开，她终于不再绷着了，笑容垮下来。
邓思影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片刻，她“哦”了一声，眉头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晚上，楚光都有点儿不在状态，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控麦”当麦霸了。哪怕别人邀她唱歌，她都有点儿恹恹的。甚至唱喜欢的歌手的歌时，都唱串了词。
“小光？”邓思影叫了她一声。
“……”
楚光正坐在角落喝着汽水儿，即便背景音乐很吵，可邓思影声音很大，按理说她不会听不见的。但是，她走神了……
“小光！”
“……”
“楚！光！”
“啊！”楚光吓了一跳，猛地仰起脸来，发现小邓儿正站在她面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冲着她笑了笑：“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啊小邓儿，你找魂儿啊！”
“……”
邓思影抿了下唇，突然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儿，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诶？”楚光莫名其妙。
“……”邓思影板着张扑克脸，也不说话，就扯着楚光出门，另找了一个包间进去。
“小邓儿……你拉我到这儿干什么啊……”
邓思影终于肯说话了，她用班干部执勤的口吻问她：
“你们怎么了。”
她这话太快太一针见血，以至于楚光都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胸口轻微的闷痛。
“……”
楚光突然有点儿委屈，她紧紧抿着唇，生怕声音泄露情绪。
“她，余烬，怎么你了。”
依旧是直白的问话，可楚光觉得小邓儿的声音轻缓了下来，有种又生硬又柔软的矛盾感。
“就……就是……”话唠在也憋不住了，她抹了把脸，扑到了对方怀里：“呜……我……”
楚光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了出来，没漏下一个细节。不提还好，一说起来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伴随着她叙述的，是断断续续的哭音。
邓思影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神色却变了数变。
直到楚光停下来的时候，她才呼出口气，压抑住愤怒，尽量轻缓的问在班里堵住她的，究竟是是哪几个人。
“呜呜……小邓儿你是猪……你抓错了重点呜呜呜……谁要管那些男生啊呜呜……”
“好，好好，不管他们……”邓思影嘴里这么安抚的说着，年头却在飞转，心里已经在计量着这件事儿了。
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那群混蛋！
上次她在后台教训程子卓那个混蛋，让她离小光远点儿，怕还是下手的忒轻了！
“呜……”楚光依旧委屈的在邓思影的怀里哼哼唧唧着：
“……所有人都喜欢姐姐……呜……从来都是……永远都是……我爸妈喜欢，从小就和我’姐姐、姐姐、’的……亲戚长辈们也总夸姐姐……她哪里都比我好，学习好，长的好看，又十项全能的……全世界都喜欢姐姐呜呜呜……和姐姐比我就是个废物……我不是仙女我就是一坨屎呜呜……从来没人喜欢我……”
“……”邓思影沉默了一刻，把人从怀里挖出来，压在了墙上。
“可我喜欢你。”
楚光愣了愣，泪眼朦胧的：“什么？”
“……”邓思影抿抿唇，重复一遍：“我喜欢你。”
“啊？”楚光还没回过神，湿漉漉的眸子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
邓思影咬咬牙，突然靠近，用力的吻了上去。
第123章 不见
太出格了……
太出格了！
可是,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有很难理解吗？为什么楚光会露出，上数学课时候的迷惑神情呢……
这实在是……太挫败了。
这应该是好学生第一次做这种事。
但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亲楚光了。
大概是快要中考的时候, 她去楚光家里给她讲题, 话唠难得的安静让整个房间的空气显得都清新的不少。她正感到一阵欣慰, 再抬眼一看楚光, 却发现某人正支着下巴做的端端正正, 可眼睛却已经紧紧的闭起来了。
邓思影：“……”
她抬脚就想踹她凳子，然而腿是抬起来了，但却迟迟没有落下。
楚光睫毛轻轻颤着, 呼吸又轻又浅，像是熟睡的兔子。半落下肩膀的睡裙肩带流溢出一片白皙, 像是落雪的丘陵。
她就那样看着她, 愣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长久时间，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离小光很近了，呼吸都似乎交缠在了一起。
邓思影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她几乎是带着朝圣者一步三叩首的虔诚，但是亲吻落在楚光的嘴唇上的时候, 她仍旧感到自己是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然而, 楚光发出很轻微的“哼”声, 这一声却又在一瞬间盖过所有。
这清浅的一吻结束, 邓思影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她僵着身子坐了好久, 才终于稳住了呼吸。
而楚光恰恰在这时候醒转过来，看着脸色通红的小邓, 嘻嘻笑了一声：“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邓思影不自然的别过眼睛。
“哎……我刚刚梦到啃酱猪蹄儿了，呜呜，小邓邓～我们不要讲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邓思影：“……”
楚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小邓对自己特别凶残。她给她讲的题目，足足是平时的好几倍多……
*
“你你你你你……”楚光瞪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小邓子！你……”
“抱歉。”邓思影抿唇，还用手背帮她擦了擦嘴唇。
“你、你是想安慰我……还是……还是……”顿了顿，楚光突然捂住胸口：“还、还是对我图谋不轨啊你……”
“……”
邓思影被楚光这幅动作神态弄的一阵好笑又是无奈，紧张与罪恶感稍稍淡了淡，她笑了下：“当然是安慰你……”
楚光：“！？”
她晃悠着邓思影的脖子：“不行，你在给我好好想想！真、真不是图谋已久馋我身子啊？”
“咳……咳咳……”邓思影被这话呛住：“她视线在楚光的胸口停了停，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光：“！！”
太侮辱人了！
“小邓子哼哼……你……你怕是不想活了！”
邓思影见势不妙就要躲，却被楚光一个仙女打虎，扑倒在了沙发上，两人顿时滚作了一团。
“小邓子你……你内涵谁呢你！快点向我这三十六D道歉！”
邓思影理亏，只好低头做人五分钟：
“真是太对不起三十六D的二位……妹妹了……”顿了顿：“……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楚光：“%#&……”
*
余烬在出校门的时候觉得有人跟着她。
她怕楚光害怕，没有告诉她，但是现在，跟着她的人不见了。她甚至在歌厅附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什么可疑分子。
邓思影听了楚光的经历，也打算找姓程的好好“谈谈”的。
但她第二天她找到学校里的“事事通”打听消息的时候，却听闻程子卓一伙人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了校外不良青年，被人“教育”的床都下不来。
受伤倒还是小事儿，关键是学校还给了他们记了处分。这下，那几人的这个新年，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邓思影先是疑惑，后来想到一个人。
这一切会是余烬做的么？
而彼时，当事人却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神色凝重的几乎能顷刻降下瓢泼大雨来。
“你就是余烬。”
坐在对面的中年人表情很淡，却不是成年人和小孩子说话时候，那种惯常的轻蔑。
“是，你是谁？”
一大早，这个人约她出来，余烬本想拒绝的，但对方给了一个她没法拒绝的理由。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对于他的身份却有隐隐的猜测。她没问出口，像是在逃避似的。
“这不很重要。”
“是方珩让你来找我的？”
“你叫直接叫她名字？”男人似乎有点儿意外：“可以这么理解。”
余烬感到一阵轻微的冒犯，她点点头，没有问出“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这样的幼稚问题。但她表情却不很成熟。她皱着眉，看向这个男人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男人看出来了，他尽量和缓下神色，拿出少有的温和：“你不必这么紧张的，我对你没有恶意。”
余烬的眉却皱的更深，她冷冷的说：“是不必，但我可以。”
男人微微挑眉。
小孩儿却直白：“我不是很喜欢你。”
男人没想到余烬竟然和他说这个。或者说，已经有些年头没人会和他这么说话了。而且还是一个明显的小辈。愣了愣之后，他反而笑了：
“那么，余烬小同学，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讨厌比喜欢更不需要理由。”余烬仍然板着脸：“但现在，我不喜欢你叫我这个。”
男人仍然笑，那笑容里带着点长辈的宠溺宽容：“行，那我教你名字。余烬，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从包里翻找着什么。
余烬抿抿唇，肌肉不自觉的收紧，就像男人会拿出什么要人命的东西似的。
她并不放心这个人。
然而，男人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暗色的卡片。指尖压住，向余烬这边推过来。
余烬看着那张卡，她本应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但她知道！
白苏也有那么一张。
她小时候甚至拿这张有着金属冷感的卡片，当旋转飞镖丢着玩。而那个人看到之后，一脸黑线的从她手里躲回那张小卡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
“小姑奶奶，你知道你扔的是我命根子吗。”
这是张黑卡。
突然，一种屈辱涌上来，她看着眼前人，拼命压抑住心里几乎脱困的兽。
她一把拿起已经推到自己面前的卡片，就在男人微愕的目光里，将那张卡片——那“命根子”，生生的掰成了两半。
她挑衅似的看着男人，突然希望这张卡片对于这个人的意义和像对白苏那样。
男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异样：
“余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啊。”余烬也笑笑，手一松，两半的卡片一张掉在桌面上，另一张弹跳了一下，滚下了桌面。
男人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余烬一眼：“我觉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的。”余烬也笑，可笑容却很刺眼，像是平坦画布上一个重色的墨点。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这张卡……”
“黑卡，没有额度上限，理论上可以买任何东西，甚至是一个人、一座岛。”余烬打断他的话。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男人却愣了愣，然后笑更开怀了，眼角都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来。如果不是这个人保养的很好，那就是他平常并不怎么笑的。他摇摇头：
“不是的，余烬。你想多了，你说的那是国际的签帐卡吧？通用发行的百人黑卡，邀请入会制，只有风控额度的那一种？这个不是的，这卡可没那么高级，黑卡我都没有一张的呢……”他看了眼桌上那半张已经不成样子的卡片，顿了顿：“……刚刚这个还是有五百万的额度的。”
余烬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张卡片，似乎是和白苏的那一张的确有些不同。
但她表情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如果你觉得可以用这个打发我，那你想错了，我不需要你的一分钱……”
男人表情似乎有点儿怪。
他问她：“可你现在没有收入，没有钱的话，你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这一点就不用您费心了。”余烬手指收紧，带着桌布都微微褶皱：“放心，我死不了的。”
“但是，你还是说错了。”男人打断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张卡是方珩的，是她托我转交给你，我只负责带话给你而已。嗯……现在可能已经没用了，但是，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余烬呆住，原本的气焰突然被一大盆凉水浇熄。
她像个傻子似的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蹲下去，钻到了桌子底下，把那掉落的半张卡片捡了起来。而等她站起来以后，却发现原本桌面上的那一半被男人拿在了手里。
“……”
余烬抿了下唇，眼睛盯着那个：“给我……请你，谢谢。”
补充的敬语也没让她这句话看起来多么的礼貌谦逊。
“可它现在已经没用了。”男人看着她的表情，揶揄道。
“我知道，请，还给我……谢谢…… ”
余烬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男人觉得她大概是在为刚刚的行为而后悔。他把卡片轻轻的搁在了桌上，叹了口气，不等余烬把它扒拉过去，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钱夹，又抽了一张一模一样，只是略略显得有一点儿旧的卡片出来：
“给你，用这个吧……”
“这……也是方珩的？”
“不，这张是我的。”
“……”
余烬幽幽看了他一眼，男人很默契的读出的小孩儿的意思：不怕我再掰了？
余烬伸过手去，把桌子上那半张能和她手上这半张拼在一起的卡片拿了过来，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折痕处的沟壑咬着她手心，用细微的疼痛唤醒真实。
“你还有别的事么？”顿了顿：“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那么我要走了。”
“真的不要这个？”
“不用。”
余烬走了几步，突然想到白苏那个“命根子”的论调，她空咽了咽，又退回来：
“不要和方珩说我把她……我把这个给掰了。”
第124章 批注
领完了书本和卷子就预示着假期的开始。
寒假第一天, 一大清早，于菁没有忘记承诺，相当积极的过来找余烬学习了。
看到方珩不在家，她长出了一口气。余烬有些不明所以, 于菁却说感觉阿姨态度有点冷淡, 她其实有点怕她。
“怕谁？方珩？”
余烬更不理解了, 先不说她这同桌怼天怼地没见怂过谁。可方珩言行从不带一点点的攻击性, 全身上下都是温柔好么。
于菁没好气儿的“切”一声：“你这是舔狗滤镜, 阿姨揍你你还觉得是爱的小皮鞭呢……”
余烬愣了好半天才说：“确实。”
“呃……你也太恶心啦！”于菁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还有抖m属性吗？”
“不……”余烬摇头：“……我理亏。”
她把黑卡的事儿说了，于菁的眼睛瞪了足足有三分钟：
“你就……就这么给掰了？”
她一手拿着一半卡片，分开、合上再分开, 一脸惋惜：
“有钱也不能烧着玩……”
“嗯，毁坏人民币犯法。”余烬伸手, 拿回了卡片, 珍而重之的夹进了那本诗集里。
于菁看她这神态，说她舔狗都说的轻了。她心念一动, 在翻开书的前一秒突然小小声的问了一句：“哎……你要是永远都追不到阿姨呢？”
余烬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她轻笑了一下：“不会永远都追不到的。”
“嗯？”
“我总有一天会死的。”
“……”
于菁突然就不想说这个了, 她没好气儿的白了她一眼：“看题……”
两个人在家里一窝就是一整天，而且几乎是心照不宣的, 跳过了寒假作业中无脑抄写的部分。
做饭阿姨中午过来的时候, 看到两个小孩儿认真的样子, 大概是想起了自家的大孙子, 心情一舒畅，饭也做的多了, 三个人竟然吃出了过年的感觉。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吃多了，余烬还好, 于菁却是撑的哈切连连，午饭过后一脸萎靡的申请要眯一会儿。
余烬失笑：“睡呗。”
“扣工资吗？”于菁抱着手臂逗她。
“睡你的吧！”余烬说着，就见于菁往另一个房间走，一下子急了：“哎哎……你往哪去？”
“啊？”于菁指了指：“客卧啊？”
“不行，你在我这屋睡。”余烬像拎小鸡子似的，一把把人拽了回来。
“靠！”于菁大叫了一声：“你干嘛呀！余烬我警告你啊……”
“那是方珩房间。”
“那我躺你旁边我睡不着啊！”
“那你也不能去方珩那屋。”余烬很坚决。
“饶了我吧姐姐，我困的睁不开眼了。”
“你……睡沙发？”
“……”
余烬看着于菁无比哀怨的神情，叹了口气：“那你在我这屋休息吧，我去外面。”
“哼哼，不让我去阿姨房间，你自己去是吧？”于菁一脸鄙夷：“余烬啊余烬，拿我当借口是吧，现在你有理由躺你阿姨的床了，没看出来啊余烬，你还是个小变态……”
“我……”余烬本想解释说自己只是要去沙发睡的，但于菁的跳跃思维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是啊，于菁要睡她这里，还要赶她出去，那她去方珩的房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吧……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几乎已经能闻到房间里属于那个人的气息了。
“你什么你！你这个小变态……”余烬嗷嗷叫着：
余烬却突然显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
“你咬我啊。”
*
这大概是余烬第一次涉足这个领域，她心跳的很快，像是踏过了无人区的雷场。
但这里没有硝烟和突如其来的轰鸣，只有像是要将她吞没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她是带着书过来的，但却没能成功坐到方珩的书桌前。
等到余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趴在方珩的床上，脸朝下，鼻子都快要被压平了。
于菁说的没错……她心想，这件事和卡的事情一样，也不要被方珩知道了吧。
恋恋不舍从床上爬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将被单恢复如初，余烬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整理上午于菁给她写的化学方程式。于菁随手就能配平的东西，她做起来却左支右绌的相当艰难。
但是，她从小做的都是相当艰巨的任务，似乎再大的挑战都已经不能让她产生紧张抗拒或者惶恐逃避的情绪了。这一切还要多亏了那个人，那个一次次打破了她底线的女人。
天知道那个女人知道她有点轻微的畏高之后做了什么——预订了第二天的直升机双人跳。
那时候她才那么小！根本就没到国际安全跳伞的身高和年龄！
但女人只是冷冷的说：“如果面对不跳会死的情况你怎么办，等死么？余烬，我不是在游乐场里陪着你做游戏。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不过……天知道她那时候在跳伞的过程中做了什么。
余烬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和旁人提起那段经历了，太羞耻。
*
余烬思考的时候喜欢咬笔。
从前方珩看到总会伸过手去拿下来，然后捏捏她脸上的软肉：
“不要咬笔。”
明明是命令式的言语，可偏偏听起来却有种温柔的沉凝。
“方珩，你在想东西的时候不会下意识的做点什么么？”
方珩拿了只笔，轻轻颠颠然后想了想：
“我大概会转笔。”顿了顿，她轻轻笑笑：“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方珩，你教我转笔吧。”
看着余烬一脸认真，方珩不禁失笑：“这有什么好学的。”
“我想学。”
“可是……”
“你说过的，如果两件事情都有弊端，那么择其轻而取，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余烬打断她：“方珩，你宁可我想题的时候咬笔吗？”
“……”
方珩发现余烬真的很有某些方面的潜质，她知道怎么又快又好的达成目的。
停了一会儿，她叹口气：“好吧，你说服我了。”
她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
余烬笑了起来，有种很明显的，取胜之后的孩子样的单纯喜悦。
方珩只好拿起笔，给她做示范。她的手白皙细腻，手指纤长灵巧，指甲圆润粉嫩。当笔杆在她手中翩翩舞动起来的时候，有种精致优雅的美感，余烬几乎看的呆了。
她的手不同。虽然也不黑，但终究不像方珩那样如同滑腻的凝脂一般，常年的训练更让她指腹手心有着轻轻的粗粝。一开始夹住笔时的感觉就和方珩完全不同。如果说方珩手指转笔的动作像是一支优雅的舞，那么她转笔就像一套军体拳了。
生硬不流畅。
那笔杆子一戳一戳的，像是要去降妖除魔。
也……真的去了。
方珩也是没见过，有人手劲大的竟然能把笔转上天。
余烬懊丧的跑着去捡飞出去好远的笔，方珩却只是笑笑，握住她手指轻轻捏捏：
“没事，转的多了就灵活了。”
*
余烬确实转了很久了，虽然流畅度比一开始好了不知道多少，但她还是总掉笔。
比如现在。
她手上力气一个不稳，水笔就画着弧线，滚到了桌子底下去。
于是余烬弯腰去捡，却在书桌侧面最下面的抽屉风里看到了一角彩色。
有一点……熟悉。
余烬下意识的把那一角扯了出来，就看到曾经楚光带来说要给她涨涨见识的东西。
“……”
余烬抿唇，没想到方珩把这个藏在了这里。她想要掖回去，一晃间竟然见到里面似乎有……笔记？
那个字……
那个字！
余烬又把书扯了出来。那个字体她太熟悉了，她曾无数次临摹过这个的笔迹！
方珩竟然……看了！
余烬几乎是“唰啦”一下子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画册。这不翻不知道，一翻才发现书里面竟然不止有那一处位置有写字的痕迹。余烬大概是最奇葩的读者了，明明在看让人脸红心跳的小漫画，可对里面暴.露的肢体、激烈的动态和引人浮想的神态熟视无睹，她所有的关注点都集中在方珩在不少地方的批注上面。
其中，最多的三个字是：
不可能。
——不可能有这么多体.液，这不科学。
——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人体的柔韧度达不到这种程度。
——不可能同时有女性和男性的性特征，人妖也是在生理阉割之后雌性激素才会作用表征……
——同性性行为不可能怀孕更不可能生孩子。
余烬：“………………”
怎、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漫画上做笔记呢……
还写的这么的……这么……
如果楚光在这里，大概会直接笑死过去的。余烬几乎能想到楚光看到这些的时候的表情。
余烬对这种幻想漫画没什么兴趣，她只看了几眼方珩有过标注的部分。
体.液这个……人家明明是失.禁了好么……
动作这个……明明都说了，这两个女主是精灵，这不翅膀都在呢……
生理特征么……人家这是ABO元素而且是感染突变了的外星生物……
生孩子这个就更……
余烬无奈的看着画面上，女主角压着一个女人，在她耳边威胁似的说：“我真想就这么占有你，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这明明只是一个修辞吧。
其实画手的功力还是很不错的，其中人物神态还是相当传神的。
余烬看了会儿，准备把书放回去，而在其中的某一页上，那个长直发戴着眼镜的女人却让她的指尖顿了顿，呼吸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这个人……好像她。
第125章 上班
余烬前后翻了翻, 这才把书本塞回抽屉，她没忘记自己是在写化学式来着。
然而，这本书下面压着的几页白纸却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是……
余烬把装订成册的几页抽了出来，她在封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余烬心中是有一瞬的犹豫的。无论这件事与她有没有关系, 乱翻人家的抽屉的行为总是不对的。
方珩并没有要把这个给她看的意思, 她不应该看的。
是的, 不应该看。
就在她准备把东西和漫画书一并放回去的时候, 身后传来无比戏谑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嘛呢？”
余烬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一个肘击过去, 还好今时不同往日，否则被人从背后靠的这么近，她早该死一百次了。然而手里的东西没拿住, 砸在了地上。
彩色漫画摊开，那几页薄纸落在了一双脚边。
于菁在外面叫了她好几声, 也不知道是房间的隔音太好, 还是余烬太过专注，那点儿声音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于菁推门进来, 就见到桌子下面拱出一条腿半个臀部。
她几乎以为这是什么凶杀案。
然而走过来之后才发现……
余烬竟然在看色情杂志！
她下意识的把掉在脚边的摊开的纸张捡了起来，那是一个表格, 学籍表格一样，有着姓名贴着照片, 她视线在那照片上停了一瞬, 看这张脸……
这人……不就是余烬嘛！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呢？余烬看起来比现在小一点, 还瘦, 画面里的人穿的这是什么鬼，荧光橙……怎么还有点儿像环卫工人……或者, 法制节目里犯罪嫌疑人穿的衣服呢……
她刚想嘲讽几句余烬着打扮，却已经看到了那丑不堪言的服装胸口处“宴北第一监狱”的字样。
她的表情像是凝固在了脸上, 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要如何反应。这一瞬，就连余烬窝在这看暴露的成人漫画都没有这件事更让她震惊。
然而下面的几行小字却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诊断：①精神分裂症；②双相情感障碍；③偏执性精神障碍；√分裂情感性精神障碍；⑤癫痫所致精神障碍；⑥严重精神发育迟滞；⑦其他(不做危险性评估)。
目前肇事肇祸危险度分级：5级。（持管制性危险武器的针对人的任何暴力行为，或者纵火、爆炸等行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公共场合。）
于菁想起了曾经无数个日子，她骂她：“余烬你神经病啊”。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然而慌乱之下脚下却一个磕绊，她几乎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余烬一愣，身体比意识动的更快，她几乎是从地上一弹而起，一把揪住了对方的前襟。
“啊！”
于菁大叫了一声，看着突然冲过来的人眼底一片惊惧，竟然比跌倒还要惶恐。她下意识的双手护住头，手里的几页纸向着余烬甩去。
只听空气中“唰啦”一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血红。
余烬见同桌站稳了便松开了手，一言不发的向着卫生间走去，而于菁再原地愣了片刻，差点一屁股坐倒。她就看到余烬手上、地上、白色的纸上，是红梅一样的大团赤色。
看似弱不禁风的纸张，有时候却比刀刃还锋锐。
“余烬！”
于菁再也顾不得纸上写的东西了。她丢下那几页白纸，追着余烬冲到了卫生间：
“你……你没事吧……”
这时候于菁才看到那伤口，静静地躺在少女的脸颊上，狰狞的一长条。
“没事。”余烬轻轻回她，声音不带怒火，但神色却不怎么好看。从于菁看了那纸张上的内容之后的反应来看，她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那里面写了什么？”
“……”于菁言语有些艰涩：“你先处理伤口。”
“小伤。”余烬答的漫不经心，她拿出医药箱，轻车熟路的找出酒精，不拿棉签，直接歪过头，向伤口上倒去。
“哎……你……我……”于菁看她动作粗鲁，刚想说我来，却看到余烬已经洗完了，小半巴掌大的创可贴将伤口捂在了下面。
她转过头来：
“你看到什么了？”
于菁吞了吞口水：“你不知道么……”
“知道还问你。”
“……那你自己去看呗。”于菁别开眼。
“方珩的东西，我乱翻不太好。但你不小心看到了，你可以告诉我。”
“……”于菁无语的看着余烬：“有区别么？”
“有。”
于菁翻了个白眼，想讽刺一句“掩耳盗铃”什么的，却又瞥见到对方脸颊上那醒目的创可贴，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这么噎住：“……你……坐过牢？”
“嗯。”余烬没有否认：“写了？”
“不是，我看到你以前的照片了……”
余烬“哦”了一声，点点头：“还有呢？”
“你……你有头脑方面的……嗯那个……一些……嗯……一些问题吗？”
余烬皱眉：“什么？”
“就是你……有没有精神方面的……不太……嗯…… 问题？”
余烬无奈看了她一眼：“能好好说话么？”
“你有神经病？”
“？”
于菁看着余烬一脸茫然的表情，心下疑惑：“阿姨以前有没有带你去医院……就是那种医院……”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指自己的头：“……看病？”
“没有。”余烬眉头皱的更深，她想了想：“上面说我有精神病？”
于菁声音闷闷的“嗯”一声：“而且还是有攻击性的那一种，所以……所以……你刚刚一下子扑过来，有点吓到我……”
“……”
余烬没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有了个大概了。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前方珩的侧脸。那时候她问她：
“这很难，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方珩怎么说的来着？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哦，原来。
原来如此。
余烬抿唇，她的的确确想从哪里出来，但却不想这样出来。
这样，她的社会地位永远不会和方珩对等，她会永远是个无行为能力、需要监护人的“巨婴”。
于菁觑着她神色，尽力酝酿了几句安慰的话：“没事儿……病都是会被治好的……现在科学技术、医疗条件这么发达……而且……我没觉得你和我有什么不同的……真的！”
余烬瞪她：“我没病！”
于菁：“……”
突然有点“神经病都说自己没病”那个意思了……
余烬被对方的反应气笑了：“我真没病，那个不是真的。”
“嗨……”于菁也尴尬的陪笑：“……里面要是写你杀人放火我不信，但是生病这个事儿吧……这个谁也不想的……得了就得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余烬默了默，没有接话。
她在心里想，我有病这个不是真的，但是你说的那个就不一定了。
这件事作为一个小插曲，但是余烬明显的感觉到，整个下午于菁给她讲课讲题时候，都要更温柔了。要知道，以往讲题，她那架势都像是要掀她棺材板似的……
余烬有点好笑，问她：“我要是真有病，你以后还来吗？”
于菁心说报告都在那了，你本来就有病。
“来啊，放心，我不歧视你的。”顿了顿：“就算你有艾滋我也来，咱俩又不是那种’讲题’。”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然而于菁没想到的是，吃完了晚饭，余烬竟然主动“赶”她走！
“学才学了多久就累了要放弃了？”
“不是。”余烬摇头：“我要去上班了。”
“啥、你说啥？”
“上班。”余烬和她一块儿穿衣服出门去。
其实，她那时候掰卡也不完全是一时冲动，她已经找好了退路。就算现在不让她住在这里，她也有地方可以去。不像上一次什么都不懂去烧烤摊打工，这一次要正式许多。
时间还要倒回和送楚光那次，她在ktv周围的娱乐一条街绕了几圈，都没见有人。正准备走的时候，余烬突然看到某间酒吧的灯牌上打着招聘的字样。
她心思一动，几步走了过去，看到酒吧招服务员和保安，想了想，把校服外套一脱就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有女客人，陪酒的小哥哥们顿时涌了过来，将她向把台引。然而到了之后，一听她是来招聘的，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有些直接不再理她，去招呼别的客人，有些看过来的目光变得暧昧了起来，让人一阵阵不舒服。
但余烬熟视无睹，也没什么反应。
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人把她往二楼引。来人是个女人，面目在混乱的光影里模糊不清，余烬只记得她靠过来的时候一身浓香。
她对余烬说：“你叫我青姐吧，我们老板现在不在，是我们老板娘见你。这也是能说话能算数的。”顿了顿又补充：“你看起来岁数不大吧，别紧张，我们老板娘人很好的。”
余烬很快见到了那个所谓“人很好”的老板娘。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小腿的露出雪白的一节，脚上踩着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显得精致且魅惑。带着余烬上来的青姐客气的和她问好，然后很快退了出去。
女人这才抬头，看了余烬一眼，露出一副“万事都明了”的神色。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年轻的小姑娘想找条来钱快的路子罢了。
“叫什么？”
“余烬。”
“余烬啊……”女人沉吟了一下：“有意思……你多大了？”
“十七。”
“嗯，这么小……”女人稍微眯了眯眼，但似乎也没有很稀奇：“还读书呢？”
“嗯。”
“有身份证么？”
“有。”
“会喝酒么？”
“不会。”
“……”女人笑了笑：“这时候你应该说：’我不太会，但我可以学’，知道么？”
“我不喝酒。”
女人稍稍挑眉，上下打量了余烬一会儿：“小姑娘模样倒是不坏，还挺有个性了。怎么，不喝酒？不喝酒你来做服务员？不会拉酒我招你做什么？我这儿又不缺保洁的。”
余烬“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我看外面写了招看场子的。”
第126章 工作
“我看外面写了招看场子的。”
余烬的动作很快, 几乎是在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
女人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等一下？”
“嗯？”余烬回头：“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你说你来应聘什么？”
余烬想了想，换了个更书面的词：“安保人员。”
“噗……哈哈……”女人突然就笑喷了，她觉得今天来的这个小孩儿可太有意思了, 比之前那些只会傻笑的不知道要好多少。还“安保人员”呢, 当她这里是银行小金库吗？
余烬微微蹙眉。
“你不是来应聘服务员的？”女人又问了一遍。
“不是。”
“我这来的小姑娘, 可都是做服务员的……你这模样儿, 倒是挺适合拉酒的, 为什么要干那个？”
余烬给出了无比质朴的答案：“工资高。”
女人：“……”
这倒是了，保安底薪八千，服务员三千五。
“但是做服务员有提成, 未必比保安拿的少。”
“可我不能喝酒。”
“……”
“你确定你能干的了？”女人上下打量着余烬，轻轻“啧”一声：“就你这身板……”
她话还没说完,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来着屋外的冷气。她一进房间就径直向着沙发上的女人冲过来，满身杀气, 硕大的耳环晃啊晃啊的，压根就没看见站在门口一身灰扑扑的余烬。
“姓高的, 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的，我今天要是让你走出这里我就和你姓……”
余烬愣了一下, 微微眯眼。
这场景几乎瞬间唤起了她的记忆。
在各样的场景, 有冰冷的刑室, 也有氤氲着食物香气的餐厅……但有一点始终不变：
拿着枪的人, 粗鄙的言语，愤怒的表情和……
“姓白的, 我要是让你活着从这儿走出去，我就他妈的是王八蛋龟孙！”
那时候白苏总会让她“趴下”。她很多时候是不想听她的, 但那个人就会干脆利落的一脚把她踹倒在地，手掌按着她的头颈，像是压着躁动的猫咪。
谁要总躲在你后面啊？！
一瞬间，余烬几乎是从原地弹起。她一把揪住那个冲进来的女人的衣领，一个背摔，将人很很的砸压在了地上。
女人愣住了，愤怒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她一脸呆滞的看着压着她的人：年纪不大，五官还带着未褪尽的幼，可神情却凶，小豹子似的。
如果不是她晃动的耳环，这一刻就仿佛时间凝固似的。
沙发上的女人也愣住了，她最先反应过来，叫余烬住手。
“她有攻击性行为。”
“她不是要……要攻击我……”女人一把把余烬拉下来：“……可能也算攻击……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攻击……是别的……’攻击’，总之你放开她吧，小尤不会伤害我……”
余烬被扯到了一边，肩头还微微耸动。她这会儿要是再看不出姓高的女人对这个冲进来的人神情之关切，她也就不用在这呆着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女人抱起躺在地上，却一脸呆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躺在地上了的人：
“你后背疼么？”
“……”余烬大概看出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她闷闷的说：“可她说不让你走出去……”
这会儿躺在地上的人听了余烬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五官揪起，似乎相当痛苦，嘴里的话却没正形：“我说妹妹啊，不让一个女人下地走路，有很多种方式的……比如一些激烈运动可以让人脚软合不拢……啊！你捏我！”
“闭嘴。”女人的关切失了大半，她拉下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姐姐最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是么～”女人一边“嘶”的吸气，一边还作出一个暧昧的表情，冲着抱着自己的人眨眨眼。
“……”余烬只觉得这人精神分裂，她轻轻揉揉手腕儿：“抱歉，你刚刚太激动了，我误以为你是来寻仇的。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情趣，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小妹妹还挺厉……等、等会……”被砸的不轻的人突然反应过来：“……哎，她谁啊！高岚！她怎么在你屋里！”
余烬：“……”
“我是……”她刚想解释一下，却被叫高岚的女人用鞋跟踢了一下。
“昨天不是有妹妹想和你’单独谈谈’么？我觉得挺好的，我也想找个妹妹’单独聊聊’。”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地上，脸色瞬间铁青了的人。
余烬：“……”
完了，掺和进了不得了的事情，天知道她只是想来赚点儿生活费的啊！
“靠！高岚，你神经病啊！你下次能生个略微好点儿的人的气吗！就那么个连你脚趾头都比不上的货，你也气！她有什么好气的？长的没你好看，声音没你好听，没你成熟，没你可爱，没你有女人味儿，我特么我图什么啊？”
余烬：“……”
这是什么……嘴。真的是……学到了……
高岚：“……”
她脸有点儿红，轻轻咳一声，尽力板起脸：“我不可爱。”
顿了顿：“人家好歹也是当红女星，又不是十八线，你这么说良心不痛么。”
“我家姐姐最好了，我说大实话我怕什么雷劈我。”说着，她有点儿咬牙切齿的：“这个体能不错的小妹妹什么情况，我说高岚，你昨天晚上还没尽兴么？”
余烬：“……”
很好，她现在想扭头就走了。
“她是来你这应聘的。”
女人“哦”了一声：“你现在还管我这店里头招人了？不是和你说了，这屋里空调制热不行，你来了去左边休息室的么，我刚给你装了家庭影院……还放了张水床～”
余烬：“……”
她听到了什么……不过想到之前带她过来的青姐说的话，再结合两人的关系，这件事应该没错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么一家气派的店面，老板竟然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怎么，不像？”女人瞥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哼哼一声：“我肯定是比不上我们家姐姐，但妹妹你也太没眼力劲儿了吧！你能不能在这当服务员，就我一句话的事儿……当然，最终决定权在姐姐～”
高岚叹了口气：“人家不是来拉酒的，她是来看场子的。”
“！”
坐在地上的人突然眸子晶亮：“我去！人才啊这是！妹妹，你是不是练过？我之前也学过点儿自由搏击、散打什么的，可刚才跟你那一下完全就……自由瘟鸡了我。签合同吧！你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了，以后我在向妹妹你请教几招哈！不要那种看着好看的，我要实用的！”
余烬：“……”
本以为一见面，她就把老板给“啪唧”在地板上了，工作肯定是要凉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医药费她暂时也是出不起的。
然而……这是什么神转折！
但余烬还是有点儿疑惑：“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大脾气。”
一听这个，高岚突然很轻的抿了下唇，一旁的女人终于想起这一茬来，又是一肚子气。
“你自己问！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女人嗷嗷叫着：“我这是脾气好，否则我现在就给她办了！”
余烬心想，要是我不在的话，你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她疑惑的看向高岚。
高岚嗔怪的瞪了女人一眼，幽幽的说：“……没做什么啊，我就把家里卫生间的卷纸，都换成胶带了。”
余烬：“…………”
她真的要留下来，在这两位的手底下工作么？
*
于菁缠了余烬一路，她都没告诉她自己在哪里工作。
一是怕她担心，二是怕她不收“学费”。
“切，爱说不说。”
于菁终于失了耐心，气呼呼的走了，而余烬也坐上了去酒吧的公交车。
一路簸行，等她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余烬推门走进去，像是投入了一张光影如织的大嘴。
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看来那二位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烬领了差事，换了工作服。
不像前台的调酒师、服务员有着特殊设计彰显店门形象的服装，她的衣服就是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宽宽大大的，左边胸口别着一个带酒吧logo的铭牌。穿着这漆黑的一身走在店里，像是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影子。
其实保安这个工作，没事儿的时候真的很清闲。
而大多数的时候，又不会又什么事。但是，就像游泳馆的安全员，他们虽然没什么机会出马，但却是所有娱乐场所里的必备。
他们的存在，只要能镇的住那些发生冲突的、砸场子或是酒后闹事的人就可以了。
余烬转悠了两圈，不像其他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或是和没有客人的服务员小姐姐搭话。余烬找了个前台有光亮的位置站着。
然后，她从包里掏出本了书来——
《高中化学》
第127章 果汁
“哎, 你知道吧台上那个，就那儿，那个，你猜她干什么呢？写作业呢……”
“什么？”
“有个小妹妹趴在哪儿, 写作业！”音浪中, 近在咫尺的交流也靠吼。
“写作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大多是一样的神情：“在这儿？”
“啊！”
余烬的夜班是晚上七点钟到凌晨三点, 有时候客人不尽兴玩的晚了, 她要将近四点才能从这里离开离开。这么持续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不止这里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和她熟络起来，就连常光顾的客人也对她有了印象。
因为余烬的模式实在是太固定了。
来了之后，换好衣服在店里转两圈, 然后就窝在吧台边儿上——那个位置客人们不怎么喜欢，因为实在太亮。但余烬多亏了这盏灯, 否则她可能要像方珩一样, 坐在电脑桌前要戴上眼镜了。
但就算真的近视，余烬也无所谓。因为方珩戴眼镜的样子很好看。她每次戴上眼镜后, 风格都有点儿不同。就像是邻家大姐姐摇身一变成了学识渊博的古板女教授，原本的温柔隐没在镜片之后, 不笑的时候显得禁欲而又深沉。
但每当看到她的时候，那唇边的浅笑又总能消融所有。
店员们对她的情况多少有了些了解, 还在上学, 初中都没毕业。但身份证上的年龄却显示她早已经满十六岁了, 不属于童工的范畴。这里的人大多对余烬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兴致上来的时候，会和身边的人侃一番：“想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啊……”
因为余烬是老板直招进来的人, 所以人们虽然对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女孩子的“专业技能”存疑，但也都没有人不识趣的为难。相反, 余烬闷了吧唧的性子其实还挺招人喜欢的，让她帮忙也不找借口推诿，加之长得又好看，酒吧里不少员工都把她当成小妹妹照顾着，总爱逗她，或者偷偷给她拿点儿零食饮料。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人们看到她脸上有伤，前台调酒的姐姐还在冷柜里铲冰做冰袋给她敷脸。
不仅仅只是员工。
因为余烬在酒吧里写作业的异类行径，让她在客人里面也有了不小的知名度，提到酒吧总会有人说起那个在前台写作业的女孩儿，常客甚至把她当吉祥物，甚至有人怀疑这是酒吧新的营销方式。
为此有不少客人要请她喝一杯。当然，结局都是一样的。在被拒绝之后，甚至有客人说出让她陪酒，今天晚上的酒水就全算在她的业绩里的话来。
不只是男人，甚至有女人拉余烬作陪。其中最出格的一位，店员们都称呼她“林姐”，据说是某家公司的半个老板，光好几百万的跑车就有好几辆。有一天晚上，她甚至给余烬摆了十八万八的“香槟瀑布”，甚至扬言要认余烬做她的干女儿。
但那一人多高的瀑布最后一滴也没进余烬的嘴。倒是被几个怕冷场的气氛员们，往自己的身上浇了大半。那“认干女儿”的事更是不了了之了。
人们都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究竟是怎么把那个富婆摆平的。那一次之后，“林姐”不仅并没有难为过余烬，甚至依旧对她很是照顾，她在的时候，都不准别人去打扰她“写作业”。
她甚至还开创了酒吧里的一项新风潮——请余烬喝果汁。
不过，也有传言说，“林姐”一掷千金砸“香槟瀑布”的那一天，余烬一滴酒不沾的事儿还是惹恼了那长得虽然好看，却是个泼辣且脾气暴躁的那一位。要知道，这位以前发飙，可是曾让酒吧里全场的服务员排队吻过她脚面的，那一次，是小老板亲自过来，陪着喝了几杯，才算把这位给安抚好的。
就连老板都得给“林姐”这个面子，更不要说余烬她一个小员工了。
有人看见，“林姐”把余烬叫到包厢，又叫了一个“瀑布”来。
那时候有不少人都劝她，别去，找个地方躲躲，进去肯定会死的很惨的。但余烬只是冲着她们友善的笑笑。
“没事。”
被为难是肯定的。
不是死活都不喝酒么？不是有理由么？那行啊，换成果汁，你总能喝了吧？今天这一百零八杯，我看着你给我喝干净，喝不干净？我找人帮你灌。要么，乖乖的自罚十杯最烈的，叫一声“干妈”，以后见到我来了都过来积极招呼着，今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
这是要整她的。
所有人都为余烬捏了一把汗，经理急得没办法，甚至偷偷打电话给了老板要她回来主持大局。万一这个小年轻脾气倔不懂事儿，和“林姐”顶着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位直接把他们店给砸了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老板蒋尤闻讯赶来的时候，“林姐”并没有不开心，甚至还对她店里这个新来的员工很是满意，溢美之词不绝。
蒋尤了解这人是个什么性子，有点担心的看了眼余烬。这个人和初次见到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闷闷的站着，只是眼睛有点儿红。
难道是……吓哭了？
蒋尤亲切的挽着女人，心里却在暗暗计量。
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位这么好心，要是说小妹妹的几滴眼泪就能让她换一副面孔，蒋尤是打死也不信的。还是说……
在包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位荤素不忌的姐，对这小妹妹做了什么……
蒋尤越想越是担心，目光不停的往余烬身上脸上打量，可是除了眼眶发红以外，她就再没看到什么别的异样了。
送走了“林姐”，蒋尤这才私下里问余烬情况，问她怎么摆平的。
“我全喝了。”余烬淡淡答道，表情没什么异样。
“什、你说什么？”蒋尤瞪大眼睛，她可是听说了发生什么了的，“瀑布”那种品类，那是开party用的，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全喝了的道理！
怎么可能！
然而，余烬只是送了耸肩：
“我都喝了，一共一百零八杯。”
*
当时，余烬在包厢里，看着桌上由一个个酒杯堆出的，如小山一样高耸的弧形。杯子里面的绚烂的液体还随着最上面的倾注而汩汩的向下流淌着。
很美，很梦幻，七彩色的液体像是流泻的虹。
但这却是华丽的“刑具”。
她微微眯眼，微笑着问女人：“这些么？”
“全部。”
女人微微仰着下巴，交叠着双腿，慵懒的靠在沙发上，高跟鞋的鞋尖指着桌面，一点一点的：“少一杯都不可以。”
“行。”
余烬说着，也不理会身边站着的似乎怕她跑掉而逼近的人。端起一杯来：
“饮料？”
“如你所愿的，没有酒精。”
余烬把杯子凑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下。
确实是果汁。
但不是以前在白苏家喝的鲜榨，这是糖精和色素勾兑出来的饮品。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村里面那个驮着塑料桶，走街串巷卖糖水儿的老头。
她开始喝了，一个人喝掉所有自然不可能，但是，可以吐。
大概喝了十几杯的时候，她就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杯中的液体让她觉得恶心，身体本能的开始抗拒“吞咽”这个动作。
二十杯、三十杯……
她的肚子撑的滚圆，几乎下一刻就要破掉了，眼前的光影已经开始摇晃起来。
她开始剧烈的呕吐，像是洗胃一样，拼命把胃里的水往外挤。
这他妈的才是瀑布！
五十杯、六十倍……
余烬的动作停都不停，她这种喝法，和灌自己没有任何区别，且不需要旁人。但是，余烬不停下的原因不是装逼，因为她怕一旦她停下来，就会再不愿意举起杯子了。
而原本在沙发上安坐的女人，这时候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许多，再看向余烬的眼神也变得不大相同。
八十杯、九十杯……
余烬已经是喝一杯吐一杯了，她身子有些摇晃，胆汁几乎都要呕出来。她一只手撑着桌面，身子像是在雨中摇摇欲坠的树，但却没有一阵飓风、一道闪电能将她劈倒，让她垮下来。
女人直起了身子，双腿交叠的方向变了几变，她皱着眉，微抿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桌上的酒杯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空，直到最后一杯果汁下肚，余烬弹飞了玻璃杯子，落在女人身前不远处的地毯上。
余烬竟然真的一个人喝了一整个“果汁瀑布”。
整整一百零八杯，她真的全都喝上了。
最后这一杯下肚，余烬没有再吐了，而是两只手撑着身子。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歪着头，表情似笑非笑的：
“这事算过去了吧……”顿了顿，小孩儿突然打了个嗝，轻笑了下：“今天让你难堪算我的，但也是最后一次，你也得理解，我是真的不能喝酒，天王老子的酒也不能喝……以后……果汁可以，酒不行……果汁也不行……不行这么多了……一杯两杯的可以……”
女人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她沉默了好久，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她就是那么一副懒懒散散的姿态，可却比荒原上直刺天空的孤松更让人为之折服。
如果说，之前只是听店里的人提起，她看小这个小女孩儿觉得有趣的话，那么这一刻，女人是真的有点儿喜欢这个人了。
余烬的所作所为都让女人心服口服，她吐出口气：“行，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喝了，以后别人也不会不识趣了。”
这也是她的姿态。
“谢谢。”余烬自然懂，她咧嘴笑了一下。
“不过，我是真的想认你当干女儿的。”女人站起身来，揽着余烬的肩，将她扶在沙发上休息：“你，好好考虑考虑。”
可余烬却笑的更放肆了。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个就更不行了。”
“怎么？”女人皱眉看着余烬，她已经感到这个人的不同，她和所有人都不同。
但是，女人还是想争取一下，她问她：“为什么？”
“那个人不会同意的……她要是生气了，那可吓死人的。”
第128章 新年
后来人们知道了套路, 有不少人请余烬喝果汁。这个面子余烬还是给的，果汁的话，她喝。
但是也就是喝完冲你客气笑笑，最多说声谢谢, 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她明白酒吧里面的营销思路, 对客人把她强行当成什么“吧台公主”也没有所谓。
但她当自己是个保安。
夜场里难免遇到点儿龌龊的事, 明着暗着的。若是你情我愿, 那么出门左转钱.色.交.易。但如果有人不愿意, 余烬她们保安就会过去，制止那些或醒着或醉着的客人。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大冲突，毕竟人家终究是客人, 他们还是以客客气气的劝导为主，要给足对方面子的。
别的保安看余烬年龄小, 还是个女生, 往往都看顾着，一般事情能不让她出面就不叫她。余烬也乐得清净, 窝在角落里看书。哪怕身后是再躁动的音乐和再群魔乱舞的人，甚至是一阵阵或浓烈或冷艳的香水和古龙水味儿靠近又远离, 她都鲜少回过头去。
加上“林姐”的放了话，也很少有不识相的人能揩油揩到她身上的。
但是, 有人的地方就不缺闲言碎语。
好听一点儿的说她高冷不识趣, 难听的就五花八门了：有说她被“富婆”包养了的, 有说她钓金龟婿的, 有说她想把自己卖的价高一点儿的……毕竟这个年代，卖身“葬父”、“救母”的情节, 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了，那都是小说里的套路。当然, 更多的人还是说她装逼，真这么“认真学习”、“三好学生”的话，会来在这种地方么？
真是好一个又当又立，婊.子竖牌坊！
余烬对此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的。高岚有时候都替她觉得难听，怕年轻人想不开，想开导开导她来着。然而，却发现余烬真是“铁石心肠”，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比她还不在意这些，就像被诋毁的人不是她似的。
于是，余烬就这样白天“补课”，晚上上班，一直持续到快过年。
高强度的工作学习终究还是有点儿影响的，哪怕余烬尽力克制，于菁也能看出她的疲惫。很多时候，早晨约好的时间她来找她，敲好一会儿门，对方都是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余烬也没办法，最后只好给同桌刻了家里钥匙。
有一次于菁还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烂香。
“……”
从前于菁不知道方珩的离开对这个人打击会有多大，现在她隐隐约约知道了。
这傻子，该不会去夜店买醉借酒浇愁吧？
“你清醒点儿。”余烬却翻了个白眼：“你是偶像剧看多了么，我只是去工作的。”
一边说着，余烬一边从书里某一页翻出了一张卡给她：“诺，给你预支工资。”
“信用卡啊？你想让我卷入校园贷啊，到时候老班又要找我妈烦了。”于菁笑嘻嘻的接过来：“哎余烬，我也想掰一次，行不行啊，你让我爽一下呗。”
“随你，反正里面现在都是你的钱，密码是六个六。”
“里面真有钱啊？”于菁有些难以置信的把卡片翻过来掉过去：“有多少？”
“一万。”
“哦，一万啊。”于菁点点头，然后大概愣了一秒钟，然后猛的抬起头来：“多少？”
“一万。”
“津巴布韦币啊？”
“……”余烬没好气：“我没和你开玩笑话。”
“……一、一万？”于菁觉得手上的重量都不同了，原本还折巴着玩呢，这下都快拿不动了。
“你……你哪儿弄的这么多钱啊？”
“我不说了么，我上班。”余烬打了个哈欠。
但其实，保安不像是迎宾、接待，常换常新。服务员、气氛员的工资包含每日买卖酒水的提成，往往一日一结，人员流动也比较频繁。但是保安相对来说比较固定，工资是月结的。按理说，余烬并不会这么快拿到工资。
但托“林姐”的福，让本来不可能有额外收入的小保安余烬，也有了“卖酒”的提成。毕竟，人家客人是指明了为了她消费的。一般酒品的提成在百分之八到百分之二十不等，有一些还有卡座费用，但余烬这笔意外之财，绝大多数要来源于那日“林姐”的“抬爱”。
毕竟，这种一掷千金的的行为不是每一天、每个人都能碰到的。
几日下来，余烬单单是提成就拿到了两万多，除去请那些过去比较照顾她的人和给于菁的“学费”以外，她还剩下了将近一万块钱。
“你上什么班来钱这么快！我说你、你……”于菁一脸惊悚：“……余烬你不是去……三、三陪了吧你！”
“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于菁打量她一会儿，怎么看这人的臭脸都做不了三陪：“你去……抢银行了？”
余烬咬牙：“说了，正经工作。”
“但这钱也来的太容易了吧……”
余烬心说，这可不容易。
但是她不打算把差点儿胃出血的经历告诉小同桌：“所以你以后提前备备课啊。”
“……”于菁沉默了半天：“我不要。”
“我们说好的。”
“不光是我，这钱你也不能要！”于菁一把把卡塞回给了余烬：“哎，我说你听过一句话没：’命运所有馈赠，都在暗中标定好了价格’。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儿，如果有，也是暂时的，你会在未来为此付出更大代价的……”
余烬却笑了一下，却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个我承认，所以啊，我这不是给你报酬了么。”
“哎呀你有病！”于菁气急败坏：“我又没说我，你不用……”
“所有的事都是一样的。”余烬淡淡答，言语中的微微疏淡自成气质，有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你说的这个，我很认同，都一样的。”
*
于菁终究是没能拗过余烬。最后她也只能提醒余烬注意安全和注意休息。当然，她话可远没有这么温和：
“余烬你要是再打哈欠我就不讲了，你这是对家庭教师这个光荣职业的赤裸裸侮辱！”
余烬“嗯”了一声，灌下了一杯冰美式，摸出新买的手机，揿亮屏幕，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消息。
于菁在一边气的牙痒痒。
两分钟后，余烬从椅子上掉了下去。她几乎是把口袋儿整个给翻了出来，手机差点儿被她扔出去。
新短消息。
这是个新的号码，她只给那个人发过消息。
两条：
方珩我是余烬，这是我的新手机号。
方珩，你过年回来么。
第一条消息她在营业厅打出来按下去再打出来整整用了半个小时。最后一旁的于菁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气呼呼的一把抢过来，帮她发了出去：
“不就一条短信么！磨磨唧唧！你以为你青春言情偶像剧啊！”
第二条耗时就更久了……
最初的版本也不是这个：
——方珩，我想你了，你过年能不能回家来。
——方珩，你过年能不能回家。
——方珩，你过年回家么。
——方珩，过年回来么。
凌晨三点半，余烬下了班回到家，洗漱都没，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字，一遍遍的写，又一遍遍的删除，直到外面敲门声响起……
她懵懵懂懂的开门，看到同桌提着俩煎饼果子站在外面，看到她，顿时一脸嫌弃，还凑近了闻了闻：
“余烬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哎！你是不是去酒吧了？你现在就像酒吧里的小骚狐狸！”
“……”
但是，两条消息先后发出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收到回复。它们安安静静的躺在发件箱里，像是两尾坠入时间海的鱼。
直到现在——
余烬划了好几次屏幕才打开，看到了消息之后却咬牙切齿的抬起头瞪着于菁：
是了，是啊！这世界上知道她号码的还有一个于菁！因为有钱了，于菁也买了手机，那天两个人手机是一起买的，电话卡也是一块儿办的，当时就互存了对方的手机号。
“你……有病！”
“哼。”
屏幕上，安静躺着的是一个存了联系人姓名的来信：
于菁：余烬我讲题的时候你要是在摸你那手机，我现在就给你扔出去！反正我现在有的是钱，不久前一千块钱么。我再赔你一个同款。
这个神经病！发个短信都能发出久贫乍富的暴发户气质来！
余烬恨恨的比了中指：“你就坐我对面，你还给我发短信！？”
“我是坐你对面，但我说话你认真听吗！看你，就看短信积极！”
“……”
这倒是真的。余烬有些懊丧的重新坐好。
于菁看着她神情，顿了顿又“喂”一声：“阿姨还没回你？”
余烬轻声“嗯”了下，微微抿了抿唇，辩解：
“她很忙的，可能……没有看到。”
第129章 调酒
酒吧一直营业到大年三十。
还没到日子, 就已经放出了消息。那一晚，店里有“狂欢之夜”的活动，老板也是财大气粗，到场无论男女, 小吃零食全场自助, 前三轮的酒水, 全由她蒋尤买单。据说, 届时还将有明星到场助兴, 这让所有工作人员都很是兴奋异常，闲暇之余都纷纷猜测会是谁要过来。
毕竟，别看他们蒋老板年轻, 人家老爹可是娱乐公司老总。她在娱乐圈里，那可是有着不小的面子的, 来的人, 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十八线。
店里这几天一直在为年夜造势，所以员工们都异常忙碌。就连余烬这个清闲分子, 想要安静看会书，写会儿于菁给她布置的“家庭作业”的时间都没有。说是保安, 但忙起来的时候，保安也就约等于后勤加保洁再加搬运工了。
为了年夜准备的酒品一车一车的运来, 几乎所有男士都被“发配边疆”搬东西去了, 余烬本来也想跟着, 但是一起的几个大她些的姐姐们拉着她：
“傻不傻, 让他们去就行了，你去干嘛！”末了还掐掐她胳膊：“……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快别凑合他们，诶……还挺硬？行啦行啦……你就和我们这样, 拿着扫帚四下溜达几圈就得了啊……”
“……”原来也只是看起来“忙”而已……余烬无奈。
见她傻呆呆的站着不动，几个“老资历”以为小妹妹心眼儿实，“哎呦”了几声。其中一人拉她：“要不过去和姐姐坐会儿，你喝果汁就好了嘛……”
这是去陪客人的意思。现在所有人倒是都知道她不喝酒这个“小毛病”了。
余烬笑笑婉拒，拿着扫帚刚准备走，却被吧台里面站着的姐姐伸出手来，一把拉扯进去。
“雁子姐……你……”
余烬个子高，这突然的一下让她没来的及把吧台入口的横档抬起，几乎像是钻狗洞一样被人扯了进去。她这举动引得旁边站着的几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
平常，为了业绩明争暗斗风起云涌的人们，难得能在一块儿这么心无城府的开怀大笑。而余烬呢……她与所有人都没有利益冲突，又很闷很乖，也好支使。虽然她之前那几笔“意外收入”来的多少让旁人有些眼红，但她那钱来的也不容易，被“富婆叫进包间”的事儿，也没少有其他的版本流传在外。想象要单独“伺候”哪个“林姐”，小姐妹们都是一阵头皮发麻，这多少抵消了些她们的妒意。
但最主要的是，余烬相当大方。
人们以为她来这里打工，经济上大约是不很富裕的，有了一大笔钱必然会兴奋不已，然后像个守财奴似的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那笔巨款。
但余烬没有。
领到工资的当天。她就请所有人出去吃饭了，而且去的还是宴北有名的高档会所，那一天他们就吃了她七千多。但余烬没有一点儿肉痛神色，就掏出还没捂热乎的工资卡问人家：
“刷卡行吗？”
那一顿可是让每天工作内容是照顾、伺候旁人的人们，也体会到了当“主子”的快乐。简直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错觉。
那是真的爽。
所以，人们对余烬这个新来的小妹妹，都只有满意没什么意见了。
*
“某人又想开溜了是吧，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啊？”
被余烬称作雁子姐的人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伸手在她的头上胡乱揉了一把。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小妹妹这怪模怪样的发型，她就总是手痒痒的，时不时就找机会撸上一把。
“晃悠几圈。”余烬晃了晃手上的扫帚：“不是你们说的……”
“行了行了，快别骗我了，不许走啊，过来和姐姐学调酒。”她抢下余烬手里的扫把，扔到一边儿去，又赶余烬去洗手：“来来来……今天姐姐教你个好玩儿的！”
女人企图吸引小孩儿的好奇心，但完全失败。
“你是怕明天调酒调不过来吧……”
“……”
说是这么说，余烬还是撸袖子洗手去了。
吧台里面只有一个女调酒师，就是雁子姐。其余的三个调酒师都是男的——因为调酒这项工作看起来轻松，似乎只是晃悠晃悠杯子就行，其实是很累人很磨人性子的。虽然大多数客人喝鸡尾酒只是喝个有趣，并不能拼出优劣，但还是有一些懂行的人的。调酒师若是敷衍了事，凭感觉自由发挥，是会被客人投诉的。
余烬工作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她知道，有很多来玩儿的男人都指定喝雁子姐调的酒。所以雁子姐的工作量可是不轻，可以想见，明天这跨年狂欢夜，她会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小混蛋啊！人小鬼大的……你就不能给你姐姐我留点儿面子嘛！”雁子姐反手就拍了余烬屁股一巴掌：“我是真想传授你点儿绝学的，不只是想让你帮我打下手递东西……”
“哦，原来你想让我帮你打下手递东西……”
“……”她怎么自己给说出来了！
雁子姐不提这茬：“来来来，过来啊，我教你一个给爱人调的酒。”
余烬终于抬了抬眼皮：“什么？”
女人嘿嘿的笑：“看来我们小余烬也有故事啊。这酒嘛，名字也好听，叫’白月光’。”
余烬：“……”
这名字可太好了，白月光……好么，这是寓意永远也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变白饭粒了么？
“哎呀！”雁子姐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忘了你是女……”顿了顿，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赶紧找补：“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前都是教年轻弟弟们调酒的，教妹妹还是头一回呢……你要是调这个那是不太合适……”
“是不太合适。”余烬闷闷的说，但心里想的却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不合适。
调白月光给喜欢的人，自己咒自己？这可太不合适了。
“那怎么办？我们……换个别的？”
“没事，都一样，就这个吧。”
“那行。”雁子姐点点头，转身拿了三瓶酒，放在余烬面前：“来来来，看看，这三个认识么？”
“Gin（琴酒）、Bols Blue（蓝波士）、Triple Sec（橙皮甜酒）”余烬手指分别点在三瓶酒上说道。
雁子姐愣了愣，听余烬突然飙起了英文，还那么像模像样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很熟这些洋酒啊？这都知道？”
余烬有些莫名其妙，她把标扭向雁子姐：“没听过，但这里不是都写着了么？”
雁子：“……”
她没好气儿的白了余烬一眼，然后开始介绍：
“这个呢，是琴酒，度数比较高，按口味风格可以分成辣琴酒、老汤姆琴酒和果味琴酒，’白月光’这一款鸡尾酒呢，偏甜偏果味，所以我们一般选果味琴酒做基调；这个是蓝波士，或者叫蓝橙酒，你看，它是蓝色的，你可以理解为基调中的颜值担当；还有这个，橙皮甜酒，这个很甜，女孩子一般会比较喜欢，果香浓郁，这个酒也比较贵……”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两个摇壶和两只量杯：“先加冰块，琴酒和蓝橙各三十毫升，橙皮十五毫升，摇一分钟……哎哎……余烬余烬，你不能拿着那里，握这里，对，这里，你手上的温度会把冰块儿给弄化的！冰化了会影响口感的！”
余烬愣了愣，对方已经从后面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分开，放到摇壶正确的位置上。
余烬后背一凛。她抿了抿唇：“雁子姐，你以后教别人的时候……姿势……注意一下，这样会被吃豆腐的。”
雁子一愣，突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下巴压余烬的肩膀上：“小朋友太单纯了真是的……姐姐要是被吃豆腐啊……”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那一定是故意的。”
“……”
“你还真是个小孩儿啊，怎么这么可爱呢！你放心吧，只有姐姐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好的。”余烬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雁子依旧在笑，她一边笑，一边拿了两个鸡蛋出来，递给余烬一个：“会分蛋黄吧？”
“嗯。”
余烬随手在旁边拿了一只空的器皿，从中间部位打碎鸡蛋，然后用蛋壳将蛋黄分出来，蛋清洒进杯子里：“好了。”
雁子：“……”
“蛋清可以扔了，你还白占一个杯子。”
余烬皱皱眉：“浪费。”
雁子：“…………”
你请所有人吃饭的时候眼都不眨，现在倒是心疼这半个蛋清了？
“弄这个干什么？”余烬有点好奇，不是说调鸡尾酒么？怎么这会儿又要摊鸡蛋饼的架势了？
然而，雁子在杯架上抽出一只香槟酒杯，磕在余烬面前：“蛋黄倒在里面，小心点儿，别弄散了。”
余烬照做，刚把蛋黄打好，就见到雁子拿起刚刚的摇壶，顺着杯沿，缓缓将刚刚她晃好酒液倾入其中。
“？”
随着女人的动作，那金色的蛋黄竟然缓缓的浮了起来，悬停在水面，倒真的像是一颗在蔚蓝海面幽幽升起的明晃晃的月亮。
但是……
这特么还能喝么！
似乎看穿了余烬的表情，雁子姐得意的笑笑，那笑容里有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怎么不能喝了？这个是无菌蛋，是可以直接食用的，怎么，姐姐的’白月光’难道不好看么？”
“……好看。”
确实好看，蛋黄微微的浮浮沉沉，像极了海面上的一的轮月，果香味混合酒味，闻不到半点鸡蛋黄的腥，大概和无菌蛋的品种也有一定关系。
“尝尝吧，你自己调的酒，别说你看到生鸡蛋就怂了吧？”
余烬却是笑笑：
“别想激我，我说过了，我不喝酒的。”
第130章 没我
临近年关, 项目总算是步入了正轨。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遭遇同行打压，有些挫折，项目组甚至差点儿一蹶不振。但在方珩和一众员工的努力下，年终宣传亮眼, 产品在各大app上走了一波强势的造势宣传推广, 上周产品发布的数据很是不错。
这一轮融资走完, 也算是个不错的收官了。以方珩半路接手, 成绩虽然不能算登峰造极, 但也已经很不错了。她个人占集团旗下分公司百分之二十三的股，身价随着蹿红的股价水涨船高，现在她就算转让掉她那部分股份, 彻底从总公司脱离出去单干，都要比一些小企业的创始人有竞争力。
而这些日子里, 辛苦忙碌加班加点的每一个员工, 都在看到发布会上数据的一瞬间，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脏。他们几乎可以预见, 来年开年，她们的产品将横扫整个市场……他们更能预见, 今年他们这批人的年终奖，大概会相当的诱人。原本因为离开总公司, 跟随年轻领导出来做新项目那点忐忑, 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不错, 单是年会上名头丰富的抽奖就让人血脉贲张。不是什么礼券或是积压、折旧产品, 所有的奖项全都是现金，大额的现金。
方珩上台象征性讲了几句, 慰问这段时间辛苦了的众人，就让大家放开了吃喝玩乐。她没在会上呆多久, 有领导在场总是玩不痛快的道理她听清楚，后面的事都有经理负责。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还有几场酒会。
从前的她不参与这种场合是因为她不想像父亲一样从商。那时候的她，人脉、关系、交际圈子都一切从简，但现在不同了，既然已经涉足行业内，就要有更明确更带目的性的考量。社交是至关重要且不可或缺的，就比如这一次独立带项目，被谁下了绊子她都一头雾水。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很热络，不像旁人那样在不同人之间周旋。不像是花丛中留连的蝶，她端着香槟杯子安静的站在角落，倒像是朵花了。
但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养眼的美人，无论放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显得孤独落寞、形单影只。过来找她攀谈的人倒是不少，没有男伴这件事仿佛人尽皆知，一杯酒没喝完，方珩手里已经捏了小半打名片了。
“方小姐？您好您好，我叫陆峰，之前我们在宴北的行业峰会上见过，当时令尊也在场……”
方珩礼貌的笑了下，和男人握了握手。她没说话，因为说实话，她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
“您其实对我没什么印象对吧……”男人自说自话，一点也不会尴尬，他笑了笑：“您对我没印象也正常，当时令尊带着您在台上，我在台下呢……”
方珩被他这话和恭敬的一口一个“您”弄的不禁莞尔。是啊，台上才几个人，台下却是乌泱泱的一大片脑袋……怪不得她没半点儿印象，这要是有印象才怪了。
“你好，叫我方珩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那方珩小姐，现在我们算是认识了吧？”男人嘿嘿一笑：“也算是缘分了，当年在宴北峰会上就对您父亲和您印象深刻，当时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再遇到呢，毕竟做科技产品这块的圈子也不大，不可能毫无交集的，但是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碰到过您，我还一直奇怪呢，我都要以为方总把宝贝女儿藏起来了呢，没想到来这边一趟，竟然能在这儿见到您！真是不容易！”顿了顿，他拿出手机来：“方小姐，方便留个号码么？”
男人语速很快，脸上眼里都是欣喜，方珩稍微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到了，她笑着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没拿名片，直接给你电话号码吧。”
男人爽朗的笑笑：“就是想直接要您的号码呢！名片上的都是工作的联系方式，一般打不通，有时候甚至打到助理那去了，我可是专门来要个您的私人号码的！”
方珩报了串数字，男人用手机打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向方珩确认，得到对方的点头之后，又是一阵欢颜。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正要存入手机的时候，突然一不小心拨了出去。然而，愣了几秒钟想要挂断的时候，才发现方珩的手机并没有什么动静。
“……”
这就很他妈的尴尬了。
“方珩小姐今天没带手机？”陆峰尴尬的笑笑。
“嗯？”方珩不明所以，她拿出手机：“怎么了，我带了。”
男人“啊”了一声：“那……这……这……您给我的手机号是……”
方珩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微微蹙眉。
“就是这个，怎么，打不通？”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我这边也没收到来电。”
“您……确定是这个号码么？”男人苦着脸，又重新报了一遍手机号。
“没错。”方珩心里生出点隐隐的不安来：“这样吧，你报一下你的手机号，我给你打过去。”
“啊！好的好的！”陆峰表情终于好看了点儿，他飞快的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几乎是当他话音落下，手中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但来电显示的，却是和方珩说的完全不同的号码。
“方……”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记错了。”方珩看着他手机，定定的说道。可陆峰却觉得她似乎有点急。
果然，说完这话，方珩就冲他告别：“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儿事，失陪。”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酒杯，逆着人流，向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啊……好……”
男人话还没说完，方珩已经走了远了。他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方珩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是我刚刚表现的太急，吓到她了么？”
*
方珩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方老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接。
第二个电话打给徐安秋，这一次倒是通的很快。
“什么风把我们方小老板给……”
“余烬的手机是不是丢了。”
“……”一听这个，徐安秋瞬间心虚：“算、算是吧……怎、怎么啦……”
“你不是和我说她的手机，你在她醒了之后就给她了？”
“啊……我、我这么说过么？”徐安秋瞥了眼桌面上还插着电的，小孩儿的手机：“说过吗？啊……说过吧……我记不清了。”
“所以你到底给她了么。”
徐安秋在电话那边“哎呦”一声，“小珩你别着急啊，那小鬼知道你手机号的，她要是真的有事儿找你，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就放心吧……小鬼她好着呢。”
方珩没说话，她缓缓地吐出口气来。
对面，徐安秋却莫名的紧张起来，像是等待判决的嫌疑犯。
“安秋，你知道我手机号改了么？”
“什么？你手机号改了？我不知道啊……啊……啊。”
这话一出，徐安秋就知道自己玩球了。果然，电话对面传来方珩直白的质问：
“那你怎么会知道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呢。”
*
挂了电话之后，方珩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宴北去的，但这年头在脑海里升起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几周前回去的那一次。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都逃避不想去想的事情。
为什么会逃避这个？
方珩抿抿唇，回到酒会上，喝了口酒想要将微微有些烦躁的心绪压下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方珩也想不清楚这个原因，但是颈上的某处幽幽发烫，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
不是说要娶我么。
不是留了记号要让别人都知道么。
方珩又灌了一口。
小孩子总喜欢抱怨大人不履行承诺，诸如：“明明说好了去游乐园，为什么不去”、“明明答应了买棉花糖回来，怎么忘了”、“明明要在家陪我，为什么有工作”……
但很少有大人控诉小孩子不遵守诺言。很少听到类似：“不是说一起吃晚饭，怎么约了朋友出去”、“不是要教我用电脑，怎么回了房间”、“不是要聊聊天，怎么在玩手机”……
它们总会变成一声叹息和“早点回来”、“早电睡”和“注意休息眼睛”。
不是大人们不在意，只是他们不计较。
如果她当真、她计较小孩儿和她说的那些，她就是一个最差劲的大人。
方珩微微抿唇，又压了一口。
回去？
小孩儿她会希望自己回去么？
还是说，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才更自由自在的？
刚刚那么多人敬酒，方珩杯子里的液体都没见少多少，这一会儿却竟要见底了。
手机的事情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她一生气徐安秋就都招了，这手机是方鸿给她的，内置号码。而她原本的号码，被屏蔽了所有宴北市的来电和消息，所以才让她“出差”来省外。至于原因……徐安秋说的就含糊了，支支吾吾的说她还是个小孩儿，你和她不合适之类的。方珩对此没说什么，也懒得去深究了。
说白了，徐安秋只是帮她做了她应该做的事而已。
余烬应该体验一下另一种可能性，一种没有她的生活，她未必过的不快乐。
但是，现在的小孩儿是很快乐，可她胸口却闷的有些呼吸艰涩了。
方珩想，她大概有那么一刻，是当真了的。有那么很短很短的一个瞬间，在她说要娶她的时候，她是对她了点头的，她是和她说了“好，那我等你”的。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让最后一丝金黄色的酒液滚入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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