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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约会。

风和日丽。

简青站在玄关的阴影里等贺临风。

这人刚刚套了件休闲款毛呢大衣就想出门, 走秀般,要风度不要温度,结局自然是被他一个眼刀给怼回去。

谭开霁和路骁的死才有结果, 无论警方通报怎样斟酌措辞都难免牵扯到自己, 鼻前挂着躲麻烦用的口罩,简青低头读邮件。

内容无非是公司本周各项事务的处理总结。

很快, 有谁轻轻将他手机抽走。

简青仰起脸。

他五官天生淡漠,又因久居上位而显得距离感十足,贺临风却不怵,手机锁屏放回简青口袋,再摘掉黑漆漆的挂绳:“这个勒耳朵。”

胳膊搭着条柔软厚实的围巾, 他仔细替对方戴好, 正好是青年一埋头便能遮住半张脸的高度。

简青眉峰渐缓。

的确比口罩更舒服。

两人计划出门的时间是九点四十, 正好可以在一场电影结束后去吃午饭,现下虽晚了几分钟,但无伤大雅, 贺临风车技超群,把吉普稳当停到商场负二层之余, 还能剩点空闲去买奶茶和零食。

负二层的温度有些低,电梯的空调却打得很高, 刚进门, 简青架在鼻梁的镜片便蒙上层薄薄的白霜。

他习惯性想掏出帕子擦干净。

偏偏右手被握住。

“叮。”

短短一晃神的功夫, 一楼到达, 罕见地,这部电梯面前竟没什么顾客,贺临风自然牵着他向前,叮嘱:“抬脚。”

简青:……

他好像隐隐知道了约会和约饭的区别。

恰如此刻, 即使镜片带来的困扰已慢慢消退,男人也不松开,而是变换动作,挤挤挨挨嵌进他指间。

严丝合缝。

自己同样没挣脱。

北江勉勉强强算个大都市,风气相对开放,一路上,虽有不少目光投来,但大多是好奇和欣赏。

简青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

“当初我去悦都百货,也想买点喝的再逛来着,下雨嘛,天气冷,”前面排着几个人,贺临风边等边小声,“谁成想,缘分天降,一出电梯就瞧见了你。”

简青警觉望向对方。

他发誓,这人要是敢当众说些什么“秀色可餐”的胡话,他保准让对方立刻把两杯奶茶全喝光。

贺临风却只道:

“真好。”

即使有个胡乱挥刀的贾翔宇,即使那时候的简青看起来特别讨厌自己,可那确实是他们相识的契机,所以真好。

一瞬间听懂这两个字蕴藏的含义,简青唇瓣微抿,抬手扯扯外套,姗姗来迟地感到商场热过了头。

“想喝什么?”不甚熟练地扫码点开菜单,他递给贺临风,“我来付。”

贺临风从善如流挑了个最新款。

指腹下的屏幕却被移开。

贺临风:?

“那天,”发觉对方有时也迟钝得厉害,简青重复,“想喝什么。”

贺临风便笑开。

他长相英俊且没戴口罩,春色盎然时,活脱脱一副风流肆意的“渣男”样,当即吸引无数视线,连忙着收款的店员都没忍住轻瞥。

简青顿觉失策。

他应该给对方也遮一遮。

并非吃醋,而是单纯地嫌麻烦。

好在电影院里够黑,观众更少——贺临风挑的是部元旦上映的喜剧片,已经过了最火爆的档期。

座位相对靠后。

“咱们俩太高了,坐前面容易脖子酸。”电影尚未开场,贺临风低低解释。

简青佯装淡定地点点头。

他其实很少看电影,更别说专门来影城,海报上他能认出的明星,无一不是和公司有合作。

因为要放奶茶,摘围巾,自己和贺临风牵了一路的手总算松开。

鬼使神差地,简青悄悄蜷起指尖,慢吞吞蹭了下掌心,倒没出汗,只是平日偏低的体温升高了些。

几段花里胡哨的预告片播完,电影开场。

简青刚开始还试图认真梳理剧情,后面却逐渐放弃,慢半拍地意识到,喜剧,并不需要破案一样严谨合乎逻辑。

它要做的仅仅是把观众逗笑。

比如贺临风。

荧幕光线随着剧情转变明明灭灭,整体是暖调,照亮男人尾端上挑的狐狸眼,微微弯起的弧度像盛满蜂蜜,甜得清爽干净。

下一秒,五感敏锐的男人转头,略显疑惑地望过来,无声做了个口型:

想亲?

……

确定自己没解读错,简青捏紧拳头,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余光便扫到大荧幕上拥吻的男女主角。

他一下子泄了劲。

好吧,时机太巧,自己的动作是容易引起误会,可贺临风也……

心念电转间,见他没拒绝,巍巍阴影悄然袭来,简青状似古井无波,肩膀却已经连同脊背一块僵住。

贺临风几乎不用香水。

但对方身上总是染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

此刻,那好闻的味道正侵略性十足地将他整个包裹,哑声笑:“逗你的。”

“草莓麻薯,”胳膊悠悠伸直,贺临风拿起简青身侧的奶茶,坐回原位,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秒,“我尝一口?”

简青果断选择用饮料堵住对方嘴巴。

乱糟糟如同被抓过的毛线球,他的心情略显复杂,不是害羞,更不是恼火,而是他发现,“误会”发生的一刻,自己居然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

当然,“想”也没有。

他不太理解那些黏糊糊行为的必要性。

电影是合家欢结局,搞笑中夹杂着温情,灯光亮起时,最前排的女生还在擦眼泪,她男朋友则忙着递纸巾。

简青默默瞧了瞧贺临风。

“真没偷偷哭鼻子,”后者失笑,“放心。”

预定的餐厅就在商场附近,几百米的距离,是家评分颇高的私房菜,怕不方便找车位,两人打算步行过去。

红灯剩余26秒,黑白交错的斑马线前,贺临风摊开掌心。

“路太滑,”他理直气壮,“得准男友牵着。”

简青明知对方在胡说八道。

可他依然抓住了对方。

亲昵地,交握的手被贺临风揣进羽绒服口袋,倒计时滴答滴答,绿灯亮起,没走两步,男人忽地勾起唇角。

简青疑惑。

“觉得我们好像两只小企鹅,”指指蓬松的外套和周围男女老少统一的小碎步,贺临风生动形象道,“圆圆笨笨的。”

企鹅。

简青想,这世上恐怕没有一米八快一米九的企鹅。

神色却是柔和。

“哥?”

未等他再张口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惊讶的招呼:“简青?”

是边绍。

他仍旧一副二世祖公子哥的纨绔做派,耳朵叮铃当啷挂着几个金属环,零下十几度的天,也不怕冻坏。

简青颔首。

相识多年,对方向来是寡言的性子,边绍早已习惯,偶尔打视频电话,他甚至能单方面输出半小时。

然而……贺临风?

那个尽给简青带来麻烦的警察?

“你们……”嘴唇抖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边绍死死盯住贺临风外套鼓起的口袋,难以置信,“在一起了?”

攥着简青指尖的左手稍稍放松,贺临风没答话。

他在等简青表态。

边绍是简青的朋友,并且是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哪怕中间存着误会,他也有信心让边绍对自己改观。

前提是简青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简青倒没考虑那么多,他是神智正常的成年人,又不是怕早恋被抓的小孩,既然答应要和贺临风试试,遮遮掩掩算怎么回事?

诚然,性格所致,简青不会主动提及,相应的,简青也不会故意隐瞒。

唯一麻烦的是试试两个字该如何定义。

情人?暧昧对象?准男朋友?

听着都不算正经。

于是简青干脆默认了边绍的说法:“嗯。”

嗯!

嗯!?

边绍霎时如遭雷击,不知是被冷风吹的,抑或是太错愕,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我该送点什么?”

“大中午的,请你们吃顿饭?”

简青下意识想回,应该是自己和贺临风做东,他没谈过恋爱,却懂得基本流程,小说里常写类似桥段。

但他脑海中又蓦地跳出个念头:

今天是周末。

贺临风心心念念的约会。

市局最近正多事,对方为了腾时间,没少熬夜加班。

“改天吧,”利落地,简青做出决断,“改天我……我们请你。”他后知后觉把贺临风和自己绑在一块。

明明是安抚,偏偏边绍似是被伤得更深。

一步三回头,他挥挥胳膊,夸张地捂住胸口,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简青站到对方离开才转身。

贺临风好奇:“你朋友喜欢自己逛街?”

“应该还有其他人,”简青道,“他爱花钱,爱……”简青回忆了下,翻到那个对自己而言算陌生的词,“集邮,之前你也见过——那些运动鞋。”

估计是哪家奢侈品店又添了最新款。

贺临风却觉得古怪:刚刚边绍手里拎着的几个袋子,至少有一半,品牌调性与对方气质相斥。

不过他很快将这点小困惑抛开。

“我听见边绍叫你哥,”贺临风问,“喜欢?”

简青:?

“只是上学时的习惯。”他平静。

贺临风了然:“哦,校霸。”叛逆期打耳钉那段。

“要是我也能被哥哥罩着就好了,”半真半假,他赶在青年被自己惹恼前拈酸,嗓音低沉,身材也高大,偏偏净做些水汪汪湿漉漉的小狗姿态,“你说呢?”

“哥哥。”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好的哥哥,吃饭哥哥。……

哥哥。

这种腻歪歪的叠字称呼, 别说是边绍,连小孩子也没对简青叫过。

四目相对,他明知贺临风在搞怪, 却很难对那张笑吟吟的脸喷洒毒液, 只得抿唇偏头,装作无事发生:“走吧。”

“好的哥哥, ”贺临风一本正经,“吃饭哥哥。”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简青飞快抽手捂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怒目而视。

那和真正的恼火相去甚远,至少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坚冰更没有烈焰, 有的仅仅是尾端晕开的一点点红。

贺临风瞬间失了玩闹的心思。

他一错不错盯着简青, 如同在欣赏什么活色生香的宝贝, 半晌,才闷闷道:“再瞪下。”

简青:?

这人好像脑子进水。

吃饭的过程很顺利,自从“青山路悬案”告破后, 所有的穿书者仿佛一夜间销声匿迹,世界久违地干净。

回家时, 贺临风从车后排掏出个小盒子:

“礼物。”

简青显然没准备。

丝绒材质的包装,他心跳有一瞬间加快, 打开, 里面躺着的却并非戒指, 而是颗嵌着深蓝宝石的耳钉。

“之前出外勤正好瞧见, ”贺临风解释,“觉得颜色适合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送。”

“收着就行,纪念咱们第一次去看电影。”

简青默默捏紧盒子。

垂眸, 他忽道:“乔蓝说公寓找好了。”

贺临风险些一脚油门踩到底。

吉普侧着身停在车位,他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简青的态度一落千丈。

瞧瞧,这都要搬家了。

难道是自己对边绍的那点飞醋没藏好?还是自己买耳钉的真实理由露了馅?

接着他又听见下一句:“……有两间卧室。”

贺临风眨眨眼。

简青也是几秒前才意识到,相比贺临风,自己似乎很会欺负人,一时能想到的“惊喜”,唯有那套打扫干净却被闲置的房子。

迟迟没等到回答,简青食指拨弄耳钉,不抬头,更不催促,像是随意提及。

——他从未邀请谁同住,这已是他肯说出口的、最明确的暗示。

其实贺临风家的沙发足够宽大,铺上被子,和床也没什么差别,可手里握着对方的礼物,他便莫名觉得对方委屈。

咔哒。

一片安静中,有谁解开安全带,姿势别扭地抱住简青:“我好高兴。”

没人比贺临风更了解简青的防备性有多高,对方能因为一束花而搬家,却愿意把他划进领地范围。

“说实话,我睡沙发挺满足的,”大概猜到简青在“补偿”什么,贺临风故意拆穿自己的小心机,调笑着活跃气氛,“近水楼台先得月。”

犹豫且生疏地,简青虚虚拽住对方衣角,勉强算是回应。

他正在逐渐接受贺临风用肢体语言表达情绪的方式。

然而。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火炉似的贴贴没完没了,简青不由得推了下某人:“你还要抱多久?”

贺临风:“半小时?”

简青果断加重力道。

警队拉练常年第一的男人配合倒向方向盘。

安全与隐私,是简青对住处的唯二要求,乔蓝把资料给他过目的时候,简青原本没什么意见,但计划中多了个贺临风,再看那配着照片的几页纸,他竟难得地“出尔反尔”,到处都能挑出刺。

搬家的事因此耽搁下来。

中间简青见了一次符莹,对方守在公司附近,远远望着他,被枯树遮住半个身子,仿佛纠结得厉害。

耳边十分安静。

以符莹话痨的性格,即使再讨厌系统,这会儿也应该和对方碎碎念,简青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调转脚步,他走到符莹面前:“有事?”

完全没想到青年会主动搭理自己的符莹:……

怎么说呢,自打那天系统发布终极挑战失败后,她就彻底和对方失去联络,一个人被流放在陌生的“原著世界”。

得知213灭门案告破,她焦虑得一宿没睡,毕竟《北江刑侦笔录》中,“青山路”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收尾。

小说提前结局,到底算好算坏?

她仍然受到系统的限制,没办法讲述,甚至没办法用文字漫画之类的载体表达原著剧情,这是否意味着系统尚未彻底消失?

鬼使神差地,符莹开车来到简氏楼下。

指尖滑动屏幕产生的浅淡交集,另一个世界中被她“看着长大”的主角,居然成了自己现在最熟悉的人。

“嗯,”点点头,符莹诚恳,“谢谢你那晚救了我。”

简青瞥向旁边的咖啡店:“进去喝一杯?”

符莹意外。

如果系统还在,肯定会激动得高声尖叫,所幸,此刻只有她自己。

礼貌接过青年递来的菜单,符莹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凉丝丝,神似刚从雪地里挖出的玉雕。

她立刻端正坐姿。

开玩笑,要是以自己为桥梁,让系统偷到“主角”的能量,死灰复燃,那她才叫真的没脑子。

“你好像是路骁的粉丝?”

社死来得猝不及防,符莹讪讪:“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到底该怎么让对方理解她喜欢的只是纸片人。

“我来找你与路骁无关,我保证,”话匣子被迫打开,继而一发不可收拾,符莹褪去拘谨,竖起三根指头发誓,“我就是,就是……”

就是有点迷茫。

她占了这个世界符莹的身份,父母朋友对她越好,她越坐立难安。

和系统口中那些“优秀”的前辈不一样,穿越前,符莹对生活毫无怨怼,更没想过靠坑蒙拐骗变富变美。

如今的情形,“回家”希望渺茫,系统失踪,她暂时摆脱了生命威胁,曾经被压下的愧疚慢慢卷土重来。

“算了,”咖啡上桌,自觉和简青还没有到朋友的地步,符莹搅弄了下勺子,强撑起笑,“没什么。”

青年却淡淡:“如果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做好事。”

咚。

棕褐色的液体四溅,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符莹错愕地盯着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凌凌,恍若能剖开皮肉,看穿任何伪装。

但,怎么可能?

对方应该只是靠察言观色切中了自己的心思。

“好事。”符莹重复,沉沉压于胸口的巨石松快了些,没错,既然用着原主的身体,她至少不该让原主的父母难过掉眼泪。

她得回家,承担起“符莹”的责任。

草草端起杯子吹了几下,她一口闷掉大半咖啡,甜甜的奶味散开,符莹冲简青郑重道:“谢谢。”

“你真的救了很多人。”

比如原著中那些本该变成尸体的受害者。

《北江刑侦笔录》的文案上写着,青山路6号的真相是由二十多年后一桩手法相同的灭门案拉开序幕,现下钱顺德被捕,证明此时此刻、在某个她和简青看不见的角落,又有一家五口逃离厄运,无知无觉地幸免于难。

哪怕“主角”仅仅是受剧情推动顺手为之,也值得被称赞。

简青比书里的“简青”更值得喜欢。

风铃晃动。

简青目送符莹拎着包包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穿书者的感谢,而非对剧情错乱的抱怨。

掏出手机,他低头戳开聊天界面的狗头,有些想和贺临风分享,又觉得告诉对方自己生活的世界是本小说非常残忍。

再等等。

符莹走前结了账,简青起身,左转再左转,熟练走进周围的果蔬商超“进货”。

贺临风今晚加班。

简青按照对方提供的食谱煮了半锅板栗鸡汤,外加一盘清炒时蔬,盛出些放在冰箱里,稍微热热就能吃。

他最近的睡眠质量有所改善。

以至于听见房门响动时,简青只是蹙眉翻了个身。

“说了不用等我,怎么睡在外面?”迷迷糊糊间,沙发一角被阴影笼罩,有谁笑着弯腰,稳稳将他抱起来。

双腿腾空的瞬间,简青睁开眼。

挥出的拳头在看到来人的下颌线条后戛然而止,他顺势攀住对方肩膀,恹恹:“没等你。”

“我自己能走。”

“是,都怪我误会了简总的意思,”完全不争辩,贺临风停住脚问,“但你没穿拖鞋,确定要下来?”

简青:……

家里打扫得再勤快,也架不住有只爱掉毛的咪咪。

偏偏“罪魁祸首”并非存心。

长睫低垂,大概是没清醒,等贺临风把自己送到床上时,他居然忘了松开手,累得男人俯身栽下来。

纵然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睡觉也不会戴眼镜。

鼻尖与鼻尖相撞。

呼吸近在咫尺。

贺临风身子蓦地麻了半边。

——是被简青胳膊圈住的部分。

对方掌心摁在他后颈,干燥的,好似某种无意识的挽留,贺临风努力定了定神,撑起自己,把简青拿开:“晚安。”

“我去洗漱。”

君子不乘人之危。

念头再禽兽,也得约束住行为。

咔哒。

门锁咬合,卧室重新恢复黑暗,简青软软陷进床榻,以为自己很快会睡着,却足足望着天花板数了几千只羊。

淅淅沥沥的水声还在响。

简青无端记起影院中贺临风明明暗暗的侧脸,和那句玩笑似的提问。

僵尸般悄无声息地坐直,他掀开被子,赤着脚推开门。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人类真奇怪。

贺临风今天洗澡很慢。

隔着段尊重对方的安全距离, 简青站在客厅等了会,后来干脆坐到沙发上,伸腿, 慢吞吞去找自己失踪的拖鞋。

家里够热, 他照例穿着自己习惯的真丝睡衣,纯黑面料流水般, 顺滑映出落地灯的融融暖色,柔软地,像包裹瓷器的锦缎,衬得皮肉愈发雪白。

拖鞋上毛绒绒的笨狗蹭过青年脚踝。

草草吹干头发出门的贺临风一打眼儿看见的便是这副光景。

他几乎以为自己生了幻觉,呆呆停步, 过了两秒才哑声:“简青?”小心翼翼, 好似怕惊醒一个梦。

简青抬头。

他没说话, 只幽幽起身走向浴室。

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手艺活,贺临风心虚立时拉满。

简青听到了?

可自己明明没敢弄出大动静。

老房子隔音差?

那他应该早就露馅才对。

“我……”食色性也,贺临风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但对简青终究是冒犯,谁料, 后者却一把揪住他衣领。

瞧着像是要剥夺解释权的意思。贺临风想。

知道要挨揍,身体依然配合青年下拽的力道倾斜, 侧着脸, 尽量让对方的拳头落实到位。

短暂的静默后, “惩罚”如约而至。

是似有若无的柠檬味。

唇瓣与唇瓣相贴, 贺临风认出自己新买的牙膏,心跳得飞快。

坦白讲,这其实算不得一个吻,只能叫毫无章法地碰了碰, 但简青显然已经舒展眉头从容退开。

他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完。

或许是那些小说影视剧给自己留下刻板印象太深,卡在半路过于古怪,总之,简青成功解决了让自己失眠的难题。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我睡觉了,”淡定地,他颔首,“晚安。”

贺临风:???

手比脑子快,他没理会皱巴巴的T恤,拽住简青:

“等会儿。”

后者费解地转身,脸上明晃晃写着,还有事?

哪怕清楚对方讲话向来是这个风格,在眼下的档口,脑补中冷淡利落的语调,难免会让人冒火。

“解释解释,”活像个被渣男糟蹋的小媳妇,贺临风拉起简青,点点自己的嘴,“什么意思?”

简青终于流露出一丝丝惊讶:“你讨厌?”

贺临风迅速否认。

开玩笑,这分明是梦里才会发生的幸运。

简青:所以要什么解释。

贺临风不讨厌,他又恰好感到困扰,难道自己应该在付诸行动前正式地发起邀请?于简青而言,这绝对更羞耻。

柔软的表达是他的弱项。

所以他果断无视了自己推测得到的“正确结论”。

贺临风却截然相反。

是他错了,情侣间水到渠成的事,理由也许有无数种,可归根结底的驱动力,还是简青喜欢自己。

即使量少了那么亿点点。

“当我没问,”虚虚捏着青年指尖,他低头,凑近,用空着的手扶住对方后颈,“再亲一次?”

无形的电流噼里啪啦蹿过脊柱。

简青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大概是自己的要害正落于贺临风掌心。

简青想。但理智又明确告诉他,家很安全,贺临风不会伤害自己,要做的也是自己刚刚做过的小事。

含糊给出一个细若蚊呐的音节,身高差微妙,他主动扬了扬下巴。

温暖。

湿润。

同款的柠檬味笼罩,却比上一次要浓郁许多,呼吸急切地交缠,似在抢夺着分享世界上最后一口氧气,简青终于朦胧意识到自己的操作出了错。

亲吻不是嘴巴和嘴巴相碰——至少不止是。

他稍稍朝外退开半步。

又被后颈滚烫的掌心按回去,男人的唇贴过来,热切追逐着他,匆匆结束了这个用来换气的空隙。

……

简青罕见地对自己的肺活量产生怀疑。

记不清谁先变了位置,等回过神,他的背已然抵在墙上,贺临风垂着脑袋,额发微微被薄汗打湿,纯白T恤下肩膀宽阔,英俊得像匹豹子。

唯独眼神十分无害。

压抑着贪婪,压抑着进攻性,欲盖弥彰地让开半个身位:“我……”

“喵。”

窸窸窣窣的响动惊扰好眠,碧瞳黑猫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优雅跳上最高的爬架,歪头盯着相拥的两人。

“你去浴室。”简青猛地一推。

血色充盈,常年粉白的唇瓣鲜红欲滴,如同受足滋养的玫瑰,浸着水光开到糜烂,伴着十二点的钟声飞快消失于暗处。

咚。

贺临风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努力平复剧烈起伏的心跳,他原地站了会儿,摸摸鼻尖,熟练捉住一脸状况外的黑猫,用力在对方头顶rua了把:“走。”

“你也一块。”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咪咪:!!!

两脚兽疯了。

它超干净!

人类真奇怪。

*

213灭门案的调查稳步推进。

颜秋玉顺利从钱顺德住处找到了那瓶被藏在保险箱的红酒,和一台老旧得让人怀疑是模型的手机。

据钱顺德交代,他之所以将现场弄得如此血腥,是因为想误导警方调查,觉得简家与凶手有深仇大恨。

保险箱的位置干燥阴凉,红酒也密封完好,鉴证科在里面提取到了被稀释后的苯二氮类成分,也就是俗称的镇静催眠药。

手机里未曾删除的通话记录则证明,案发当晚十一点左右,钱顺德确实向外拨通过两个号码,按照运营商提供的资料比对,曾经使用过这两个号码的机主,“恰巧”包括柳美华和许榴玉父亲。

纵然第一次通话时间与简青母亲的死亡时间过于接近,难以判断先后,可证据链成立,依然有机会将帮凶判重刑。

如今钱顺德等人已经被拘留所收押,只等着法院开庭。

相关新闻在热搜挂了几天,甚至还上了地方台新闻,尽管细节和姓名皆被隐去,网友们还是你一锹我一铲、顺着蛛丝马迹挖掘出真相。

毕竟“青山路6号”在北江人尽皆知。

【说好的半夜翻墙偷公章,浇死对方发财树呢?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商战。】

【没毛病,偷标书也是偷,可惜遇到个笨贼。】

【谭开霁还好意思立痴情人设,呕,恶狼抱团,是要把唯一的幸存者吃干抹净?】

【无耻!】

【阿弥陀佛,幸亏咱简总断情绝爱。】

也有些认定死者为大的粉丝在底下辩解,觉得债不及子女,父母犯下的恶,凭什么要下一代承担。

双方嘴仗打得飞起,谁都没法说服谁,绝大多数路人站在简青这边,却远没有那一小撮极端粉丝有组织。

直到路骁的“鹿角”下场。

双方互掐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对手的痛点在哪,此刻正主一块下黄泉,战斗力更是彪悍,你骂我“厚颜无耻吃绝户”,我骂你“劫持简青杀人犯”,脏话与遗照齐飞,难听得叹为观止。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贺临风哼着歌关掉手机。

昨天他工作到半夜,颜队在聊天群批准他晚去两小时,这会儿他悠闲得很,弯腰给香喷喷的咪咪添饭。

七点半,居家办公的简总走出卧室。

平常某人都是这个时间上班。

“早。”

餐桌前,笑盈盈的狐狸端着汤碗,活脱脱是副“家庭煮夫”的贤惠。

简青下意识瞥了眼日历。

没错,星期三。

餐厅没窗帘,冬季的阳光慵懒,他拉开椅子坐到贺临风对面,煎蛋金黄焦香,配着杯加糖牛奶,还有两块热腾腾的白米糕,是自己在超市买的半成品。

贺临风吃的却是他昨晚留在冰箱的剩菜。

“我乐意,”势要把尾巴翘上天似的,男人挑眉,又遗憾,“就是昨晚忘了发朋友圈。”当然,现在也不晚。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彻底抹去他那点“良家子”的气质,袖口卷起,半遮半掩透出精壮而匀称的小臂,衬衫的纽扣更是没系全,像在引诱谁。

简青:……奇怪。

他过去极少注意旁人的打扮。

记忆中,在那些穿书者尚未被“终极挑战”逼到发疯前,小姨曾戏称,“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医学奇迹”不外如是。

他开始逐渐理解恋爱综艺里那些被嘉宾反复强调的信号——遇见穿书者后,他什么类型的小说都读过一点。

然后面无表情切断:“喝你的汤。”

“哦。”花枝招展的贺顾问应声,安分了两秒,又道:

“我想吃煎蛋。”

唯二的煎蛋躺在简青盘子里。

粘人。

想是这么想,简青的手却不由自主伸向筷子。

颅骨优越的脑袋凑过来:“啊。”

简青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那颗作乱的“狗头”。

贺临风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

“有个事儿应该告诉你,”半碗汤见底,他咬了口米糕,“许榴玉想见你。”

千娇百宠的独生女,谭开霁的合法配偶,一夕之间继承两大上市公司,起初不知多少人嫉妒得眼睛滴血,后来随着股价断崖式跳水,多方撤资,嫉妒便成了嘲笑,嘲笑对方接手烂摊子。

简青刻意等了等,贺临风却安静得过分。

感受到他的注视,男人抬眸:“嗯?”

“我以为你会再说点什么。”简青道。

担心触怒自己,辗转求到一个陌生人、一个抓捕自己父母的刑警身上,许榴玉的处境可想而知。

而贺临风又极具锄强扶弱的正义感。

“想什么呢?”后者诧异地睁大眼:

“男朋友的胳膊肯定朝内拐。”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谁问你了。

北江市近来格外平静。

虽然没夸张到“民风淳朴”的地步, 但至少发现尸体的频率大大降低。

尤其是简青。

以往对方隔三差五便要被这样那样的理由牵连进警局,年后却像“时来运转”,一次也没露面。

重案组闲得发慌, 索性开始复查档案室各类悬而未决的卷宗, 倒真抓住了几个潜逃已久的嫌犯。

“唉。”

长吁短叹,汪来耷拉着张苦瓜脸:“好想出外勤。”

天寒地冻的日子能留在办公室是很舒服, 可一坐七八个小时,他全身的骨头都要硬到生锈。

动起来喀啦喀啦乱响。

“自己去,”冷酷地,隔壁的贺临风张口,“楼下空地随你跑。”

听到这话的周山用咳嗽压抑住笑。

“好啊, 有家室的人了不起吗?!合起伙欺负我这个单身狗, ”嘴里吱哇乱叫, 汪来试图拉票,“晓彤你来评评理。”

——贺临风和简青的关系,局里长眼睛的都看得明白, 偏偏这两位口风紧,一直没正式公开。

突然被卷入战场的松晓彤:“呃……确实了不起?”

她毕竟是贺哥跟简总的隐藏cp粉, 况且春节在即,最好别再闹什么大案, 她还想安心回家陪爸妈过年。

汪来哀怨地望向对方。

没两分钟, 又小声:“难道网上传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颜秋玉抬头。

“就是青山路6号啊, 有大师说那原本算顶顶好的风水宝地, 后来被凶煞笼罩,堵住了整个北江的气脉,”提及这些神神鬼鬼的小故事,汪来兴致勃勃, “如今真相大白,枉死者投胎转世,简总也不再被厄运纠缠。”

松晓彤:“听起来像营销方案。”

先造势,再卖房。

“应该没可能,”这回否认的是贺临风,“那片别墅在简青名下。”

汪来目瞪口呆:“全部?”

贺临风:“嗯。”

前阵子许榴玉釜底抽薪,拿着父母签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书,变卖公司以求后路,其中大部分都交给简青做补偿。

数字远远超过法院正常判决的金额。

她约莫是真心愧疚,虽有纠结,却全程没向简青祈求谅解、减轻父母的量刑,只说自己无法左右谭家。

这也很容易理解:柳美华夫妇还活着,加之谭开霁死前尚未彻底掌权,许榴玉能支配的部分相当受限。

综上所述,简青现在是真不缺钱。

要知道,“213案”如今热度未过,又沾上了“豪门恩怨”之类的关键词,盯梢蹭流量的媒体一箩筐,而简青其实十分恋旧,复古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悦都百货”便是证据,又怎么会让自家故居沦为“网红打卡点”。

汪来想了想:“贺狐狸说的对。”即使真有鬼魂,那也是简青的长辈,要倒霉也该是谭家和许家。

接着掏出手机取消点赞。

颜秋玉无奈。

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有了贺临风这块挡箭牌,横冲直撞,打散了简青的桃花债。

察觉到什么的男人疑惑:“怎么?”

“没事,”颜秋玉摇头,“祝你和小简长长久久。”

好叫那些疯狂的追求者知难而退。

贺临风立时眉飞色舞:“你怎么知道阿青要带我回小姨家吃饭?”

竖着耳朵旁听的汪来:……

谁问你了。

谁问你了!

连小姨都叫上了,嘶,牙酸。

灵港心理诊所。

茶水热气袅袅,冯医生温和:“你好像有点紧张。”

“是吗。”简青反问。咨询室的椅子非常舒适,材质柔软,却能完美撑住使用者的腰,他以前从未注意。

冯医生:“我觉得有。”

“但肯定不是因为我,”他推来一颗糖,“……那个危险又跳脱的追求者?”

简青几乎忘了自己和冯医生提过这件事。

谁让他根本没把那些劝告听进去,短暂犹豫后,简青更正:“不是追求者。”

“我答应和他试试。”

试试?!

冯医生险些打翻自己的保温杯。

诚然,是自己建议让对方敞开心扉,可这才过去几个月?他花了整整两年才得到简青一点点信任,难免感到惊讶。

“恭喜,”无论内里怎样汹涌澎湃,冯医生面上都是副见过大风大浪的宽厚,“所以真是因为他?”

没经验?缺少安全感?看对方的样子,争吵冲突的概率极低。

简青:“今晚我要带他回宁女士家吃饭。”

认真朝坏处分析的冯医生:……

他觉得自己平白被塞了一碗狗粮。

宁女士,简青仅剩的血亲,在简青生命中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恐怕对方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种程度可不仅是“试试”。

“去你的地盘见家长,”冯医生笑,“该忐忑的是他。”

简青抿唇。

他想说,以贺临风长袖善舞的性格,到哪儿都能如鱼得水,更何况对方已经上过一次门,只会更自在。

……但小姨似乎看出了什么。

他还没考虑好要怎么介绍贺临风的新身份。

纯音乐流淌,简青又在咨询室坐了半小时,临走前,冯医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这回开药吗?”

简青目光蓦地有些涣散。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拿起桌面那颗孤零零的糖,轻声:“下次吧。”

*

色彩鲜明的包装纸剥落。

贺临风张嘴吃掉糖块,含糊:“橙子味,超市找零送的?”简青没有买零食的习惯,何况对方口袋里只有一块。

职业所致,他时常下意识推理,并非刨根问底,纯粹是找个话题。

简青明明可以顺势敷衍,偏偏淡定坦白:“诊所。”

今晚是他开车接人。

乌龟般慢吞吞前进的车流中,青年侧脸被霓虹映出光怪陆离的斑块,身上染着丝丝缕缕陌生安神的熏香,贺临风一瞬间反应过来。

什么诊所会给成年男性发糖?

“下次我陪你。”贺临风神色平静,如同在说买菜逛街之类的小事。

他罕见地没有征询简青的意愿,而是自己做了决定,偏偏只强势两秒便破了功:“……下下次也行。”

简青的拒绝紧跟着卡住。

他向来是一个人。

不过,倘若贺临风仅仅是等在外面,似乎和自己去就诊没什么区别,迟疑地,简青答:“我想想。”

贺临风腾地坐直,一本正经:“行。”

“下车了拉钩。”

省得某位总裁偷偷反悔。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徐皓这个高中生正式放了假,一听到开门声,就热情迎上来:“哥!”

“贺哥!”

这段时间他忙着准备期末考,天天早起晚睡,这会儿仿佛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欢快得厉害。

身为简青的表弟,徐皓最近没少被同学追问“骚扰”,虽说他自己也有些好奇,可他更清楚,那是表哥的伤心事,能不提还是不提,反正他一贯神经大条,当个傻傻活跃气氛的乐天派挺好。

过节嘛,一家人高兴最重要。

青年的眉眼果然舒展开。

却朝后让了让,叫他一把扑错贺顾问。

“这么想我?”稳稳将没刹住闸的便宜弟弟接住,男人拿出背在身后的左手,“当当当,礼物,拿去玩吧。”

徐皓眸色刹那晶亮:“哈利波特的联名乐高!”

“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贺临风悄悄用余光瞥了瞥弯腰换鞋的简青。

恍若某种隐晦的鼓舞。

于是徐皓立刻送上一个激动的、崭新的、实诚的熊抱:“谢谢哥!我爱死你了!”

——换做以往,再给他三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可站在贺顾问旁边的简哥,总显得更好亲近似的。

刚直起身的青年整个儿僵住。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甚至被撞得微微踉跄,宁舒妍在旁边捂嘴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拉开自家儿子:“胡闹。”

徐皓美滋滋地做了个鬼脸。

晚饭是宁舒妍夫妇俩下厨,煎炒烹炸凑足八道,之前简青喝过几杯的梅子酒也被端上桌,挪椅子摆碗筷的功夫,徐皓忽然拉着简青咬耳朵:“哥。”

“宋安安你还记得吗?”

简青颔首:“嗯。”烂尾楼绑架案中的穿书者,全程沉默应对系统的那个女生。

“她拜托我转达两句话——谢谢,对不起,”徐皓小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难道还没放下?要道歉也该是那几个绑架犯啊。”

简青:“你们关系很好?”

徐皓摸摸脑壳:“……勉勉强强吧。”

“但她绝对没恶意,”联想到自家表哥常引血光的烂桃花体质,徐皓急匆匆保证,“我能感觉到。”

想通过他接近讨好简青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徐皓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简青未置可否:“知道了。”

他大概能猜到宋安安话中的深意。

对方认为自己摆脱了系统的操纵,试图给过去画个句号。

截止至目前,所有他能接触到的穿书者,心里都没了系统的聒噪,包括被关进监狱的吴楠陈阳和于秀眉。

简青却怀疑所谓“总部”不会如此轻易地偃旗息鼓。

“宋安安让你私下说?”他问。

“没有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徐皓人小鬼大,低低道,“我怕贺哥吃醋。”

“下车的时候他抱你来着。”

“我在阳台看见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除夕。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

除开徐皓这个未成年, 桌上大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

简青原本打算发消息给乔蓝——他对司机的要求比较高,不可能随便找个代驾, 却被宁舒妍干脆利落捂住屏幕:“过节呢, 让小姑娘加什么班。”

虽然简青想说,有三倍工资, 乔蓝应该很愿意跑这一趟,但对上小姨暗含期待的眼睛,他到底点点头。

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对方。

他怕小姨全家被剧情牵连,尤其是在徐皓被绑架以后。

如今系统销声匿迹,原著最大的谜团也水落石出, 自己或许可以偶尔放下顾虑, 轻松点生活。

宁舒妍顿时喜笑颜开。

“房间都给你留着呢, ”察觉到外甥的改变,她掩下鼻尖突如其来的酸涩,拉着简青往里走, “特别干净。”

没两步,她又记起什么似的, 疑惑地招呼:“小贺也来啊。”

杵在原地多无聊。

正准备找机会告辞的贺临风:……

职业习惯影响,他上次来便摸清了宁女士复式公寓的结构, 一间主卧, 两间客卧, 外加画室和书房, 自己要是留宿,肯定会给简青惹麻烦。

对方觉轻爱失眠,八成不喜欢和人同住。

于是贺临风下意识望向简青。

倘若对方感到为难,他马上一个闹钟把自己叫走。

后者却什么都没做。

即使青年站在最靠后的位置, 用力摇头也无所谓,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

贺临风立刻迈开腿跟上。

事业有起色后,宁舒妍搬过几次家,装修风格各有差异,唯独那间给简青的卧室几乎保持着原样。

深深浅浅,蓝与白和谐交错,营造出清爽舒适的氛围,轻易让人联想到平静的天空或海洋。

“我亲自画的设计图,”推开门,宁舒妍冲贺临风介绍,又对简青笑,“你小姨的眼光,再过多少年也不落伍。”

贺临风诚恳颔首:“确实。”比某位总裁的样板间像回事儿。

默契地,宁舒妍与贺临风一齐弯弯眸。

莫名觉得被占了便宜的简青:……贺临风。

是你的小姨么你就接话。

“坐,”越瞧贺临风越满意,宁舒妍功成身退,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去楼下拿套新的洗漱用品。”

未等简青说自己来,她已经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木质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简青少时读过的旧物,有名著有小说有漫画,甚至还有包着封皮的课本。

最顶端则是一排光洁如新的奖杯奖状。

贺临风好奇走到旁边:“能看看吗?”

简青嗯了声。

曾经的桌椅和床被换成类似款式,方便现在的自己使用,简青拉开抽屉,里面还放着些他没带去学校的小玩意。

比如那个倒扣着的木质相框。

简青指尖掠过,半晌,又瑟缩地蜷回。

“《穿越时空爱上你》,”视线掠过充满少女气息的粉红书脊,贺临风偏头,“原来你喜欢这种?”

简青:“随便翻翻。”

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本小说,他当然要从小说中取经,可惜设定只是设定,作者们一笔带过的“共识”,实在无法追溯到原理。

再往左,则是些讲物理讲宇宙讲程序编码的大部头,贺临风脑内隐隐划过丝灵感,却转瞬即逝,融雪似的消失。

算了。兴致盎然地,贺临风再次打量过那排“荣誉墙”。

多半是三好学生的奖状,零星夹杂着几座奥数竞赛的奖杯,从幼稚园的小红花到江大的“优秀毕业生”,独独少了高一高二的部分。

看来简青当年着实叛逆得厉害。

“……晚点我自己叫个代驾,就说局里有事,”房门虚掩着,确定周围没人,贺临风忽道,“你别紧张。”

简青:“我没紧张。”

前者也不反驳,只伸手,轻轻捏了下简青后颈。

肌肉僵硬。

诚然,贺临风做梦都希望能和简青更进一步,即使是盖棉被纯聊天,但他也明白,独处太久的猫,需要自己从角落走出来。

更何况对简青而言,宁女士家的卧室亦是需要适应的新环境。

他何必在这个时候给对方施压。

十五分钟后,贺临风“急匆匆”拎着两兜水果点心告辞。

“也不知道够不够给同事们分,”电梯下行,宁舒妍望了望站在阳台的简青,悄悄和丈夫嘀咕,“难道我弄错了?”

两个孩子根本没意思?

可谁成想,几天之后,她又彻底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嗯,我在贺临风家,”窗外大雪飘飘,视频里穿着居家服的黑发青年道,“他出去买菜了。”

挑眉,宁舒妍丢开红底金字的春联,贴近屏幕,确实是有些陌生的背景,茶几上,一只黑猫正扒拉着多肉玩。

“真不回来?”她问。

透过视频发现异样的青年转身,熟练拍开咪咪的爪子:“下次吧。”

下次?

宁舒妍蹙眉,一年就一次除夕,下次要等三百多天……但转念一想,对方上周刚在家里吃过饭。

是该给小年轻留点空间。

了解外甥的固执,她退而求其次:“那节后过来,小姨给你们发红包。”

简青应声,又和对方聊了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才挂断视频,熟练拿出临时被藏在抱枕后面的笔记本。

公寓冷冷清清。

唯有指尖敲击键盘的些微响动。

微信列表,边绍兴冲冲地发来新岁狂欢邀请,回复也是相同的说辞:

“和贺临风一起”。

可贺临风其实不在。

对方是外省人,来北江大半年,自然得趁着放假看看爸妈,尽管贺临风强烈要求留下,或者带着他一起过节,简青却没答应。

他无意扫兴。

而“简青”恰恰是除夕夜最“扫兴”的存在。

血案,灭门,为了顾及幸存者的心情,每每有他出现的场合,纯粹的快乐总会变质。

“嗡——嗡——”

手机震动,简青扫了眼备注,挂断。

接着打开聊天框:【在外面。】撒谎撒得行云流水。

【走路不要玩手机哦,】稍稍等了会儿,两条消息跟着一条视频发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看。】

WiFi连接,画面自动播放。

棉花般毛绒绒的狗头紧贴屏幕。

是“贺玉树”。

镜头拉远,明媚的冬日中,屈膝找角度的男人笑眯眯,固定“机位”,轻轻弹了弹萨摩耶的耳朵。

“瞧。”

“像不像果冻?”

白且软,没骨头似的小耳朵甩啊甩,简青不由得勾起唇角。

听到铲屎官声音的咪咪踩着猫步,歪头凑近,旋即嫌弃地撇开脸。

蠢狗。

傻乎乎笑得好笨。

【有点,】简青回,【它几岁?】

贺临风:【五岁。】

贺临风:【是我毕业后养的,特别乖。】又发来张群聊截图,一家三口,全部顶着大同小异的汪汪头像。

【晚上吃什么?】

【今天老贺他掌勺,我只负责包饺子。】

【……哦,还有,】手速飞快,属于贺临风的新消息叮叮咚咚地冒出来,【宠物监控好像坏了。】

余光瞥向特意被自己拔掉的插头,简青淡定:【应该是没电。】

【我出门前刚喂过。】

有他解释,贺临风果然放下心来。

经历过太多凶案现场,简青非常懂得如何打消一位刑警的怀疑,边处理文件边回复,等手机电量告急,天色已然擦黑。

冰箱里还剩了些没吃完的蔬菜,简青收起电脑,起身活动活动肩膀,抬脚走向厨房,

烧水给自己煮面的空档,他弯腰用罐头和小鱼干填满咪咪见底的饭碗。

“除夕快乐。”

放任黑猫围着自己的小腿打转,简青低低。

欢声笑语。

男孩女孩在家长的看护下挥着仙女棒你追我赶,跑过系着红围巾的大雪人,伴着楼上楼下春晚热热闹闹的开场曲,简青洗净碗筷回到卧室,哗啦啦拧开花洒。

平心而论,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儿。

贺临风租住的小区烟火气太足,睡觉时恐怕要戴耳塞。

事实证明简青的忧虑没错。

“砰——啪!”

犹如惊雷在枕边炸响,光怪陆离的梦魇潮水般退却,他被腾空的烟花吵醒,手中虚虚握着的书啪嗒跌落,额头尽是凉津津的冷汗。

平日最爱熬夜的黑猫却没动静。

窗帘拉着,最大限度地模糊明暗,口干舌燥,简青定了定神,伸手摸向台灯下的玻璃杯,睫毛垂落的瞬间,意外发现卧室的门缝透进一缕光。

他明明关了灯。

谁?

影影绰绰的寒意袭来,简青想起那束调查无果的花,冷静掀开被子,悄然踩中地面摆放工整的拖鞋。

锁舌无声缩回。

难以言明的、雪的味道在客厅弥漫。

鬼怪般扭曲,高大黑影映于墙面,掌心压着只倒地翻肚皮的猫。

“……贺临风?”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神经紧绷的简青整个儿愣住,连指间捏着的刀片都忘了收回。

——对方不是在隔壁省吗?难道他一睡睡了四十八小时?

“是我。”玄关暖黄的柔光下,开了大半夜车的男人风尘仆仆,却在看到自己的刹那灿烂地笑起来:“除夕快乐。”

“简青。”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要么一起吧。

简青的脑子有点懵。

他眨眨眼, 觉得自己还没醒,所以才做了这样一个荒诞离奇的梦中梦。

“怎么满头汗?”三两下扯掉裹满寒气的外套,贺临风慌慌张张敞开怀抱, 囫囵地拥住简青, 温声,“吓到你了?”

简青听见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 扑通,渐渐覆盖掉砰砰啪啪的烟花鞭炮。

耳尖贴近对方颈侧,隐秘追逐着热烈起伏的脉搏,简青摇头:

“刚刚做了个梦。”

贺临风识趣地没问内容。

抬手,他顺着简青的脊背一下下轻拍, 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直到他看见刀片被烟花照亮后银白的反光。

又惊又怕, 贺临风飞速“缴械”。

简青配合地松开力道。

翻来覆去将那细白的指腹检查两遍,确定没被划伤,贺临风捏起半分钟前截获的危险品, 板起脸:“这是什么?”

简青:“美工刀。”确切来说是美工刀上面掰下来的一小节,便宜好用, 哪里都能买到。

贺临风当然知道这是美工刀。

简青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一想到对方很可能天天枕着这玩意睡觉,贺临风心里百味杂陈, 想凶, 想气, 想教训, 却舍不得。

最终只能硬邦邦撇下句:“没收。”

“还有二十分钟,”掏出手机扫了眼时间,贺临风轻车熟路拉开落地灯,拎起玄关放在的大包小包, “晚饭吃的什么?”

简青开始回忆小姨发的朋友圈。

下一秒便叫贺临风恶狠狠戳破,啾地亲在脸侧:

“少唬我。”

简青:……总感觉对方是想咬他两口。

反复思量也没找到害自己露馅的马脚,他略略迟疑了下,稍加润色:“番茄青菜鸡蛋面。”酸甜健康,红红火火。

贺临风:呵。

“剩菜剩饭烩一锅。”全看冰箱里有什么。

简青果断闭嘴。

谁叫这个家的厨房都是贺临风做主。

他五官生来淡薄,沉默时犹甚,这会儿却恹恹地流露三分懊恼,令贺临风瞬间丢盔卸甲,软下心肠。

“我带了饺子,”精准在层层叠叠的年货中找出个透明玻璃盒,他递到简青面前晃晃,逗猫般主动诱哄,“现在煮?”

简青记起那些漫无边际的聊天内容:“你包的?”

“嗯,还有我爸妈,”接冷水进锅,贺临风自然道,“说是让你尝尝家里的手艺,评评谁更好。”

简青打开盖子:“三种馅?”

贺临风:“一种,猪肉玉米,没放姜。”

简青:听着像特意给他做的。

“……但手法各有千秋,”调整完火力,贺临风倚着岛台继续,“猜猜哪个是我?”

圆滚滚的饺子码放整齐,最左边的几排特别大,快要撑破肚子似的,剩下的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简青仔仔细细瞧了许久,才发现区别在捏出的褶皱。

其中一种花边纵向更深间隔更宽,像贺临风拇指压出的弧度。

他干脆拽过男人的手比划。

贺临风没忍住笑:“真聪明。”

“奖励你我妈的独家卤菜,”机器猫般,贺临风一样样从袋子里往外掏,“还有老贺自己打的丸子。”

“原本还想带点鱼啊排骨啊什么的,热一热就行,他们又怕路上耽搁太久会变味,让我重新给你做。”

“反正我这厨艺都是他俩教的。”

“四舍五入,也算一起过年了。”

简青突然便接不上话。

他想说谢谢,却觉得谢谢太敷衍太苍白,尤其是在自己拐跑人家儿子的情况下。

姗姗来迟地,简青问:“你这么回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下午陪他们吃过饭了,”知道简青心思细,贺临风解释,“我家亲戚少,不会瞎讲究。”

好似要给自己作证,他指指最胖的几个饺子:“喏,我爸怕你没肉吃,特意塞了好多。”

遥远而久违的年味扑面而来。

等水开的功夫,贺临风推着简青进客厅,一齐坐在沙发上:

“看会儿电视?”

简青握着遥控器的指尖发僵。

世界颠倒如万花筒,刺耳变调的哄笑萦绕,墙面挤挤挨挨钻出尖嘴猴腮的鬼脸,脚下柔软舒适的地毯,逐渐融化成一滩粘腻窒息的血泊。

都是假象。

简青想,他还挨着贺临风的肩膀。

温热透过布料传来,支撑他压下按钮,屏幕亮起,是场曲调明快的歌舞,背景花里胡哨,一秒将简青拉出泥泞。

“……有点丑。”他坦诚评价。还有点晃眼睛。

贺临风:“人家可是吉祥物。”

言笑间,他抽走简青握着的遥控器,换做自己的手。

十指亲密地交扣,带来源源不绝的安全。

所有主持人齐声倒数的十秒钟,简青和贺临风没赶上,饺子刚浮起,锅盖烫得后者直捏耳朵。

贺顾问失落。

贺顾问委屈巴巴。

比起自己,对方向来更讲究仪式感,简青无奈,不得不在饭菜摆好的前几秒,重新给某人数了三个数。

贺临风立刻打起精神去削苹果。

他没怎么饿,忙活这一遭纯粹是陪简青,经典曲目《难忘今宵》之后,还有些没赶上零点前的小品相声,多少能逗个乐。

偏偏简青没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贺临风手上。

对方削苹果用的是刀片——洗净的、自己刚刚捏着的刀片,小小一个,薄且利,仿佛随时会割破血肉。

简青深刻怀疑贺临风在“报复”他。

随身携带十几年,他第一次觉得这东西危险,忐忑提起的神经,大概就是对方“没收凶器”的感受。

正当简青伸手欲夺的刹那,贺临风忽地停住动作:

“懂了?”

狐狸眼狡黠,他虚虚挑着眉,表情其实有点欠揍。

回答男人的是一只恼羞成怒的饺子。

皮薄馅大。

贺临风嚼了嚼,咽下,满怀期待道:“再喂一个。”

简青:……

简青选择装聋。

他偷偷查了下贺临风老家到北江的导航,七小时四十三分钟,今天大堵车。

对方走时明明买的是高铁票。

等一切收拾妥当,简青主动张口:“你睡卧室吧。”

贺临风没应。

客厅的设计相对开阔,又紧挨着玄关,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简青才被他吓过一回,还是住里面稳妥。

七小时四十三分钟。

房门半开,简青站在明与暗的交界,鬼使神差道:

“要么一起吧。”

贺临风诧异地转过身。

没给对方任何反悔的机会,他立刻抱起枕头抛弃沙发,大喇喇拦住试图跟着自己一块进屋的黑猫:“来了。”

积极得像个被召寝的小主。

覆水难收。

静静盯着天花板,简青第一万次想撤回那个被冲动支配的自己,却是徒劳。

床垫的弹性很好,右边极明显地陷下去半截。

贺临风比他重。

先前睡得太多,简青这会儿竟半点困意也生不出,身侧的呼吸熟悉又陌生,羽绒被和毛毯泾渭分明,堆叠着划出条隐形的楚河汉界,男人规矩平躺。

对方大概是真累,非要强撑着精神和他聊天,简青故意放低音量“嗯”“嗯”地搭话,对方果然三五句便没了动静。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今晚见到贺临风。

对方高高兴兴,全程找不出半分阴霾,还敢催着自己看电视,如果被冯医生知道,后者肯定要跳脚。

贺临风总是照顾他。

有时又很粗糙。

会恼火,会捉弄。

简青在这种粗糙中得以喘息,他并非娇花,也不是脆弱的玻璃娃娃,无需被悲悯怜惜捧于高座。

他希望小姨一家快快乐乐。

而不是时刻警惕着别触碰他这个目击者的阴影。

只有贺临风,恰到好处拿捏住了简青自己也难以衡量的“度。”

只有贺临风。

他偏过头,五感敏锐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条胳膊横过来,揽住他的腰,顺势往怀里拖了拖。

扰人的呼吸得寸进尺,直接贴在他耳后。

简青彻底被捞进贺临风的毯子中。

他试着尽量轻巧地挣脱,没挣动,再使劲,八成会把对方弄醒。

默默折腾半天,除了越贴越近的距离,简青什么都没得到。

算了。

认命地,简青松开手,想,看在对方夜间驾驶太累的份上。

一夜无梦。

日出前后,卧室的温度略略下降,他自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成团凑近旁边热乎乎的暖炉。

暖炉贺临风悠悠转醒。

额头抵住自己肩膀,青年猫似的窝在他怀抱,以为自己在做梦,贺临风“恶向胆边生”,吧唧在对方耳尖亲了口。

没忍住。

又欠欠地吹气。

随即喜提软绵绵的一巴掌。

“吵。”

沙哑的,带着点浅浅的鼻音,贺临风终于意识到自己活在现实,想起简青以前也爱说吵,故意逗他:“什么吵?”

想听简青叫贺临风。

男朋友也行。

卸下防备的青年迷迷糊糊:“贺临风,和……”

和什么?

贺临风没听清。

那声音太小,下一秒,恍若触发了某种应激程序,青年已经猛然睁眼,瞳孔放大,本能地坐起,又被贺临风压着搂回去:“还早呢。”

“怪我。”

“吵醒你了。”

简青:他差点说出系统。

那是燕京一众心理专家都没能挖出的秘密。

仰头,简青缓缓平复迟钝发麻的神经末梢,额发蹭过男人下颌:“贺临风。”

“我们别试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谁家好人那么告白。

“……什么意思?”

贺临风花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它仍旧喑哑, 像旅人长途跋涉,吞掉一整个沙漠的干。

哪里出了错?贺临风试着活跃思维,然而, 对上简青那双黑漆漆的眸, 他彻底失去了令嫌犯胆寒的判断力。

也许是玩笑,也许是简青表达有误。

以上种种偏向积极的推测被贺临风毫无犹豫地挥开。

因为他早预想过这个结局。

在他的梦中,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亲眼见过简青对宁女士的回避,知道它总会兜兜转转轮到自己。

那是简青认定的保护。

关系越近,便会被对方推得越远。

贺临风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千百次的重新追逐都可以, 至少简青不讨厌自己, 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 贺临风终于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什么缓兵之计,什么谋而后动。

他根本没办法体面退回原位。

这分明是场输于起点的比赛。

门户大开地,雪白细腻的脖颈就躺在自己目之所及的位置, 只要他掌心稍稍上移几厘米,便能紧紧攥住那温热, 将青年永远留下。

对方深居简出。

而他记得电脑解锁的密码。

脏衣篓里的腰带右侧挂着手铐。

合金材质,即使是大力士也挣不开。

……

长久遮掩住黎明的黑暗中, 轻挑的狐狸眼失去笑意, 回归本性般, 露出肉食动物的凶悍, 猎物却浑然未觉,拍拍他僵硬的肩:“贺临风?”

呵气如雪,凉丝丝地拂过下颌。

正是这一点痒唤回贺临风的理智。

“没事,”万分唾弃自己刚刚着魔似的脑补, 男人咬牙忍住不舍,将整张脸埋进枕头,“你走吧。”

他在做什么。

居然真的想囚禁简青。

心脏闷闷地发痛,贺临风以为自己会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声,但没有,一只手拎着衣领将他拽起来。

“什么意思?”

同一个问题,青年的语调却要冰冷得多,被T恤勒住小命的贺顾问差点喘不过气,委屈巴巴看向对方,意外瞧见青年苍白的唇。

病态的,仿佛最后一抹血色都褪尽。

他立刻抛下那些迂回示弱的小心思:“别生气,别生气。是我想岔了,该我走,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

简青好像还挺喜欢这栋房子。

“都听你的,”眷恋且大胆,他最后飞快拥抱了一下简青,压抑着酸楚掀开毛毯,“高兴点。”

旋即被第二次薅住衣领。

简青:“都听我的?”

贺临风:“……是。”

简青:“那谁让你走了。”

贺临风:?

“你说,”喉结滞涩地滚动,贺临风艰难重复,“我们别试……”

简青冷笑打断:

“实习期结束是转正,你没上过班?”

转正。

名分来得太快,伴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咚咚咚砸得贺临风头晕目眩。

“我以为,”他喃喃,“我以为是辞退。”

或者说贺临风压根没考虑过转正的选项。

简青:“哦。”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只会让对方联想到坏事。

贺临风:他该怎么解释。

爱让人患得患失。

看似坚定且游刃有余的自己,才是这段关系中缺少安全感的那个。

他会撒娇,却从未暴露真正的软弱,他抗拒索取,希望自己在简青眼中永远强大,永远值得依赖。

因为害怕被抛弃,他在一处处细节中寻找简青对自己的特别,抽丝剥茧反复强调,本质便是没能相信对方喜欢自己。

情侣间不该如此。

于是贺临风放弃了解释。

“你也有错,”吸猫似的蹭蹭简青,他弄乱对方睡醒后略略炸毛的头发,“刚刚的情况,你应该说……”

“我们在一起吧。”

扑通。

简青的心跳难以自制地加快。

他垂手掰开贺临风的胳膊,想拉开距离掩饰,又被对方气哼哼拖回。

“别乱动,谁家好人像你那样表白,”记起自己先前险些被吓到呼吸骤停的紧张,贺临风一条条数落,“而且你也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简青莫名理亏。

“你摸摸,我刚刚冷汗流了一背,被枪指着都没这么慌。”

半晌没等到回复,贺临风住嘴。

低头。

青年正定定望着他,睫毛很黑。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怀疑对方反射弧太长,或者气得厉害,这会儿才将将组织好语言,贺临风乖巧等骂,却听到——

“我有点喜欢你。”

我有点喜欢你。简青张口。谨慎加上衡量程度的副词。

他不太清楚这其中具体的标准和区别,所以选了最轻微的形容。

贺临风却只是笑。

他完全能猜到简青脑子里的七拐八弯。

“那我就是有很多点喜欢你,”眉目软得像春水,贺临风学着简青的表达,“非常喜欢。”

一个吻落下。

缠绵地陷进被子。

一回生二回熟,简青已经逐渐习惯这种会让人神经战栗的亲昵,闭眼,世界在仅剩彼此的黑暗中弥散,近乎本能地,裹在睡衣里的小臂交叉着搭住男人后颈,指尖垂落,苍雪染上薄粉。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另一种感官支配。

直到……

“疼。”

含糊地,简青咬着贺临风肩膀皱眉。

他十分擅长忍痛,可那是种截然不同的滋味,仿佛最柔软的内里被剖开,比起疼,更准确的形容是古怪。

但他暂时没余力去纠正。

“……好。”

抽出手,贺临风安抚地亲亲青年鼻尖,撑起身子使了个巧劲,囫囵把人裹进毛毯:“慢慢来。”

“慢慢来。”

接连重复了几遍,也不知到底是讲给谁。

春节第一天,贺顾问早早发了条朋友圈。

是楼宇间初升的红日。

熬夜守岁的汪来瞬间精神:【?】

【这不是你家吗?】

【简总拍的?】

随手放下吹风机的贺某人:【你猜。】

【别告诉我你在北江,】汪来率先排除正确答案,【能买到票才怪。】

贺临风咻地弹过去个定位。

汪来:【不信。】

汪来:【快老实交代。】

……

汪来:【说话。】

汪来:【哪有人聊天聊到一半。】

……

汪来:【别吧别吧别吧。】

汪来:【贺临风?】

汪来:【恋爱脑僵尸都不吃!】

调成静音的手机明明灭灭,贺顾问搂着“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睡到日上三竿。

今年春节来得晚,北江又在华国偏北的省份,即使过了除夕,也没有春天临近的影子,城市依然被霜雪掩盖。

简青还记得要把贺临风正式介绍给“边大少”的事,发短信约时间,却被告知对方正被相亲局缠着脱不开身。

约莫是最近疯得太过,被父母制裁。

碍于家在外地,贺临风幸运地避开值班,尽管中途折回北江,也能享受初四开工前的完整假期。

简青上班则要更晚。

两人忽然多出了大把连贯空闲的时间。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简青几乎整天都抱着电脑审文件,如今多了个贺临风,笔记本直接被搁置。

贺临风喜欢看电视。

这并不难猜:客厅宽阔舒适的布艺沙发,正对着占据大半面墙的显示屏。

音量调低,什么节目都好,某人经常只是单纯听个响。

简青本该很难适应这种无所事事。

但还是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自打被贺临风又哄又闹地缠过几次,他已经可以淡定枕着对方的腿窝在沙发上,放空思绪,甚至能晒着点太阳昏昏欲睡。

没关系,他知道有人会等他醒来。

那便是梦魇与现实的区分。

“……晚饭吃文思豆腐怎么样?”镜头特写的菜肴如花瓣散开,贺临风有一搭没一搭捏着简青的耳垂。

对方清瘦,该软的地方却都很软。

闭目养神的简青迷迷糊糊。

埋头避开那只烦人的爪子,他完全没过脑子:“嗯。”

过了两秒,又道:“你会?”

“试试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迟疑地,贺临风戳戳简青脸颊,“你确定没背着我偷偷吃药?”

简青:“嗯。”

他不过是被贺临风带动,耳濡目染地开始学会休息,而非像往常那样,带着抗拒与焦虑逼迫自己按时睡觉,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结果竟无心插柳地好转。

仔细打量了下简青的神色,贺临风把心放回肚子。

他知道对方在看医生——自己毕竟是刑侦出身,简青又没打算隐瞒,他甚至已经查过那间诊所一次。

当然,方法和渠道都很正规。

掏出手机,他按照综艺中的小贴士下单豆腐香菇、火腿冬笋,想了想,又加上两瓶可乐和鸡翅。

“嗤——”

绵密的泡沫涌出。

一张大嘴凑近,咕嘟咕嘟咽下泛着劣质香气的“小麦果汁”。

响亮地打了个饱嗝,男人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倒,四仰八叉,不合脚的拖鞋哗啦踢飞几个捏扁的易拉罐,骨碌碌撞到阴影里的瘦弱脚踝。

十指冻得发红,女孩沉默地洗净碗筷。

这是间非常小的房子,小到只能容下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窗外,大红剪纸摇摇欲坠,被发展遗忘的建筑挤挤挨挨列成两排,低矮,陈旧,像男人丑陋发黄的牙齿,隐隐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唉。”勉强能被称为卧室的帘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有谁疼得辗转反侧,又不敢吵醒谁。

逃吧。

女孩无意识按住揣着薄薄存折的口袋。

逃吧。

她本就与这一切无关。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家长会。

“底线”的命名非常准确。

一旦退让, 就很难再回到原点。

恍若烈日下销声匿迹的冬雪,黑泥般污浊的梦魇许久未曾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却安稳的酣甜, 迷迷糊糊中, 简青听见身旁悉悉索索的响动,开始还会被吵醒, 现在却能淡定地拉起被子继续补眠。

新推进的项目终于谈成,他昨晚熬了最后一个夜。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悄悄扭开,棉质蜂蜜罐里的黑猫晃晃尾巴,熟练溜去客厅觅食。睡美人似的, 逐渐缩进角落的青年被沾着缕水气的吻唤醒。

“早。”

是贺临风。

额头传回的触感柔软且温热, 伴着浅淡干净的皂香, 简青一睁开眼,瞧见的便是男人昏暗中也存在感鲜明的喉结。

领口敞着,衬衫纽扣两颗没系。

简青怀疑对方在勾引自己。

而且他有证据。

伸手将看起来想压着自己再睡一觉的男人推开, 简青终于记起今天的正事:

“几点了?”

“七点半,”贺临风神色有些怨念, “家长会是九点,来得及。”

没错, 家长会。

宁女士五天前被珠宝界的同行邀请去国外研修, 顺路带上丈夫一起过二人世界, 说是让简青偶尔留意下徐皓, 人活着就行。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徐皓性子独立,又早习惯了父母飞来飞去,十七岁的高二男生, 大多数事都能自己处理。

偏偏简青遇到了“少数”。

三月的第二个周六,徐皓正式开学两星期后,北江一中诚邀各位家长拨冗赴约,观赏孩子们的文艺汇演,并抽出时间开一次小会。

简青:……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和“家长”这两个字沾边。

更失落的是贺临风,因为一桩仇杀案,年后他没能和简青过情人节,原本打算在这个月的14号补上,却被好弟弟中途截胡,难免生出郁闷。

所以他干脆磨着和简青一起。

反正学校也没说只能让一位家长去。

“到时候我负责social,你负责散发冷气,”吃过早饭洗过碗,贺临风笑着拿起车钥匙,“多完美。”

简青不予置评。

三月初,马路两旁的行道树已经零星地冒出嫩绿新芽,如贺临风这样血热的体质,连棉服都无需穿,一件羊绒大衣便够。

坐在副驾的简青倒是多戴了条围巾——下楼前贺临风非要他系上。

北江一中是私立学校,相比“死读书”,更注重“素质教育”,什么春游秋游竞赛演出全没漏下,瞧着轻松快乐到不靠谱,但碍于升学率够高,依然有许多家长花大价钱挤破头地把孩子往里面送。

两人来的还算早,按照门卫指引,勉强在停车场寻了个空位,再晚些的家长,估计只能到马路两边随便找个地方停。

贺临风习惯性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险些被晃花眼睛。

抬手替简青拉高围巾,他挑眉:“办车展呢?”

各种百万千万的奢牌。

“我读书的时候没这么夸张,”低头,简青给徐皓发了条消息,“等等吧,他非说要来接人。”

贺临风想到烂尾楼绑架案中的宋安安。

“特招生免学费,包食宿,”像是会读心术,黑发青年顿了顿张口,解释,“各种活动也由校方承担,不过只有最基础的花销。”

贺临风好奇:“你怎么这么清楚?”

简青:“因为我就是。”

贺临风的好奇瞬间消失。

他险些忘了,对方变成在北江乃至全国呼风唤雨的“简总”、是成年以后的事。

“别多想,”淡定地,简青戳破男人的脑补,“是因为分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公司被夺权,经营不善收益奇差,可他股份在手,多少能吃到些分红。

当时宁女士的珠宝生意也有了起色,偏偏外甥太争气,没给她拿钱的机会。

要在招收各种纨绔二代的同时保证升学率,校方当然得用各种方式挖墙脚,吸纳整个北江的好苗子。

“哥!”

循着定位找到家长,远远地,徐皓举起胳膊狂挥:“你们来啦!”

简青觉得有点社死。

好在停车场没什么人,他盯着同样举起胳膊乱动的贺临风,默默退后两步。

又被贺临风背后长眼似的拽住。

徐皓的成绩一直不错,尽管离最顶尖的那批有段差距,但正常发挥,考上个重点大学的普通专业肯定没问题。

是故,哪怕刚进行过开学考,要发排名,他这会儿也高高兴兴,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自己的家长是简青。

即使抛开权财地位,单凭那张脸那气质,就足够鹤立鸡群。

再加上贺哥,稳赢。

私心里,徐皓其实很崇拜简青,从小听着对方的故事长大,徐皓却始终没什么亲近对方的机会,知道简青要来给自己开家长会,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

“我在五班,左拐,最前面那栋楼就是,”叽叽喳喳,徐皓一副东道主的架势给两人介绍风景——或者说介绍地形,“可惜现在花都没开……对了,晚点咱们要去大礼堂,圆顶的那个,去年刚翻新。”

如果贺临风偶尔是萨摩耶,那徐皓便经常是哈士奇。

简青想。

他毕业后的十余年,北江一中确实生出许多变化,为了不打击徐皓的积极,他认真思索几秒,总算找出个合时宜且与学习无关的话题:

“你演什么?”

徐皓:……

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约等于零。

唱歌跑调,跳舞走形,拉小提琴像锯木头,完全没继承到宁女士的灵性。

“我能花式投篮,”徐皓弱弱,“但审核不通过。”

贺临风边听边闷闷地乐。

大概是他和简青的外形太过“低龄”,一路上有不少学生家长的目光投过来,让后者又把围巾往上提了提。

徐皓的班主任是名二十五岁左右的温柔女性,普通研究生刚出校门的年纪,侧面证明了她的能力。

一个学生只有一张课桌,但可以多加椅子,贺临风掏出平时出现场用的小本本,做笔录似的写下重点。

简青则在会议结束后被家长们团团围住。

贺临风懒洋洋倚在走廊等人:“真受欢迎啊。”

徐皓心有戚戚地点头。

北江商圈本就是宏达建筑和简氏科技平分秋色,如今想要转型进军娱乐业的谭家垮台,连带着提供资金支持的许家也倒了霉,怎么算都是利好宏达。

这群人担心元魁没了掣肘一枝独秀,又看他哥接下个政府扶持的大项目,有官方背书,自然要明里暗里地拉拢拱火探口风。

谁叫简青平时出席的宴会屈指可数。

因得“孩子”这个话题,简青也不好强硬推脱,他今天的身份是家长,来之前也没问徐皓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我将来可不要当总裁,烦都烦死了。”扁扁嘴,徐皓吐槽,继而提高音量,救他哥于水火:

“哥!走啦!别迟到!”

等人出来,贺临风长臂一伸,当众牵住简青的手。

这显然十分有效。

明晃晃的情侣结界展开,再没眼力的人都得退让。

被哥哥哥夫秀到牙酸的徐皓:啧。

上上次回家还偷偷在楼下搂搂抱抱呢,这是彻底不装了?

简青:……

贺临风用的力道很轻,他明明可以在绕过转角后抽开,却任由对方握着。

或许这就是恋爱。

不能浪费在别人身上的时间,不能陪别人做的傻事,换成贺临风,突然绿灯通行。

提早确认过家长名单,徐皓领着两位哥哥在老师安排好的位置坐下,礼堂是阶梯式设计,前后各有视野。

徐皓下意识朝六班的区域望了望。

简青:“找谁?”

“宋安安,”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徐皓小声,“今天有她喜欢的人弹钢琴。”

简青:“你怎么知道?”

没料到对方会追问,徐皓莫名结巴了下,才答:“听同学说的。”

“好像是喜欢了特别久。”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兜兜转转总绕不开谁喜欢谁的八卦,源头未必靠谱,却能一夜就传遍整个校园。

简青颔首:“那她大概不会来了。”

喜欢“钢琴男生”的应该是原主。

话音刚落,贺临风忽地借着大衣遮掩戳戳他的腰。

简青:?

他这是基于客观事实的理性判断,虽然和“宋安安”只有一面之缘,但以对方的表现来看,宋安安足够成熟,沉默抗拒系统的摆布,内里很可能是大人,一个怀揣秘密的大人,注定会和十七八岁的小朋友产生壁障。

贺临风:……有时候他真怀疑简大总裁脑子里少了根筋。

名为情丝的筋。

没等他偷偷发消息给对方掰扯明白,舞台灯光亮起,由本校学生担任的两位主持人身着精致礼服登场,微笑望向一片黑暗的观众席。

简青听见了“宋安安”喜欢的钢琴。

西装纯洁似雪,男生被孤独的追光笼罩,五官清秀,十指修长如艺术品,小王子般优雅地按下黑白键。

“噔——”

一曲将毕,改编后更适合收尾的重音扣人心弦,涟漪般层层回荡,遮掩住礼堂之外遥远的沉沉闷响。

鲜红涌动。

沼泽般迅速扩张,化作青石板路上扭曲狰狞的血肉涂鸦。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坠楼。

汇演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

呱唧呱唧, 徐皓礼节性地鼓掌,转头嘀咕道:“我饿了哥。”

“等会儿吃什么?”

观众席上,许多座位都空着, 有的是中途离开, 有的是压根没来。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贺临风笑眯眯:“回家, 看哥给你露一手,成吗?”

徐皓连连点头。

回贺哥的家就等于回简哥的家,他还是第一次。

被星星眼盯住的“简哥”则道:“先去跟老师说再见。”

班主任大多坐在自己负责区域的最外侧,走出礼堂的时候刚好能路过,停下多交谈几分钟就会堵住后面的人, 恰恰让简青免去一波寒暄。

之前忘记把书包带去礼堂, 徐皓准备先回趟教室, 拿上自己未来两天的作业。

走着走着,他远远望见枝条寥落的榆树旁聚集了一大群学生家长,有的皱眉, 有的踮脚,像是在围观什么热闹。

贺临风敏锐嗅到北风送来的铁锈味道。

没等他提醒简青, 后者已经拉住徐皓:“别去。”

徐皓茫然地停步。

听力好似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他耳边传来声调各异的窃窃私语——

“是个女生。”

“脑袋都摔破了。”

“作孽哦, 现在的小孩心理太脆弱, 对得起爸妈?”

“有谁叫救护车没?”

“感觉死透了。”

一个人撞见坠楼, 多半会尖叫恐慌吓到腿软, 一群人撞见坠楼,反而事不关己到冷漠。

又或者他们飞快跳过了那个恶心害怕的阶段。

毕竟尸体只是一团死肉。

面沉如水,贺临风用力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性,后者刚要立眉瞪眼地发火, 下一秒便被证件糊在脸上。

“警察。”

“重案组顾问贺临风。”

空气陡然一静。

旋即摩西分海似的让开条通路。乌黑长发披散着,浸泡在逐渐干涸的血污,四肢断裂,碎骨如尖刺,歪歪扭扭地钻出皮囊,白与红无序交织,盖住涣散的瞳孔,弄脏女孩瘦弱稚嫩的脸颊。

简青迅速认出了对方。

宋安安。

一个奇怪的穿书者。

因得符莹和系统的交谈,他大致猜到对方是被系统草草抓来的壮丁,赶时间,没有经过系统关于品性|欲|望的特殊筛选,所以才会抗拒任务。

失去利用价值的穿书者必须接下系统强行发布的“终极挑战”,未完成的惩罚是解绑,即魂飞魄散彻底死亡。

简青见过许多伪装成自杀病逝的“解绑。”

……但系统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专门针对系统的“读心术”是只有简青自己知道的秘密,他无法向任何人求证,更无法靠自己判断此刻“读心术”生效与否。

也许是系统开发出了屏蔽板块,也许是剧情结束,“主角”重新被世界蒙回鼓里。

种种思绪飞转,简青面色苍白地盯着宋安安,如同盯着一道无解难题。

“我认识她,好像是六班那个。”

“特招生?”

“去年被绑架以后就怪里怪气。”

耷拉着睫毛数地砖,徐皓原本乖乖站在简青身后,熟悉的线索化作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他实在没忍住抬头。

冰凉却柔软的手并拢着遮住他的眼睛。

力道很轻,稍稍使劲就能推开,偏生徐皓失去了推开的勇气。

他想起破旧仓库里被绑匪死猪般拖走的李明,想起那间用来当屠宰场的铁皮房,想起宋安安拒绝自己送药时飞扬的发尾。

下意识攥住简青衣角,徐皓嗓音发颤:“是她吗?”

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

一同经历过生死,可也只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偶尔几次聊天,都是他主动凑过去,对方似乎在刻意回避自己。

多稀薄的交集。

徐皓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哭,然而,他的泪水就是打湿了简青的掌心。

迟疑地,一个僵硬中透着生疏的怀抱将徐皓环住。

谁都没有说话。

除了肩膀沉甸甸的简青,其他人只以为徐皓是晕血犯恶心。

贺临风抽出风衣口袋中的手套初步完成尸检,同时给重案组打了个电话。

仰头,他望向顶楼大开的窗户:“那是几班?”

“六班,”被家长绊住脚的老师慢半拍赶到,视线匆匆掠过支离破碎的女孩,讪讪,“您好,我叫金永晖,是宋安安的班主任。”

是个外表温和儒雅的中年男性。

贺临风没应声,转而接过简青递来的淡蓝方帕。

“一楼有卫生间,”金永晖提醒,又道,“宋安安最近的情绪一直比较差,但她向来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发生这种事,我真的没想……”

伪装成遗憾的推诿卡在喉咙,烧得人面皮发烫。

因为他看见那位长相过分英俊的警察屈膝,半跪,摘掉染血的手套,认真将干干净净的帕子盖在女孩脸上,遮住周围或怜悯或猎奇的视线。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示意人群散开保护现场,贺临风面无表情地讲了个地狱笑话,“学校经常发生这种事?”

金永晖瞬间冒出冷汗:“怎么会?一中的优秀有目共睹。”他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对方却已经走回简青身边,后者气质淡漠,令人望而生畏,叫他本能地闭上嘴。

“自杀的可能比较小,”稍稍压低音量,贺临风说出自己的判断,“一般人跳楼都是脸朝下,很少有谁背面着地。”

“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劈裂,伤口很新鲜,像在死前抓挠过什么。”

“现场交给别人守着我不放心,你在这儿替我等颜队来,我去楼上看看。”

简青颔首。

接着推推徐皓:“帮警察破案还是继续伤心,自己决定。”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全然没有偏向哪个选项的意思,徐皓却一下子弹起来,胡乱地抹了把脸,鼻音浓重道:“贺哥。”

“我陪你。”

北江一中财力雄厚,教学楼也修的气派,面前这栋总共七层,包括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和任课老师的办公室。

以两侧楼梯为分界,七层总共被划分成三部分,中间是高二(6)、高二(7)、高二(8)三个班级,左边是教职工办公室,右边是女厕,男厕在楼下,按单双数区分,只有一楼能混用。

目之所及,三个班级的教室都空着。

“监控呢?”走过光秃秃的走廊,贺临风没忍住问。一年十几万学费的重点高中,安全程度还不如人家幼儿园。

徐皓:“在操场和校门口,室内的……被抗议举报过几次之后就拆了。”

贺临风仿佛在听某种外星语言:“谁举报?”

徐皓:“有家长,也有学生。”

“说是侵犯隐私权,影响心理健康。”

“考试怎么办?”贺临风推开高二(6)的前门,“我记得许多重点考试都要求在有视频监控的教室进行。”

徐皓点点头:“对,我们有专用的一栋楼。”

贺临风:得。

好一副贵族做派。

刚刚举行过家长会的教室,各类生物信息早已混杂,即使很难再采集到有效的、诸如脚印指纹之类的线索,贺临风还是让徐皓等在门外,自己则翻出一次性鞋套,尽量确保物证不受破坏。

与徐皓教室的结构相同,大开的窗户正对讲台,是个不把身子探出去就不会跌落的安全高度,再向外,两点血迹沾在边沿凸起的部分。

贺临风顺势瞧了瞧人群中的简青。

他总觉得看见宋安安尸体后的简青略显反常,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像贾翔宇猝死后简青提到对方的模样。

更具体的贺临风却也讲不出。

从这个视角望去,女孩缩成了一滩小小的红,距离地面至少二十米的落差,正常人站在这个高度,会本能地害怕。

好比徐皓。

“哥,”注意力全被对方牵扯,他心惊胆战,甚至忘了难过,“你别掉下去。”

贺临风配合站直:“知道。”

先前侦破烂尾楼绑架案时,汪来调查过宋安安的资料,对方是单亲家庭,妈妈常年因病卧床。

根据这一点信息,他很快找到宋安安的书桌。

——只有那张上面什么都没放。

宋安安的座位在最后排的角落。

半米左右的空隙后,是个紧贴着墙的柜子,上面堆着手机平板充电宝,口红戒指玩具熊,比起被没收,用“展览”“炫耀”称呼应该更恰当。

与之相反地,宋安安的书桌格外简单,课本和练习册整齐叠放,封面字迹清秀地写着自己的姓名。

没有争斗推搡的痕迹,偏偏死者在坠亡前用手扒住窗户求生,虽然能用“跳下去才后悔”来解释,但直觉告诉贺临风,中间一定差了什么。

“意外”的可能也无法排除。

贺临风决定先从与宋安安同班的师生下手,尤其是缺少不在场证明的几位。

他拿出手机联系简青:“喂?是我。”

“你还记得看演出时,六班哪些座位空着吗?”

孩子和家长的座位皆是被老师提前安排好,除非有人偷偷交换,否则一定能找到对应的姓名。

而简青的记忆力素来出众。

碍于徐皓对穿书者的关注,简青确实留意过六班的状况,同样考虑到交换座位的漏洞,简青客观陈述:“嗯。”

“七七八八吧。”

“如果有六班全体学生的照片,我能百分百肯定。”

换座位可以,总不能把脸也换掉。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缺席者。

最终被简青锁定的缺席者有三名。

学校发生这种事, 后续的活动自然要取消,收到领导指示的班主任口干舌燥地安抚家长,希望尽量将消息封锁。

六班金永晖所在的办公室临时被征用。

“联系上宋安安妈妈了, ”捂住手机, 金永晖小声道,“但她腿脚不太方便, 没办法自己出门,您看……”

闻言,颜秋玉停下翻阅照片的动作,抬头:“汪来,让老周晓彤去接人, 直接带回局里, 别吓到对方。”

因为案件尚未定性, 又怕刺激到此刻独居卧病的死者家属,她提前教过金永晖话术,只含糊说宋安安出了些事。

午后日光太盛, 亮晃晃地曝晒万物,聚集于现场的人群散开, 尸体已经被法医组带走,细长的警戒线拉起, 护住滩由粉笔描绘形状的血污。

“叩叩。”

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颜秋玉一听这懒懒散散的节奏就知道是贺临风。

两男一女, 简青指认的缺席者排队跟在他身后, 贺临风找到人的时候, 这三位正在平常用来午休的宿舍睡觉。

“随便坐,”狐狸眼微弯,他亲切得像个邻家大哥哥,“要喝水吗?”

又询问地望向简青。

简青摇摇头。

其实他本应该先送徐皓回家, 而非交给乔蓝,但因为宋安安死得蹊跷且是穿书者,所以他选择留下。

他总要比重案组更了解系统。

重案组也习惯了简青这个“编外人员”旁听。

为首的女生叫朱珍,面对一众警察和班主任,她半点没怵,施施然落座,欣赏般摆弄堆满水晶的指甲。

“到底什么事?”发尾挑染得五颜六色,满脸写着刺头的男生吊儿郎当,“大冷天的把人叫起来折腾。”

金永晖立刻板起脸:“马胥!”

可惜,他这位老师在学生面前似乎毫无威望,大大翻了个白眼,马胥嫌弃地掏掏耳朵,朱珍更是连头都没抬。

唯独最后那名书卷气十足的男生老实道歉:“对不起。”

“马胥他有起床气。”

——看来平时没少被迁怒。

颜秋玉猜测,少爷小姐和跟班,几乎是一目了然的生态位。

氛围尴尬。

金永晖讪讪接住台阶,清清喉咙,自己往下走:“咳,总之,要配合警察工作,实话实说知道吗?”

“文艺汇演,”视线依次扫过三名学生,颜秋玉问,“为什么没有去?”

朱珍:“你会和秘书一起看节目?”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轻蔑,嘴角嘲讽地勾起,攻击性十足,配上从头到脚的名牌,堪称最经典的恶女形象。

金永晖在旁边解释:“朱珍和马胥的家长都比较忙,至于傅星文……”

被点到名字的书卷气男生平静道:“我是孤儿。”

“特招生。”

“对,”学生足够贴心,金永晖暗暗松了口气,“我们班他和宋安安成绩最好,每次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名。”

颜秋玉:“家长会之后你们在哪儿?”

根据法医组初步鉴定,宋安安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尸体被发现的三十分钟前,即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汇演上午十点开始下午一点结束,一点十分,贺临风和简青随着人群抵达现场。

马胥:“天台。”

颜秋玉:“只有你自己?”

马胥:“我们三个一起。”

颜秋玉:“一起做什么?”

“吹风呗,我心情不好,”马胥烦躁,“有完没完啊。”

颜秋玉古井无波:“几点离开?”

马胥耸耸肩:“忘了。”

接着又踢皮球般瞥向傅星文:“你说。”

“大概是十二点半,”后者回忆道,“我出门前看了下一楼的挂钟,就是仪容镜上面的那个。”

简青刚刚也见过。

镜子底端刻着“正衣冠端品行树形象”“某某校友赠”。

颜秋玉:“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傅星文想了想:“……没有。”

“当时朱珍在照镜子,”他补充,“之后我们一道回宿舍,到了门口才分开。”

颜秋玉朝贺临风递了个眼神:

不像是说谎。

贺临风却注意到,朱珍全程都未曾直视过警察,考虑到宋安安与傅星文的相似性,他给汪来发了条消息:

【查查这三个人和死者的关系。】

汪来借口去卫生间走出办公室。

一整个班级的学生,外加几十上百号目击者,光靠重案组,得猴年马月才能做完笔录,亏得颜队懂变通,临时借调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打电话联系负责人,汪来要来一份目前的情况汇总。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六班学生的表述中,朱珍和马胥并没有欺负过宋安安,只是单纯的关系差。

“因为苏皓尘吧,朱珍也喜欢苏皓尘。”

——苏皓尘便是那个白西装弹钢琴的小王子。

可法医明明在宋安安身上发现了殴打所致的外伤。

有淤青,有红肿,也有被类似腰带的条状物抽出的痕迹,将将结痂,藏在晚冬初春厚实的衣物下。

家暴?

宋安安的母亲实在难以做到。

咔咔咔,汪来皱眉拍下资料发给贺临风,决定再查查宋安安学校之外的社会关系。

办公室这边,贺临风叫上颜秋玉,单独将朱珍带到走廊。

一沓血淋淋的照片递到女孩眼前:“认识吗?”

朱珍飞快撇开脸。

“宋安安。”面色苍白,她冷冷道。

嫌弃地,朱珍躲病毒似的远离贺临风,嗤笑:“不明白你们在查什么,有那么个拖后腿的家,如果我是宋安安,也会觉得死了更好。”

贺临风却没恼,只陈述道:“照片上没有头。”

“你好像非常确定这是宋安安,为什么?衣服?鞋子?还是你早就见过她?”

朱珍一怔。

“群里面都传开了,”她解释,“有手机的全看过。”

贺临风:

“可你说自己之前在睡觉。”

“需要提示吗?”贺临风轻声,“我和宿管阿姨去找你的时候。”

朱珍当然记得。

“……我确实在睡觉,”神经一瞬间紧绷,她飞快转动大脑,找补,“死的是宋安安,除了她,警察还会给我看谁的照片?”

贺临风颔首:“没错。正常且合理的质疑。”

“但你下意识的反应是辩驳,”狭长双眸微眯,他紧盯朱珍,“你在心虚,是想掩饰些什么?”

朱珍僵着脖颈:“我没有。”

汹涌的血液随着脉搏起伏砰砰敲打耳膜,她屏住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男人野兽般的瞳孔剖开皮肉,然而,就在朱珍打算装晕糊弄过去的刹那,对方却放过了她。

“行吧,就当你没有,”贺临风好脾气地附和,“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缺席了苏皓尘的演出?”

朱珍:……

“有同学告诉我,你喜欢苏皓尘,每天都会去看他排练,”贺临风温温柔柔,“为什么唯独缺席了正式演出?”

朱珍抿唇。

美甲上的碎钻掉了一颗。

“我腻了,烦了,不行吗?”机械性地抠弄手指,她目光闪烁,恍若害羞,“真无聊,没想到警察也这么八卦。”

……

一墙之隔。

简青淡定地观察剩下两位男生。

自打朱珍被单独叫出去,马胥便几次三番朝外张望,然而,办公室隔音极好,贺临风的站位也避开了门上的玻璃窗。

最奇怪的是傅星文在悄悄打量他。

“简先生,”好似终于鼓足勇气,男生紧张地开口,“您要喝水吗?”

焦头烂额的金永晖登时一个激灵:“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发愁,都忘了招呼您。”

“您是来给徐皓开家长会的吧?”

“我是徐皓的英语老师,平常对他也有关注,这孩子基础不错,就是爱马虎,考试稍微仔细些,成绩肯定能提高。”

简青伸手接过傅星文递来的一次性水杯,只端着,没动:“是。”

“徐皓和宋安安算朋友,他挺伤心的,所以我来了解下情况。”

“啊,这个……”完全没料到中间还有简家的事,金永晖额头冒汗,再没了那副风度翩翩的儒雅。

故意将椅子弄出刺耳的响动,马胥伸长胳膊,一把拽过纤细瘦弱的傅星文,哥俩好似的搂住对方肩膀:“马屁精。”

“嗯?”

笑嘻嘻,也不知到底在嘲讽谁。

傅星文面皮涨红。

“我只是对简先生有些好奇。”他低声。

“什么好奇?”暂时结束问询,颜秋玉推门而入,轻飘飘睨了眼贺临风,道,“让我们也听听。”

简青这魅力,果然男女老少通杀。

某人任重而道远啊。

傅星文连忙摆手:“没什么。”

马胥则探头:“朱珍呢?”

“她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贺临风回答,接着收起资料宣布解散,“很晚了,大家也撤吧,等警方通知。”

“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别离开北江。”

本以为下个要轮到自己的马胥:?

狐疑地,他望向贺临风,对方瞧着精神抖擞,全然一副破了案的得意样。

难道朱珍她……

金永晖同样奇怪:“两位警官,这是有进展了?”

“算吧,”提及原因,颜秋玉倏地冷下脸,“宋安安身上的伤与学校无关。”

“是她父亲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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