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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校园] 深巷无酒 101897 字 1个月前

第 31 章 第 31 章

第二天早上。

楚璃在一片阳光明媚中醒来。

连续一段时间的准备长跑和竞赛,身体消耗大。这一觉睡足十个小时,疲惫感散去不少。

楚璃穿了件毛衣,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楼下的香樟树叶子掉了一大半,透过斑驳树影,能看见街上来往的行人,和吆喝的商贩。

天光透亮,小城的深秋露重,满眼都是烟火气。

开了会儿窗,冷空气涌进来。

楚璃又套了件薄外套,洗漱过后就开始收东西。

其实她的东西不算多,就衣服鞋子多。

她分门别类,一件一件收好。抬手腕看了眼时间。

再呆下去。

楚璃再跟那个姓宋的卿卿我我一句。

他不保证自己会干什么

周遭的景物被乌沉的夜吞噬。

闻屿择摸出烟盒,抽了一支衔进嘴里。低头,一手挡着点烟。

偏偏连风都跟他作对,摁了好几下才点着。

猩红火光一明一灭。

他用力吸了口,脸侧凹陷。

冷空气混杂着尼古丁灌进肺里,蔓延全身,再缓缓呼出,白雾在黑茫茫的夜空飘散。

一身戾气才淡了些,身后有人喊——

“闻屿择。”

闻屿择不理,步子不停继续走。

“你等我一下行不行。”

楚璃几乎是跑着追上来。

收敛一晚上,没想到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宁愿大吵一架,也不想他一声不吭地走。

搞得来像她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

“我做什么了你要发那么大脾气?和宋淮吃饭是之前约好的,是我一时忘了,我没有骗你。”

楚璃追在他身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酒喝多了?”

闻屿择听不得那两个字。

吸一口烟,眉皱得很紧。

“没怎么,看你烦。”

面前一盏路灯,光线骤然亮起一块。

楚璃瞥了眼他手上的伤,咽了咽嗓子,问:“看我烦你还把我拉过来?”

他不说话,冷着脸往前走。

楚璃一路跟着,语气柔和下来:“我昨天跑完一千五,今天又坐车出去参加竞赛,气都没喘一下。你让我去那种地方,我也答应你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闻屿择停下脚步转身,轻嗤一声。

“那种地方?楚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真特么高贵啊。”

楚璃咬唇:“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不必故意曲解我的话。”

“说完了吗。”

他低头,眼底全是冷意和烦躁。

“说完别来烦我。”-

从学校到南桥,要走五公里路。

街上寂静,已经没什么人。

偶尔有一辆汽车按着喇叭飞驰而过,稀稀拉拉几间店铺也开始收摊。

小城陷入一片沉寂。

路灯拉长身影,闻屿择脚步缓下来。

他知道楚璃不会再追过来。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灌进他的身体。白衬衫薄薄一层,贴着皮肤。

脸是冰的,骨头也是冰的。

他感受不到热度。

狠话放出去,一丝一毫的痛快都没有。

一闭上眼,就看见楚璃那双懵然又受伤的眼。

挥之不去,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闻屿择漫无目的走了一阵,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

手指往下滑,来到和楚璃的对话框。

她的头像是一个扎俩辫子的小女孩,笑眯眯举着冰淇淋的卡通图片。

甜美可爱风,和她本人的气质极其不符。

闻屿择扯着嘴角,苦笑一下。

视线上移,看了眼时间——

十点半。

这个点公交车已经收车了。

她怎么回去?

闻屿择心脏陡然发紧,吸一口气,掉头往回走。

楚璃烦他也好,不理他也好。

他活该,他都受着。

但是现在很晚了,他得知道她在哪,回到家没。

闻屿择又给闻琳拨电话。

他低头快步走,心烦意乱,“嘟嘟”电话声在寂静街上格外清晰。

闻琳接起来:“喂?”

“小姑。”

他嗓子又干又哑。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呢?”

闻屿择握着手机,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来不及细想,一道熟悉的,略微沙哑的少女声钻进他耳朵——

“闻屿择!”

抬眼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闻琳在那头喊:“喂,说话呀阿择,喂?”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闻屿择停下脚,眼前一阵恍惚。

甚至难以置信地甩甩头,怀疑自己喝啤酒喝出幻觉了。

楚璃怎么会追过来。

“你站住。”

确实是楚璃的声音。

闻屿择站在路灯下,手指蜷了蜷。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如果说他刚才像个疯子。

现在就像个傻子。

街道上路灯间隔得远,光线明暗交织。

他看见楚璃小跑着过来,黑发在空中跳跃,夜风勾勒描摹出她纤细的腰肢。

她书包背在身后,表情不怎么好,脸绷起,残留愠怒。

“你走这么快,我追都追不上。”

他嗓子堵着,好一阵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追我干什么?”

“先说好,之前的事随你怎么想。”

楚璃进一步解释:“但是公交收车了,我打不到车,路上太黑我不想一个人走回去。”

她小口喘着气,表情认真。

刚才那一闹,她分明还气着。那么倔的脾气,却因为怕黑,不得不向他屈服。

闻屿择看着她,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刚才我给琳姨打了电话,说我们晚点回去。”

楚璃冷静下来,仰头说。

她本来不打算理他了。

这脾气没人受得了。

可是她想,她不能因为他盛怒之下的气话,跟自己的安危过不去。

而且他喝了酒,她不跟他一般见识。

空气沉默着。

闻屿择不说话,一动不动。

暗淡光线下,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谙沉。

楚璃看不真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他穿着单薄的衬衫,仰起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你不冷吗?”

一秒。

两秒。

“冷。”

闻屿择垂眸,嗓音低哑:“给我抱一下。”

他一手按上她的腰肢,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人揽进怀里。

楚璃猝不及防,脸颊隔着薄薄衬衫贴上他的胸膛。

酒精和尼古丁的气味铺天盖地。

她的视线被他占据,只能瞥见很一小块属于宁县的、墨蓝色的冷夜。

心跳声扑通扑通,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楚璃大脑一片空白,黑睫颤个不停。

好几秒她回过神,双手抵上他胸口。

一推,没推动。

闻屿择看着瘦,身上肌肉却不少。

只要他想,她就别想跑。

“你松开。”

楚璃开始打他,羞恼说:“谁要给你抱了。”

闻屿择不为所动,像一座又稳又沉的山。

楚璃快给他的气息淹没,心跳快得要蹦出来。

“刚才骂我烦人,现在算什么?喝多了就赶紧回去,别在大街上耍酒疯。”

闻屿择埋在她颈窝,仿佛听了个笑话。

他特么就喝几瓶啤酒,感觉都没有。

她哪只眼睛看出他喝多了。

他吸了一口,松开她。

眼皮耷拉着,低哑的语气和之前判若两人:“我没有喝多。”

醉鬼都爱说这句。

楚璃退开两米远,捋好衣服和乱掉的头发。

脸颊发热,气息和声音都在颤抖:

“冷了你不知道穿衣服?”

闻屿择垂头,才看到手里的确有一件外套。

他“哦”了声,抬起手,慢腾腾把衣服穿上。

这个动作,无意坐实了他的醉鬼形象。

楚璃瞪他一眼,“穿好就快走。”

周遭的冷空气,让脸颊的热度逐渐降下去。

两人并肩,气氛不尴不尬。

不知道走了多远,楚璃问,“你酒醒了没?”

闻屿择侧头,面不改色扯谎。

“醒了。”

楚璃看他背脊弯曲,神情恍惚的样子根本不信。

她一低头,瞥见他手上那道伤口。

“天气冷,伤口好得慢,你最好去买点药处理一下。”

闻屿择愣了下,煞有介事问:“怎么处理。”

楚璃看他是脑子还没清醒。

“上次你怎么给我处理的,就怎么处理。”

他漫不经心:“哦,你还记得啊。”

“还以为你是小白眼儿狼,全给忘了。”

他这会儿气压没那么低了,嘴上又开始不饶人。

楚璃说不过他,懒得接话。

闻屿择得寸进尺:“那这次该你给我弄。”

楚璃走在他身边,反唇:“你觉得我会?”

“摇骰子一学就会,包个伤口有什么难的。”

“……”

楚璃瞪他:“你还好意思提。”

玩了七把,她输了七把。

这对楚璃来说简直是种耻辱。

闻屿择不提了,要笑不笑。

“一只手真弄不了。”

嗓音像是带着蛊惑,“你帮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楼下牌局散了个七七八八。

闻琳正在打扫卫生,看到两人一起回来,没多问什么,只催促他们赶紧上楼洗漱睡觉。

楼里安静,二人一前一后上楼。

楚璃回头:“不是说要包扎?”

“去你那儿。”

她犹豫一下,拧开卧室门。

“那进来吧。”

顶灯开关一打开,暖黄的光线罩下来。

卧室清爽整洁,有一股清甜的少女香。

和今天抱她的时候闻到的一样。

是属于楚璃的气息。

闻屿择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那椅子被楚璃调矮了,他坐上去,长腿憋屈地支着。

“手伸出来。”

闻屿择从善如流,左手伸到她面前。

目光转动,从楚璃低头撕包装袋的动作上,移到她的脸上。

小姑娘长睫垂着,一本正经,说话做事都习惯认认真真。

有时候有种近乎傻气的单纯。

说话生硬,在外面不会收敛自己,

在ktv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敢跟他玩骰子。

哄人也不会,追了半天过来,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

可就是算这样。

他真的好喜欢。

棉签沾了酒精触上来的一瞬间,闻屿择眼睛动了下。

不疼,就是很冰。

楚璃手停了下:“你忍着点。”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突出。

那道伤口又深又长,像是被刀划的。

楚璃长睫垂着,被血红刺到了眼:“怎么弄成这样?打架?”

“嗯。”

楚璃想到他昨天说的,是去朋友店里帮忙。

她抿唇,静了两秒又说:“你…小心点。”

“嗯。”

“当时听了老师的建议,那次夺冠之后,就没再去田径队训练。”

“再后来,家里发生一件事…”

闻屿择呼出一口烟,眉头轻微蹙起,“说出来会吓着你。”

楚璃手心握紧。

这栋房子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她的确好奇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艰难的语调,极力克制情绪的模样。

让她感受到这段回忆像一块历久弥新的伤疤。

每提一句,闻屿择都在经历撕开皮肉的痛苦。

再里面,藏着的是鲜血淋漓的记忆。

良久,闻屿择掐掉只剩一截灰的香烟。

从烟盒重新抽出一根,衔在齿间。

“算了。”

他嗓音很淡,却沉重,“你回屋收拾吧。”

第 32 章 第 32 章

周末两天过去,学生们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早自习上,大家扎堆儿讨论运动会的事,教室里吵吵嚷嚷。

潘朵抱着水杯,笑盈盈道:“楚璃,咱们六班能得年级第四,全是你的功劳。”

楚璃从单词本抬起眼,弯了下唇:“曹垒拿得名次比我多,他的功劳更大。”

“他是体育委员嘛,怎么能跟你比。”潘朵不以为意,又道,“这回宋淮也厉害,我以为他只是成绩好,结果体育也那么好。”

“不过嘛,风头还是被你和闻屿择给抢了。”

楚璃抿唇,不予置评。

宋淮的表现已经够抢眼了。

但可惜,他前面还有个闻屿择。

竞技体育,没有第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不论你有多努力,成绩有多接近。

人们眼里只有第一。

楚璃垂眸,眼睫微微颤动。

思绪飘出去,楚璃听见潘朵继续说:

“运动会过后,你彻底成二中的名人了。闻屿择抱着你的照片,都上校园论坛的热帖了。”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楚璃吃惊。

潘朵扬眉,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屏幕。

“就这个,都三百条回复了。”

楚璃拿过来看,帖子题目——

《我磕的CP是真的??》

里照片一共有两张。

一张是闻屿择半蹲在上,怀里抱着披头散发的她。

还有一张是她穿着闻屿择的冲锋衣,他低着头,在帮她拉拉链。

楚璃眉头紧皱,服都服了。

二中有些学生果然是不爱学习,一天到晚找不到事干。

底下的评论先是一波夸她的:

【蛙趣,转学生真特么牛逼啊,体育生都干不过她!】

【小仙女表面柔柔弱弱,没想到内核是个猛女啊。】

【不过她真的好飒好美,我觉得我弯了呜呜呜!】

楚璃直摇头,继续往下翻。

【这是什么大型虐狗现场啊,闻屿择抱过沙袋抱过佛脚什么时候抱过女人了???】

【楼上别酸,我磕的CP就是真的。两人下午都没来,懂的都懂。】

【痞帅配清冷,这是什么神仙组合,有大大写同人文吗?】

【二中俩门面居然在一起了,光说这逆天的基因,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得多好看啊!哈哈哈哈】

楚璃脸一热,手机扔给潘朵。

“这种东西,老师不管的吗?”

“当然没人管,你都不知道学校明里暗里多少对。”

二中的校规一向只是个摆设,只要别光明正大秀恩爱,老师才懒得花时间棒打鸳鸯。

潘朵挑眉又道:“作为你的亲亲同桌,我能不能得到点一手消息呀?”

楚璃读懂她的表情,吸了一口气。

那天的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但没想到才两天已经发酵成这样。

“我和他只是同学关系。”

“真的?”

“当然。”

楚璃严肃起来,“高中生,怎么能早恋。”-

外头阳光很好。

第二节大课间升旗仪式,操场上队伍密密麻麻。

校领导对运动会作总结和表扬,长篇大论孜孜不倦。

底下学生松散站着没个正型,一下课就兴奋,一到正式场合就打瞌睡。

运动会的话题人物除了体育生,就只有七班的闻屿择。

今年不一样,多了个楚璃。

校领导念到名字的时候,不少学生都侧头议论。

“绿茶居然跑了第一,她是不是打药了?怎么可能这么猛。”旁边一女生说。

叶铭茜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抱胸,眼神冷淡睨着某处,没说话。

刘梦哼了声:“茜茜,我们真的就这样便宜了她?”

叶铭茜白了她一眼,“全班都知道我和她对赌的事。”

“现在她赢了,你让我再去搞她,以后怎么混?”

旁边女生:“风头都让她出尽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说。闻屿择那么多女生都看不上,唯独对她宠得不行。”

叶铭茜撇唇,喉咙滑动一瞬。

“靠,便宜她了。”

刘梦不忿,“还有那个潘朵,就是个叛徒。”

“以前跟着我们逍遥自在,现在跟着那绿茶天天装乖扮拙,真恶心。”

叶铭茜吸一口气,慢慢回头,瞟了眼斜后方。

楚璃和潘朵前后站着。潘朵回头笑着在说什么。

而楚璃表情恬淡,一副疏离高贵的清冷感。

哼。

叶铭茜不动声色转过头。

潘朵是不是叛徒,她才没心思管。

她只知道楚璃光芒太盛,遮住她原本显眼的色彩,刺得人眼睛疼。

叶铭茜垂眼,意味不明扯了下唇角。

没错,她输了。

明面上,她不该再招她。

不过嘛。这女的一张祸害脸,多的是人惦记。

二十分钟升旗仪式结束。

学生们得到解放撑起懒腰,陆陆续续回教学楼。

楚璃和潘朵并肩上楼。走了几步,马尾被人轻轻扯了下。

她头一仰,懵然回头。

对上一张好看又凌厉的脸。

“中午去哪儿吃。”

闻屿择碎发搭在额前,肩线宽直。拉链拉到脖子那,金属拉环轻轻摇晃。

周围学生密集,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潘朵张大嘴,挽着她的手都兴奋地缩紧。

“食堂。”

“外面开了一家川菜,要不要去试试?”

闻屿择看着她,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

楚璃有些不自然,找了个借口:“川菜有点辣吧,我不去了。”

“那换一家。”

逆着光,背景被柔和地虚化掉。

少年身形落拓,五官拢上一层很淡的阴影,锋利而凛冽。

楚璃脑子闪过那条关于基因的评论。

心跳漏了半拍,别过头去。

“不去了,我吃食堂习惯了,还节约时间。”

她说完迅速上楼,潘朵被她拖着走。

闻屿择不明所以,腿长步子大,几步追上来。

“你脸怎么了?”

他还歪头,凑过来看,“底下站着吹了半天风,把你吹热了?”

“对,热得很。”

她用力挥开他,绷着脸,“你走开,别挡着我吹风。”-

楚璃以为运动会和竞赛都告一段落,她会一如往常,轻松自如地投入学习。

然而拜那条愚蠢的帖子所赐。

她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三节语文课,她书页都翻错了,根本没听进去。

再过一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上回月考她差了宋淮二十分,虽然可以归咎于感冒不在状态,但是分数越高越难涨。

二十分。

想要追上去,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

楚璃闭眼,一下一下摁着眉心。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调节心情。

“我感觉我几何比代数弱一些,想去买本有针对性的习题来做做。”

潘朵说,“楚璃你什么时候有空呀?陪我去逛逛书店嘛,给我点意见。”

楚璃抬眼,想了想:

“放学我陪你去买吧。”

“你不上晚自习了?”

“嗯,不上。”

今天学习状态不好,强逼着学效率低,不如和潘朵去逛一下,透透气也好。

……

橘黄色的夕阳悬在天际,将街道晕染成温柔的颜色。

书店隔着二中两条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门面挺新,挺宽大。

应该就是上回宋淮和周嘉树说的那家。

他们进去的时候没几个人,安静的很。

楚璃喜欢这种环境。

书卷味让人心情也宁静下来。

两人在书店闲闲呆了二十分钟,最后帮着潘朵挑了一本习题册,付钱离开书店。

再出来,风吹来丝丝寒意,外头天色已经大暗。

楚璃将校服拉链拉到顶,抵着下巴。

“书是买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潘朵说。

“你可以试着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比如每天做一节,会有效果的。”

“啊?”潘朵张嘴,“一天一节也太多了吧,我怕我写到半夜两点都写不完。”

楚璃笑了笑:“那你根据自己的速度来,基础打牢了,再提速也可以。”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公交站。

潘朵家离这不远,陪着楚璃等公交。

“希望期中考试能有点起色。”潘朵仰着头叹气,扫了马路方向一眼,眼睛睁大——

“那是闻屿择?”

楚璃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马路上车灯闪烁,划破夜的暗淡。

一辆老式的白色桑塔纳尾灯亮起,停在斑马线等红绿灯。

闻屿择坐在副驾,黑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还穿着校服,点了支烟,衔在嘴里。手肘随意搭在窗沿,白色衣服露出一截。

夜风轻缓地吹,楚璃额前刘海晃动。

她眨了下眼,看到主驾驶的一名女生,头发挑染过,脸上妆容明艳。

她凑过来,在闻屿择耳边说了什么。

少年扯了下嘴角,垂眼,指节捻烟抖落一截烟灰-

头顶吊灯积垢斑驳,被一层灰蒙着,发出惨淡的白光。

台球室烟雾袅绕,站着一群年轻男女。球杆碰撞声,惊呼声,调笑声混在一起,喧嚣嘈杂。充斥颓废又叛逆的气息。

电脑室和台球室隔着一层玻璃门,吵闹声小了些。

闻屿择握着鼠标,全神贯注。

“车库那边有人,你别过去。”

陈小沁盯着屏幕,手忙脚乱:“可是我没子弹了。”

“过来围墙,我扔给你。”

电脑屏幕上,闻屿择控制角色扔了90发子弹和一个三级头在地上。

“捡。”

“哦。”陈小沁应声。

穿制服的双马尾少女捡起装备,跟在少年身后。

“你别露,我来打就行。”

陈小沁又说:“那这样吃鸡有什么意思。”

闻屿择嗤了声,不以为意的慵懒嗓:“吃鸡还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

他痞里痞气,不拿正眼瞧人。

陈小沁手指还放在键盘上,盯着少年的侧脸,挪不开眼。

闻屿择控制角色,找了辆车停在仓库。

见双马尾还站在围墙背后,一动不动。

“出来啊,愣着干啥。”

“来了来了。”双马尾顶着个三级头跑出去。

“我看你带人一套一套的。”陈小沁扬眉,“涛子还说你打游戏从不带妹子,骗我的咯?”

闻屿择侧头,目光淡淡说:“套我话啊?”

就这么漫不经心一瞥,让人心跳发紧。

陈小沁撇唇:“不可以吗?”

“让你失望了,还真没带过。”

他低声,说得轻描淡写。

似乎没什么能真正进到他心里。偏偏这幅游戏人间的模样,最惹人心痒。

键盘声霹雳啪啦。

最后一圈毒跑完,只剩下四名玩家。

对方也是一队,两个人,阴在石头后面。

那两人仗着自己装备好,不信邪,非要露身位跟他们对点。

闻屿择压枪稳,连狙当步枪使,枪枪冒血,一梭子就把对面杀光。

吃鸡成功。

屏幕上的角色一起在盒子旁跳舞庆祝。

闻屿择问,“继续?”

陈小沁耳机一摘:“不玩了。”

“行。”闻屿择点头。

陪了她一晚上,早就想走了。

“有事就打我电话。”他退开椅子起身,“先回去了。”

“才九点半,有人查你寝?”

陈小沁一脸不满,往旁边的隔间走,“别跟我说你现在喜欢早睡。”

台球室隔间摆着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黑色合成革沙发,面积小拥挤的很。

陈小沁有事不在,闻屿择留下来帮她看店,会在这里过夜。

隔间开了暖气,灯泡发出暗黄的光。

桌上堆着扑克牌,计算器,烟盒和几本杂志,混乱不堪。

陈小沁拧了两瓶啤酒,动作娴熟磕掉瓶盖。

递给他一瓶。

闻屿择皱眉,推回去。

“没事喝什么酒。”

陈小沁开衫毛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印着纹身的锁骨。

她眼尾一撂,“没劲。”

说完嘴唇对着瓶口,仰头喝酒。

闻屿择往沙发上一靠,眼皮下压,脸色不耐又倦怠。

今天陈小沁打电话说田彪晚上要过来,他担心又闹事,就跟她来台球馆。

来了之后连田彪的影子都没看见,她又缠着非要吃鸡。

吃了鸡还是不高兴,这会儿又喝酒

陈小沁拎着酒瓶,坐到他身边。

“最近忙啥呢。”

她懒声抱怨,“每次找你都说有事,我都请不动你了。”

闻屿择闭了闭眼,“就是为这事?”

陈小沁侧头看他,眼睛一瞬不瞬。

他修长脖颈,下颌线绷成一条锋利的线。白色校服贴着板直的胸膛,拉链松着,少年气十足。

不得不承认,她依赖他,也爱慕他那副好皮囊。

从他高一那会儿,就开始喜欢他。

不过陈小沁知道,闻屿择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再漂亮的女孩儿到了他那都讨不了好。

“黄老板上回输给你不服气,说周三下午还来,你能来吧。”

“不能。”

闻屿择眼皮未抬,摸出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周三学校有活动。”

陈小沁皱眉:“你参加那玩意儿?”

闻屿择嗯了声,绿色塑料壳打火机在他手里打着旋儿。

“稀奇。”

陈小沁喝一口酒,头仰靠着沙发背。

“那我让他改成周四?”

“用不着。”闻屿择懒声,语气不耐。

“他服不服气关我什么事,输一次约一次,我没那么多闲功夫伺候他。”

他拒绝得直白,不给面子。

陈小沁忍着不恼,吸了一口气,又道:“听说周末要上一部惊悚片。”

她说着卸下力,脑袋一滑,看似无心却正好靠在闻屿择肩上。

“正好我也想看,一起去吧。”

丝丝缕缕的头发贴上脖子,酒味混着香水味充斥鼻间。

闻屿择一皱眉,手抵着她的脑袋,不轻不重推开。

“不想看。”

他说着起身,垂眼,睫毛压下一层厚重的阴影。

“小沁姐,我明天上课呢,先回去了。”

说完抓起书包,大步往门口走。

陈小沁眼睛一瞬不瞬,涌出复杂的东西。

有贪婪,有不舍,也有不甘。

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眼眶发涩到湿润。

闻屿择纵容她,迁就她。

就是不喜欢她。

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她妈妈的那件事。

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和那些不被他待见的女人。

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卧室亮一盏台灯,光线黄澄澄。

楚璃洗了澡,黑发柔软地顺在肩上。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埋头认真写卷子。

三楼隔音的确好很多,基本听不到嘈杂的麻将声。

笔在纸业上沙沙作响,忽然一阵敲门声。

楚璃停笔,过去开门。

闻琳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小蛋糕。

“我听对门儿小王说中心商场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很多年轻过去排队买,就让他顺带捎了个回来。”

闻琳脸上挂着笑,“琳姨平时做的菜也不太合你胃口,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小蛋糕款式简单,造型美感欠佳。和她以前爱吃的精致糕点区别不小。

但是奶油给的多。

顶上那颗草莓又大又新鲜。

“喜欢。”楚璃双手接过。

她已经刷过牙,不打算再吃东西。

但是面对闻琳的温柔善意,她不忍心拒绝。

“谢谢琳姨。”

“不谢不谢,你喜欢的话,我就让小王回头再买。”

“三楼确实安静不少。”

闻琳朝里面望了望,又回头,“阿择呢?还没回来。”

楚璃脑海浮现闻屿择坐在副驾驶,捻着烟和女生说话的样子,轻轻摇头。

“我看你们俩最近关系好些了。”闻琳笑着,拍拍她的肩,“那小子脾气怪得很,一般是不让外人上来的。”

楚璃当然知道。

她有一回没注意,跟着上了三楼,被闻屿择摁着额头赶下去。

楚璃想到了什么,又问:“为什么不让外人上来。”

那天在闻屿择房间看到的照片,引人不由猜测。

楚璃不是一个猎奇心很强的人。

现在却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忍不住想知道。

她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看着闻琳。

“还有这座房子,怎么只有你们俩人住他的父母呢?”

闻琳嘴张了张,又闭上。

沉默好一阵,叹了口气:“离婚了。”

楚璃没出声,等着闻琳下面的话。

若说家庭遭遇巨大变故,绝不仅仅只是离婚这么简单。

闻琳抬头,望一眼年久失色的屋梁。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相信,阿择他爸爸,从前可是宁县响当当的人物。我们闻家能在这一带声名显赫,全是靠的他。”

她摇头苦笑,似乎陷入对过往的无能为力。

“而阿择的妈妈,是外地来的大学生。这栋房子,正是为了她而建造。”

前半部分,楚璃大概猜得到。

在宁县这种偏僻的小城,能建一座上档次的大房子,实力和背景不可能简单。

倒是不知道,原来闻屿择的妈妈不是本地人。

“小时候的阿择,家境富裕,活的很幸福。那时候人人都知道,闻家有一个成绩好,又长得漂亮的小少爷。”

“可是有时候,有钱钱不一定是好事。”

闻琳脸色沉下去,嗓音变得艰难,“如果他爸平庸一点,低调一点,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闻琳说到这,没再继续。

卧室寂静无声,楚璃蜷起手指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对闻琳还是闻屿择来说,都是无以复加的沉重经历。

“你学习吧。”

闻琳牵强扯出一个笑,“注意身体,晚上别熬夜啊。”

闻琳走后,楚璃把剩下的半张卷子写完。

她本打算再做两篇英语阅读,但是说不清缘由,胸口闷得难受。

楚璃合上书本,端起小蛋糕出了卧室。

三楼静悄悄的,闻屿择的卧室暗着,人还没回来。

她屐着拖鞋,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

一眼望出去,小城的夜静谧而安宁。

楚璃倚着栏杆,舀了一小勺蛋糕送进嘴里。

嘴里甜丝丝的,奶油味道浓郁,

风轻轻吹,像一只宽厚温柔的手,穿过她的发丝。

忽然身后一阵脚步。

楚璃一顿,像只偷偷吃东西的小猫,舔了下唇回头。

走廊光线昏暗,看不清脸。

只看高挑落拓的身形,一眼就能分辨是谁。

楚璃:“你才回来。”

闻屿择没动。

“露台冷。”

他淡声,朝她招手,“过来。”

第 33 章 第 33 章

“我不冷。”

楚璃倚着栏杆。

露台没灯,只有走廊亮着一盏灯。两人隔着一段暗淡的光,谁也没动。

半晌,闻屿择抬脚过来。

背往后面一靠,倚着栏杆:“在这儿干什么?”

“吃这个。”

楚璃抬手腕,“你小姑送我的小蛋糕。”

周围光线很暗,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闻屿择移开视线,脖子一仰。

“哎,给你吃奶油蛋糕,给我就吃白馒头。”

他吊儿郎当拖长音:“厚此薄彼的亲小姑,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楚璃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笑点,低头弯了下唇。

再抬头,闻屿择正不动声色看着她。

楚璃收起笑,也回看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无端显得单纯而认真。

“好吃?”

闻屿择哑声。

“嗯。”

小蛋糕卖相普通,但是味道挺好。奶油和蛋糕味都很浓郁。

楚璃垂眼,将勺子放在小盘子边上:“但是这一个有点多,我吃不下了。”

闻屿择扬眉,目光移到她手上。

“正好。”?

“我饿了。”

楚璃眨眼,递出去:“你要吃?”

蛋糕很大一块,她是用小勺子挖着吃的,还算卫生干净。

闻屿择手一抬,接了过去。

“你不是不爱甜的。”

“肚子饿了,哪管甜不甜。”

他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白色塑料小勺盛着一小块蛋糕,探入湿润口腔,再被他柔软的嘴唇刮蹭得干干净净。

楚璃反应过来,瞳孔微微睁大。

勺子,她舔过的。

……

“你看什么。”

闻屿择抬眼,咬肌一鼓一鼓。

“勺子我…用过。”

“所以?”他不以为意,“我又没嫌弃。”

楚璃缓慢吞咽一下:“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

闻屿择挑眉,无声询问。

“算了,没事。”

又没让她吃,管他干什么。

闻屿择几口解决完蛋糕,盘子和勺子就那样摆在露台桌上。

勾了张椅子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低头点火。

夜风吹起黑发轻轻飘晃。楚璃背脊微弯,趴在栏杆上。

南桥附近的楼房最高不过十来层,没什么夜景可言。

灯火间隙散落,稀稀拉拉的,远处街上车也没几辆。

“趴那儿看啥呢。”

楚璃眨眼,脑海里浮现在公交站看到那一幕。

她回头,看见闻屿择长腿大剌剌敞着,指尖捻烟,嘴里呼出一口白雾。

“你晚上去哪了。”

“朋友那儿。”

“你朋友真多。”楚璃转过身,学他刚才那样,向后倚着栏杆。

“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闻屿择垂眼,想起陈小沁,想起闻招。

他神情淡下去,用力吸一口烟,脸侧轻微凹陷。

“嗯。”

嗯。

一个重要的女性朋友。

光线太暗,楚璃看不到他眼底的沉重。

轻轻一声嗯,让她心里那根弦跟着颤。

闻屿择:“怎么问这个?”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楚璃随口胡乱一说

闻屿择呼一口烟。透过薄薄的白雾,少女黑发垂在胸前,一张脸更为疏淡清冷。

“早?都九点多了。”??

“平时这个点不都见不到你人?”

闻屿择皱眉:

“就这么不想老子回来?”

楚璃似有察觉,抬起眼:“我没这么说。”

见对方默不作声看她,她又说:“这是你家,你的房子,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楚璃本就不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对这句话的杀伤力一无所知。

暗淡微光下,闻屿择指尖一点猩红。

他缓慢垂眼,又抬起,一瞬不瞬盯着楚璃。

能耐啊。

几句话就把人搅得乱七八糟。

“你真是”

闻屿择紧了下牙齿,硬生生把不好听的话咽下去。

“算了。”

他掐了烟起身,大步猎猎回卧室。

楚璃没反应过来,只听到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

十一月,二中迎来一年一度的秋游。

这次目的地是附近一座古镇,不远,驱车半小时就到。

古镇旁边的山上还有一座“长城”,只有一千多米长。是前些年政府以客家文化为支撑,打造的运动休闲景区。

大巴车在路上摇晃,一车学生兴奋叽叽喳喳。

“这么冷的天,一点都不想爬长城。”

“是啊,逛逛古镇吃顿饭就差不多了。”

车上闹得不行,闻屿择坐在最后排,双手抄口袋,闭着眼睛睡回笼觉。

今天阳光好,窗外景致是黄灿灿的一片。

偶尔能瞥见枝头惊鹊,树枝一抖掉下落叶,冬天快到了。

肖琦山懒洋洋地窝在位置上,闲来无事,又趴到后排。

他知道他没睡着,没话找话问:“喂,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亲自参加秋游啊?”

闻屿择理都懒得理他。

贺涛笑了下,冲他挑眉:“那当然是因为隔了个班太孤单了,这种集体活动就要多参加咯。”

闻屿择皱眉:“要逼逼滚前面去,别特么吵我睡觉。”

肖琦山:“睡什么睡啊,马上到了,拿出年轻人的精气神儿来。”

他被吵得烦,“啧”了声想收拾人,班主任拿个喇叭讲话——

“马上到古镇了,大家注意言行举止。今天还有其他学校组织活动,大家好好表现,别给二中丢脸。”

“还有学校来?哪个啊?”

“听说是撞上隔壁职高了。”

“嗐,人家学校肯定自由活动,我们又是穿校服又是爬长城,烦死了。”

高二年级分成两个批次参加,六班和七班挨着,正好分到一起。

楚璃背着书包下车,随班级队伍集合。

周嘉树:“那说好了啊,我和宋淮先上去长城顶,等你们一起打卡。”

宋淮淡淡笑了下没说话。

潘朵:“班长,先别急着大放厥词,您旁边这位可是一千五长跑冠军,到时候别吊车尾就行。”

“有你在,怎么轮得到我。”周嘉树开玩笑。

潘朵呵了声,抱胸:“先别放大话,顶峰见。”

四人一边说着约定好,楚璃从书包取出水杯喝水。

她仰头,一眼扫到隔壁七班几个男勾肩搭背,站在那有说有笑。

闻屿择融在其中。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表情倦怠又烦躁,像是没睡醒。

楚璃收起视线,盖上杯盖。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的房间门紧闭着,一点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还以为他不打算参加秋游。

学校的安排是上午参观古镇,下午爬长城。

原本规规矩矩的队伍,走着走着就乱了。

潘朵说肚子痛,要去一趟卫生间。楚璃便独自往前,四周到处看看。

古镇画风原始,淳朴。跟过度开发商业痕迹严重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视线一扫,瞥到远处站了一群人。

绍俊文和几名职高生在一棵树下抽烟。

男生流里流气,女生染头发打耳钉,人手一支烟吞云吐雾。

一群人叛逆气息十足,比二中学生过犹不及。

叶铭茜也在其中,她说着什么,绍俊文听得饶有兴致。

上次运动会过后,叶铭茜输了,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楚璃不奢望她能道歉,没再来找麻烦已经是万幸。

她不想跟这群人又任何交集。

一个眼神都不愿意。

楚璃手指蜷起,掉了个方向。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人,没走多远,她撞上七班几个男生,都是熟面孔。

闻屿择手抄兜里,单穿一件校服外套,神情懒倦睨着她。

大部队已经往前走了,没想到他们还在这。

“小女神。”

贺涛给他打招呼:“这么巧,一个人在这干啥呢。”

“我等潘朵。”楚璃笑了笑。

“就是常跟你一起那扎歪马尾的吧?”肖奇山说,“她已经往前面去了,我看见的。”

楚璃哦了声,“那我先过去了。”

“我们也往那个方向,一起呗。”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几步就把距离拉开。

单单剩下她和闻屿择在后面,意图很明显。

周围都是二中学生,之前校园论坛上的帖子热度高,好多人都听说了他们的事。

奈何两张脸太过招摇,路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打量,连连赞叹。

楚璃一路沉默。

闻屿择问:“喝水吗?”

她摇头,书包里有水杯。

又是一阵沉默。

她抬头看他:“你如果要喝,我陪你去买。”

闻屿择顿了下。

“那走。”

古镇物价没有很夸张。矿泉水一块五,跟平时超市的差不多。

闻屿择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阳光倾斜打在头顶,他眼睫黑沉下压,修长脖颈拉出一个弧度,喉结一下一下滑动。

楚璃看着他的侧脸,脑子莫名浮现闻琳说的那句——

闻家成绩好,长得好看的小少爷。

“不冰吗?”

这么冷的天他也喝冰水。

闻屿择看她一眼,嘴唇殷红:“不冰。”

两人并肩走,街边一大娘支了个背篓卖东西,叫住他们。

“小同学,吃叮叮糖吗?”

簸箕里一大块白色东西,看着有点硬。

楚璃没听过这玩意儿,有些好奇。

闻屿择发现旁边人站着没动,停下脚:“你想吃?”

“叮叮糖是什么糖?”

“就是麦芽糖。”

楚璃知道麦芽糖,但没吃过。

闻屿择看她那样子,轻笑了下。

伸手掏出手机,对大娘说,“称五块钱的,切小块点儿啊。”

大娘一边拿小锤和铁凿一块一块敲下来。

“小伙子,五块钱的也太少了,追姑娘得大方点儿。”

闻屿择不爱听这些。

“哪家追姑娘买您这梆硬的麦芽糖啊,别把人给我吓跑咯。”

他扫码付了钱,纸袋递给楚璃,“这玩意儿硬得很,还废牙齿,五块钱的都多了。”

大娘一整个噎住,“嘿你这小伙子,长这么好看,一张嘴咋这么毒。”

闻屿择慢条斯理仰起头,懒得跟她扯。

一转身,见楚璃嘴唇抿起,眼里憋着笑。

“笑什么。”

他一手揽过她的肩,往前推,“走了。”

楚璃捧着一袋子叮叮糖,嘴里嚼着一颗。

糖很甜很香,是那种纯正的甜,一点不腻人。

而且大娘切得小,吃起来有点停不下嘴。

“你不吃吗。”

“不吃。”

楚璃嘴里嚼着:“五块钱确实挺多,我吃不完。”

“吃不完装起来,没让你一口气吃完。”

“哦。”

楚璃吃完第四颗,把牛皮纸口袋收口折起,放进书包。

秋日阳光温和,晒在皮肤上很舒服。

古镇青砖黑瓦,木门石阶,有种岁月沉淀后的独特韵味。

两人走了一段,赶上七班那几人,潘朵和曹垒也在旁边。

贺涛过来,逮着两人问:“听说这里可以玩漂流,去不去?”

闻屿择没出声。

楚璃皱眉:“这个季节还有漂流?”

“有啊,周围可以看枫叶,水比夏天的时候还清澈。”

潘朵听了兴趣盎然,想想都刺激。

她一个女生不好意思,拽楚璃胳膊,晃来晃去:“走吧楚璃,难得出来一次,漂完正好吃午饭。”

楚璃站着不作回应。

闻屿择斜睨着她,淡声说:“不想去就不去。”

过了两秒,又补一句:“如果你怕的话。”

……

“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璃咬唇,扫了眼四周。

学生们各走各的,队形早就乱了,也没有老师管。

“那走吧。”她轻声。

“去漂流。”

第 34 章 第 34 章

漂流的入口在古镇的西边。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名二中的学生在那里排队。

购票,存行李,换装备。

而旁边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脑袋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戳在楚璃肩上。

没完没了,还挺有节奏。

楚璃紧了下眉,心里一阵烦闷。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人已经十分疲倦。

然而车厢环境恶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经紧绷,没有一丝困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车转弯的一瞬,手机再次“叮”了一声。楚璃抬手去拿,顺势挡开那颗不受控制的脑袋。

【徐丽媛:到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

【徐丽媛:到了车站记得给闻琳打电话,她会过去接你。】

回什么。楚璃想。

都把她扔这种地方了,担心有什么用。

最后,楚璃还是敲了个“嗯”字过去。倒不是怕徐丽媛担心,而是手机电量已经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费资源。

果然手机没再响。

后妈对后女儿的关心,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楚璃放下手机,侧头眺望。

山峦旷远,麦田翠绿,窗外风景是雨后的焕然一新。

她的情绪却丝毫未得到纾解。

任谁被放逐到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都不会有心情欣赏美景。

更何况,在她眼里这儿不是“美”。

是“落后”。

大巴车继续在高速路上摇晃。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暴雨过后,暑气还未上来。长途汽车站人流密集,马路边蓄着大片的积水。

楚璃站在路边,拨了几次电话都拨不出去。

手机没有信号。楚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楚璃惊愕一瞬,目光转动,发现落地玻璃门上印几个红色大字——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楚璃心里噔地一下。

再仔细一瞧,玻璃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她将手机举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摇晃。再一看,信号栏仍只显示几个黑点,连个E都没有,跟之前在长隧道里没区别。

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联系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楚璃无语,吐槽的话都省了。

将手机揣回小挎包。终于来了一辆空载出租车。

汽车缓缓驶近,路边积水荡出不干净的波痕。楚璃皱了下鼻子,后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探出脑袋询问。

楚璃动了动嘴唇,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桥街…36号附3号。”

“南桥街?”司机顿了下,“这几天下暴雨爆管,南桥路了。”

“什么意思,进不去吗?”

“对,三轮儿都进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桥,近得很。”

楚璃听了发愁,又不想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姑娘,走不走啊?”司机又问。天空被暴雨洗劫,蓝得透彻。微风轻轻掠过,吹动额前的刘海。

楚璃脸颊发热,脖子都红了,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欣赏她的表情片刻,忍着笑,下巴微抬:“你瞪什么。”

第二个字加了重音,嚣张气焰十足。

楚璃胸口起伏,还瞪他:“不要脸。”

她的眼睛圆圆的,泛着羞恼的水雾,一张脸涨的通红。

瘦猴看了半天热闹,笑声没憋住:“阿择,你惹人生气了。”

“哈?”

男生哼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楚璃抿了下唇,下决心说:“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机一边说一边下了车,动作利索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头打量几眼。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粉色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皮质小包,黑发散在肩上,瓷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怅然。

他在骛宁县开了十年的出租,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清丽脱俗。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咱宁县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边搭话。

楚璃靠着后座,握着挎包带。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挺像那一滩裹着残渣的污水,浑浊,窒闷。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嗯。”

“放假来看亲戚呢?”

“不是。”

“哦。”司机见她话不多说的样子,没再多问。

楚璃侧头,视线飘向窗外。

楼房低矮,商铺破旧,红绿招牌发旧变色。明明是暴雨过后的艳阳天,这里的一切却灰扑扑的,不太干净。

其实,她和这个名叫宁县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关系。按照徐丽媛的话来说,宁县是爷爷的老家。

可是爷爷的老家

也太年代久远了吧。

这里早就没有亲戚朋友,估计连她父亲楚敬华都没回来过。

一想到这,楚璃脑子里就一片混沌。

一个月前她还是楚家大小姐,念的是私立中学,出门车接车送,生活光鲜体面。

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

楚敬华出事之后,世界仿佛颠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乱。就在几天前,楚璃接到最后判决——

转到宁县上学。

没有办法,没有余地。挣扎也没用。

如果运气不好,她将在这里生活至少两年。她不知道自己会住什么房子,念什么样的学校。

未来的一切都难以预料。

半小时过后,出租车在一处断头路缓缓停下。

“小姑娘,到了。”

司机扭头过来,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写着拆字的围墙那儿,进去之后往左边拐个弯,走五分钟就到南桥街了。”

楚璃往外看了一眼,马路旁确实有施工人员在排水疏导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谢谢师傅。”

她付钱下车,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街道两旁都是积水,空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楚璃正捂着鼻子加快走,偏不巧,行李箱滚轮碾过翘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来,差点溅到了她的帆布鞋。

还好。

楚璃肩一松,呼出一口气。

然而好运并没有一直站在她这方。

她刚松了一口气,拐了个弯,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楚璃吓得惊呼一声。她本能地往旁边躲,结果一脚踩进水坑里。

“嘶——”

白色帆布鞋全湿了,被浸成恶心的污黑色,袜子也湿了。脚踝还磕到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与此同时,摩托车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嘴里骂了声,赶紧转着把手调方向。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刃刮在石头上,车身在马路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差点就甩了出去。

树上蝉鸣聒噪,周围没有一丝风。

楚璃痛感爬上神经,愤懑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更为不爽的脸。

男生肩线笔直,背脊削薄。沙滩裤配花衬衫,灰蓝色系的椰树图案,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度假装。

他坐在摩托车上,单腿支着地面。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头黑发凌乱,呲呲拉拉搭下来戳着眼皮。

楚璃拧眉,联想起电视里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你哪儿来的。”

男生扶着摩托车把手,另一只手抱着头盔,“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命了?”

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嚣张得很,像是带了刺。

楚璃瞪着他,也被点着了火:“你怎么不看路?骑那么快差点就撞到人了。”

到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儿。她才是差点被撞的那一个,脚踝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男生一言不发地打量楚璃,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脸,目光直白。

他哼笑一声,对着左边抬了抬下巴。

“封闭路段四个字,不认识?”

楚璃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周围马路宽阔,远处有几处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开发区。左边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几个黑色的字。

楚璃穿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现在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这个花衬衫,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怪不得开这么快。

头发都乱得炸了毛。

楚璃看回来,梗着脖子反问:“知道是封闭路段,你还在这里飙车?”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表情平静,却偏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男生看她片刻,跨下车来,声线散漫:“是又怎么样。”

他衬衫穿得松松垮垮,脸部线条却凌厉分明。拎着头盔走过来,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楚璃头一次见到如此张狂的人。

她绷着脸,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缩紧。正要说话,听到身后又来了一辆摩托车。楚璃回头,看到一个瘦猴样的男生跳下车来。

“阿择,怎么了。”

瘦猴走过来,看清少女长相时眼神一亮。视线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向他的同伴:“这美女谁呀?”

楚璃见又多了个人,抿起嘴唇。

楚璃手指蜷起,仰头看着他。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他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什什么。

楚璃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脚踝啊。不是说肿了吗?脱下来看看。”

“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

他垂头,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我就道歉。”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跟对方就事论事。

“不怎么样。”她抬起下巴,看向花衬衫,“拜你所赐我的鞋全脏了,脚踝还磕肿了,请你道歉。”

在楚璃的观点里,自己是弱势方是受害方,道歉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夕阳陷落,将整片天空染成橘黄。

男生背光站着,头发还炸着几根,咬肌鼓起,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

“道歉?”

他低低重复,像是听到什么稀奇的字眼。随后视线缓慢下移,落在楚璃被污水浸湿的左脚。

“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男生浓眉,眼尾狭长地耷拉着,五官挺立,个子长得还高。

楚璃直泛恶心,忍不住皱起眉。

身后忽然插进一道声音,冷得结冰——

“绍俊文。”

闻屿择咬牙,带着浓重的戾气:“再不挪开,我断你一条腿。”

第 35 章 第 35 章

“哟,阿择来了。”

绍俊文手指捻烟,轻嗤一声。

顺着闻屿择的目光下移,假模假样笑了下,慢慢挪开腿。

楚璃赶紧拉着书包带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闻屿择身边。

“美女,到底哪个是你男朋友啊。刚走一个,这是又来一个呢?”

邵俊文一路盯着她,眼神狎弄。

天空被暴雨洗劫,蓝得透彻。微风轻轻掠过,吹动额前的刘海。

楚璃脸颊发热,脖子都红了,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欣赏她的表情片刻,忍着笑,下巴微抬:“你瞪什么。”

第二个字加了重音,嚣张气焰十足。

楚璃胸口起伏,还瞪他:“不要脸。”

她的眼睛圆圆的,泛着羞恼的水雾,一张脸涨的通红。

瘦猴看了半天热闹,笑声没憋住:“阿择,你惹人生气了。”

“哈?”

男生哼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一丘之貉。

楚璃攥着拳,来回看这两人。跟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四周空旷无人,她一个女生人生路不熟,真跟对方起了争执,吃亏的是自己。

“封闭路段飙车是违法的。”楚璃说着,开始摸手机,“外面路口有交警,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举报你们。”

她抬起头,不甘示弱。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男生单手夹着头盔,微偏头,松散头发扎着眼皮,一张脸冷淡又凛冽。

他眯了眯眼,向前一步:“你试试。”

简单的三个字,实实在在的威胁。

楚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打鼓。咬着牙,开始色厉内荏地拨号码。

见楚璃来真格的,瘦猴慌了。

“别啊美女,我们就是玩玩儿。”

瘦猴拉着那人的手臂,使劲往旁边带,嘴上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这就走。”

“松开。”

男生甩开瘦猴的手,“你真觉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这是我哥的车,我不想挨揍。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行了行了。”

男生不耐烦咂舌,将他挥开,“真以为老子闲得慌。”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楚璃惊愕一瞬,目光转动,发现落地玻璃门上印几个红色大字——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再仔细一瞧,玻璃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这已经不能用魔幻来形容了。

稀里哗啦的机麻声传出来,还有忽高忽低的吆喝声,楚璃觉得自己的脚都僵了。

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直接打电话吧,她折腾不动了。现在脚踝倒是没那么疼,但是鞋子里被污水灌了个透,这会儿干了黏在皮肤上,滋味很不好受。

楚璃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嘟嘟”几声,对方接起。

一道中年女声,背景音嘈杂,全是吵闹的说话声。

“你好,我是楚璃。”

那头哦哦两声:“到车站了吗?”

楚璃是坐高铁转大巴过来的,对方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并不清楚几点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写的地址。”楚璃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那头声音响亮。

楚璃听得一头雾水,玻璃门“哗”的一下拉开

“你就是阿璃吧?”

一个不到四十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眼角落下几道笑纹。看得出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她脸上笑盈盈:“我是闻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

楚璃听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闻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楚璃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楚璃心里沉得说不出话,只摇头。

来之前她就知道,居住条件肯定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声音吵得像自由市场。还有牌友探头出来围观:“老板,家里来亲戚了?”

闻琳笑着抬下巴,热情道:“诶,远房亲戚。”

“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闻琳又去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提吧。”

“没事。”楚璃侧了下身,声音低低,“不重的。”

闻琳察觉出她的抵触,试着套近乎:“以前我去北城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楚璃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当年你爸爸帮了我们大忙,他是个好人啊。”闻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楚璃曾听徐丽媛说闻琳受过父亲的恩惠,具体交情多深就不得而知。她只在心里嘀咕,有进展自己就不会来这麻将馆了。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大厅充斥着烟味,和浑浊空气的异味。

楚璃护住身后的琴盒,侧身穿过一众麻将桌,眉头越蹙越紧。

闻琳察觉到她的僵硬,拉住她的手,聊以安慰说:“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楚璃扯了下嘴角,脑袋瓜都快运转不过来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楚璃一愣。

“我侄子闻屿择,跟你一边儿大。”闻琳带着她往里走,笑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楚璃这次就是要转到宁县二中,徐丽媛帮她把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不过她对这事并不上心。

对她来说,读二中还是二十中都没区别,她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楚璃确实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鞋袜粘腻,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说不定都能闻到臭了。

走到楼梯口,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来了!”

闻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楚璃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楚璃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刚才大厅全是人,她眼睛都不想抬。这会儿才发现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一个小破县城,洋房的装潢算是不错了。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了。

行李箱很重,需要两只手一起抬。

楚璃黑发垂下来,有几根不听话地贴到脸上,而且她皮肤白,一用劲脸就涨得通红。

走到一半,忽然眼前一暗,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

楚璃懵然抬头,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

深邃眉眼,下颌线锋利,碎发随意搭在额前。眼皮薄薄下压,有种不可触犯的气质。

是他。

思维停滞两秒,楚璃瞳孔骤然紧缩,连带脑子都嗡了一下。

他是闻琳的侄子?!

楼道逼仄,聒噪的机麻声一浪一浪从楼下传来。

闻屿择没出声,也不动,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看着她。

赤白灯光从头顶曝开,透过薄薄衣料,掐出少年利落劲瘦的腰线。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湿。脚上一双人字拖,运动短裤,上身一件白色T恤,领口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

楚璃站在台阶上,披头散发,裙子是脏的,鞋子被污水浸了个透。

相较自己的狼狈,闻屿择显得清风霁月。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楚璃屏住呼吸。

闻屿择双手背在身后,信步下楼。他弯身凑近,盯着她茶色的瞳眸。

楚璃瞳孔放大,脚有些僵。她收到过各种各样男生的眼神。倾慕的,崇拜的,眼前一亮的。

而闻屿择跟他们的都不一样。

“这儿是我家。”

他勾唇,眼睛却淬着寒光,有一种未经驯化的野。

“如果不想见到我,就提着你的东西。”

楚璃吞咽一下,指尖跟着发凉。

闻屿择抬起脚,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她的行李箱,发出“咚咚”两声。

“滚出去。”

等她羽翼丰满,振翅起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掉这里。

“你说得对,顾好眼前就行。”

楚璃耸耸肩:“再说你这房子那么大,随便租出去两间都能养活自己。”

闻屿择下颌线绷紧。

已经不想听了。

“不过”

他一寸一寸抬眼,看到楚璃顶着最清纯干净的脸,说出世上最无情的话。

“要等我走了以后。”

第 36 章 第 36 章

“楚璃同学,你说是对方先动的手?”

“他们来卫生间门口堵我,抓着我不放,还逼我”

“逼你什么。”

“逼我活动结束,去陪他们喝酒。”

“他们还说”

“说什么。”

“几个畜生,社会的败类!”

“老师们听了都会生气,而闻屿择是我同学,他也同样会生气。”-

第二天,楚璃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阿璃,起床吃午饭啦。”闻琳在门外喊。

楚璃昨晚失眠到四五点,脑袋昏昏沉沉。

她迷茫睁开眼,看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倏地支着胳膊坐起,扫视周围的环境。

木质家具,摆件很少。窗帘不遮光,太阳照得房间亮晃晃的。

楚璃抬起手,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会儿,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户不是滑轨的,而是老式的朝外推开。楚璃打开窗,看见一颗老槐树,绿莹莹的,透过繁复的树枝间隙能看见小巷街道。

吆喝的小摊贩,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还两只小白狗在树底下嬉戏。

原始朴素,又极具生活气。

楚璃静静望着街道,呼出一口气。

要不是一楼的麻将馆乌烟瘴气,这房子其实也不赖。

楚璃去厕所洗漱完,换了件棉质长裙下楼,这会儿一楼很安静,

麻将馆营业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闻琳一个人打理,早上都是睡懒觉。

“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餐厅就在楼梯旁边的隔间,一张桌子,两把长凳。

闻琳煮了冬瓜排骨汤,一盘笋子炒肉和两个小菜。香味扑鼻而来。

“睡得还习惯吧?”闻琳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温和。

楚璃在她旁边坐下,违心说:“还可以。”

“快尝尝菜合不合胃口。咱们南方都爱吃辣,怕你不习惯,就做得清淡。”

“谢谢琳姨。”

楚璃端起碗筷,弯唇笑了笑。她对这里没有好印象,但感受到了闻琳源源不断的热情。

就是不知道姑侄俩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一个亲切得不得了,一个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

“阿择这孩子怎么还在睡。”闻琳探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又给楚璃夹了一筷子肉丝,“算了,我们不等他。别光扒米饭,吃点肉。”

楚璃皱了下眉,吃得心不在焉。

一楼的麻将馆已经够让她无语了,三楼还住了个闻屿择。

那人脾气恶劣,说话像吃了火药,根本无法相处。

闻琳一边吃饭,一边唠叨开:“说到我这个侄子就来气,狐朋狗友一大堆,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混。也不见他干正经事儿。”

楚璃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我平时要看场子,有时候还得凑牌局,也管不住——”

闻琳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小姑,背着我说坏话呢。”

饭厅正对楼梯口,楚璃一抬眼,看见闻屿择手揣着兜下楼。

他屐着人字拖,眼皮耷拉着,一张脸白得像纸,倦怠又懒散像是刚睡醒。

“又睡这么晚,赶紧过来吃饭。”闻琳对他招手。

闻屿择朝这边看。楚璃和他对视一眼,移开,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空气就这么静了几秒,闻屿择冷声:

“不吃,出去有事儿。”

楚璃面无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让她跟闻屿择一个桌,这饭不知道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家来客人了,还没给你介绍呢。”

闻屿择脚步不停,往外走,“贵客不稀罕咱这破地方,您别瞎折腾。”

楚璃眼睫微颤,捏着筷子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人不好相处,还记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闻琳朝着那道背影,扯起嗓门儿,“诶,明天就开学了你早点回来”

对方不理,直接出门一拐弯儿,影子都看不见。

偌大的一楼恢复安静。闻琳无奈摇头:“不管他了,咱们吃。”

“阿择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他人不坏,朋友也多,你以后再学校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他。”

楚璃吞了一口饭,不是滋味,随口答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你们都是同龄人,平时可以多沟通沟通。而且你成绩好又懂事有礼貌,阿择就该多向你学习。”

闻琳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人生路不熟的,明天开学跟阿择一起去学校。”

……-

楚璃自然不会跟闻屿择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楚璃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公交到站,楚璃下了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白底翻领短袖,肥厚的深蓝色运动裤。只是简单朴素的校服被他们穿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味道。

有挽裤腿的,有在衣服上涂鸦的,还有直接穿短裙的。头发造型也稀奇古怪,甚至还有染发的。

楚璃一脸的难以评价。

跟着人流进了校门,就看到一个水泥地的篮球场,旁边是破旧的宿舍楼。

紧挨着的是两栋教学楼,贴着老气横秋的土黄色瓷砖。外墙上“厚德致善,博学致远”的字牌已经被氧化成暗红。

唯一顺眼的是操场。宽阔,还是翻新过的塑胶跑道,左边有一座很大的室内体育馆。

楚璃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她好奇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一大堆目光。

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吸睛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更是。

米白色针织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纤长腿型,马尾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

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倾洒在楚璃脸上。她皮肤瓷白,唇色樱红,明明是一张素净的脸,却好看得明艳。

好几个男生在一旁议论:“这女的谁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转学生?我靠,好漂亮啊。待会儿去问问哪个班的。”

走一块儿的女生噘着嘴,表情轻蔑:“漂亮什么啊,她化了妆的。”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明显涂了粉底还擦了口红。”

男生笑着揶揄:“你们不也化了妆,怎么比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

“闭上你的臭嘴!”-

楚璃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楚璃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楚璃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楚璃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闻。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楚璃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楚璃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楚璃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楚璃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楚璃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楚璃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楚璃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闻屿择没在这。

“话是这样说,但他不该打人,下手怎么能这么狠。”

“如果他不狠。”楚璃抬起眼,“下次被欺负的就是我。”

“隔壁职高的邵俊文骚扰我不止一次了。”

“我相信老师们也知道,遇到这种人我就算告他也没用,说不定还会被他恶意报复。”

“那么我该怎么办?”

“楚璃同学,你先回去吧。”

“这件事我们会再商量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我们二中的骄傲,有些事情你要衡量清楚。”

“我不了解七班那位,但不论怎么看,你们都不是一类人。”

“学校最近谈论你们的不少,校领导也有所未闻,你刚才为他说了那么多,无疑坐实了大家的猜测。”

“王老师,几句风言风语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但是闻屿择不一样。他走歪一步,错的可能是整个人生。”

第 37 章 第 37 章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楚璃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楚璃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楚璃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楚璃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楚璃。”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楚璃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楚璃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楚璃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啊?”

楚璃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楚璃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楚璃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楚璃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楚璃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楚璃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楚璃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楚璃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楚璃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闻屿择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楚璃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楚璃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楚璃闻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闻屿择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闻屿择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闻屿择:“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楚璃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楚璃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择,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闻屿择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择咱们去。”

闻屿择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闻屿择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

“哈哈哈哈!!”

闻屿择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闻屿择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第 38 章 第 38 章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闻屿择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闻屿择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闻屿择:“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闻屿择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楚璃。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楚璃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楚璃:“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择,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闻屿择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楚璃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闻屿择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楚璃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闻屿择淡声,朝楚璃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楚璃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楚璃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楚璃还没看清楚全过程,闻屿择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楚璃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闻屿择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楚璃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闻屿择,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闻屿择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闻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闻屿择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楚璃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闻屿择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闻屿择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楚璃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闻屿择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楚璃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楚璃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楚璃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闻屿择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楚璃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楚璃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楚璃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闻屿择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楚璃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闻屿择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楚璃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楚璃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

楚璃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楚璃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楚璃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闻屿择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楚璃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想到这里,楚璃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楚璃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闻屿择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闻屿择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楚璃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闻屿择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楚璃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楚璃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第 39 章 第 39 章

闻屿择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闻屿择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楚璃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闻屿择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楚璃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楚璃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闻屿择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楚璃在身后说。

闻屿择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楚璃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闻屿择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楚璃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闻屿择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闻屿择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璃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楚璃脚步稍顿,和闻屿择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择回来啦。”

闻屿择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闻屿择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闻屿择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楚璃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闻屿择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闻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闻屿择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璃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闻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楚璃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闻屿择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闻屿择这才顿住脚,回头。

楚璃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闻屿择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闻屿择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楚璃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楚璃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闻屿择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楚璃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楚璃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楚璃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楚璃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闻屿择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闻屿择朝三楼迈步,楚璃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闻屿择突然停下脚。

楚璃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闻屿择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楚璃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楚璃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闻屿择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楚璃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闻屿择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楚璃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楚璃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闻屿择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楚璃,“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楚璃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楚璃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楚璃。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闻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楚璃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楚璃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楚璃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楚璃闻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楚璃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楚璃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第 40 章 第 40 章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楚璃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楚璃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楚璃。”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楚璃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楚璃。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楚璃收起笑。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楚璃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楚璃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楚璃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楚璃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楚璃,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楚璃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楚璃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楚璃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楚璃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楚璃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楚璃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楚璃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楚璃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楚璃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楚璃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楚璃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楚璃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楚璃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楚璃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楚璃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楚璃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楚璃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楚璃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楚璃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楚璃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楚璃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楚璃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楚璃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楚璃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楚璃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楚璃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楚璃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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