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因为那晚的争执, 后来这几天，唐佳都在刻意回避宋远，奉行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能说一句话就绝不说两句的准则。
甚至早晨起床，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 唐佳也会静静等待关门声响起，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远离后, 再开门出来。
宋远自然有所察觉, 但他并没有戳破, 毕竟猎人需要耐心。
虽说欲擒故纵的目的在于“擒”，但后面这个“纵”字也十分重要。
万一逼得太紧，猎物还没进入陷阱深处就嗅到危险掉头逃跑, 那才是得不偿失。
好在他们两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争吵并没有引起其他志愿者的注意, 所以也没有人发现她和宋远之间的异常。
唐佳的思绪被宋远搅得一团乱。
虽然这几天一直在疏远他，可那晚的场景依旧会时不时浮现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宋远的诡计算是初显成效，成功的让唐佳满脑子都是他。
她不由得感叹, 上辈子可能是欠他的，不然怎么一沾上宋远, 自己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掀起惊涛骇浪。
离开山城的前一天, 唐佳独自去了趟后山脚下, 唐丽墓碑所在的地方。
这墓碑是孤儿院老院长和一些已经从孤儿院出去的孩子们, 为了纪念唐丽而立。
当年唐丽去世之前，曾立下遗愿, 希望自己的骨灰撒入野湖。所以这墓地，唐佳也只在立碑的时候来过一次。
高大的银杏树环绕群山, 把这里层层包裹，宛如无人之境。
现在十月初，树叶还没有完全变黄。
叶子随风轻轻摇曳，唐佳漫步在无人的小径，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地方。
她半蹲下身子，轻轻地扫开墓碑上的落叶。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周身安静的只剩下风声，氛围萧瑟而宁静，唐佳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在这里的那天。
唐丽在孤儿院一共带大了六十二个孩子。
葬礼那天，来了六十一个。
她一生无儿无女，却让这样的荒郊旷野，罕见的挤满了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深秋，大片的银杏叶已铺满山林，阳光随便一照，就是遍野金黄。
六十一朵白玫瑰覆盖在枯黄的秋叶之上。
给这寡淡沉寂的黄中增添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如今沧海桑田，孤儿院旧址也归入尘土。
世上或许只剩下零星人记得，这偏僻的后山脚下，还曾有过这般盛景。
唐佳的头轻轻依靠在墓碑上，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靠在唐丽的肩头。
正当她放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别人？
唐佳心生疑问，转头却看见了宋远。
他远远站着，克制着没有往前走。
直到唐佳开口，他才缓缓朝她靠近。
“你来干什么？”她站起来，语气中带着迟疑和质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一时之间，唐佳脑袋里飘过了他在跟踪她的念头。
宋远当然知道。
他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回了山城，也是那时候得知唐丽去世的消息。
宋远并不清楚唐丽的身世过往，只知道她是唐佳的养母，并且对唐佳很好，所以跟孤儿院的其他阿姨相比，他也更亲近她一些。
宋远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下着细细的小雨，在薄雾中，他摸索着找到了墓碑的位置。
当年那些白玫瑰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残败的树叶和经年的枯木枝杈。
细雨打湿了发梢，顺着发尾滴落。
他弯下腰。
在墓碑前轻轻地放下了这迟来的第六十二朵白玫瑰。
“唐佳，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薄情寡义。”
像是被她的态度刺痛，宋远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
唐佳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信半疑地问道，语气缓了些：“你来过？”
“嗯。”
听到这个答案，唐佳垂眸。
浓密的长睫很好的掩饰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
自从和宋远重逢，她像是启动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比如，对他的期望降到不能再低。
好像这样，她失望的可能性就越小。
可她是不是，把他想得过于不堪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来过。”
宋远倒没有太在意被“误解”这件事，而是笑着调侃道：“这么多天，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前几天也没什么需要说的。”
像是被戳中心中隐秘，唐佳撇过头不敢看他。过了几秒，又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想着来这了？”
“发现你不在，问了李副院长。她说你有事要去个地方，但是她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猜到你可能会来这，所以碰碰运气。”
唐佳闻声抬头。
这才仔细地打量他。
这些天他没剪头发，发尾比刚来的时候稍长了些，随意地搭在眉毛上方一点，倒增添了一些少年气。
她突然意识到，宋远已经二十八岁了。
只是他干净清爽的模样和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符。可若仔细观察他的眉眼，却又能看出一种远超他年龄的，经历世间沉浮后的深邃和遥远。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仿佛只要一靠近他，就能产生无端的信任。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胜券在握。
许是意识到盯了他太久，唐佳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宋远的视线。
他嘴角上扬出一个微不可察的角度，又向她逼近了一步：“就是觉得这么多天没跟你说话，怕你想我。又担心你磨不开面子来找我，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了。”
唐佳眼皮跳了跳。
他这翘尾巴的样子，十年来倒是一点没变。
“我才没有想——”
“你”字就在嘴边，却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要找你”
宋远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笑意却如微凉清风。
“但是我想你了。”
这话落进耳朵里，唐佳的脸瞬间滚烫了·起来。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的脸正在一点点变红。这地方空旷无比，唐佳想躲都没地方。
只能撇过脸，不与他视线相撞，然而却是欲盖弥彰。
想到宋远之前还冠冕堂皇的问，能不能给个机会追她。
她没给这个机会，如今不也追了？
这样直白的进攻，反而激起了唐佳的胜负欲。
她突然正了正身子，抬起头，心想气势上不能矮他一截。
又冷笑着揶揄：“宋远，你放风筝，应该也挺在行。”
先是贸然表白，逼她把情绪释放。
之后又退守三分，让她冷静。
如今竟又卷土重来。
这一拉一扯的火候掌握得甚是精准，让唐佳产生一种被隐隐拴住，怎么都逃不开的错觉。
宋远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却也不想着掩饰，他眼角摊开一抹笑意，坦坦荡荡地回应：“多谢夸奖。”
面对这样的坦诚，唐佳还真是有些黔驴技穷。
一时想不到怎么反击，只好作罢。
“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唐佳实在吃不消。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都没挪开过，唐佳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搞得她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
说着便越过他，朝外面的小路走。
宋远紧随其后，回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看你看谁？”
“”
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他的！
声音从后脑勺飘过来，她听得直发麻，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可架不住宋远腿长，步子稍微迈大点就跟上了。
走了一段，眼见甩不掉，唐佳也不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又慢慢放缓脚步。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恍惚的某一瞬，时间回溯。
好似过去的某个普通的傍晚，他们放学后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山城的七天说短暂却又漫长，以至于唐佳回溪市上班的第一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神游。
耳边是赵悦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正在激情澎湃地吐槽国庆回老家后，被父母逼着见的几个相亲对象。
唐佳揉了揉眉心，随意但耐心地回应：“照你这性格，最后肯定没让那些奇形怪状的相亲男有好果子吃，我没猜错吧？”
赵悦扬了扬下巴，脸都被笑容撑得圆鼓鼓的：“那是自然，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我这几天可谓是舌战群雄，在老家声名远扬。”
“哦？”唐佳抬眼。
“什么‘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在大城市待久瞧不上老家了’、‘这么不贤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之类的声名，十分远扬。”她乐呵呵地笑着，好似全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又古灵精怪地补充道，“差点没把我妈气死。”
话音落下，唐佳和她一起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林明哲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两人闻声同时转头。
只见林明哲神色慌张，说话声还带着喘息。
“出事了。”
赵悦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字越少，事越大。”
唐佳走进电梯的时候，大脑还在飞速旋转。入行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举报人亲自上门。
过往调查案件的举报人对于身份暴露这件事唯恐避之不及，就连问一些更深层的线索都很难，更别说主动露面。
能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处境，只能是别无选择。
林明哲自然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把人简单安置后，连忙上楼搬救兵。
两人来到大厅的一角，当事人正在小沙发上坐立不安。
她神色慌张，有些干枯的手在裤子搓来搓去，四处乱飘的目光接触到唐佳的下一秒，整个人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是张阿姨。”林明哲介绍道，“这是我们调查组的组长，唐佳。”
因为大厅说话不方便，唐佳打算带这位张阿姨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做了短暂的交接后，林明哲手头上还有其他事，就准备回办公室。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前一后迎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看清来人，唐佳脚步微顿。
然而转瞬间又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面带微笑看向张阿姨。
“张阿姨，我们走吧。”
为首的那个人径直朝唐佳的方向走来，直至擦肩而过，唐佳还是没有看他一眼。
“唐佳。”
将要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开口。
唐佳停下脚步，侧过身，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宋总？”
“不好意思，刚才没看到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林明哲还站在唐佳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这话清晰地传入耳，他不由得张了张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环望一圈大厅。
来来往往虽有些人，按理说随便两个人走在其中也不是很明显，但这么一个身材挺拔，气度非凡的男人直面走过来，佳佳姐竟然说她没看见？
这借口未免也太简陋了吧。
宋远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没追究她全是破绽的理由。
“来明远资本谈点事。”他看了眼唐佳旁边的人，心下了然，“今天有调查？”
“因为工作的保密性，不太方便与宋总多说。”她看了眼宋远身后，是上次在酒吧，过来开车的那个助理。
“既然宋总还有事，那您先忙，我这边也还有工作，就先不打扰了。”
“回见。”
说完，她礼貌的点头。
没等他回应便转身离开。
宋远侧过身，凝视她留给自己的背影，无奈地敛眸轻笑了下。
一旁的林明哲简直傻了眼。
他望向佳佳姐的方向，又瞄了眼面前这个高不可攀的大总裁。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出神，余光中一个人停在了身前。
他抬头，和宋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林明哲没有和这样的大人物如此“亲密”接触过，一瞬间从脚趾头慌乱到头皮。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点头微笑示意的时候，突然抬起手敬了个礼。
宋远饶有兴味地轻挑下眉，微微颔首。
直到宋远和他的助理走进电梯，林明哲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真是丢死人了”他原地转了个圈，咬牙切齿地小声抱怨-
工作日的下午，咖啡厅里人并不多，唐佳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张阿姨看起来十分紧张，时不时回头张望，双手握住杯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泛白。
“这里应该安全吧？”她颤颤巍巍地问道。
唐佳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张阿姨，先别紧张，”她轻声安抚着，“您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只要您愿意讲，我就一直有空。”
第 22 章
张阿姨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缓了口气, 说道：“我家那口子叫郑文光，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一个月半月前正施工, 突然从高处摔了下来，警察到事故现场认定, 说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意外事故——”
说到这，张阿姨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唐佳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问题, 为了帮助她梳理思绪, 试探地问：“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让您觉得这不是一场意外？”
张阿姨连忙点头。
她抹了下眼角的泪，继续说：“事故发生前些日子，他完工后回家还跟我提起来, 说工地用的钢材好像不大对，跟之前那批不太一样, 好像质量不大好。”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把这件事跟工地管事的人汇报。说完之后，那管事儿的又找来一个穿西装的人，结果那个人就威胁我家那口子！。”
“威胁？”
唐佳的眉头已经皱起来。
“那穿西装的人说, 让我家老头子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 好好干自己的活就行, 不然的话”说到这, 张阿姨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不然的话,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之后, 之后没过两天，我家老头子就摔了下来”她眼中噙着泪, “他已经在工地干了三十年，是个熟练仔细的人，怎么可能会操作不当？”
听完，唐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缓缓落回椅子靠背。
如果这件事真不是意外，那这背后的人竟然连建造房屋使用的钢材都敢做手脚，被发现后还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封口。
简直是不要命了！
她稳稳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抽出空去安慰还在抽泣的张阿姨：“张阿姨，我知道您现在伤心，但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这件事情我们会跟进，但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和证据。如果这件事情真不是意外，那背后牵扯到的东西肯定会更复杂。我这次回去整理一下需要的内容，之后让小林传达给您，之后咱们再约一次见面，可以吗？”
张阿姨点点头。
“谢谢你小姑娘，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姑娘在外地上学，她爸已经在医院昏迷不醒这件事，也不知道能瞒她到什么时候。要不是我大姐还能帮衬着，只怕我也要撑不下去”
唐佳看张阿姨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只是事关重大，还需要十分谨慎，有许多疑问，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行。
“张阿姨，您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的吗？任何形式都可以，比如谁说过什么话，或者您在哪里看到过什么信件。”
张阿姨光轻轻地垂向下方，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我家老头子平常有在本子上记事的习惯，说不定里面会有有用的东西，到时候我可以拿给你们。”
唐佳眼睛一亮。
“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张阿姨，叔叔怀疑工地钢材质量有问题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张阿姨愣了一下，有些迟疑：“警察知道。”
“当初他们认定这是意外事故，但我不相信，就把我的猜测告诉了他们。警察说根据现场的证据，只能认定意外事故，他们也没有办法。”
唐佳默然。
如若是做戏，那肯定是做全套。真要这么轻易就被警察找到证据，他们也不敢做这种使用劣质材料的事。
“除了警察，还有”
“还有谁？”唐佳连忙问。
“我家老头子刚被送进医院那天，是有个工地上的负责人跟着。他们当时一口咬定是意外，但我太激动，只顾着反驳他，就说，就说他们是因为我家老头子发现了钢材质量有问题，想要杀人灭口。”
听到这，唐佳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表情依旧毫无波动。
“是这样，张阿姨，以后这件事情要是有工地上的人过来问，就说不清楚，明白吗？”
张阿姨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好的小唐姑娘，我知道了。”
唐佳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细节。
两人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泛黄的树叶已经开始掉落，地上铺开了零零散散的金黄，在落日的描绘下，十分静谧怡人。
只是唐佳心里揣着事，那迷人的秋日街景对她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甚至连正在清扫道路的环卫工人都没注意到，以至于正走着，脚下突然冒出来了个扫把。
她没反应过来，直接踩了上去。
环卫工人没料到有人不看路，唐佳踩上的一瞬间，已经使了力要把扫把抽回来。
两边一较劲，唐佳险些摔了个前空翻。
还好旁边的张阿姨眼疾手快，过去扶了一把，才只是摔了个踉跄。
唐佳有些惊魂未定地顺了顺心口，连忙给张阿姨道谢。
三人站在街道上面面相觑。
唐佳有些尴尬地朝环卫工人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没把您扫把踩坏吧？”
“小姑娘走路看路哟，扫把有什么要紧，要是你把牙摔掉了，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了。”
说完，看了一眼手上的扫把，啧了一声：“没坏，有点可惜，不然今天就可以下班喽。”
他朝着垃圾环卫车屁股后面指了一下。
唐佳循着望去，看到了一根孤零零棍子插在上面，跟那大叔手上的扫把长得一样，只不过没了扫把头，显然是已经坏了一个。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个小插曲刚结束，只安稳地往前走了两分钟，街角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声。
下一秒，一个惊恐的年轻女孩冲进了唐佳的视线，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满脸怒气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嘶吼着朝前冲。
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冲着那个年轻女生去，反而像是那女生恰好看到他，又受到了什么惊吓，才慌乱跑开。
唐佳皱紧眉头，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视线一扫，看到了那中年男人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一股寒意沿着她的脊椎直冲脑门。
她本能地停下脚步，想要带着张阿姨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那中年男人朝四周扫视，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方向，他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开始狂奔。
捕捉到这变动的一刹那，唐佳瞳孔瞬间放大。
她下意识地放下准备报警的手机，喊道：“快跑！”
可能因为年龄大，再加上这几天的奔波，受到惊吓的张阿姨没跑几步，腿一软竟然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张阿姨的头磕到了地板，发出“咚”一声闷响，霎时间眼前一片漆黑。
尽管如此，她依旧拼了命摇摇晃晃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听到动静，唐佳回头。
一抬眼又瞥见不远处那个发了疯的男人正在逼近。
路上的行人瞧见这场景，都纷纷散开退到安全距离外。还有些人已经打开了手机，高高举起，准备记录下这“惊悚”一幕。
她大脑飞速旋转，转头看见那辆垃圾车，还有车屁股后面插着的扫把棍。
顷刻之间，她做出决断。
拼了。
唐佳飞快地跑到垃圾车旁，拔出那个长长的木棍，紧握在手中。
没有犹豫权衡，又转身奔向那个危险漩涡。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张阿姨摔倒的位置，此时地上的人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只是那个歹徒更快一步冲上来，举起手上的刀，面目狰狞地刺过去。
紧张的情绪把感官无限放大，唐佳此刻连呼吸都忘了，手中的木棍仿佛在此刻化作利剑。
她用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试图用本不强大的身躯，保护一个比她更弱小的人。
两人一刀一棍对峙，局面僵持不下，强烈的紧绷状态，让唐佳没一会就到了体力的极限。
她焦急地朝周围大喊：“有没有人过来帮忙！”
话音落下，有一两个人试探地朝前迈了一步，迟疑观望后，又退回了原地。
呼救声在人群中消失，如同是石子投入大海，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归于平静。
见状，唐佳瞬间心如死灰，转而喊道：“报警！报警！”
就在唐佳分神呼救的刹那，那个疯子猛然握住木棍的另一端。
猝不及防的强硬力量带来绝望，如惊涛巨浪，几乎要把唐佳淹没。
此刻她孤立无援，像是海滩上一尾搁浅的小鱼，拼命拍打身躯想要回到大海。
唐佳的奋力抵抗，但力量悬殊，收效甚微。
在木棍脱手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也因为惯性，朝后倒了过去。
人落地的那刻，唐佳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但那个歹徒并没有过来收割她这个“胜利品”的意思，而是调转方向，继续朝张阿姨进攻。
唐佳来不及思考，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再次过去与他对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冲了进来。
她的动作停在原地。
那抹挺拔的背影落入唐佳的视线，无声，却又毅然决然地接替了她的使命。
第 23 章
唐佳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脸, 却无比清楚他是谁。那句“别怕，有我在”，好像此刻又在耳边响起。
她直直地盯着那个令人安心的宽阔肩背。
一瞬间, 眼眶模糊。
鼻子的酸涩好像在提醒她，终于可以放肆呼吸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 一缕银光飞了出去。
“哐当”的落地声宣告了这场惊险的落幕。
也是在此刻，不甚清晰的警铃声由远及近。
一切尘埃落定。
在周围人群的熙熙攘攘中, 歹徒被警察带走。
没过一会, 张阿姨的姐姐也赶了过来, 陪她去医院做进一步检察。
街边的救护车上，唐佳正端坐着，有些出神。
“没有什么外伤。”女医生温柔地轻声问, “吓着了吧？”
“嗯，不过还好。”
“小姑娘真虎, 居然敢跟拿刀的硬碰硬，还好没受伤。不过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避免创伤后应激障碍。”
“好的, 谢谢。”
做调查记者四年，她经历过的危险, 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但还是第一次和跟人真刀真枪的对拼。
好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 并没有被吓得特别严重。
从救护车上下来, 唐佳目光四处环绕，定格在街对面的花坛上。
宋远一袭黑色西装坐在坛沿, 夕阳的余光笼罩全身，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格外惹眼。
这岁月静好的模样, 完全想不到他才经历过一场搏斗。
路过的人频频驻足回头，像是在看博物馆里的藏品，唐佳站在不远处，也没能幸免。
她走近。
宋远听到了动静，抬头看过去：“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吗？”
“我没事，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唐佳在他身边坐下，“救护车都来了，怎么不去检察一下？”
宋远的视线投向那辆缓缓启动的救护车，平静的眼底仿佛泛起一丝波动，却又被很好的掩盖过去。
“我又没什么事，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
他回答的轻松，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唐佳也就没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她突然开口：“你刚才还真敢上冲上去啊？”
他赤手空拳，完全是和一个带刀的疯子肉搏，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你不也去了。”
宋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像是在埋怨她不管不顾冲过去用自己的命冒险。
“咱们两个能一样吗？”唐佳玩笑道，“你可是华商集团总裁，身价千亿。”
她抬头看向残阳拖出的昏黄天色，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我就一平头老百姓。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
唐佳说这话时，宋远明显地皱了皱眉。
话音落了一瞬，她舒一口气，又缓缓道：“我这辈子，最坏的结局就是死。”
她转过头，四目相对，嘴角是释然的笑。
“最好的结果就是死得有价值。”
宋远的眉头还没解开，又听她把生死之事这般轻飘飘挂在嘴上。
心脏突然像是被人揪着，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喉头上下滚动，他略显艰难地开口：“以后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难道你忘了，唐阿姨为什么叫你岁岁吗？”
唐佳垂下头，像是被记忆拉回了过去。
“我没忘。”
唐丽希望她，岁岁平安。
“既然没忘，就一定要做到——”
剩下的半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是没能说出口。
毕竟他现在没有资格，要求她为了自己而做到什么。
他想说。
不光因为唐阿姨，还因为这世上，有我在牵挂你。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平安。
唐佳垂着的头轻点了下，目光在漫无目的地打转。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宋远的左手有些不自然的蜷缩着放在腿边。
宋远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动静，顺着她的目光探究，发现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下一秒他的手腕上就多了道力量。
“你手怎么了？给我看一下。”唐佳秀眉微蹙。
宋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怎么跟小时候一样机灵。
“没什么事。”
“宋远，你真的很不会骗人。”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纠缠。
唐佳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股不让看就誓不罢休的凌厉气势。
宋远自知躲不过，于是松了手上的力气，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拿过去。
唐佳把他的手掌摊开，一道鲜红狰狞的伤口赤.裸.裸地落入眼底。
心跳停了一瞬。
她有些不懂。
明明受了伤，明明救护车刚才还在，怎么就不愿意过去包扎一下。
他这是逞的哪门子强？
“你受伤了，怎么不*七*七*整*理说呢？”她的眉毛拧得更紧。
没想到眼前的人却笑了。
唐佳有些不明所以，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宋远，你笑什么。”
“你在担心我，我很高兴。”
“”
“有病。”
说完，唐佳环顾四周。还好过街斜对面不远处有个药房。
“走，去药店处理一下。”
“不去。”
宋远较真儿坐着，唐佳还真拉不动。
“宋远！你是小孩儿吗，怎么现在还是害怕医生？”
早年在山城的时候，宋远有次打篮球摔到了眉骨，血顺着脸往下流。
伤到了这种程度，他仍旧死活不愿意去医院。
那时候只当他年龄小害怕看医生，后来实在拗不过，还是在部队当过卫生员的赵老院长给他处理的伤口。
见宋远不说话，唐佳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看他的样子，伤口估计不是很深，她应该能做个简单处理。
“在这老实待着，我去趟药房。”
没过一会，唐佳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
还带着体温的黑色西装放在身旁，她斜坐着，好让宋远的手能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手异常凉，甚至有一丝寒意渗过布料，传到皮肤上。
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落入唐佳视线，触感被无限放大，她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腿。
然而这点别扭，也在仔细观察他的伤口后彻底消散了。
伤口还留着血，刺眼的赤红从虎口快要延伸到手腕。光是看着，唐佳自己的手掌都在隐隐作痛。
她用棉签沾着生理盐水，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水和灰尘。唐佳没抬头，却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悬在脑袋上。
棉签偶尔不可避免的碰到伤口，鲜血从边缘溢出，可视线中心这枚手掌却没有动过分毫。
她心情十分复杂，紧锁着秀眉：“疼的话就说，不用逞强。”
宋远听到这话，落在她后脑勺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他没有感觉到多疼。
或者说，这些年他的痛感减弱了许多。
唐佳刚把棉签抬起来，就听见上方传来“嘶”的一声。
紧接着，听到他悠悠地说了个“疼”。
“”
“宋远，我刚才好像没碰到你吧。”
“哦，是我说慢了。”
“”
唐佳没理会他，一门心思都在眼前这个“烂摊子”上。
因为他戴着手表，衬衣袖口又束得紧，处理手腕这边的伤口非常不方便。
唐佳正想着把手表帮他取下。
然而刚触碰到表带，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眼前的手突然抽了回去。
“怎么了？”
唐佳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
宋远身体僵直，偏头避开她的视线。
唐佳心里咯噔一下。
冒出来了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猜测。
她语调平静：“让我看看。”
宋远没有主动把手递过去，然而也没有再反抗唐佳的动作。
去触碰表带的手带着细微颤抖。
“咔哒”一声，表带松落。
比肤色稍深的一条疤痕横在手腕上，扎进唐佳眼里，心跳随之漏了一拍。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手心被一层细细的薄汗覆盖，颤抖着去找上方的袖口。
解扣子时，指尖碰到宋远的皮肤，唐佳感觉到他紧绷的的肌肉颤了颤。
衬衣退到臂弯处，露出一条结实的小臂，然而白皙的皮肤之上，却是触目惊心。
许多条浅浅的疤痕参差错落，一路从手腕覆盖到小臂尽头。
每一条疤痕颜色都很浅，应该是几年前的旧伤。如果不是像这样贴着仔细看，正常距离不会被发现。
唐佳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动，似是心中余波未平。
良久，她的视线向下。
落在手腕上那条最深也最狰狞的疤痕上。
她不敢深想，却也控制不住。
心中涌上的涩感如荆棘疯狂生长。
很快，疤痕在视线中逐渐变模糊。
这些年，他过得也很不容易吧。
“啪嗒”的一声响。
还带着余热的泪水直直坠落在疤痕上。
感受到那滴滚烫，宋远的身体不由自主战栗。
细密的酥麻从那一点，朝外扩散。
如同石子落入湖面，漾起细微的波纹，一圈又一圈。
唐佳不敢抬头。
身体终于控制不住的发抖。
“别哭。已经好多年了，现在又不疼。”
眼中人伏在身前，肩膀上下耸动。
宋远的心揪得厉害。
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颤抖的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唐佳，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也不要害怕。”
第 24 章
唐佳缓缓抬头, 红彤彤的双眼氤氲着水汽。
她愣怔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都不要问”的时候，近乎哀求的语气有一种和他整个人十分违和的破碎。
唐佳点头，试图用力将不由自主下垂嘴角向上扬起。
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在默契的沉默中，继续垂头包扎伤口。
纱布不甚整齐地绕过手掌, 在手腕处打成了一个结。
宋远把袖子放下，又戴上手表, 他整整齐齐地坐着, 一切恢复如初。
唐佳突然开口：“还记得我们在山城救的那只流浪猫吗？”
当年唐佳爬树去救流浪猫, 双双被困在树上。
宋远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人一猫，一个冲着他呜呜地哭, 一个冲着他喵喵地叫。
他无奈失笑，只好先上去先把唐佳抱下来, 又爬一次把猫救下。
结果就是他的手臂被树枝划伤，手背也被猫抓了一道。
似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宋远轻笑出声：“记得。”
说这话时，他抬手看了眼手背。
被猫抓伤的痕迹依然在, 只是被白色的纱布遮住了半截。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觉得这么好看的手，留个疤怪可惜的。”
宋远失笑。
他偏头看了眼唐佳。
鼻子和眼睛都哭红了, 竟还惦记着活跃气氛宽慰他。
天色渐暗。
路灯上还挂着国庆节装点的灯笼, 给五光十色的街道增添了一抹庄重喜庆的红。
大城市的繁华仿佛可以快速洗去所有的悲欢离合, 就像刚刚的那场惊心动魄, 似乎也随着按时到来的车水马龙而消散了。
两人闲聊到现在，唐佳有些饿。
就在这时, 肚子好像着急附和般，“咕噜”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偏头, 正好撞上他含笑的双眸。
“吃饭去？”宋远开门见山。
“”
“行。”
她起身的时候突然想到：“你助理呢，今天下午不是你们两个一起？”
“他家里有事，从明远出来后，让他回去了。”
“你们最近好像经常跟名明远谈事情？”
唐佳本就是闲聊，话赶话到这里，随口问一句。
没想到宋远认真回答了起来。
“因为一些业务变动，明远要撤资，虽然体量不大，但聊胜于无。”
唐佳不太懂投资，只是听起来“撤资”这个词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不确定这其中会不会涉及到机密，所以也不打算多问，只是说了句：“希望你一切顺利。”
宋远的车在街对面，唐佳跟着他过街来到车旁时，却没想到会看见眼前场景。
一辆黑色宾利，驾驶室门半开着，车钥匙正明晃晃躺在中央扶手箱里。
据唐佳所知，这车应该是无钥匙启动系统，钥匙靠近车辆后，只需按车内的启动按钮就能上路。
也就是说，刚才几个小时内，只要是个人过来，就能把这辆车开走。
“宋总真是，救人心切，舍己为人。”
宋远是真忘了。
他听到唐佳的调侃，难为情地叹口气。
“不过，你的手能开车吗？”虽然唐佳有驾照，但也没自告奋勇说“我来开”这话，毕竟这么贵的车，她还真有点不太敢。
“没事，不影响。”
上车后，两人系好安全带，宋远问：“想吃什么？”
唐佳想了一会，到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
“一时想不到具体的，就是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想吃点暖乎带汤的压压惊，最好清淡点。”
车辆平缓地穿梭在喧闹的街道上。宋远思索片刻，问：“云吞面？”
唐佳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刚好我知道一家茶餐厅不错，就在附近。”
大概开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附近，宋远停好车，打了通电话。
这家茶餐厅临街，是错层的设计，二楼入口的台阶直接修到行人通道。
一层是室外，二层进去是室内。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冷，即使这样室外的桌子都已经坐满。
唐佳还在发愁，一会肯定要排队。
正想着，宋远走过来，说：“走吧。”
她跟在宋远后面，看他跟二楼入口处的接待员交谈了几句，听见那接待员笑着说句：“宋先生是吧，这边请。”
唐佳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带进一个包厢坐下。
按理来说，来吃茶餐厅是临时起意，宋远应该没有机会提前预定。
她稍加思索，就明白应该是那通电话。
“宋总真是神通广大。”
宋远今天不知道听了她多少次调侃。
虽然是调侃，但宋远却听得开心，也更加安心，说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并没有太过影响到她。
给她介绍心里医生的打算，应该也可以缓缓了。
“朋友的小生意。这包厢他常年留着，不对外开放。”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菜单递给唐佳一份。
“除了云吞面，看看还吃点什么。”
唐佳又点了例叉烧和蒸排骨，合上菜单：“剩下你点吧，其他的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宋远把服务员喊来点餐，她在这边想着事情。
那个歹徒绕过她而直奔张阿姨这一幕，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疑影在心中越来越大，这种挥散不去的第六感，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经验告诉唐佳，不能掉以轻心。
待服务员走后，唐佳开口：“今天下午那个凶手，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说来听听。”宋远认真地看着她。
“我摔倒之后，那个人明明就在我眼前，却突然转了个弯，直奔张阿姨的方向。”
“而且最开始，离他最近的根本不是我和张阿姨，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报复社会，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所以我觉得今天的事情，不是巧合。”
宋远目光微顿，说出了她心中猜想：“那位阿姨想举报的人，不会就这么看着她把内幕抖出去。”
“这事情应该牵扯不小，不然对方也不会冒险去灭口。”
话落，他皱了皱眉。
没有唐佳刚才这番话，他还以为这是偶然遇见的事，没想到会跟她的工作有关。
他之前只是略微清楚调查记者的特殊性，会比一般记者要危险，却没想到风险如此之大。
这次是他恰好碰见，那万一有下次，下下次呢？
唐佳聚精会神梳理思绪，全然没有发现对面人忽明忽暗的脸色。
“也不知道警察抓住他后，会不会是调查的突破口。”
宋远摇头。
“大概率是个精神疾病患者，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
“这种人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唐佳叹了口气，眼里的光也变得黯淡下来。
“唐佳。”
“嗯？”
宋远看着她，顿了一秒：“这个调查，还是不要再接触了。”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清潭一片。
普通人想要撼动，难如登天。
尽管侥幸揪出一个，还会剩下无数个。
我们不得不妥协，有些事本就会在黑暗中发生。
最明智的，是明哲保身。
“宋远，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人各有志。
她不会妄图这个世界有人懂她，也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想法。
君子和而不同，她但求问心无愧。
宋远看了她一会。
“对不起。”是他关心则乱。
唐佳愣了一瞬。
她本就没有生气，宋远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把她弄得顿时心生愧疚。
“你不用道歉。”为了表明自己是发自内心，她特意歪头俏皮一笑，“我知道你是好意。”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这顿饭也吃得融洽。
直到最后两人起身出门，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车旁的时候，唐佳才意识到不对劲：“等等，咱们两个是不是没买单啊？”
宋远替她拉开车门，玩笑道：“带你体验霸王餐。”
“”
两人上车后，唐佳悻然：“你怎么吃饭都能免费。”
“兴许是人家可怜我受伤了。”
“我以为你会说‘可能是看我长得帅。”
“唐佳，我还没那么讨嫌。”
唐佳忽得轻笑出声：“说真的，他们是真忘了，还是报你的大名能免单？”
宋远会心一笑。
“那饭店是顾泽的，我去不用钱。”
顾泽。
这个名字唐佳有印象。
好像是上次在酒吧跟宋远的一堆朋友玩游戏的时候，坐他旁边那个。
但那天光线太暗，他长什么样子，还真有点记不清。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还准备勒令你开回去给人家付钱呢。”-
宋远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唐佳楼下。
她没有客套地邀请他上楼坐坐，宋远也很默契地没有问。
回到家，唐佳洗完澡窝进沙发里。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人在外面一直提着精神，洗完澡之后身体也像是卸了劲。
她的头靠在沙发上，轻轻阖目。
细微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
本以为迎接此刻寂静的会是今天接近死亡时那张狰狞的脸。
然而，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宋远手上密密麻麻的疤痕，以及那说“什么都不要问”时，看着自己的双眼。
唐佳突然觉得胸口闷地难受。
她当时怔住的一刹那，并不仅仅是惊讶于宋远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让她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
正如同唐佳没有告诉宋远一样。
她也想过死。
第 25 章
那时候她在京市上大学, 离开山城差不多两年。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远离故地, 唐佳渐渐从宋远不辞而别的打击中走出来，想起他的频率也开始变少。
然而大二下学期上到一半, 唐丽病危。
这个噩耗毫无预兆地突然而至，如晴天霹雳般击中唐佳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理防线。
因为路费太贵, 已经两年没有回山城的唐佳, 带着身上仅剩的三百多块钱, 买了车票连夜赶回去。
她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敢停歇，却在匆匆赶到时, 驻足病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开门时, 门把上的手都在肉眼可见发抖。
多年的辛劳加上年轻时没吃过几顿好饭，唐丽身体严重缺乏营养，以至于不到六十岁，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全是病。
病床上, 唐丽瘦的堪堪剩下一副骨架。
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唐佳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岁岁”病床上的人拼命转过头, 说话虚弱地也只剩下气声。
听到唐丽的声音, 唐佳眼眶中蓄积的热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妈, 我回来了。”
她坐到床边, 紧紧握着唐丽的手。
视线描摹着床上人的每一寸，只是两年没有见, 眼前人变化却如此之大。
明明送她上大学时候还健健康康的，明明两个星期前打电话的时候听起来也很好,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妈，怎么会这样”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妈妈也帮不了你什么，说了也是给你多添烦恼。”
唐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医生医生怎么说，是不是需要医药费？”
“妈，我不念书了，我不念了，我留在这打工挣钱，一定能治好的。”
此刻，唐佳甚至不知道唐丽得了什么病，却执拗地坚信着唐丽一定会好。
唐丽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摇摇头。
“不用怕耽误我，京市没什么好的，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妈，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唐丽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轻轻抚摸唐佳的头发，可却没有正面回答唐佳的话。
“这两年一直有个陌生人承担着妈的医药费，但条件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
“其实就算没有他，我也没打算告诉你。我想着，如果治好了，就当作没发生这事，妈妈还能再多陪你几年，如果治不好”
说到这，唐丽停下来，撇过头，让泪水不轻易流下。
“陌生人?”
唐佳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
窗明几净的单人病房，不像是她们这种人可以住得起的地方。
“是——”
“不是他。”
知女莫若母。
“妈妈见过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男人。听护士说他也资助过其他病人，想来是做善事的好心人吧。”
看着眼前如今出落的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唐丽眼中满是深沉的爱。
就这么静静的过了一会，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说道：“妈妈快要不行了。”
唐佳猛然抬头。
她早该想到。
已经瞒了两年，却在这时候把她喊回来。
“妈倒是不害怕，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妈妈对不起你”
说着，两行泪从唐丽眼角滑下。
“当初收养你，是觉得自己有能力照顾你长大，看你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你还这么小”
唐丽叹了口气：“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收养你，说不定还能让你去到更好的家庭。”
唐佳闭上眼。
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她摇着头，无力喃喃：“妈你别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想去其他地方。
“求你了妈，别丢下我。”
唐丽微笑着，眼中尽是不舍。
这是她永远无法回应的请求。
“岁岁，我知道，小远走后，这些年你的牵挂只剩我。我死后，你千万不能寻死觅活，知道吗？”
唐佳没有说话。
“那年大冬天下着雪，我把你从孤儿院门口捡了回来，既然老天爷重新给了你这条命，就要好好珍惜。”唐丽说话的力量重了些，“你明白吗。”
见她动了气，唐佳这才轻轻点头。
唐丽舒了口气，继续道。
“只要是人，都会有死的那天，所以死不是什么大事，你死之前做过什么，才是大事。”
“我们的身上，都背负着许多善意和希望，我们要对得起那些人。”
“妈妈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今后，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唐丽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气，头彻底沉在枕头上，胸膛随之剧烈起伏。
唐佳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她在心里一字一句默念。
“妈，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唐丽看着天花板，平和安详地笑了：“等我死了，不要兴师动众，直接把骨灰洒进野湖里就行。”
说完，又加上一句：“这是我的遗愿。”
唐佳默然许久，终于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第二天，唐丽便陷入昏迷。
因为好奇唐丽口中那个好心人的身份，唐佳跑遍了整个医院四处询问，想着能找到的话当面感谢，等以后挣到钱，再把医药费都还给他。
可那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唐佳也只好放弃。
唐丽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
唐佳就寸步不离的守了一个月。
六月二十三号，唐丽病逝。
她在昏迷中走向另一个世界，没有痛苦。
医生说，唐丽是身体器官自然衰竭而去世，这种情况常见于八九十岁的老年人，对于唐丽来说，实在是太年轻了，却也是最好的结果。
后来的几天，唐佳陷入一种异常的平静。
她有条不紊地跟学校打电话请假，处理唐丽的后事。孤儿院筹集来的钱，因为那个神秘好心人的资助也没有用上，唐佳一笔一笔算清楚，挨个还了回去。
遵循唐丽的遗愿，唐佳带着火化后的骨灰，来到了一片野湖。
天还没亮，唐佳就到了。
这附近住户不多，恰好有户人家在镇上买过唐丽的绣品。
她说她会撑船，就当送故人最后一程。
灰蒙蒙的天空伸展到远方，与平静的湖面相接。小船划过的轻微波纹，在无风的环境中缓缓荡漾，显得格外安静。
船缓缓驶向开阔的湖面深处，周围除了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几乎没有其他声响。
唐佳手上的重量逐渐减轻，直至化为虚无。此刻与她相伴的，只有脸颊上两行泪痕。
她站在船上，背影在苍茫中渺如蜉蝣。
今天她特意穿着唐丽穿过的外套，只是想在这样的时刻，能让她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她。
船渐渐靠岸，光线穿透乌云，旭日初升。
唐佳独自立于天地间。
犹如被燎原后的荒野上，一棵绿芽，破土而出。
此后，孤草与疾风共舞。
上岸后，唐佳掏出口袋里掌心大的药瓶，暗色液体在里面涌动。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突然刮过一阵风，她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旧外套，仿佛唐丽感受到她无助的呼唤，遥远地送来一个拥抱。
片刻后，她抬手，把东西扔进了岸边的垃圾箱。
山城，在此刻成为了她心中的禁地-
听到手机接二连三的提示音，唐佳缓缓睁眼。她打开手机划到最上面，一条条往下读。
【赵悦：我去，你们看我刷视频刷到什么了！】
【赵悦：「链接」男子持刀当街砍人，男女搭配制止暴行】
【林明哲：这不是咱们公司附近吗？】
【赵悦：是的！！】
【】
唐佳点开赵悦分享的链接，视频刚弹出来，她就认出了里面的两个主人公是她和宋远。
“怎么会这么巧！”她心里咯噔一下。
视频只看了个开头，她退出来，继续往下翻他们的消息。
【赵悦：我看了好几遍，怎么这个男的和女的都看起来这么眼熟？】
【林明哲：你这视频角度太远了，还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有没有清晰点的。】
【赵悦：拜托，谁没事把镜头怼到拿刀疯子脸上拍啊，能有这个距离的视频就已经不错了「生气」，要求还不少。】
屏幕上显示的消息时间是两分钟前。
赵悦又发来了一个视频链接，紧接着是她带着惊恐表情包。
【赵悦：「视频链接」】
【赵悦：我靠，佳佳姐，这是你？？！】
【林明哲：还真是，虽然只有侧脸，但比刚才那个清晰多了。】
【赵悦：@唐佳@唐佳佳佳姐你人呢！你人没事吧？】
【林明哲：快给佳佳姐打个电话】
最后一条林明哲的消息是刚弹出来的，唐佳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装鹌鹑，这下赶紧打开聊天框回复。
【唐佳：我没事，在家呢。刚洗完澡没有看手机。】
【赵悦：吓死我了佳佳姐，视频里的真是你啊？】
【唐佳：是我，今天和张阿姨从咖啡店出来就遇刺了「哭」。事关咱们的调查案件，等明天上班跟你们细说。】
【林明哲：地上那个是张阿姨？！】
【赵悦：跟调查案件有关？看来这次是个大活。】
【赵悦：不过中途冲出来的那个男的背影真还蛮帅，穿着黑西装飞奔，一只手撑着护栏‘嗖’一下就翻过去了，跟拍电影似的「花痴」】
唐佳一只手扶着额头，有些哭笑不得。
她刚刚没把视频看完，现在才又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赵悦描述的确实挺形象。
只不过这两个视频都没有拍到宋远的正脸，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他们没发现，那她索性就不提了。
见他们两个的话题又跑到了天南地北。
唐佳熄灭手机屏幕。
第 26 章
华商集团, 董事长办公室。
早上不到十点，落地窗前就已经围上了五六个人。
除了宋远，坐在他对面长沙发上的王勘, 战略规划部总监许成益，投资部总监贺蒙, 旁边凳子上还坐着两个子公司过来的战略分析师。
何晋从外面进来，给几位领导倒完茶, 也站到了宋远右后方。
宋远长腿交叠, 两只手轻轻搭在腿上, 左手上新换的白色纱布格外明显。
“明远的撤资已经开始走流程，预计两周会完成财务结算和转移。”
王勘坐在宋远正对面，神色不明。
宋远最终还是没有接受使用二次回收钢材的提议。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 明明有更简单的路可以走，可宋远却便要迎难而上。
又不是把这些残次钢材用在建筑和基础设施项目上, 供材的下游产品都在国家法律范围内。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行不通？
唯一的不妥就是那个不甚明确的事故率。
但这跟华商的发展有什么关系？
在王勘这，所有的东西都是纸上的数字和冰冷的曲线，只要不影响市场信心, 其余的就不应该列入考虑因素。
一旁投资部的贺蒙接着宋远的话，说：“宋总, 您也去了明远好几趟, 他们也说, 只要我们更换原材料, 就不会撤资，明远毕竟还是更看好华商。”
“我们目前正跟明远投资部对接, 暂时还没有走正式流程，一切都来得及。”
话里话外, 都在拐弯抹角劝宋远改主意。
宋远扫视一圈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三人，语气淡漠至极。
“各位这是要打算召开股东大会吗？”
对于集团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个重大决策。这时候召开股东大会，反倒让外界觉得明远撤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况且，宋远的持股比例相当于拥有一票否决权，到时候结果也不会改变。
权衡之下，召开股东大会简直是多此一举中的多此一举。
宋远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弯绕，不然今天他们几个也不会坐在这。
都是生意场上的精明人，他们怎么会听不出宋远话里“没得商量”的意思。
许成益连忙圆场：“都是小决策，召开股东大会，这不是大炮打苍蝇嘛。”
“很好。”
在宋远这，这事算是敲定了。
他拿起王勘带来的文件翻看几页，思索半刻：“集团内的其他公司可以向受影响的子公司提供紧急资金支持，以保持其运营并解决短期财务危机。”
他说话的时目光还停留在报告上。
但那两个被王勘从不同子公司叫过来的战略分析师知道这是他们该干的事，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下。
简单对接好后续要做的事后，临近正午，几人离开了办公室。
何晋送完人，回到办公室。
“还有事？”宋远抬眸过去。他交待过，忙完就可以去吃饭了。
何晋面色略显犹豫。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第一要义就是少说话，多办事。
因为有时候他在老板身边，能听到的东西，会比其他人更多。
就比如更换原材料这件事。
宋远在最开始，动摇过。
“宋总，我知道不该说闲话但其他老总都觉得明远撤资之后，应该会挺麻烦。既然您之前考虑过更换原材料这件事，为什么现在不再考虑一下呢？”
宋远闻声抬眸，看了他一会，语气平淡：“你第一句话说的对。”
何晋愣了下，明白后还没来得及道歉，又听到宋远问。
“做个好人难吗？”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何晋有些懵。
“我觉得还挺难。”
宋远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回答了何晋刚才的疑问。
“王勘的提议，我确实曾有一瞬的动心，那是因为我是华商集团的董事长，要为整个集团负责，作出最优的决策——”
“可最后没有同意，因为我是宋远。”
“今天致远集团能把残次钢用到法律允许的产品上，难保有天他们不会罔顾法律。”
“欲壑难填。”
宋远声音很沉。
“霍家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何晋被宋远的话震住了，不知为何，心中掀起的波浪久久未能停息。
以至于他也没有注意到宋远最后低喃了一句——
“更重要的是，我想为了她，做个好人。”-
天气渐渐转凉。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初。
歹徒持刀伤人的事件引起了不小的社会讨论，警察也因此出了个通报。
正如宋远猜测。
凶手蔡俊民确实患有精神类疾病。
种种蹊跷让唐佳更加肯定，有人想要灭口。
这个视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刚开始唐佳还有些担心，因为视频里有两秒露出了她的侧脸，她怕这件事情传播的太广，会影响到后续的调查工作。
好在没过几天，这件事情的热度就被新一轮的热点给压了过去。
唐佳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赵悦和林明哲围着白板激烈讨论。
板子上密密麻麻的痕迹，都是这些天他们三人组艰难推进的劳动成果*七*七*整*理。
赵悦闻声转过头：“佳佳姐你回来了！张阿姨怎么样？”
张阿姨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
这倒不是特别严重，观察几天就行。但摔倒的时候撞到了骨盆，因为这事儿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今天张阿姨出院，唐佳去了一趟。
“状态挺好的，反而还一直担地问我这半个月过的怎么样，有没有留下心理阴影。”
唐佳把包放在工位上后，也加入了他们两人的讨论：“我不在这一个上午，有什么进展？”
赵悦略显激动地拿起白板笔，找了一块空地，边写边说：“那个疯子蔡俊民，之前警方调查不是发现他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叫赵秀娟，在农村乡下老家，甚至过来跟进后续案件的人还是蔡俊民的同乡，叫李德才。”
唐佳神色不变，因为这些信息之前讨论过，并没有太大用处。
就在这时，赵悦突然笑着在白板上又画了一条线。
“本来咱们都以为这条线到这里断了，结果林明哲这小子机灵，居然去找李德才问了蔡俊民母亲的情况。”
“你猜怎么着？”
“有什么发现？”唐佳连忙回应。
“李德才说，蔡俊民的母亲一个多月前被人接走了，村里人都以为是蔡俊民在溪市挣了钱，要把老母亲接过去养老！”
一个多月前
刚好是郑叔叔出事后不久，张阿姨对工地负责人透露，她知道钢材有问题。
他们在知道这件事有泄露出去可能的那一刻，就开始布局。
他们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替他们杀人灭口，而且容易收买的刀。
一个精神病患者，前路未卜。
带着一个寡母，难有善终。
再好不过。
唐佳冷笑了一声。
“难为他们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但现在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赵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我们不知道蔡俊民的母亲被他们接到哪里了。”
唐佳垂眸片刻。
突然抬头，笑着扫视眼前二人，悠悠开口：“溪市最好的私人疗养院是哪个？”
赵悦和林明哲愣了一下，眼睛一亮，转而异口同声。
“永泽！”
“永泽疗养院！”
永泽疗养院坐落在西城永泽河畔。
西城本来就是富豪聚集地，除了溪州市最高级的疗养院之外，还有许多私人庄园别墅。
两年前唐佳调查致成集团时混进去的那场宴会，就是霍家在西城的一座庄园举办的。
若说这背后的人许了什么承诺给蔡俊民。
永泽疗养院这个条件，诱人异常。
况且，那些人有这样的手段，在西城一定能说得上话。永泽疗养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更好监视。
两全其美。
唐佳思索片刻：“蔡俊民母亲这条线可以交给我，西城我去过，比较熟悉。”
赵悦和林明哲点点头，又听唐佳条条梳理道：“现在还剩下之前讨论出的两条线。”
她拿起笔，在白板的空位落下。
“第一，和张阿姨一起去医院的那个工地负责人，罗鹏云。”她一边说着，抬手把白板上方，罗鹏云的照片挪了过来，继续道，“目前郑叔出事的那个工地还没有停工，既然是负责人，这段日子他肯定还在工地附近，可以去蹲守。”
“第二，张阿姨提供的郑叔叔日记里，提到过那个威胁过他的西装男人，施才兴。目前对工地供材商和承建商还没有排查完，根据我们能接触到的公开信息，还没有找到有关施才兴的照片，所以需要继续排查。”
目前为止，所有突破口都已经清晰。
“但是。”唐佳话锋一转，语气郑重，“还有一个难点。”
“既然我们蔡俊民背后另有其人，当时我又跟张阿姨走在一块，而且还被拍到视频传到了网上。”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热度也没有持续很久，但未雨绸缪，不能排除我已经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
林明哲和赵悦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所以我们要尽快开展工作，在他们查清楚我是谁之前，力求收集到更多有用信息。”
唐佳思索半瞬。
“之前施才兴的排查工作是林明哲负责，接下来还是由你跟进。”
林明哲靠在办公椅上，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赵悦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那我就负责去跟踪罗鹏云！”
她心情十分激动，因为她还从来没单独出过这样的任务。
唐佳有些欣慰地看着两人。
曾几何时，这两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萝卜头，竟也开始独当一面，为她分忧解难了。
“好。”
“切记，要注意安全。”
赵悦眼里闪着光，重重地点了下头。
第 27 章
天刚刚擦黑。
西城方向, 一辆黑色宾利平稳行驶。
周围的环境渐渐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常青树。
宋远修长的手懒散搭在方向盘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开阔无人的道路。
副驾驶的车窗留了个小缝。
清新的风灌进车里，不知道带着从哪弥漫来的淡淡花香。
电话声响起, 打破此刻静谧。
宋远抽空看了眼车载屏幕，是顾泽。
他轻按了下方向盘上的控制按钮, 抱怨声立马充斥整个车厢。
“宋大少爷，到了没, 怎么这么慢。我刚从京市回来, 都半个多月没见, 你居然不想我？”
顾泽最后一句话贱兮兮的，宋远听得直皱眉，觉得这人欠揍：“忙。”
半个多月前, 顾泽被顾老爷子勒令回了京市，打算这次就让他留在家里。
可顾泽受不了他继母那样子, 待了半个多月就跑了回来，差点没把老爷子气个半死。
昨晚刚到溪市，第二天晚上就在自己家别墅里攒局开Party。
他知道宋远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本来没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跟他说了之后，他直接就应下了。
电话那头噤声一瞬。
似是想到了这段时间明远撤资, 这个“忙”字倒也没让顾泽觉得宋远在搪塞他。
他慢悠悠地说了句：“行吧, 能理解。”
转而又问：“你还要多久, 这边人都到齐了。”
“十分钟。”
“你们先开始, 不用等我。”
“得嘞。”
顾泽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倒是无所谓，跟宋远不用计较这些。但是局上的其他人都顾忌宋远的身份。
他没到, 他们也不敢玩得尽兴。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宋远本以为顾泽挂了电话，结果撇了一眼中控屏幕, 发现还在接通状态。
“还有事？”宋远问。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瞬，缓缓说道。
“黎叔给我来电话了，问你最近的情况。”
“他听说了明远的事，知道他们转投致成，但这段时间你没给联系他，他也不敢打扰你。”
说来也怪。
他那时候在美国，经常听宋远提起黎叔。
黎山跟宋远的父亲是世交。
十岁那年，宋远的父母因为霍家的缘故相继出事，就是黎山在其中周旋，才把华商集团保了下来。
虽然仍是摇摇欲坠，但不至于大厦倾覆。
一开始，宋远没跟他提过这些。
直到顾泽离开美国前一年，两人相熟之后才慢慢知道。
那时候宋远说，黎叔于他有再生之恩，他无以为报。黎叔没有孩子，以后他来给他养老。
顾泽早宋远一年回国。
两人商量好，等宋远回国一起去见黎叔。
可是再后来，宋远神色颓然地给他拿来一张照片，说拜托他找一下上面的人。
照片重新塑封过，却也掩盖不住边角泛黄的痕迹。
少女明眸皓齿，笑得灿烂，和旁边少年肩并肩，看起来十分般配。
虽然照片有些模糊，年代也有些久远，但顾泽一眼就认出来，那女孩旁边的人是宋远。
顾泽没有见过宋远这样落寞的神情，当下就认真了起来，把这件事列为头等大事。
也是在这之后。
宋远便开始很少在他面前提起黎叔。
虽然后来顾泽也见到了他，但总觉得宋远跟黎叔之间相处的氛围，跟自己预期的不同。
甚至于到现在。
黎叔还要给他打电话打听宋远的近况。
顾泽感受到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刚想转移话题，就听见宋远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刚好来了，顺路去看看他。”
“我还要去一趟疗养院，这两天先住你家。”
顾泽：“”
“我说呢，昨天问你要不要来的时候，怎么答应这么痛快，原来早就盘算好了是吧。”
他还以为自己提起黎叔，惹到他了，结果倒好，被摆了一道。
“你西城那么大个庄园不去住，赖我家干什么？”
“黎叔住着，我就不去了。”
顾泽默然。
这俩人还别扭着呢。
但这理由也太扯淡了，顾泽立马打断他：“你那庄园那么大，俩人都不一定见着面，怎么你睡门口啊？黎叔出门的时候能踩着你。”
“况且——”
宋远拉长声音，停顿了下。
“地方太大，不方便。”
顾泽：“”
真是狗。
整个溪市就数你有钱。
跟宋远斗嘴，顾泽从来没赢过。
这人话少，但句句正中要害，他每次都被噎得直想厥过去。
他闭闭眼，咽下一口气，咬着牙。
“行，你住，随便住。”
停顿了下，又一本正经道：“去疗养院的时候喊上我，刚好我也好久没见阿姨了。”
“嗯，挂了。”
顾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里就传来“滴”的一声。
“”
真行-
永泽疗养院外。
唐佳以给母亲挑选合适疗养院的名义，伪装成客户，约定在今天进行参观。
她今天的目的，是打探蔡俊民的母亲赵秀娟是否真的在这。
上午十点，一名接待处的经理正笑意盈盈的带她参观。
刚接近院门，唐佳就已经看呆了。
不愧是顶级的私人疗养院。
几乎是环绕着永泽河畔而建。
从优雅的铁艺大门进，左侧就是与河畔相接的堤岸。
正式进入院内需要穿过一座桥。
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两旁，种满了各色绽放的花卉。
疗养院整体是白色建筑，结合了古典与现代的建筑风格。
“这里是我们的医疗楼，包含医疗设施如诊疗室、物理治疗室、康复治疗设施、药房等，也是疗养院提供专业医疗服务的核心区域”
穿过门廊，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草地上摆放着躺椅和遮阳伞。
唐佳抬眸望去，能看到有零星陪护带着老人在休息。
接待经理注意到唐佳的视线，适时说道。
“现在已经十一月份，天气比较冷，所以出来的人比较少，等到天气暖和一些，这草地上会更热闹。”
唐佳不自觉点头。
她做了四年调查记者，接触的富人生活不算少，本以为已经没有能让她再震惊的场景。
可今天才发现，原来有钱人的世界，可以一次接一次的超出她的想象。
接待经理抬起手指了下：“草地正后方那栋建筑就是住宿楼，主要是为病人提供住宿设施。这些楼通常都是单人房，也有提供多人病房，以及必要的生活设施，如卫生间、洗浴设施等。”
又逛了会。
唐佳逐渐开始感觉到累意。
正当她准备说想要休息时，接待经理抢先她一步开口：南极小动物群死二而尓武救一司企整理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这栋楼是我们的室内公共休息室，咱们先进来坐会儿，里面有免费的咖啡茶水和零食蛋糕，等补充完体力，您可以选择再逛逛或者回家考虑考虑，都是没问题的。”
唐佳心中又是一惊。
连参观路线都规划的正中客户需求点。
这也太细致入微了。
震惊之余，她也没忘了此行来的目的。
为了套话，自然先要把人设包装好。
所以刚才接待经理介绍的时候她一直在认真听，并且适时地反问一两句，作为正向反馈。
到现在，唐佳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
她目前的形象，应该是一位十分具有花钱意向的重点客户。
果不其然。
唐佳问了几个和疗养院不太相关的问题，接待经理依旧回答的很仔细耐心。
她心下了然，旁敲侧击道：“其实我也是听同事推荐来的，她母亲也在这里，说这环境很好。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今天过来一看，她果然没骗我。”
接待经理一听这话头，觉得拿下眼前这个客户有希望，连忙抓住一切机会套近乎。
她笑眯眯的：“原来这样有缘分，您朋友的母亲叫什么呀，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鱼上钩了。
唐佳微微皱眉，装作思考的样子。
“让我想想，平时都是叫阿姨，只是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姓赵。”她停顿了下，“我想起来了，叫赵秀娟。”
接待经理眼睛一亮，拍手道：“那真巧。不久前就有一位新入院的老人，叫赵秀娟。年龄有七十多岁了，不知道能不能跟您同事母亲对上。”
“那应该没错了。”唐佳笑了句，“这倒是提醒我，都到这里参观了，理应去看看赵阿姨，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
接待经理犹豫了下，语气有些为难。
“不是我不带您去，主要是我日常负责接待这一块，不知道赵阿姨的日常安排。万一现在她在休息或者在进行康复治疗，怕是反而打扰。”
唐佳面上波澜不惊，思索半瞬。
反正这次来，只是为了打探赵秀娟在不在，见面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没事，理解你的难处。主要是来都来了，不去探望下，怕人家觉得我不礼貌。既然这样的话，还是让赵阿姨好好休息。”
“谢谢您理解。”
“不过——”接待经理突然想起来，“咱们疗养院每季度都有两次开放日，下一次刚好是五天后，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看一下，正好那时候疗养院里所有患者住户都没有其他安排，那时候您可以去探望赵阿姨。”
“开放日是什么？”
接待经理笑着耐心解释：“因为怕患者住户一直在院里待着会觉得无聊，开放日当天会邀请到院外的人来举办一些活动，像戏曲表演之类的，到时候疗养院里很热闹。”
唐佳心下一喜。
简直天助我也。
这下不用费工夫想怎么接触赵秀娟了。
没想到今日来着一趟，还有意外收获。
见聊的差不多。
唐佳借口一会还有事，说开放日再来仔细参观。她婉拒了接待经理送她到门口的提议，独自原路返回。
第 28 章
带着寒意的风刮过河面, 泛起层层涟漪。
住宿楼附近的堤岸边。
宋远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河景，发梢和树叶在风下轻轻晃动。
顾泽单膝撑着, 蹲在一旁，拿着小石头不知道在地上胡乱画什么。
听到动静, 他抬起头，立马从地上站起来, 双手拍拍灰。
“来了。”
宋远早已转过头, 目视着不远处。
一名护士推着轮椅缓缓靠近。
轮椅上的女人很瘦。
她静静坐着, 腿上盖着毛毯。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嘴唇有些泛白，头发也掺着银丝。
岁月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然而皱纹之下, 是怎么也盖不住的艳丽骨相。
轮椅停在宋远面前。
他垂眸，眼神也多了一丝柔和。
护士在轮椅后面说：“周女士刚做完康复治疗, 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住宿楼十六层的人都知道。
住在302室的女人叫周琼音。
除了护理主任，只要有人进她的房间，她都会跟疯了一样乱摔东西，直到把人赶走。
包括她的儿子。
宋远点头, 问。
“这些天她还没有说话吗？”
这个问题，他每次来都会问。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遍。
然而每次, 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没有。”
“还跟以前一样, 每天就是自己坐着出神, 护理主任送的水和饭倒是不排斥, 只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宋远没说话，也看不出情绪。
他俯身, 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握住女人搭在毛毯上的手。
他看着面前人的脸庞。
轮椅上的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依旧是直视前方, 仿佛与世界隔离开来，困在无形的壁垒之内。
宋远往日挺拔的背此刻微微弓着。
顾泽站在他身后，看见眼前的场景，鼻子竟也酸了一下。
其实他一共就见过周阿姨三次。
第一次是在康复室，跟宋远一起站在小窗外，安静地看心理医师给她做康复治疗。
第二次是在住宿楼，他站在房门口，听见屋内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和东西落地的破碎声。之后宋远低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
还有一次，是现在。
任何安慰的话总是多余。
他只是拍拍宋远的肩膀，用力按了下，之后调转方向，朝堤岸上走去。
护士见状，也默默地走开。
留出母子二人片刻的独处时光。
宋远同往日来时一样。
细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小部分是生意上的事，毕竟华商集团是她和宋远父亲的心血。
他想，她应该是愿意听的。
大部份是一些家常。
比如他最近干了什么。前两天又学会一道菜。上周去探望父亲，替她在墓碑前放了一束花。
还有。
“妈。”
他顿了顿，眼神微动。
“我找到她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周琼音面前提起唐佳。
甚至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宋远自己也有点不清。
或许是十几年前。
黎叔第一次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
当时宋远消失了两年，一直在背后紧盯着的霍家也有所松懈。
他趁着开放日人员混杂时过来，在无人知晓的隐秘角落，跟周琼音说两句话。
那年他十二岁。
他说。
"我在孤儿院很好，虽然其他人觉得我有点奇怪，但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叫唐佳。她非常照顾我，我想跟她交朋友。可黎叔不让我跟孤儿院的人有过多的牵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黎叔的话，我会好好听。"
之后的几年，他来疗养院的频率也从一年一次变成了半年一次。
许多时候，都会提起唐佳。
“唐佳她很好，有她在的时候，那些难熬的时刻好像突然有了盼头。对不起，我没能听黎叔的话。”
“昨天岁岁突然问我，之前离开的时候都去了哪。我骗了她，这是我第一次骗她。黎叔说，我的身世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任何知情的人都可能陷入危险。我明白，这些事，本就不该把她卷进去。”
“都怪我，所以我想快点强大起来，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来看您，也不用再骗她。”
“我现在高一了，岁岁和我还是同校。前些日子被我看到有人欺负她。但她就是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岁岁很坚强，可她坚强的样子让我心疼。这个年龄的小女孩，不该这么坚强懂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自责。”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后天就要去美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和岁岁。黎叔说，会照顾好你们，等我回来接手华商，一定让霍家付出代价。您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带她来见您，见到她，您一定会喜欢她。”
“妈，我回来了。”
“黎叔骗了我。”
“可我不能恨他。”
“我好像，找不到她了。”-
唐佳熄灭手机屏幕。
她刚刚把赵秀娟就在永泽疗养院的消息发到三人组群里，并且说了开放日的大好机会。
旗开得胜。
林明哲和赵悦的激动得不得了，整个调查组的士气都被带动起来。
快到正午。
空气中多了丝暖意。
唐佳揣着好心情，走在堤岸上也有了兴致欣赏下沿途的河景。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抱胸坐在不远处长椅上。
唐佳皱眉思索。
这人是
顾泽？
她走近时，还在想要不要打个招呼。
虽然只在酒吧见过他一次，但毕竟上次还借着他的名号白吃了一顿饭。
然而还没等她做决定。
长椅上的人就先发现了她。
他站起来的身影略显慌乱。
唐佳心里有些奇怪。
她走过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好，我是唐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宋远的朋友，之前在酒吧见过。”
顾泽嘴角微抽。
天老爷。
今天活见鬼了。
打死他都不敢相信，今天会在这看见唐佳。
还问“记不记得？”
估计下辈子转世投胎，他把他亲娘忘了，她这人他都还得记得。
“啊哈哈哈。”顾泽笑得毫无破绽，“当然记得，你当时喝七十度烈酒的场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唐佳眉心跳了跳。
尴尬的笑了句：“要不您还是忘了吧。”
她觉得跟顾泽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不是很熟。一会还要赶回公司，索性不多浪费时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聊，回见。”
顾泽刚想点头。
心道不对。
他妈的宋远还在前面呢。
唐佳这样走过去肯定能遇见他。
他也不知道唐佳了不了解周阿姨的情况，也不确定宋远想不想让她知道。
万一他成了那个坏事的。
宋远非把自己砍了不可。
“哎，那个，等一下。”顾泽喊道。
唐佳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回头。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唐佳啊！”他故意放大声音，眼睛还一个劲朝宋远方向瞥。
心里顺带着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宋远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
他这么大声做什么。
唐佳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眼神，顺着视线的方向偏头看去。
立马被顾泽的声音拉了回来。
“哎呀，唐佳！”他声音不减半分，“你今天怎么来这了呀，唐佳！”
“你也有家人在这里吗？”
“那个其实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佳！我——”
顾泽嘴还张着，话音戛然而止。
目光中。
宋远推着轮椅，缓缓朝这边走来。
和他的眼神刚好对上。
功成身退。
顾泽默默在心里记上。
他冒着被人当傻逼的代价帮他。
宋远这小子又欠他一笔。
唐佳自然也注意到顾泽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只听他说：“去吧。”
她有些懵地转过头。
那道半个多月没见的挺拔身影，此刻再次落入视线。
视线下移。
呼吸凝滞了一瞬。
这是?
唐佳不傻。
在两人渐渐走近对方的这片刻。
她心中已隐约猜到了答案
脚步缓缓停住。
目光落在轮椅上那个安静的女人，眉眼处和宋远有几分相似。
他的声音沉缓而平静：“还没跟你提起过，这是我母亲。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受到些刺激，一直在疗养院住着。她现在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要觉得是她不愿意理你。”
唐佳微怔。
“怎么会，我明白的。”
“只是你之前从来没说过你的母亲，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面对眼前情景，唐佳往日的伶牙俐齿突然都不管用了，总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阿姨她，还好吗?”
宋远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
“十几年前就这样了，没什么事，你不必觉得不自在。”
十几年前
那岂不是宋远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她母亲还在世，而且已经住进了疗养院？
唐佳本以为他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家里遭遇了变故才被送去孤儿院。
失去父母是孤儿院每个小朋友的心结。
所以唐佳从来不过问。
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
关于宋远的事，她不知道的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第 29 章
唐佳本来还想再关心一下他母亲的情况, 走过来的护士打断了她的思绪。
“马上午饭的时间，周女士该回去了。”
宋远点头。
把轮椅交给了护士。
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唐佳回过神，一抬眸撞上了宋远的目光。
空旷的堤岸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挺括的身体近在眼前, 不留余地的挡住了视野的全部退路，让她的视线只能落在他身上。
半个月没见。
他好像刚剪了头发, 利落自然，深邃的眉眼一览无余。
唐佳突然想到什么, 开口问：“你的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宋远抽出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 顺从地递过去。
修长宽大的手掌在眼前摊开, 纱布已经揭掉，只是手心有条明显的疤痕，颜色要比旁边的肤色浅。
唐佳看得仔细, 半天没抬起头。
“已经没事了。”
宋远的声音从上方缓缓传来，还带着一丝笑意。
唐佳心满意足收起目光。
抬眼时看到他果然在笑。
“你笑什么？”她说完, 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投入的状态，耳尖开始不自觉发红。
这明显的变化自然没逃过宋远的视线。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唇角满意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没笑什么。”
两人并肩朝走在堤岸上，身边围绕的是秋日里的浓重绿意。
这半个多月唐佳和宋远都忙得很。
一个在忙调查。
一个在忙撤资。
唐佳还记得。
有次宋远发消息, 问她吃不吃草莓。
消息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唐佳晚上九点多回家才看到。
她盯着手机屏幕, 感觉很奇怪。
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自从蔡俊民事件后, 两人倒比以前关系缓和了些, 偶尔也会在手机上聊几句。
但这个问题着实来的有点突然。
正想着。
时隔四个小时后, 宋远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大意是说这草莓是投资部总监送来的，他吃不完, 想让她帮忙分担一些。
其实她挺爱吃草莓。
可提出来要给她送草莓的人是宋远，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思索了一会, 唐佳在屏幕上打出两个字。
不吃。
第二天，她却在公司楼下看见了何晋。
“宋总本是想亲自来给您送，但突然要出差去江市，一去两天，草莓两天后就不新鲜了，于是让我过来给您。”
集团总裁派自己的助理给一个女人送草莓。唐佳站在那，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何晋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异样，但也耐不住唐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东西都送到了手边，她只得收下-
鞋子踏过石板路的节奏声格外清晰。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衣角偶尔会随着身体的动作摩擦在一起，扰的唐佳思绪纷乱。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宋远问
声音飘进耳朵里，唐佳抬头看他，笑了句：“保密。”
“调查？”
“嗯。”
对话到这里，宋远很适时地不再问。
只是说：“注意安全。”
唐佳轻笑。
“谢谢。不过干我们这行，跟安全这两个字就不挂钩了。”
宋远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就这么不怕死？”
“不怕。”
唐佳对上他视线：“你怕吗？”
“怕。”
宋远顿了顿：“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想见的人。”
“那是我想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唐佳微怔。
他语气随意，可眸中流淌的情绪却骗不了人。似是再也承接不住他的目光，她的视线不自然地移向前方。
她不想深究这话中的意思。
于是转移了话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快要走到大门，唐佳才突然想起来好像少了个人，脚步停下。
“对了，我刚刚遇见了你朋友顾泽，他人呢？”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应该是一起来的，只不过宋远被唐佳半路“拐”走，顾泽却悄没声儿的消失了。
只听他无所谓地回答：“管他干什么。长两条腿就是用来走路的，丢不了。”
唐佳被逗笑。
“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要还有事的话，就去忙吧，刚好我得赶回公司，要先走了。”
“送你。”
“？”
“那你朋友怎么办？”
从西城到市中心不算近，他朋友总不能真走回去吧？
见她不依不饶地模样，宋远拿她没办法，无奈失笑了下，拿起手机。
过了几秒，唐佳听他开口。
“我这边有事，你一会自己回。”
话音落下，她注意到宋远皱了下眉，之后拉开跟她的距离，像是怕她听到电话里的内容。
宋远面上还是很平静，又简单说了两句，挂掉电话，走到唐佳旁边。
“顾泽说在西城还有点事，让我先回，不用担心他。”
“真的？”
“真的。”
唐佳半信半疑。
但宋远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又不像是在骗人。
犹豫一会。
“那好吧，谢谢你了。”-
宿舍楼附近的小花园里。
顾泽被挂了电话，气*七*七*整*理冲冲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见色忘义的狗！”
他一脚踹像旁边的树，下一秒，面目狰狞地“嘶”一声，抱着腿坐了回去。
过了片刻，他无奈接受现实，拨通电话。
“阿林，来永泽疗养院接我一下。”
“你车呢？”
“”
今天来的时候就不该偷懒让宋远开他的车，怪不得坐在副驾驶上右眼皮直跳，妈的作茧自缚这词的意思他可算是体会了。
“呵。被狗开走了。”
阿林：“？”-
回到公司。
赵悦和林明哲就马不停蹄围了过来。
三个人开始同步目前为止的工作进度。
赵悦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根据我这几天在施工工地的蹲守，已经发现罗鹏云的踪迹，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线索。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开车去距离工地两条街外的一个地方。”
“是家酒吧。”
“嚯。”林明哲撇了撇嘴，“他倒是懂得劳逸结合。”
“所以呢，我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跟踪罗鹏云，去那家酒吧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线索。”
唐佳点头，又看向林明哲。
“施才兴那边有什么消息？”
“别提了佳佳姐。”林明哲苦着张脸，“我顺着建筑工地的承办公司一圈圈的往外查，稍微跟这个施工项目有点关系的网站我都没放过，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一张有关施才兴的公开照片。”
唐佳垂眸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她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冷：“据张阿姨所说，这个施才兴，是当时罗鹏云不知道从哪喊来的穿着西装的男人，也是威胁郑叔叔的人。”
“现在跟施工项目有关的公司找不到他的公开照片，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确实没有在任何与这些公司有关的活动场所中出席过，但按照他拥有的话语权来看，这概率很小。”
“二是——”
唐佳目光扫过面前二人，缓缓开口：“他是背后真正掌权者直接派来的。”
赵悦眼睛一亮，赶紧接上：“对啊，说不定这个施才兴跟这个施工项目完全没有关系！所以我们才会在相关公司里找不到他的照片。”
她看向林明哲。
“你想想，出现质量问题的是钢材，但能有这样瞒天过海能力的幕后黑手，一定不只有钢材这一个产业，肯定背靠一个更大型的集团。所以这个施才兴，有可能根本跟建筑行业不相关。”
钢材
不知怎的，这个词突然从唐佳脑海里跳出来。
她好像从谁的嘴里听到过这个词。
能瞒天过海的人
有个想法从心底浮现。
霎时间，呼吸凝滞。
唐佳的心跳开始加快，细嫩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关节处已经有些泛白。
她压抑住内心的情绪，面不改色地说：“赵悦解释得没错。”
林明哲神色沉重点点头：“这么一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我接下来的工作，要从施工项目相关的公司转移到和这家钢材供材商有关联的企业上面了。”
三人之间陷入安静，赵悦和林明哲都在默默梳理之后的工作计划。
这时，突然听见唐佳开口。
“还有——”
“可以从溪市几家比较大的集团开始查。”
“多大的，范围大概是什么？”林明哲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唐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最大的。”
话音落下。
林明哲愣了一秒，连赵悦都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她试探道：“从从华商？”
“对，从华商开始，几个溪市最大的集团，都要查。”
赵悦和林明哲对视一眼。
这次调查，好像真的摊上大的了。
开完会。
三人各自怀揣着心事。
连平时最叽叽喳喳的赵悦都鸦雀无声地俯首在工位上。
路嘉树过来的时候。
感到极低的气压扑面而来。
他挑了下眉，这调查组今天是怎么回事？
走到唐佳面前，手敲了敲桌子：“别拼命了，饭还是要吃的。”
唐佳闻声抬头。
看到了他手上的三明治和一瓶酸奶。
肚子像是比她先反应过来，“咕噜”叫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来，从西城回来到现在还没吃饭。
唐佳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第 30 章
这时赵悦滑着椅子过来, 调笑道：“这是佳佳姐独一份的，还是调查组都有啊？”
路嘉树无奈地笑了笑。
“小悦姐可别坑我，我看到你和明哲哥去吃饭了, 但佳佳姐不是一直忙到现在吗。”
赵悦撇撇嘴：“看在你马上要搬走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喽。”
“搬走？”路嘉树挑眉,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搬走？”
赵悦“咦”了一声。
“李铮最近不是盘算着要把MCN部门独立出去吗？办公室都租好了，在旁边的B座, 单独一整层, 可气派了。”
“怎么我调查组的都比你清楚？”
“我不搬。”
赵悦和唐佳对视一眼, 似是都没想到。
“为什么？”赵悦问。
“在这里习惯了，而且地方又够用，搬来搬去麻烦。”路嘉树得意的笑在嘴角摊开, “我现在可是头部达人，还是能耍点大牌的, 跟李总说了之后，他也同意。”
赵悦：“原来是这样。”
“嗯哼。”路嘉树尾音上挑。
他又看向唐佳：“佳佳姐，明天你们调查组准备去哪里潇洒？”
为了庆祝新MCN公司成立，恰好又赶上第一位签约达人路嘉树粉丝突破100w。
李铮大放血, 准备明晚请全公司庆祝。
但是所有组和部门加起来人数太多，于是就把预算按人头平摊给了每个组和部门, 让负责人自行决定怎么庆祝。
其实就是变相发奖金。
唐佳也接到了通知, 但调查组人太少, 出去玩也不知道上哪儿去。
三人一合计, 决定把预算平坦分掉。
“我们就不出去了。我们人少，也不知道去哪玩。况且预算都已经摊掉发给每个人了。”唐如实回答。
“别啊, 劳逸结合才能提高工作效率。要不你们跟着我们部门去玩呗？”
还没等唐佳开口，路嘉树接着说。
“我们部门预算多, 你们摊你们的，多三个人一起也超不了预算，就当是白吃白喝一顿。”
看唐佳还在犹豫，赵悦在一旁干着急，用手肘顶了顶她。
目的显而易见。
唐佳看了她一眼，心中无奈失笑。
到这份上，唐佳也不好拒绝。
她盘算着疗养院开放日在五天后，明天晚上也没什么事，于是应了下来。
“那我们三个就沾你的光了。”
“好嘞。”路嘉树笑眼舒展，“那等我定下后给你发位置。”-
第二天晚上七点。
唐佳带着两人打车来到路嘉树发的位置。
赵悦趴在车窗前，看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大门，感叹道：“我去，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来辽安雅宴吃饭。他们部门批了多少预算啊，出手这么阔绰？”
辽安雅宴唐佳知道，一般人去不了。
所以她看到路嘉树发给她的定位后，也震惊了一下。
各部门批下来的预算她清楚。
根本不够这里的消费。
她回道：“可能是路嘉树自己贴了钱。”
“嘶。”赵悦转过头，“路嘉树到底什么来路啊，一会我可要好好盘问一下，不会是个隐藏富二代吧？”
林明哲坐在副驾驶：“你还真别说，我也挺好奇。”
正说着，车缓缓停下来。
身穿西装领结，带着白手套的接待人员过来打开了车门。
出租车缓缓驶离，赵悦还在感慨：“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下车有人给挡头！”
唐佳浅笑，打趣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现在多见见，以后出调查的时候可不许大惊小怪。”
赵悦：“嘿嘿，那必须的。”
走进大堂。
玩笑的话语还在嘴边，唐佳只是随意地朝不远处瞥了一眼，下一秒身体顿住，连带着笑意也凝固了。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居然在此刻让她撞个正着。
赵悦和林明哲不认识唐佳视线里的人，只是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小声问：“怎么了佳佳姐？”
唐佳眼皮直跳，因为就在此刻，视线里的那个人同朝这边看了过来。
“没事，你们先上去吧，我一会上去找你们。”
赵悦和林明哲相视一眼。
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那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唐佳深吸一口气。
“Rainie小姐，好久不见。”温润闲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佳调整好笑容。
“付先生，好久不见。”
还是那副银丝边眼镜，以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只是唐佳敏锐的察觉到，付诚温润的目光下，好像多了一丝玩味？
还没想明白这目光下的含义。
就听他开口。
“上次我留了名片。”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可是Rainie小姐没有联系我。”
“这让我有点伤心。”
“？”
唐佳愣住。
“当时翘首以盼却期望落空的心情我现在还记得，没想两年后又遇见你了，这回Rainie小姐不会让我再伤心了吧？”
付诚嘴角微弯地看着她，等待回应。
唐佳太阳穴直跳。
虽说当时付诚这个人让她有点印象。
但也仅限于有点。
两年过去，她在调查中也遇见过不少人。
要不是上次那个刘瑞之在宋远面前提起“未婚夫”这档子事，她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所以付诚这是在要她的联系方式？
这确实让唐佳有点为难。
别人也就算了。
付诚这个人，唐佳利用过他，还有个刘瑞之一直坚定的认为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万一哪天露馅。
唐佳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正在认真盘算用什么理由回绝。
突然之间，手腕上多了一道力量。
唐佳吓得一激灵，立马回头。
“宋宋远？”
手腕上的热度格外明显。
唐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他攥着她的力量太重，生怕她要逃掉一样。
宋远没看站在旁边的付诚，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唐佳，眉眼漆黑。
“你认识他？”
手腕上的力量仍在加深，唐佳疼得微微皱眉，但声音仍是温和平缓：“宋远，你先把我放开。”
话音落下。
宋远眸光微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青筋凸起，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
似是回过神，手掌触电般地松开。
纤细白皙的手腕已然留下了显眼的红痕。
“何止是认识？”付诚的声音突然传来。
唐佳闻声抬头，目光落在付诚脸上的时候，眉心动了下。
他看着宋远。
刚刚的温润却消失不见，沉下的目眼神中多了丝锋利，以及，嘴嘴角轻佻上扬的弧度。
宋远手背微绷，目光尽显凌厉。
唐佳直觉有些不对。
宋远绝对不会因为她跟一个男人说话就变成这样。
难道他认识付诚？
她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跟付先生应该只见过一面吧，你这句话又是从何说起？”
付诚的目光扫过面前并肩而站的两人，视线最终落在唐佳的脸上。
听到她的质问，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你难道忘了？”他扬唇一笑。
“——未婚妻。”
这三个字在唐佳脑袋里炸开，身体一瞬间僵在原地。
付诚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明明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刘瑞之，可上次慈善晚会的时候他还问自己有没有完婚。
按理来说，那时候他应该不认识付诚，不然自己早露馅了，还来问她做什么。
难不成就这短短几个月，刘瑞之这么巧的认识付诚，还在他面前提起了自己？
又或者，当时刘瑞之问她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付诚，但付诚没有否认她“未婚夫”的说辞
许多种猜测一闪而过。
唐佳思绪纷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此刻，手腕再次被人握住。
力度比上次要轻。
与此同时，唐佳听到宋远的声音传来，平缓却带着丝狠意。
“付诚，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当霍景山的狗应有的觉悟，就是不要跟我的人有任何牵扯。你如果敢越界，我不介意替他亲自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
付诚脸上的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还没等唐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被宋远拉着，朝电梯走去。
唐佳落后他半个身子，能感受到身前人越走越快。
“宋远你怎么了，你跟付诚是怎么回事？”
刚问完，和电梯门擦肩而过。
然而宋远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你要带我去哪？”唐佳的声音有些急切。
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
又“砰”的一声自动合上。
环境光线霎时间变得昏暗。
唐佳还没适应，就被人一下摁在墙上。
以为自己的后脑勺要撞上，她下意识闭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脑袋却稳稳落入温热的手掌中。
宋远贴的很近。
后背是墙面冰凉的触感，身前是他胸膛散发的热气。沉重温热的呼吸耳畔萦绕，带来丝丝痒意。
唐佳感受到他的鼻尖在她脸侧毫米之上游走，但迟迟没有碰上
突然腿一软。
她快疯了。
“宋远，为什么不说话？”
从未见过他的失控模样，唐佳连声线都有些抖。
淡淡的香气一缕缕飘进宋远的鼻子里。
热意环绕在两人之间。
宋远喉结难耐的上下滚动，流连在她耳畔，然而终是克制着，没有碰到她半分。
是将落未落的一个吻。
不知这样纠缠了多久。
唐佳感觉肩上一沉，宋远竟然把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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