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嫦娥,没旁边的仙鹤刺的那般细致,不过却很有意思。”顾茫托腮笑道,“就不知道这样大的一副绣品能拿来做什么。”

两人正端详着苏巧的杰作,忽听得吱呀门响,苏巧端着注满了水的茶壶回来了,她带着夜露寒气,在火盆边蜷脚坐下,将铜壶往火炭上一放,发出嘶嘶的响。苏巧道:“久等久等,来吧,两位不是要问我土地庙为何去不得?那我们边烤火边说。”

顾茫笑道:“烦劳苏姑娘指点啦。”

“算不上什么指点,但就怕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愿意相信。”

顾茫和墨熄对视一眼,顾茫道:“这是为什么?”

“那座土地庙蹊跷的很,镇子外的人只知它求子极灵,但是还有其他一些关窍,却是镇上的人不愿意多说的,其中之一,就是这座庙它看脸。”

“看脸?”

“对。”苏巧道,“看脸。它并不像传言中那么神,五十岁的老夫妻拜一拜都能得到孩子,它挑剔的很。需得妻子长得貌美动人,拜了才有用。如果妻子长得难看,哪怕在庙里把头磕穿,那也是难得身孕的。”苏巧说着,摆了摆手,“不过镇长为了赚钱,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得的啦。”

顾茫失笑:“竟有这种事?只看妻子吗?丈夫是美是丑有影响没有?”

“没有。只要妻子好看,哪怕丈夫是蛤蟆都没关系。”

顾茫叹气点了点头,“那这座庙宇对姑娘是真的很苛刻了。”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脸,沉痛道,“像我这样的肯定过不了。”

苏巧笑起来:“妹妹这样的要是过不了,还有谁能过得了?你要是长得丑,我也不会拦着你们,随你们去拜好啦,反正又不灵。”

顾茫立刻高兴了:“谢谢你这么好看,反而还来愿意夸我。”

苏巧一听这话,也十分舒畅,遂开始和顾茫互捧:“咱俩各有各的好看。”

“你鼻子好看。”

“你眼睛漂亮。”

“你皮肤白嫩。”

“你腰细臀翘。”

墨熄:“……………………”

一脸头疼地听他们俩吹捧了好一波,墨熄都有些沉不住了,苏巧才又切回正题:“总之这土地庙呢就是看脸许愿,所以很多人拜了也是白拜。这是其一。”她顿了顿,眉宇渐渐颦蹙起来,刚才和顾茫笑闹的神气消失了,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但是最重要的,是其二。这也是莲生镇的许多人,绝对不会告诉外乡人的一点。”

墨熄道:“愿闻其详。”

苏巧没有马上说话,她从案几的铜盆里抓了一把瓜子,磕了两三枚之后,她啐掉粘在嘴唇上的瓜子皮,抬眼道:“……其实……那求子庙根本不是善庙。……它是一座邪庙。”

第203章 AU番外《少年幻梦》(六)

听她这么一说, 顾茫和墨熄的神色均是微变庙宇有灵, 那必然是其中藏着某种灵体,若是灵体纯善,便会为人排忧解难而不苛求回报,而若是灵体邪恶, 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些邪灵完成了愿望,就会向祈愿者索要回报,而那些回报,往往会比祈愿者得到的沉重得多。

果不其然,苏巧接下来便说:“但凡在这座土地庙拜过的夫妻, 只要那貌美的妻子成功受孕, 长则一年,短则数月, 她们的丈夫就必然会离奇死亡。无一例外。”

“这样……”顾茫喃喃着, 陷入了深思, “用丈夫的性命换来的孩子么……”

一时寂静, 只能听到火炭噼啪的声音。

忽地汽声呜呜, 白雾翻沸, 原是茶水开了,响动打破了气氛的僵凝。苏巧提起铜壶,往盏中满上, 说道:“来, 先喝些热茶吧。”

两人谢过了, 顾茫一边喝茶一边思忖,忽然问道:“苏姑娘,这件事情……镇上的人是否都知道?”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苏巧道,“反正知道的很多也当不知道。咱们这个镇子穷,指着香客们的善银过日子,土地庙进一趟就要花去许多钱饷,清贫出身的都被门口收钱的赶回来了,一般也就那些地主扒皮去的起。”

“没人提醒那些阔少阔太么?”

“提醒他们干嘛。”苏巧挑起眉峰,“看二位的衣冠,也都是寻常庶民,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受那群贵胄的欺凌还少吗?更何况是他们自己要来拜的,又没人掐着他们的脖子逼他们进门,命中有这一劫,怪谁。”

顾茫想到墨熄正是重华国最尊贵的血统出身,担心他听了会生气,不由看了他一眼,可墨熄并没有什么愠色,他垂睫沉思,嘴唇微抿着,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有些端凝。

“再说了,咱们这个莲生镇终年多瘴疠,镇子里又都是些毫无灵力天赋的人,没法儿抵御瘴气,还容易闹疫病,生病的时候问那些老爷太太们讨些钱两,那可比登天还难,不趁这个时候刮他们一层油,难道还等病的要死的时候,求他们怜悯?”

“……”顾茫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苏巧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起身伸了个懒腰,揉着胳膊说道:“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二位知道其中危险便好,在莲生镇逛逛风景可以,那邪里邪气的土地庙可千万别去啦。”

顾茫道:“自是听苏姑娘的话。”

苏巧便去给他们收拾客房,墨熄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问道:“姑娘的腿伤严重么?”

“哦。不碍事。”苏巧摆了摆手,“我那黑狗脑子不好使,它扯我布匹,我骂了它几句,狗儿子居然咬我,他娘的。”

墨熄没再说什么,只递给了苏巧一瓶跌打伤药。

苏巧接了药罐,打开来闻了闻:“这药贵么?”

“不贵。”

苏巧挖了一点笼在手心里,把瓶子还给了墨熄:“这年头苛捐杂税中德,谁过日子都不容易,不贵也不敢收,这么大一罐我也涂不完,你们俩自己留着吧,以后没准还用的到。”

她说完,一瘸一拐地爬上楼睡觉去了。屋内富贵人家向她定做的丝绸绫罗是如此华贵,金丝银线,溢彩流光,而她自己却衣着贫陋,渺小得像这满屋罗绮中的一点蛀斑。

是夜,墨熄与顾茫二人合了房门,互相看了一眼。屋里只有一张床,顾茫立时弯起柔软的眉眼舒展开一个颇为挑衅的蔫坏笑容,往唯一的这张床上坐落,墨熄则把目光转了开去。

“师弟你不歇息吗?”

墨熄摇了摇头,并不瞧他,而是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说道,“我再出去走走。”

顾茫心知墨熄心情不太好,于是坐在床沿盘腿托腮逗他道:“万一苏姑娘等会儿也出去走走,你撞见了她,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