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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傍晚,夕阳下的鹿关城看着干净了些,却依旧残破。

天空上缓缓下落的太阳像是咸鸭蛋一般透着温暖的橘黄色,在它的照耀下天空和大地都被暖色覆盖,橘红得像血,金黄得如焰。

鹿关城内的官员府邸今天被收拾干净了,大堂内摆上桌椅,点上蜡烛灯盏,再摆上美酒佳肴,开了佳宴。

恍惚间在人们的笑谈与大嚼大咽间,这座府邸里的时光像是倒转回了城破时的旧景。

有权有势的人在厅堂内佳肴美景尤嫌不足,厅堂外布衣百姓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虽是戏码,但在宴会主人的眼中,看了也觉得心内唏嘘。

桌上摆着打猎得来的猎物做成的炙鹿肉、烤全猪,配上城里仅有的最后一点大米饭,配上从空屋子里翻出的几坛子浊酒,成了今日做局的宴席。

大堂内的光线很亮,因为用上了现在鹿关城内能找到的一半灯油蜡烛照明。

阿萍冷眼瞧着,现下黄昏时分,屋子里的光线竟然比外面还要亮。

在极亮的光的照耀下,阿萍环顾四周,视线在那个名叫都吉的骑兵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下。

他们这些蛮族中,并非族内所有人都生得是白皙肌肤、高鼻深目的骨相与五颜六色的眼珠子。他们其中还有一部分族人生得黄皮黑眸,五官平整,除了身体壮实些以外,看着和汉人的区别不大。

这位名字是都吉的骑兵就是后者的长相,他脸上除了生有一个明显带鹰钩的大鼻头之外,看着外表很像是汉人。

他也不知是心里装着事情,还是单纯看不上宴席上的吃食,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只做囫囵状咽下去,酒也不太沾嘴。只在阿萍和慕容氏兄弟招呼众人举杯时,他才沉默着咽下一小口。

阿萍看他,如果不是先前和慕容兄弟两个通了气,这个都吉的长相还真容易让人在初次就把他当做好人。

他的真相是很容易获得陌生人好感的长相,不俊不美却透出一股质朴的踏实感,给人一种他像是生活中遇到困难后会上来搭把手的人。

她没盯着都吉看太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和慕容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吃得差不多了,也笑闹了一会儿,是时候该说些散场前的场面话了。

这个话,交由阿萍和慕容伏罗来讲才好。

阿萍站起身对着慕容伏罗举杯:“这段时日多亏了慕容大哥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慕容伏罗接受了阿萍的敬酒,又看向她,目光诚恳,带着些老大哥对同族小辈的照顾之意:“阿萍姑娘,你要不还是跟我们走吧,鹿关已经废了。”

“多谢大哥好意,我想留在此地居住,孩子们年幼需要个落脚地。”阿萍垂下眼回避着慕容伏罗的眼神。

她这话说出口,其他人也不好劝他了。

慕容涂见现场气氛沉默下来,便举起自己的茶杯,在座位上以茶代酒遥敬了阿萍:“那我就祝姑娘你今后平安遂顺了。鹿关仅剩的钱财被我们兄弟带走后,想来马匪对一座废城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你留在此处安身立命不成问题。”

阿萍对慕容涂笑了笑:“多谢慕容小弟好意了,我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上首的三个领头人在道别,下首的骑兵们边听话边举杯去凑老大们的热闹。

骑兵们一边可惜难得遇到的同族花骨朵不和他们同行,一边嘴上嘟囔着要赶紧吃喝。心道不然等到了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吃到一顿像样的饭了。

都吉混在几个同组之间,他吃东西的速度不紧不慢,咽得像是吞药一样。

他心想吃吧吃吧,这是送你们上路的一餐了。

与其跟着这可怜巴巴几个人的队伍,还不如加入三十人的马匪当中去,去了除了能大口吃肉喝酒,还能随意玩女人,可不必在慕容氏里学汉人来得畅快?

都吉以着一种他自以为掩藏得极好的怜悯的目光环视大堂内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他在心里不觉得自己为过好日子出卖兄弟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他只想着大家都是兄弟一场,他事后会为兄弟们收敛全尸。

而兄弟们的马匹和现下鹿关城内仅剩的钱财,将被都吉当做入伙马匪递去的开路资源。

屋子里的宴席将要结束,屋外天空上的残阳红得也愈发刺眼。终于阿萍在等的、慕容兄弟俩在等的、都吉在等的信号传到了宴上:

“马匪又来了!”

“救命啊!和第一次打进来一样,他们都来了!看着像是有三十多个呢!”

终于是来了!

阿萍率先开口:“看来要在你们离开前,最后再麻烦你们一次了。”

慕容伏罗混不在意地喝完杯子中最后一点酒水,把酒杯往地上铱椛一丢:“这有什么?我还想让队伍里多几匹马呢!”

和阿萍说完话,慕容伏罗也起身快步从席上离开,他边招呼手下边回头和弟弟慕容涂嘱咐:“你赶紧回家叫上你嫂子,让她别收拾东西了。”

慕容涂点头,说道:“眼下我先和嫂子去地窖里避一避。”

和兄长说完话,他看向阿萍:“要麻烦姑娘几天了,多谢。”

阿萍:“没事,地窖里准备了清水和干粮,不缺你和嫂子那一口。这会儿别客气闲聊了,我们快出去找人吧!”

慕容涂:“嗯。”

等他们二人出了大堂走到外面时,慕容伏罗早带着手下们上了马,预备着要领着马匪在城中周旋了。

此刻,也不需要再演戏了,阿萍、慕容伏罗、慕容涂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道了两字小心。

至于要小心什么,众人也各自清楚。

骑兵当中属于慕容伏罗心腹的那一个人,这会儿也默默策马站到了慕容伏罗的身后跟随。他的眼神似有意似无意地盘旋在都吉身上,时刻防备着他对头领下黑手。

道完了小心,慕容伏罗带着骑兵从阿萍与慕容伏罗身边疾驰而过。

等骑兵队走了,阿萍和慕容涂也各自分开。一人回家去找此刻还在家里装模作样收拾行李的嫂子,一人去找此刻在城中收拢百姓的领队。

城里的居民被各自分成了三小队。一队由慕容涂和淑娘带队,一队由曾伯、王叔他们两个带队,剩下一队阿萍把它交给了枭奴。

阿萍赶到与众人约定好的地点时,简短地站前鼓舞了众人几句话,就让他们按照计划各自散了从不同入口进入地道。

她只在枭奴这队人马动身时,她从诚郎怀中接过了熟睡的女婴,把孩子的襁褓用布包了挂在自己前胸。

阿萍分别摸了摸诚郎和枭奴的脑袋,对他们说:“妹妹交给我,你们安心带队杀敌。”

诚郎还是有些担心:“妹妹这么小,要不还是我们带着吧,萍姨。”

阿萍解释:“懵懂的婴儿控制不住自己,她什么时候啼哭、哼唧谁也不知道。”

她知道诚郎这孩子老实,她语气郑重地和他约定:“相信萍姨好吗?萍姨不会让妹妹受伤的,她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我会用生命保护她。”

萍姨的话在孩子们耳中很有分量,毕竟她每次开口都说到做到了。

于是诚郎不舍地望了阿萍胸前挂着的襁褓,跟在枭奴身后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阿萍站在原地把目光投向每支队伍的末尾最后一。,见他们都在谨慎小心地收拾队伍前进时留下的痕迹,遂她也飞快离开了原地,朝着城墙方向赶去。

她要从小路绕去城墙,等着马匪入城后,她好关闭城门死守,另外也能以城墙的高度俯瞰全城,方便她寻找漏网之鱼暗中解决!

阿萍到了城墙下足尖点地,中途在墙壁上借力一处后,悄声护着怀中女婴躲在了角落。

等藏好后,阿萍看向怀中的女婴,心想你是我救下来的孩子,什么事就都麻烦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乖孩子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阿萍低声对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婴说。

说完这句话后,她掌心一番,手中双剑不周被她握在了手中。

渴望饮血的宝剑在黑暗的角落流转着冷冷的寒光。

阿萍这边一切准备就绪时,同一时刻赶到家里的慕容涂,他也和嫂子淑娘一道钻进了家中位于桌子下方木板盖着的地道中猫腰前行。

淑娘身上带着一个简易的百宝箱,里面装着些辣椒粉、操控纸人的丝线、火折子、猛火油等走江湖杂耍人必备的防身物件。

对于自家嫂子身上带着的、吃饭的诸多家伙什,慕容涂没有提出帮忙,因为他帮嫂子背了这些玩意,才是耽误嫂子办事的速度。

两人进了地道,慕容涂在前面举着灯笼照路,等他们两人走到第一个埋伏地点时,慕容涂才问了淑娘一个他刚才就注意到的事情:

“嫂子,你手上一直紧攥着这大袋面粉干什么?”

或者说,鹿关城内还能找到这么一大袋面粉,令他感到意外。

淑娘边从自己身上卸下的百宝箱内找齐等会儿要用的物件,边和慕容涂说话:“这是等会儿要用的陷阱,主公说它能迎来看不见的雷火击杀匪徒。”

有趣,他怎么不知道面粉能凭空变成雷火呢?

慕容涂不说话了,他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嫂子淑娘从百宝箱里拿出的物件。

两个木漏斗、两根拼接起来后足有男子手臂长的中空竹竿、几根蜡烛、一支火折子。

这些东西加上面粉能有什么用,慕容涂既疑惑又迷茫,感觉自己认下的这位女主公身上充满着谜团。

说是修道者,她却朴实无华,也无什么平山移海之能,心中却有无数神机。

慕容涂抱着怀里被嫂子交代要远离火折子,捏紧口子的面粉袋,坐在角落。

他看着嫂子在第一个作为陷阱的空间里的地上四周点上了蜡烛。

慕容涂望着这蜡烛的火苗心想,主公这女人她脑子里的想法,当得上一句神鬼莫测了。

他倒是要瞧瞧,这面粉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慕容涂看着前方不远处可供三四人进入的空地上,嫂子淑娘固定蜡烛的动作,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主公在蛊、收服人心上也挺有一套。

像着这闻所未闻的、比江湖骗术还要像江湖骗术的面粉引雷火术,他家嫂子这个行里的老手,都信了这鬼话。

慕容涂脑中轻飘飘地决定,要是他们叔嫂两个人被阿萍骗了,等他们出去后就把她砍了好了。

虽是主公,但慕容涂觉得嫂子的命比他比主公都还要贵重些。

慕容涂心内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淑娘不懂,她只相信着阿萍不会做无用功。

她和她在城里寻找了那么些面粉,后又在晚上照着月光,把面粉细细磨了个四五道,那它就一定是有作用的!

淑娘布置好蜡烛后,又回到了往里去的地道,慕容涂躲避的那处。

她回忆了下阿萍先前对她的嘱咐,于是又把地上的火折子放进百宝箱内。

淑娘放置好火折子后,她抬手把百宝箱外的竹片拆下了一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摆弄捏合的。眨眼的时间内,一面厚竹片组成的轻巧盾牌出现在她手中。

以上一切准备做完后,淑娘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热汗。

好在他们身处的这边地道,为了让蜡烛顺利燃烧,在第一个陷阱点,多留了一个通风口,不然淑娘觉着自己这一通忙活下来得晕倒在地道中。

“现在就等着上面下来人了。”淑娘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拿着两根和漏斗拼接在一处的中空竹竿,蹲坐在了慕容涂的身边。

“嗯,等吧。”慕容涂想应该有人很快就能找到上方简陋的地道入口,找到他们。

他手伸进身旁的灯笼里,用手指捏灭了灯笼里的蜡烛,和淑娘一起带着些紧张的感情,把视线投入前方昏暗的陷阱中。

于他们这处相同,其余两处地道中的人马也做好了等地面上马匪下来的准备。

在地下埋伏的人们、他们的心脏在等待的不安中狂跳时,此刻的地上的鹿关城正因为马匪入城,空气中杀声一片。

在双方人马于城中初遇时,慕容伏罗就仗着自己力气大,抬手将一根一头尖锐的木棍,朝着马匪群投出,一下就炸中了一个马匪的大腿。

受伤的马匪落地后没来得及惨叫,很快就被身后涌上的同伙的马蹄踏碎了人形。

而与他一样下场的则是在慕容伏罗投掷木棍时,被他心腹挥刀斩下马的都吉,他也毙命于马蹄之下。

马匪头子是个黄发褐眸的中年人,他看见都吉的惨死,当即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慕容小儿怕是早知道了都吉的背叛。

可那又怎么样?

马匪对于都吉的惨死发出了毫不在意的大笑。这笑声活像是一只狮子的喘气之音,嘶哑中带着一丝力量的浑厚:

“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才杀已经晚了!慕容早在你有两个柔弱的家人时,你就像被捆住了腿脚的狼,注定是赢不了我的!”

马匪头子笑完盯着慕容氏骑兵胯下骑着的骏马,垂涎了那么几息,他对身边的两个副手吩咐道:

“塔力啰,你带着十个人去慕容伏罗的家里,把他病猫一样的弟弟和小鸟一样的女人抓来!”

“黑痣,你带五个人去把城里的汉人们赶过来!”

“我要在慕容伏罗面前,把他守护的人们全部踏成烂泥!”

塔力啰:“是。”

黑痣:“这就去!”

得了吩咐,两个马匪各带着人马按照死去的都吉之前传给他们的消息,熟练地纵马赶去目的地。

都吉死了没错,但他透露的消息在城中可以一一对照着房屋建筑。

很快这两队人就各自到了目的地。

分别在城中不同位置的马匪众人下了马,两队各留下一人在原地看着贵重的马匹,其余人等都拔出腰上的刀,朝着房屋或是地窖的方向步步逼进。

第67章

两队马匪中最先到达目的地的是塔力啰带队的十人骑兵队。

马匪们把马勒停在慕容家的门口。

留下一人看马,剩下九人持刀踹开慕容家的大门,气势汹汹就往里闯了进去。

他们事先得到了消息,在搜完屋子院落内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后,就开始用刀柄在地面墙壁四处敲击,寻找地窖的入口。

塔力啰其实觉得首领让十个人过来抓慕容伏罗的家人这个举动有些浪费人手。

一个女人,一个病弱得连女人都不如的男人,需要是十个兄弟来抓吗?

塔力啰知道慕容涂聪明,但是他再聪明再能说,他们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后也会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伙马匪在房间内敲敲打打,很快就有一个人在房间木桌下的一块木板下找到了慕容家地窖的入口。

黑乎乎的洞口,马匪们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见:

“这挖得也太深了吧?”

“对啊,太深了,里面怕是黑得路都看不见。”

“人躲在里面不觉得像是老鼠一样吗?”

“老鼠?我们这就去抓老鼠哈哈哈哈!”塔力啰被下属的形容词逗得哈哈大笑,他伸手比了比洞口的大小,回过头就点出身边人群中身形较为细瘦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瘦的,先下去探路,能抓到人挺好,不能抓到人回来和我们说说说地窖里是个什么模样,我们再全部下去。”

得了塔力啰的吩咐,两个瘦些的马匪就各自从房间里找出一盏油灯,拿了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就钻进了漆黑的地道中。

地上的马匪们目送着地道内的两个身形偏瘦的马匪逐渐消失在通向地窖的地道中。

原先他们还能看见地道内两个马匪手中的油灯光亮,看了又有几息的时间后,地上的马匪们就看不到地下那两个马匪手中的灯光了。

这眼看着两个人在地底下被黑暗吞没的感觉,让马匪们或多或少在心里都有些发毛。

他们莫名感到有些害怕,可是因为首领的命令,他们又不得不在这里等待。

等待的时间很安静,他们从最开始的几息时间等到了一盏茶的现在,他们都没有听到从地下传来的动静。

无论是惨叫还是打斗声,一丝响动都没有从地下传到地上。

无声的诡异现状,让恐慌在众人心中蔓延。

那两个兄弟是出事了吗?

是被慕容家的男人女人杀了?还是被藏于地下鬼神带走了?

眼见人群中气氛不对,塔力啰又点出四个人:“你们给我下去看看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别说你们四个人去了还担心打不过个女人和靠兄嫂照顾的病秧子!”

他自己觉得地下有诈却又不敢亲自下去,便用激将法激了在场的属下,迫使他们自愿下去探路。

果然一群亡命之徒,谁愿意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胆小不敢什么的,他们一个两个都自告奋勇地说要下去抓人。

一时间场面竟有些热闹了。

等身边的下属们表完忠心,塔力啰才满意地让他最开始从人群中点出的四个人,让他们照上两盏油灯从地道走下去抓人。

此刻‘自信满满’准备下去的四个马匪,他们还不知道先前下去探路的两个马匪、他们的惨烈下场。

时间回转到一盏茶之前,那两个身形偏瘦的马匪进入地道的情景。

地道低矮,逼着两人需要低头弯腰驼背地在地道中行走,两人呼吸吞吐间都是满满的潮湿土腥气。

狭窄的空间让他们这些习惯于骑马奔驰在开阔地带的人群极度不适。

这样的环境让他们两人都无心说话,只想着埋头快些往前走,去到黑暗尽头藏人的地窖,去与人搏斗一场又或是捞了一手空,好做完事快些回到地面上。

黑暗弱化了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每一息都似被拉长了许多倍。宽窄变化莫名而又曲曲折折的地道,更加深了走在地下马匪心中的烦躁,甚至于在他们心底隐秘的地方,恐惧的阴影也在一点一点加深。

终于在两个马匪心中感觉到恐惧的清晰轮廓时,前方出现了让他们感到喜悦的亮光。

昏黄的烛光摇晃着,吸引着地道中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马匪向它靠近。

烛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道中的脚步声加快了起来,很快两张男人高兴的脸孔出现在了它笼罩的范围内。

两个马匪看见了在黑暗中为他们引路的烛光所在。

那是一个可容纳两三个人猫腰进入的地窖。这出地窖让两个马匪感到稀奇的是这处空间不大的地窖内,既没有水缸的摆放也没有些白菜红薯堆积,只在地上点了不少蜡烛。

两个马匪没有在插满蜡烛的地窖内看到人,却在地窖对面的凹陷处看到了两个一脸紧张看向他们的一男一女。

他们想他们找到首领让他们找到的人,两个马匪丢掉了手上拿着的灯盏,接连从地道跃进地窖中,拿着刀就朝这望着他们的一男一女的位置冲去。

两个马匪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各自从身边拿起了一根形状古怪的棍子对着他们。

这一男一女像是想要凭借那两根还没有男人手腕粗的细棍子保护他们自己?

真是可笑!

想着他们将要面对的比兔子蹬腿强不了多少的反抗,两个马匪都有些兴奋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殊不知在陷阱另一头等待着他们到来的淑娘和慕容涂,他们两个人也因为紧张和兴奋,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一个略微扭曲的表情。

没时间询问了,慕容涂只学着身边嫂子的动作,行动起来准备试着召唤他此刻心中并不相信它真的会降临的雷火!

先拿木质漏斗的宽的入口处舀上面粉,接着把木质漏斗细的那端插在中空竹竿的一头,握紧固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步就是对着中空竹竿的另一头吹气!

淑娘颤抖着把嘴对上中空竹竿没有放置漏斗的那头,她鼻子用力吸气再用嘴把气从竹竿中向着前方不远处的蜡烛陷阱吹气。

木质漏斗中装着的、白色细腻的面粉,随着人吹气的举动扬撒在前方的蜡烛陷阱中。

空气中面粉像是密集的阵阵柳絮风在淑娘和慕容涂的操作下,在蜡烛陷阱中扬起。

接着在地下四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股猛烈的火势凭空在蜡烛陷阱中燃起!

猛烈的火势席卷了整个蜡烛陷阱,霎时间,两个马匪都被火焰包裹住了全身!

淑娘和慕容涂震惊地看着眼前蜡烛陷阱中被突然出现的火焰包裹住的两个马匪,瞠目结舌!

“真、真、火,那个火来了!”慕容涂吃惊地说话声音都结结巴巴了。

他飞快地扭头看一眼前方痛苦嚎叫的马匪,又扭头去看身边的嫂子淑娘。

然后他发现她也被这凭空出现的火给吓住了!

等到两个马匪开始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时,淑娘才反应过来,用着一种激动的声音,说:“这就是主公说的科学的力量,照亮世界!”

“快快快!我们接着往里吹面粉!!!”

慕容涂听了嫂子的话,也连忙继续往陷阱里吹面粉。

这次,他是再不保留力气,学着淑娘的样子鼓起腮帮子用力对着空竹杆吹气。

赶紧烧死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又往里吹了两次后,慕容涂再想往陷阱里吹面粉的动作被淑娘制止:“够了,别吹了,再吹就会引来雷暴了。”

慕容涂瞪大了眼睛:“还能有这个?!”

淑娘急速地点了两下头,就回身系紧了两人之间的面粉袋子:“这里头是怎么回事,主公讲给我听了些道理,我却听不明白,只记得这是科学。”

科学又是个什么学问?慕容涂不懂,他在脑内短暂地过了一遍自己在书籍上看过的学问,最终找不到一丝线索的他,只好暂时放弃思考。

他问:“嫂子,现在我们能进入蜡烛陷阱中吗?”

淑娘回忆了一下主公阿萍给她说这条计策时的记忆。那是一个在她们扎完纸人的夜晚,突然间主公她就想起了这招,在月色下带着她去城中收集麦子和面粉。

她说:“纸人恐吓这招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那些个不敬畏生灵性命的杂碎,还是得让他们身体上吃到些哭才行。”

她又说:“淑娘,这招的名字叫做粉尘爆炸,原理我记得模糊,大概要求有四点这样这样……然后怎么触发,你记得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就能在陷阱里引来雷火吧?这个形容你懂的,还有雷暴!”

她还说:“千万小心,这火不是一直找的,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检验陷阱里的人死活走进去看,走动间扬起了气流也就是风,然后又会起火。倒时你只管躲在暗处没有明火的地方使劲往陷阱里吹。”

从回忆中抽离的淑娘,她对慕容涂摇头:“可别进去,等会儿被火烧到身上我可没法救你!”

“我身上又没面粉,进去后怎么会着火?”慕容涂又问。

淑娘,说:“你进去了走动抬手,面粉就会再度飘起来,然后黏在你身上。到时候你打滚也无法熄灭这火,只能疼地到处打滚扬起面粉,然后被烧得更厉害。”

这招真的奇了!

慕容涂边警惕地回头去看地道入口那端的地道,再次问道:“这招能在外面用吗?” ……虽然说用上好的精细面粉打仗是烧钱了些,但是这多数人想不到的奇策,他想趁敌人不备使出,定然能在战场上先声夺人!

“你想得太美了。”淑娘把放在旁边的轻巧的竹制盾牌递给慕容涂:“待会儿要是还有人下来,我们在使劲往陷阱里吹面粉。你拿着这竹盾牌,待会儿要真的雷暴开炸了,好歹我们往身后地道钻去,拿着这个给后路堵上个一时半刻。”

“这招不能在宽阔地带使用,再者万一和人打起来时风向变化了,不是坑自己人吗?”

慕容涂尴尬地笑了笑:“是我想得太轻松了。”

笑完他也重新和嫂子淑娘警惕着对面地道的动静。

蜡烛陷阱内的蜡烛依旧在燃烧,虽然被那两个被火烧得痛得昏死过去的马匪踩倒了不少,但地上依然有不少蜡烛在燃烧。

地上倒着的两个马匪身上火焰依旧在燃烧。他们的头发、衣服、和不爱洗澡的习惯让他们自身在可以用来当做燃烧物的价值翻了倍。

淑娘冷漠地望着到地的两个马匪,还有蜡烛陷阱中愈发浓郁的浓烟,她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地道战闪动着如同夜猫子一样的金光。

她想除了烧死,要是地上还能抓到马匪,其实千刀万剐用在他们身上也不错。

光是砍头割脖偿命对于他们来说不够。

就在淑娘脑中略过许多从古至今的酷吏刑法时,她又听到了地道内的脚步声。

她慢慢地撤回自己停留在蜡烛陷阱地上、那两个生死不知马匪身上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个恶意地微笑看上新的猎物。

淑娘的耳朵先听见他们叫骂着汉人在陷阱里放烟偷袭卑鄙的声音,又听见他们跳入蜡烛陷阱的声音。

脚步声有一、二、还有更多,她再次抬起手动作,用尽全力往蜡烛陷阱里吹去面粉。

在蜡烛陷阱里粉尘裹挟着火焰狂舞时,吹完所有面粉的淑娘她瞧见陷阱中有两个人强忍着烈火焚身剧痛,想要过来把她和小叔拉入火海的举动。

淑娘面上冷笑一声,随后抓起装着面粉的袋子向他们面上扬去。

做完这个举动后,她又从自己的百宝箱找出装着猛火油的瓷瓶和火折子。

淑娘先是拔开火折子的封口把它燃烧的内芯吹燃,往蜡烛陷阱里一丢。随后她又瞄准了蜡烛陷阱里蜡烛的位置,她把装着猛火油的瓷瓶拔开封口,把瓶子往里狠狠地掷去。

她此刻在想去死吧!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伴随着猛烈的爆炸声,淑娘被身边的慕容涂一把拉进了他们身后的地道。

在两人狼狈地滚进地道时,慕容涂也把手上拿着的竹盾用力地封住身后的入口。

该如何形容这声巨响呢?

真的就如同传说中老天爷降下专门惩治恶人的天雷一般响亮!

慕容涂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被震痛了的同时,他摁在他和嫂子两人现在在的地道入口封堵的竹盾,差点被蜡烛陷阱里传来的诡异怪力顶开!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术法吗?

要说是术法的威力,为什么它的发动条件都是些凡人的物件呢?

原来萍主公是真的能做出以凡人之力行撼天之举的力量!

慕容涂内心震撼,他从没想过凡人之间的争斗内,凡人能用出威力不输妖魔天神的招数退敌。

要是大洲内每个凡人、不、每个国家能掌握这样的能力,他们又何须为了风调雨顺倾举国之力去求神拜佛!直接抽调兵马与神佛对等地谈交易不就行了吗?

慕容涂想他这次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眼前成真,他总算是看清楚点主公阿萍这个姑娘心中的狂妄。

她是真的疯子!

天子之剑斩天子算什么,和她更深处想让凡人从神佛面前站起来的想法相比,前者简直平凡无奇!

慕容涂感觉自己病弱的身体里燃起了一丛愈烧愈旺的火焰!

他这辈子跟着颇超氏疯定了,他们走的这条路无论最后是失败还是成功,他们这群人都能青史留名!不!不!除了青史,这世上的神佛妖魔都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慕容涂心绪起伏剧烈,剧痛的手臂也让他卸了力,身体上传入脑中的疼痛感让慕容涂回过神,他侧头和一脸惊魂未定的嫂子淑娘,说:“成了,我们走。”

淑娘慌忙答应:“是该走了,面粉用完了是时候该去和队伍会和了。”

此刻的淑娘完全不知道小叔慕容涂说出口的‘成了,我们走’的意思。

她以为的表面我们走的意思,实际上却是慕容涂在亲眼见证凡人也能使出惊天伟力一招,被震碎三观后,在心里对阿萍的彻底拜服。

在世人大都求神拜佛问鬼神的主流中,慕容涂愿意逆流而上去到阿萍身边。

他想要知道在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想知道在她心中人应该怎么活。

第68章

地下又去了一波人却还是没有消息被人传到地面上来。

这样的消息其实也是消息,被沉默送来的消息,透露着不详。

塔力啰看着自己身边仅剩下的三个人,眼神莫测。

他在想这会儿还要不要再下去人,还是……

是的,首领让带走的是十人、五人的队伍,黑痣老实地算上自己点了四人,而塔力啰狡猾些,他去掉自己这个人头数,点了十个人出来,所以他这只队伍算上他,总共是十一人。

现在在慕容伏罗家,先留了一人在门外看马,进入屋子里后发现地道派下去了两人,两人不回又派下去四人。这会儿塔力啰算上自己,又加上门外看马的人,他这支小队就剩下了五个人。

折了一半的人手,却连慕容伏罗家人的毛都没看见一根!

回去后他肯定要受到惩罚,塔力啰想起那粗粝带着铁刺的马鞭,他就觉得害怕。

不行,他要是被那马鞭狠狠地抽上三四十鞭子,说不定就会死,他要保全自己!

塔力啰心中做好决定后,立刻沉声对身边人,说:“地下探路的几个兄弟怕是遇到埋伏了,我出去把看马的合齐格叫来,然后我们一起下去帮忙!”

他这话出口,立即安了身边众人的心,众人齐声应了句是,就等着塔力啰把看马的兄弟叫过来,他们五个好一起进入地道看个明白。

塔力啰见身边的蠢货们都被他骗到了,就肃着脸大步走出了屋子,在院子中他看到了一座磨盘和几个石锁,当即心里又生一计。

他为什么要下地道呢?又为什么要留那些蠢货一条命回去向首领告状?

院子外街道上那十多匹强健的壮年骏马,随便带去一座城里卖了,他就能另起山头!

给人当副手有什么意思,自己做老大才畅快!

塔力啰心内幻想着以后他做首领后会如何如何,走出去腿迈过大门的门槛时,他对着看马的齐格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为了拉拢路上和他管马的人手,塔力啰故作忧心地和齐格,说:“这下要完了,齐格!”

齐格对塔力啰说的话,感觉莫名其妙:“什么完了?我?关我什么事?!”

塔力啰叹气:“慕容伏罗他们这一家和汉人混居太久了,都变得狡猾了。不知道他们在地窖里布置了什么陷阱,下去探路的兄弟们都没回来,我们折了一半的兄弟!”

齐格想到死了那么多人,却连要抓的人面都没见到,回去后会面临什么惩罚,脸色一下子就变青了:“塔力啰,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想被首领活活打死!”

“我也为难,现在里面那三个兄弟闹着要我叫上你,我们地上剩下这些人一起再下地窖。”塔力啰摇摇头看着眉头搅成一团的齐格,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

“我们这次要有命回去,我会向首领为你们求情的。”

是啊,比起塔力啰,他们这些人才是会受到真正的惩罚。

齐格害怕地望向塔力啰,随即又望向身边的马群,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对塔力啰,说:“我们逃吧!叫上里面的兄弟!”

“我们有刀有马,去哪里都能活的,回去被首领打罚,我们会死的!”

齐格慌了,为了让塔力啰认同他的说法,他就把他划到了他们这边。

为了说动塔力啰,他又道:“兄弟们肯定都愿意让你做首领的!”

塔力啰装做拒绝:“这样不好吧?”

齐格:“什么不好?首领像恶狼一样,身边的兄弟稍有一点不顺着他的意思就会被他撕咬,塔力啰你有能力脾气又比他好,你可以做首领的!”

塔力啰没答应他的话,又说:“要逃,我们这么多人一路上留下那么多痕迹,很快被首领追上,我们逃了也白逃啊。”

他说的对!

齐格咬牙望了望大门又看了看身边的马,显然内心在经历激烈的挣扎。

两息后他说:“那,我们就我们两个走吧!”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塔力啰叹气又捏紧拳头,反复这样几次后说:“那就按照你说的这样做吧。”

听塔力啰答应了自己,齐格心里松了一口气复又觉得有些沉重。

他跟着塔力啰的身后走进了慕容伏罗家的宅院,在路过院子时,塔力啰对着院子处的磨盘、石锁的放置处指了一下,示意齐格:

“等会儿我让屋子里的那几个下了地道,你就把这些东西搬来压在洞口。”

怕齐格觉得他心太狠,他又补充了句:“没事的,我们离开后,首领看他们不回来就会派人来找。”

最后这句话里存在着很多粗陋,但可能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吧,齐格应了一声后就真的想象了。

进了屋子他眼看着塔力啰把屋子里剩下几个兄弟骗进了地道,齐格狂奔到院子里抱起磨盘的上半部分,狠狠地把它丢在地上堵住洞口。

这一瞬间爆发的力量与速度,齐格都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本事。

没等他多想,整个人跳到磨盘上的塔力啰又招呼他快些把院子里剩下的下半块磨盘和石锁拿过来。

脑子发懵的齐格便一一按照塔力啰说的做了。

做完了背叛兄弟的事情,两个人便匆匆骑上马,赶着其余的马匹,小心地向城门口赶去。

就在马匪十人小队发生变故时,另一边马匪黑痣带着的五人小队也并不轻松。

他们在漆黑的地道中遇见了可怕的东西。

黑痣没有像另一队的塔力啰先往地窖下方派遣探路的人,而是自己打头领着剩下几个马匪,一股脑地就钻进了地窖里。

不过在进入了地窖前,他们还是警惕地先在上方点了火把往下方地窖里照了照。等确认地窖里面放着的都是些稻草堆和几个水缸,他们就放心下去了。

甚至黑痣为了早点完成任务,连门外看马的人也招呼了过来。

早在上面时,黑痣他们就看见水缸里藏着的人的衣角。

他们在地窖里举着油灯狞笑着靠近水缸。

马匪们发现他们离水缸越近,水缸里抱头躲藏的人抖得越厉害,那点露出的衣物都在他们眼前抖出虚影了!

可当黑痣的手刚按上水缸,想用刀朝里面躲藏的人捅去时,忽地一下缸里的人就燃烧起来,化作缸内的一团火,照亮了整个地窖。

一些火星子落在干燥的稻草堆上,没等马匪们反应过来,整个地窖上东一块西一块就燃起火来。

他们刚想跑出地窖,却又听到哐当一声,地窖的入口被人合上还上了栓子。

这个时候,有个眼尖的马匪,朝黑痣喊道:“是小孩,刚才我看到有小孩从上面跑过去!”

黑痣下意识反驳:“放屁,小孩不是被我们杀绝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马匪们不安地躁动起来:

“哪来的小孩,不会是闹鬼吧?”

“外面天要黑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

水缸里烧着的人,马匪们没敢细看,只闻着空气里火焰灼烧出的油脂臭气而皱眉。

他们谁也没发现缸里烧着的其实是个穿着衣服的纸人。而他们闻见的油脂臭味,其实是纸人里的大块白净猪肉肥油燃烧的臭气。

黑痣没理同伴们的惊慌,大骂:“被你杀了的人变成的鬼你怕个屁!要是敢来吓我们,就再把他砍死一次,刚好让我们开开眼,看鬼死后会变成什么玩意!”

他这一嗓子震住了所有马匪。

黑痣嗤笑一声,带着人在地窖里翻找起来:“别管上面了,看着那些汉人想引我们去哪里,不管那有什么陷阱,他们人铁定是在那里了!”

“到省了我们去找他们!”黑痣边说话边用刀挑着稻草堆,四处找暗处藏着的通往其他地窖的入口。

不多时在他们的搜寻下就发现了一个土洞,需要人弯腰爬进去的大小。

黑痣左手举着油灯右手拿着刀,率先第一个就爬了进去:“快,所有人都跟上!”

在他爬进地道后,其余人对视两眼后,都觉得他们除了跟上黑痣以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再待在地窖里怕是要被烟给呛死,于是一个二个都紧跟着黑痣后面爬进了地道。

只除了最后一个爬进地道的马匪有些犹豫。他边弯腰往地道里爬,边时不时回头去那缸里烧着的人。

他看着那蜷缩得像是虾仁的人形,就觉得心里瘆得慌!

都被火烧成那样了,这人怎么就不叫呢?

难不成是个假人,可空气里的油臭气又骗不了人。马匪就是因为这点在心慌,所以在钻地道时被其他马匪挤到了最后。

就在他连连回头时,他身后地窖里也出现了诡异的动静。

这个排在末尾进地道进得磨磨蹭蹭的马匪,他最开始以为自己被地窖里的浓烟熏得眼花,不然他怎么会看见火中虾米一样的人在动!

他心里倏然一颤,回头的次数加快,接着他就发现自己不是眼花,火中黑色的人形在蠕动,像是婴儿般在火焰中扭动。

马匪看得瞪大了眼睛牙齿打颤,最终他亲眼看着火中焦黑的人形做了起来,那东西摸索着想要从水缸中爬出。

哪怕是地窖里此刻烟雾弥漫,马匪也看得清楚,他看见那黑乎乎的人手上、身上还在往下掉着焦黑的皮屑。

忽地咚咚两声闷响,马匪又看见那黑色人形的腔子里像是掉出了什么东西。

不、不会是内脏吧?

可要是人被烧焦了,腔子里内脏都掉下来了,那人还能活吗?

还是他不是人了?!

“你、你别过来!”眼见那东西快要从水缸里爬出来后,这个马匪哆哆嗦嗦地爬进了地道,连刀都丢在了身后的地窖了。

他一路惨叫着往地道里爬,倒是把爬在他前面的马匪们吓了一跳。

就连胆大的黑痣,在黑暗狭窄的地道里都被身后同伙的叫声吓得手抖,差点一个用力,鼻子里呼出的气就把油灯给灭了。

他回头大骂:“叫魂呢?!叫叫叫叫你娘,后面是怎么了?!”

黑痣停在地道中等待身后人的传话,他才知道最后一个马匪看见了的诡异画面。

这个消息让黑痣心里发凉,忍不住就在心里问自己,难不成他们这伙人真的见鬼了?

还是城中死人的魂魄在作祟!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爬不回去,或者说黑痣觉得他身后的人就算能回去也不愿意回去。

想着鬼爬脏话,黑痣开始用着最大的音量最凶狠地气势,嘴上将汉人蛮族的种种诸多脏话叫骂出口。

还别说,这样骂一骂后,他反倒不害怕了,喊着身后的人让他们别掉队继续爬。

直到爬到看见人的地方为止!

他的胆子倒是大,可其他马匪却觉得阴暗窄小的地道中阴风阵阵,冰冷的地下温度,让他们感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狂冒,怎么搓也搓不下去。

突然就在他们爬了有一会儿,前方地道中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摩擦。

是跑得慢的汉人吗?

黑痣加快自己爬动的速度,飞快爬过一段距离,他跳进了一段稍微宽阔些的地道,冒着腰垂着头站立。

他看见前方地道壁上的洞口中女人的裙摆和她露出的绣花鞋的一角。

黑痣快步走过去,丢掉刀,用右手抓住女人的小腿向后一扯。

他用了力,却没想到自己没扯出女人,反而使她往前方黑暗的地道中一缩,就像是一条蛇钻洞般,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处。

黑痣手上只留下了一只白色的绣花鞋,他轻轻一捏,这鞋子就碎在他手中。

他茫然地问:“这鞋怎么那么脆?”

前方女人消失的洞口处留下了一滩红色的鲜血缓慢地向外渗出。

这血多得颜色深得不像是活人血的颜色。

这时最后一个、也是在地窖里被吓着的那个马匪他惊恐地对黑痣,说:“那是纸做的鞋啊,黑痣!”

黑痣不解:“纸怎么了?树皮、鱼皮也能做衣服、鞋子。”

心里越发慌乱的马匪向他解释:“纸做的衣服鞋子都是汉人做给死人的东西!活人是不用的!”

汉人都说蛮族风俗诡异,殊不知有些汉人的习俗在蛮族心中也是奇诡无比。

马匪们彼此围在黑痣身边,他们警惕盯着前后的两个洞口,觉得双腿打颤。

前方有行踪飘忽的‘死人’,后方有看不见的脏东西,人对未知的东西进行想象后,恐惧便会在心中飞速繁殖。

“太吓人了,我们还是走吧!”

黑痣反问:“你们是前也怕,是后也怕,那接下来去哪里?”

谁也不敢做这个决定,众马匪就僵在了这处不敢动弹。

差不多安静了有半炷香的时间,那个被后方东西吓到的马匪,他再次开口:“还是去前面吧,后面那东西可比刚才那女人吓人得多。”

为了增加他话里的可信度,这个马匪又详细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对大家详细讲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他的额头上也流下黄豆大小的汗珠子:“烧成那样子的人,还能动,边动还边往下掉肉!”

他这次话说得详细,让黑痣听得心里不舒服。

去前面也行,黑痣心想倒回后面重新从地窖爬回地面还担心被烟熏晕。

他说:“那就去前面,这次我断后,不相信那东西真的敢过来。”

黑痣说出口的话依旧强横,却没发现自己说话的音调降低了不少:“行了行了,别讲了,走!”

这次前面最后一个爬进地道的马匪学聪明了,他排到了队伍中间被前后都有人的安全感保护着。

黑痣最后一个进洞,他捡起先前地上丢的刀,那在手上进了地道先前爬。

作为断后的最后一个,黑痣进了地洞却觉得身后的风越发大了,带着些阴冷灌到他的背上。

这地道里哪里来的风呢?

不敢细想,黑痣心中涌起一片寒意。

五个马匪继续向前爬,爬着爬着,黑痣就听到前方传出同伴的尖叫:“我前面的人不见了!”

怎么会?

黑痣大喊:“话说清楚人是怎么不见的?”

“谁知道,他突然就被地面给吞了!”

“闹鬼!一定是我们撞见鬼了!”

进都进来了,现在回去也迟了,黑痣用手中刀背打了一下在他前面的人,说:“喊前面快爬,不然我就一路用刀把你们砍碎了,我再从你们的尸体爬过去!”

在他的威胁下,队伍继续在黑暗的地道中爬行。

威逼这招有用,却无法驱散剩下人们心中的压抑。

爬过了这窄小的地道,黑痣他们又进入到了一段可以让人半蹲着行走的地道,在这条地道了,他们看到了前方倒下的女人。

打头的马匪大着胆子去碰她,握住她的肩膀,把女人翻转过来,却没想除去鞋子,这个女人本身都是纸做的。

她全白的一张脸上五官俱全,白惨惨的眼睛阴沉沉地望着触碰她的马匪。

“纸人!她是纸人!”

马匪忽地松手,发着抖回头去看身后的同伴。

他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被从旁边的黑暗中的一根尖锐的木棍贯穿了胸腹!

这下来得突然,等后面的人回过神拿起灯盏去照旁边的黑暗之处时,他只看到了一个小孩样貌的纸人。这纸人蹲在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望着他。

小孩模样的纸人脸上也没点着眼睛,却在脸上涂着胭脂,小脸红扑扑地像极了活人孩子的气色。

“女鬼带着小鬼?!”

“难不成是那些女人小孩变成鬼了来引诱我们?”

“或许鹿关城里已经没活人!”

随着某个马匪的这句话出口,地道里响起了小孩子笑闹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一阵孩童的笑闹声,地道中的马匪还听见了地道里响起一阵孩童的脚步声。

还不是一两个,是两三个小孩打闹着跑远的声音。

是幻听吗?!

黑痣极力想去看同伴脸上的表情,却因为地道的地形限制,他除了看到壁上同伴晃动的影子,从上面感知他们的情绪以外,他的视野中存在的更多是黑暗。

他又感觉到了身后吹来的冷风了。

向前走总比向后走容易,黑痣顾不上死去的同伴,催促着前方还活着的人:“别管死人了,先往前走,走到宽处我们再说!”

是啊,这地道好像是宽宽窄窄交替的,是了先往前走!

马匪们又在地道中前进起来,他们甚至没发现被他们推到一边,与小孩模样靠在一起的同伴并没有断气,他活着被其他马匪丢进了黑暗中。

剩下的马匪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跳进了一个较宽敞可供他们低头站在一处的空间。

这会儿,他们已经无暇去想汉人的阴谋诡计了,他们只觉得彼此在黑暗里度日如年。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真对上对上鬼神之事,谁又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现在该怎么办?”

马匪们望向带着他们进去地道的人黑痣。

众人的目光让黑痣浑身都不对劲,可让他认错和承认他们撞鬼,他又不愿意。

只能强撑着面子,说:“爬回去更难,因为知道路上有东西在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我们总是不回去,首领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黑痣心里其实也飘乎着,但地面上的马匪大部队却又给了他点底气:“先在这里坐着休息,不敢走,那我们就不走了。”

马匪们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暗处埋伏起来的鹿关百姓注视着。

此时慕容涂和淑娘已经和地道内的百姓们会和。

地道中的马匪们不动了,百姓们都有些焦急,小声讨论着:

“现在要怎么办,就这样出去困杀他们?”

“不,还是再吓吓他们,把他们赶去前面,不然我们的陷阱不就浪费了!”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在各处游走的枭奴和诚郎跑到了慕容涂和淑娘的身边。

枭奴:“淑姨,慕容叔,你们那边的地道内有几个人过来了。”

诚郎:“他们身上焦臭焦臭的看着离死也不远了要解决他们吗?”

慕容涂和淑娘异口同声地说:“不要杀,把他们引到这边,引到这边的马匪面前。”

诚郎挠着头问:“过来,马匪又不会互相帮助。”

他和兄弟们虽然不是马匪出身,但水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下三滥的没有道德的人,可不会救助伤得厉害的同伴。

他不懂,枭奴却懂了,他靠在诚郎耳边给他解释:“这是要让马匪们自相残杀。”

枭奴想也是,他们这边玩火,没想到淑姨、慕容叔的那边也玩火,这不就是天定良缘吗?

也是,地道里的对敌招数有限,撞到一起也不稀奇。枭奴脸上露出了个带着恶意的笑,他想脸和身上都烧烂的恶人,最后的价值就这样了。

只有尽可能地去杀恶人,去折磨恶人的时候,枭奴才会觉得自己变得干净了些。

在地道里的大人们赞同了慕容涂和淑娘的意见,枭奴就自告奋勇地带着人手去办让地道内两方马匪会和的大事。

慕容涂望着他轻快的脚步,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孩子怕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变得分外扭曲了。

罢了,他想以后自己多分神盯着枭奴就好。

眼下重要的是要解决地道里所有马匪。

第69章

地道里待在一起的马匪们,虽然还能用们形容,但他们实际上加上黑痣,总共只有三个人。

黑痣、最开始那个最后一个爬进地道的胆小马匪、眼睁睁看着前面同伴被纸人捅死的那个马匪。

黑痣原先是不相信地道内有鬼的,但是前后极近的时间内连续发生的诡异事件,让他心里也产生了怀疑。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把自己心里生出的这点情绪隐藏得很好,但是他身边另外两个马匪却仍然发觉了他的动摇。

连黑痣也……

这个想法在另外两个马匪的心中生出,他们便彻底失去了继续在地道中探索的勇气。

被未知的黑暗包裹着的三人,他们的眼睛内闪动着怀疑惊恐的光。

地道内或许是老鼠虫子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三个马匪感觉忐忑。

面对黑暗他们在怀疑,这些圣婴到底真的是老鼠虫子发出的,还是那些‘东西’?

前后两个地洞口,让他们左右扭头满心紧张地盯着。

三人现在手上留着的、唯一一盏还亮着的油灯。油灯里豆大的灯芯在黑暗中为他们提供着微弱的安全感。

每当三人紧张地注视了一下洞口时,低头看到手中的灯盏,心里总会觉得安慰。

在狭窄漆黑的地下,手中这一盏小小的油灯竟然比手中的大刀,还要让马匪们觉得有用。

他们全都不说话,背对背握着刀围着油灯站立,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他们站了好一会儿,身体都站僵了,握刀的掌心也发麻了,黑暗里却还是没有动静传来。渐渐地他们也习惯了环境,肩膀放松,眨眼速度也恢复过来。

就在他们松懈的一瞬,地道里吹来了一阵诡异的风,呼地就吹灭了马匪三人手中唯一的油灯!

灯灭了,霎时间几个人就慌乱起来,纷纷抖着手在黑暗中朝着灯盏的位置摸索。

可能因为太过于恐惧,三个马匪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拿到油灯,只不断在黑暗中摸到同伴发抖粗粝的手。

不知道混乱了多久,他们才一人拿起灯盏,一人从腰间的皮口袋里摸出火折子吹燃,剩下一个人拿着刀警戒。

明明是杀人如麻的三个家伙,为什么会因为灯灭而乱了手脚?

那当然是他们除了感受到黑暗,又听到了黑暗里传来的密集脚步声,还有那纸张摩擦声。

他们被什么包围了!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马匪耳边又出现了另一种动静。

是人恐惧到极点后,牙齿上下打战的声音。

颤抖地,终于在地道中重新点亮了油灯,然后三个马匪就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这处狭小的空间里出现了第四个人!

一个男人模样的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他们三人身边坐下,此刻正面无表情垂头都盯着马匪们点亮的油灯!

这个突变将马匪们吓得呆住了,他们这才发现人一旦恐惧到极点时,嗓子里是发出不了半点声音的。

身上寒毛卓竖的马匪们瞪大眼睛,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纸人,一个个地变成了哑巴。

为什么熟悉又陌生呢?

因为这男人模样的纸人身上穿着的纸衣服,样式和马匪们一模一样。

就在马匪们像是被人定住在当场的这会儿,那纸人动了!

他脸上眼睛的位置流出了两行血泪。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纸人抬起头看向三个僵硬的马匪,说:“别丢下我。”

说完话纸人就朝着油灯倒下,将自己在马匪们眼前点燃。

一时间,这处略微宽阔些的地道中,只剩下马匪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纸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个变故,彻底击溃了在最开始进地道、就被脏东西吓到的那个马匪。他丢下了手中的刀,大叫着发疯了一样,朝着他们来时的地洞里钻去:

“我要回去!回去!回到地上!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们都会死的!有人!有人来接我们了!”

疯癫般的大喊随着地道内他的远去,而逐渐消失。

随着这阵动静过去,原地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剩下的两个马匪黑痣和另一个马匪,他们在纸人引燃的火光照耀下,看到了彼此惊惶的脸孔。

“从现在哪里都不要去了,把油灯翻出来。”黑痣既是在安慰另一个马匪又是在安慰自己,他又说:

“等着首领来找我们,首领绝对会来的!”

这个可能性,成为了在地下狭窄地道中唯一一个支持着他们保持理智的支柱。

这根被两个马匪在心灵中竖起的支柱很脆弱,脆弱到只要现在再发生什么事情一压,这根支柱就能碎成齑粉。

就在他们两个用刀从纸人体内扒出灯盏的时候,他们又听见了一阵由远到近的声音。

似乎是又有什么东西要从地道中钻出来!

惊吓过度的刺激,反倒逼出了黑痣和剩下的一个马匪的凶性!

他们握紧刀望着发出奇怪动静的地洞口,嘴中发出巨大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

两个马匪渴望着,在黑暗中那些暗中窥视的东西爬出来,和他们面对面的打上一场。

可惜他们心中的希望落空了。

地洞里又响起的这阵声音,是刚才被吓得逃跑的马匪,他又从地道内返回了。

他惨白的一张脸从黑暗中探出,眼神呆滞的望向前方。

也不知道他望见了前方的什么东西,眼眶中瞳仁颤抖不止,眼睛越瞪越大,就这样在黑痣和另一个马匪眼前被什么东西吓断了气。

“他他他被吓死了!”

是的,一个大活人就在几次眨眼的间隙中,没了气息。

现场唯二活着的两个马匪浑身悚然大惊,慌忙回头去看这跑走了又跑回来、最后被吓得丢掉了小命的马匪他生命最后一刻看见了什么?!

他们扭头看见对面地洞入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了个纸人脑袋,和已经被吓死了的马匪尸体隔空对望。

黑痣惊惧下破口大骂:“他娘的怎么还来?这地下到底藏着多少纸人?!”

刚骂完一句话,黑痣就听见身边又是一声男人的大叫出现,他连忙转头去看:“又怎么了?”

他身边的马匪此时已经从地洞口旁边跳开,他指着堵在他们来时洞口的尸体,惊叫道:

“他动了!尸体刚才想伸手拉我!”

“动了?”

面对活人变成的死尸,黑痣反倒没那么害怕,他以为这人或许没被吓死,而是刚才被吓晕了。

黑痣用刀背去拨弄堵在地洞口马匪的尸体,却发现这人大抵是真的死了。

身体软踏踏不说,他还闻见了一股浓重的尿骚气。

黑痣心中暗骂晦气,狠狠地往眼前这具死去马匪的尸体上吐了一口痰。

在他做完这个举动后,诡异的事情又一次在他们眼前上演。

死去马匪的尸体,这尸体的上半身在他们面前抖动起来,前前后后地缩动着的样子,像是庙里撞钟的柱子前后摆动。看久这动作也好似这尸体在和什么无形之物**?!

黑痣想起了那个先前被他拽掉鞋子的女人模样的纸人,这倒霉蛋不会是被女鬼看上拉去做配了?!

他站在原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黑痣也拿着刀从地道口跳开。

别说他脑中想歪了的猜测,正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惧。等着眼前这具堵着他们来时路的同伴尸体最后一下从地道里猛冲出来时,还真像黑痣脑中想的污糟事,最后的那一下。

“咚!”

一声不算轻的尸体落地声在黑痣和另一个马匪耳边响起,这声结束后他们看见了随着同伴尸体落地的瞬间,他们来时洞口处深出血糊糊的人手! ……如果它可以称之为人手的话。

在地道内纸人燃烧形成的火焰照射下,他们把这只从地道内伸出的手看得清楚。

那像是被炖烂了又架在火上烤得斑驳的爪子,从地洞里伸出。

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手!

鹿关城地底下到底养着什么妖魔?!

黑痣和另一个马匪手中握紧刀,两只眼睛瞪得充血,看着一只妖魔从他们来时的洞口爬出!

不、它身后还有同伴!

地洞里一前一后钻出了两只恶心的妖魔,出现在了黑痣他们两个马匪的面前!

这两只妖魔他们佝偻着身体,轮廓样貌看着与人极其相似,但他们却没有长着头发,脸孔瞧着更是可怖。他们的脸像,是被小儿摔瘪的泥娃娃般扁平稀烂。脸上的五官,更是杂乱扭曲,像是一滴滴融化往下流淌的蜡烛。

这两只妖魔,一个没有眼皮,露出硕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痣他们。一个眼睛上倒是有眼皮,却只有一只眼皮和脸粘粘到了一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块平滑如石块表面的地方。

这两只丑陋的妖魔嘴上嘶哑地哇啦哇啦冲着黑痣他们嘶吼,挥动着他们糟烂鸡爪般的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随着他们走动间带起的风,黑痣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夹杂着皮肉被烧糊了的气味。

难不成这两只妖魔真是死去的那人最开始给他们说的水缸里的人?

可那不是只有一个?

脑中疑惑很多来不及想到答案,黑痣已经在被两只妖魔扑过来时,举起手中之刀,对着它们迎面砍去!

黑痣的动作唤醒了他身边仅剩的马匪同伴,两人在一整狂劈猛砍下,将面前两只妖魔剁成了烂泥。

身上溅满鲜血的黑痣和另一个马匪靠在一起,两人在地道中喘着粗气。

火光照亮的地道壁上,被刚才的一番打斗溅上了不少鲜血,上面两个马匪持刀的影子像极了一只巨大的黑色四臂恶鬼。

从最开始一直到最后断气,那两个被同伴认成是妖魔的、从蜡烛陷阱侥幸逃脱的塔力啰的手下,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他们在历经千辛万苦后,在地道中找到的同伴为什么会把自己残忍杀害?

至此,地道中的马匪们就只剩下了两个。

枭奴在暗处满意地欣赏着马匪们自相残杀的一幕,他回头小声询问大人们:“就剩下两个了,一起解决吗?”

淑娘顿了顿,说:“可不能便宜了他们,鹿关城百姓死前受尽的千般苦楚万般凌辱,他们这才哪到哪?”

慕容涂,问:“那依嫂子的意见看?”

“把他们分开,然后逐个杀死。”淑娘冷笑:“最好给了他们生的希望,最后又让他们彻底绝望。”

她这建议,连一向沉默的曾伯、王叔都点头称好,要是他们再年轻点怕是要冲到最前面,面对面折磨这些畜生!

明处,两个马匪在休息,暗处,鹿关百姓再讨论如何更残酷地折磨他们。

这些前段时间还嚣张跋扈的马匪,他们根本没想到未来会有一天,他们将会被他们视作比牛马还要温顺的百姓们,狩猎玩弄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地道中鹿关的百姓们定好了战术,便又分做三队在地道中游走起来。

一路去往上方的隐秘的透气孔中查探地面上的情况来回报与淑娘、慕容涂知晓。

另外两路,则由淑娘、慕容涂各自代领一队人去解决眼前剩下的地道中还活着的两个马匪。

为了分开这两个马匪,淑娘食指上缠绕的丝线再度抖动起来,引导着另一端被丝线连着的纸人朝着马匪们所在的位置靠拢。

被特殊工艺炮制过的丝线无惧水火,纸人们就这么顺利地接近了黑痣他们两人的位置。

地道里又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纸人,他们像是从天而降般忽然出现在两个马匪的面前,伴随着他们的出现,黑痣还惊恐地发现地道里还凭空飘洒出无数纸钱?!

霎时间,关于汉人那些阳宅阴宅神神鬼鬼的东西浮现在两个马匪脑中。

黑痣身边的马匪惊呼:“我们现在这哪是在地窖里,怕是我们今日进入的是死人的坟包里!”

他懊悔地大叫:“我说那地道入口为什么狭窄粗糙!它那是什么地道,分明是盗洞!”

黑痣此刻面对三三两两的纸人,也紧张起来:“你知道什么是盗洞?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马匪崩溃地喊道:“这我哪里知道详细的话?听我们以前抓的那个说书先生,他只让话本里的主角一觉睡到天亮,或者是听到公鸡叫后,人就到外面了!”

这么说,他们只要熬到天亮就能活着从地底下出去了吗?

黑痣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把身边同伴话语中的关键词,记在心里。

他边朝四周胡乱挥刀,边大喊:“天亮,等天亮,我们可以活着出去!”

就在黑痣大喊出这句话时,他发现这回地道里凭空飘出的不再是纸钱,而是一些画着红色奇妙符号燃烧着的黄纸!

黑痣大叫:“不好!快逃!这些玩意想要把我们烧死在这里,用符纸镇压我们的灵魂!!!”

他是知道道士和尚这些人在汉人当中的作用和他们族中的巫婆巫师一样。黑痣年轻时有幸在街上见过道士做法,那时候他手中拿着的符纸和现在地道中飘着的纸是一样的!

黑痣都被吓得大叫了,另一个马匪的魂也早就被惊飞出天外,混乱间他胡乱找了个地洞就钻了进去。

而伴随着地道内火势逐渐变大,被纸人们阻拦着的黑痣,只能钻进了另一个地道,和身边唯一的同伴分开了来。

失去了照明作用的油灯,黑痣在幽深黑暗的地道中就变成了一个瞎子,需要靠着手在地道中摸索着前进。

不知在黑暗中前进了多久,久到黑痣分不清方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在地下生活的臭虫时,他摸到了一处地道上方垂直的空挡。

这里,好像能爬上去,黑痣试探着站直身体,他感觉到了上方传下来的空气,这空气里似乎还带着食物的香味。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裂口的嘴唇,试了试上方垂直地道的两边距离,黑痣觉得自己拿手脚低着土壁往上爬,应该能爬上去。

他太想去见外面的阳光,吹吹外面的风了,黑痣努力地像是攀爬着,四肢抵着垂直地道的土壁往上蹭。

终于在他手都磨破了的时候,黑痣用脑袋顶开了上方的稻草堆。

地面上的光终于是撒在了黑痣的脸上,他被天光刺得闭目,连眨了好几次眼,黑痣才适应过来。

他这时才发现刺痛他眼睛的不是天光,而是屋子里的火把。

他爬到了一处汉人的木板房里,房间里有两个干巴的汉人老头坐在凳子上发呆。

这两个老头看见黑痣时,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活人的喜悦冲破了一切,还是人劫后余生脸上的下意识变化,黑痣对着他们露出了个单纯的微笑。

这个笑的意思只有开心和喜悦,单纯得像个孩子。

黑痣迫不及待地想从地下出来,却偏偏被狭窄的出口卡住了肩膀,无奈他只能向两个老人家求助:

“两位老人家行行好,挖个坑救我出来吧,我出去后会带着礼物重谢过你们!”

黑痣说出口的话,没被两个老头理会,他们只稀罕地盯着黑痣露出地面的那颗脑袋瞧。

原来这些蛮子马匪也会说人话?

见屋子里面的两个老头不理会自己说的话,黑痣心中有些恼怒。

他都这样低声下气了,这两个人居然还能在原地坐得下去?!黑痣心里暗骂,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丝的怒气,因为他实在太想离开地下回归光明了。

于是他又接连对两个老人讲了许多好话,狠是讨饶卖乖了一番。

黑痣嘴巴里都说出了血腥味,两个老头才从凳子上站起来,拿着凳子靠近黑痣。

原本他还以为这两个老头终于被他说动,他想他出来后就再不介意他们对他的冒犯,一刀下去给这两个老头留具全尸,作为报答。

想得美的黑痣,他最终在两个老头拿着凳子朝他脑袋上狠狠砸下去时,明白了他们的真实目的。

他们想把他送回那个黑暗阴冷的地下!

不!不!他绝对不要回去!

黑痣一边哀叫一边求饶,渴望着面前用木凳砸他的两个老头心软,可惜到最后他也没等到老头子们对他的心软,反而是被他们砸爆了一只眼珠子,狼狈地哀嚎着跌回地底。

在下坠过程中,黑痣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光明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不通上面的汉人老头为什么不救他?

“砰!——”

一声巨响,黑痣又掉回了那个让他感到恐惧的黑暗地道。

眼前虚影乱成一团的他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好几个纸人的脑袋。

他们脸上带着惨白的笑,来带他去往死亡的世界。

纸人身边还有着什么?但黑痣在无数尖刺的戳刺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地下马匪死得很惨,地上的曾伯和王叔却并不开心。

他们胡乱往染血的凳子上盖了一把稻草,便又重新一屁股坐了下去。

过了几息,像是从对马匪激烈的殴打中回过神,曾伯干巴巴地说:“刚才那个马匪,我认识。”

王叔接话说:“我也认识,他脸上有颗枣大的黑痣,我老妻死前和我讲过他。”

“噢,这样啊。”曾伯不好接话了。

王叔的妻子在城破时死得极不体面,或者说鹿关城内百姓中的女人就没几个死得体面的。

那些没丧尽天良的畜生,有时候连具齐整些的尸体也不放过。

王叔亲手替亡妻的死报了仇,心里的感受却没他想象之中来得痛快。

他这会儿的心里甚至说得上有些迷茫空洞。

别说他妻子想不通,王叔自己也想不通,四十多岁足以做人祖母的老妻,那些马匪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今日面对面和残害妻子的马匪见了面,王叔瞧他从外表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年轻男人,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怎么就……

王叔回忆起妻子死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我年老体衰齿摇发落,怎么就会被他们瞧上,这不应该啊,不应该!”

谁说不是呢?老老实实一辈子的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原来在恶徒们的眼中,连百姓微小的一丝侥幸都容不下。

什么美丑,什么年少年老,什么富的穷的,在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眼中,他们都一样。

曾伯与王叔在房间里沉默地静坐了几息平复心神,便各自拿上凳子从房间内另一处地道入口爬回了地下。

这会儿,地上还在打呢,他们可不能给年轻人们添麻烦!

第70章

地下的战斗正在收尾,而地上的战斗也临近了尾声。

阿萍坐在城门口她用石块搭成的简易椅子上等待,等待着最后的城门处的战斗。

而在阿萍身后不远处的倒着两具无头的马匪尸首,离马匪尸首再远些的木头柱子上,则是拴着好几匹上好的骏马。

阿萍她自己也没想到马匪在她面前会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她轻轻挥两下剑就斩断了马腿、削掉了马匪的头颅。

一切都简单得不可思议。

杀生,不留情,果然本着这个道理,她挥剑时力量就会巨幅上升。

阿萍趁着这会儿空闲开始思考,她挥剑时无论斩灭什么生物都能被算进杀生道积累的修行吗?那她要是斩断意识体和观念又怎么算?又或者说她似乎抓到了修行杀生道的bug?

就在阿萍思索的间隙,她耳朵听见了远处逐渐靠近的马蹄声,她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双眼发亮地举起手中不周看向声音过来的方向!

她想知道,在杀生道内讲究是众生平等,还是善恶有别?

杀了善人会有损她的修行吗?

杀了恶人会增加她的修为吗?

阿萍凝神静气,双手上拿着的不周剑发出悦耳的剑鸣,她想她这会儿应该能够剑气外放?

原谅阿萍是个过度务实的人,她就算学了医术,对于什么袖里乾坤、腾云驾雾、等传统的法术还是十窍通了九窍。

搞不懂法术里的逻辑和系统建设的阿萍,她对自身的术法、武艺开发更倾向于武侠小说中有详细描写过程的武林高手路数。

缺乏想象力的实践派,阿萍很难习惯于传统术法的凭空捏造,她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得是在脑内理清原理后才能够在外界使用。

现在,她能觉得自己可以使出剑气外放,那么她就能用得出这招!

看着骑马带着人手朝她疾驰而来的慕容伏罗,阿萍气沉丹田对他大喊:“慕容带着人靠边闪开!”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慕容伏罗下意识听从了阿萍的话,带着人马拐进了小道,打算绕路去到她身边。

他这一让就使得在慕容氏骑兵身后紧咬的马匪全部正面向阿萍冲击而去。

好了,现在自己人消失。

她该尝试一下自己的理论课题能否实验成功了!

剑气这种东西大概是气体压缩外放,应该呈现单条片状喷射而出,效果大概和激光切割一样。

该说不说,学不会本地土著的脑回路,阿萍直接开了一把以科学的理论推导出玄幻结果的做题思路!

“喝!”阿萍提起不周,沉声低喝,她双剑往前对着马匪们的方向用力一挥,霎时间一股破空的巨大撕裂声响彻于四周。

站在她对面的马匪和他们身下的马匹,就这么凭空被她切成了碎末。

阿萍对于人渣,心里从来是一点怜悯都没有。面对着前方道路上的尸块,她满意地想自己的推论没错,科学理论可以帮助她理解传统的神秘力量。

只简单一剑,阿萍就收割掉落十数条人命。

她前世加上今生从不相信什么因果轮回,她只信现世报,有仇今生了,有恩今生报。

下辈子的她,很难还是上辈子的她。

就像这会儿的阿萍,她就觉得自己体内是新旧思想两种灵魂融合后产生的她自己。

有道德、有同理心、有信仰,同时又兼具这个时代人对生命的冷漠、利己小家思想的挣扎组成了现在一个全新的阿萍。

阿萍这一剑不仅为她自己证明了自己心中解题思路的没错,还震慑住了离她不远的慕容氏骑兵了。

他们第一次看修道者使出的实力,顷刻间就明了了什么是天壤之别。

他们凡人苦战的对手,对于修行者来说只轻飘飘的一剑就解决了全部。

慕容伏罗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心中对阿萍更加又惧又敬。

好在阿萍收剑后,低头哄着胸前挂着的襁褓中的婴儿的举动,驱散了她刚才无情挥剑的非人感。慕容伏罗便带着骑兵们向阿萍靠近。

在从慕容伏罗口中得知骑兵小队里有人受伤却无人死亡的消息后,阿萍心中松了一口气。

现在缺医少药的,城内能少死人就少死些人。

在确定受伤骑兵还能骑马之后,阿萍留了半数骑兵在城门处守门看马,她则带着慕容伏罗和另一半人马去往地道几处隐秘的通风口。

等着地下的人上来查看情况时,通知他们可以从地道里上来了,他们上面的仗打完了。

没等多一会儿,阿萍就看见冒头上来探查情况的诚郎,招呼他去把百姓们都叫上了。

此番鹿关城地上地下两处战场全部都大获全胜,这让城池依旧破损的当下,城里的百姓心中却涌起了重建家园的勇气。

吐完了心中的怨气,百姓心里才有空地升起其他的气不是吗?

地道中虽留有通风口,但是比起地面上的透气程度还是差太多,不少老弱从地下爬上来时,都有好一阵的头晕眼花。

其中最严重者当属慕容涂,他整张脸都有些泛青,嘴唇乌紫加重难受地躺在地上呼吸急促。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时,突然人群里挤进了一个抱着药箱风尘仆仆,手上还牵着个小女孩的花白胡子老头。

花白胡子老头一挤进人群,就大声重复阿萍在刚才说的话:“你们聋啦,刚才那几个小姑娘让你们推开些,你们听不到吗?”

“这后生原本就吸气少吐气多,你们再围过来不把他的气给抢光了吗?!”

阿萍刚想问他是谁,就看见这老头从身边的箱子里找出了一包银针。

咦,他是个大夫?

看他施针的穴位,阿萍认出了几处,随后她就和淑娘一起把满脸焦急的慕容伏罗拉到了一边。

慕容涂身上扎了针,又被这花胡子老大夫喂了一颗药,情况总算看着是没有那么像要归西的模样了。

等了一会儿老大夫收针完毕,看向周围人群,问道:“谁是这年轻后生的家人?平时怎么照看他的?怎么让他在幽闭闷热的环境里待着!”

“要是不想让这后生活了,老夫直接会给你开瓶鹤顶红!”

嚯!

这大夫别看年纪一大把,胡子也一大把,却声如洪钟,嗓门大得像是旱天炸雷一般。

阿萍都被他吼得一抖,最后还是人群中站着的慕容伏罗看见弟弟慕容涂情况稳定太多了,他才老老实实站出来向大夫道谢,并接受他的指责。

慕容伏罗前面不久前还一身杀气地在马上厮杀,此刻却老实巴交得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头被面前的老人责骂。这前后反差大得阿萍忍不住捂嘴偷笑。

好在挨骂归挨骂,慕容伏罗也会抽空向大夫解释为什么。

在得知马匪还在鹿关城里厮杀,花胡子的老大夫立刻瞪大了眼睛,吹起了胡子,招呼他带着的小女孩到他身边:

“杜仲,你快来爷爷这,爷爷护着你!”

名唤杜仲的小女孩背着包袱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安慰老大夫:“韩爷爷,你别怕,杜仲保护你。”

这一老一小出场到现在都透露着一种诙谐可笑感。

阿萍和淑娘站在人群中抱臂观赏慕容伏罗手忙脚乱给这祖孙俩解释了马匪被他们赶跑时,才笑着站上去去为慕容伏罗解围。

淑娘和慕容伏罗郑重其事地对韩大夫介绍了阿萍,她这个现在鹿关城的继任者,也是这里唯一因为修行者。

韩大夫盯着阿萍瞧了两眼,看她浑身杀意凛然,双眼却依旧清亮透彻,随即对她,说:“小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就对躺在地上那后生吹口气。”

阿萍疑惑地问:“吹气这是有什么作用吗?”

韩大夫解释:“看来小姑娘你是没救过人了。你需得知道走正道的修行者们体质至清至纯,嘴中含有玄妙生气。这口清气对着重病之人和将死之人吹上一口,作用比百年老参吊的汤还要有用。”

阿萍是越听越迷茫:“啊?”

这又是什么奇妙的玄幻力量么?

原来修行者的口气有这样的作用啊?

那么她能不能在西游卖口气瓶啊,感觉这是条无本买卖的样子。

阿萍脑子里七七八八,行动上却老实地走到慕容涂身边蹲下,用力对着他脸上呼了好几口气。

看着慕容涂脸上鬓边被她吹乱的头发,她心想她刚才吹得这几口气可是拿出测肺活量的劲儿给他吹的。

应该够了吧?

阿萍寻求答案的眼神投回到韩大夫身上。

韩大夫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着地上后生的脸上狂吹,但想到她可能以为多吹几口是有用的行为后,于是他态度坚定地对她点点头,表示出自己的肯定。

虽然用力过度但你的心意到了,这就够了,这是韩大夫想表达的意思。

而阿萍收到的意思却是,多吹效果会加倍的来自业界人士的肯定。

韩大夫不知道他们俩这一误会,就导致以后城里有人大病需要阿萍一口清气救命时,这姑娘就当场蹲在病床前对着人病人的脸呼呼大吹,做着人形鼓风机的活。

慕容涂身体的问题得到了解决,阿萍才问起韩大夫祖孙的来历。

韩大夫说:“我是河对岸荣城的大夫,听说鹿关城破了,我怕这里会出事就赶来看看。”

阿萍有些好奇地问他:“韩大夫,这里有马匪还有可能爆发瘟疫,你带上孙女来这里不是明智的举动。”

韩大夫想到阿萍话中的意思就觉得来气,低头一巴掌就拍到了身边杜仲的脑袋上:“都让你别跟来你偏不听,现在好啦连累老朽挨骂!”

“好疼!”杜仲可怜兮兮地捂着头顶,看向爷爷,说:“可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话说得让韩大夫准备扇她的第二个巴掌落不下去了:“我老了,以身殉道没什么可惜,可你才几岁!”

杜仲听了爷爷说的这句话,当即不管捂头了,啪叽一下抱着韩大夫的腿,说:“我不管我不管,说好要一直在一起,我给你养老的,你就不能丢下我,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杜仲小姑娘的这童言稚语感动很多周围围观的百姓,阿萍望着杜仲小姑娘却恍惚间想起了那个谁。

说起来这段时间太忙碌了,阿萍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剔除。没想到这会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口中吐出的有些相似的言语,就让阿萍想起了她喜欢的那个爱穿红衣的少年妖怪。

他的那双哀愁带着祈求的眼睛,水光滟滟地看着她,直到她把不周捅进他胸膛的那一刻,他也没有移开看向她的视线。

阿萍心里忽地一痛,像是后知后觉般地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塌陷的一块地方其实一直没有修好。

她回忆起了过去很多少年妖怪和她说过的话:

“阿萍,我留些银子给你花,你别节省三餐热汤什么的,别又变丑了。”

“好久不见,我又救了你一次。”

“没良心的阿萍……就让你支使我一次!”

“阿萍,我把狐狸打跑了!”

“我会对你好的,一直对你好,所以阿萍你也对我好些吧。”

“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你的小牛,阿萍我好疼啊!”

是啊,最后他一定很疼。

阿萍垂下头,几滴眼泪脱离眼眶直勾勾地落在了地上,她想她这辈子恐怕再不会喜欢上其他男的了。

在接触过烈火一般灼热的爱意后,谁又能瞧得上其他的细水长流般的爱。

只是,她和他到底有有缘无分,爱情不是努力就能摆平一切的。对的人,在错误的时机相遇,注定永远无法达成对的结果。

她也好,他也好,他们都是不愿意为了对方退让,割舍掉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的类型,可偏偏他们都这样爱着对方的完整,又恨着对方的完整。

最终在两个人都自顾自的谋划中,他们走向关系的终结。

心中迟来的疼痛感,让阿萍感到窒息,她想牛圣婴会恨她吧?

带着对她的恨意闭上眼睛。

这很好,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原谅她,她就是这样一个把自己感受放到第一位,在感情方面吝啬到极致的女人。

阿萍快速连眨几次眼睛,让眼眶中剩下的眼泪全部流出,等到再度抬头时,她已经收敛好全部的伤心,望向韩大夫,等着他和自己的孙女腻歪完后,说正事。

一个合适的领导者应该无时无刻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得都应该是坚强理智的,她要学会这一点。

不然踏着他的血闯出的路,她不能最后走得一塌糊涂。

她将证明她期望她努力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此她必要时刻连自己也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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