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一个篮子不?值得什么,九哥儿?和砚书也算是她的伯乐了,送了也无妨。沈渺也算明目张胆地区别对待了,大多人要外带的话,她会给根麻绳捆起?来。

对呀,方便?面可以外带!

她怎么忘了这样好的商机!沈渺灵光一闪,又忙去济哥儿?屋子里找到?了他的笔墨纸砚,挽着篮子出来时?,她眼睛亮晶晶的,微微仰起?头对谢祁道:“九哥儿?,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画个速食面冲泡流程图?我想贴在铺子里,这样人家若是买去了,我便?让他依葫芦画瓢照着泡,便?不?用多费口舌了。”

这样的举手?之劳谢祁自然没有不?依的,于是沈渺口述,如何倒水、放料包、倒水、盖盖儿?……他接过?笔,沉思片刻便?下笔了。

没一会儿?便?一幅幅地画出来了。

沈渺发现谢祁不?仅字写得好,画画也是惟妙惟肖:第一幅图是两只手?将干面饼从油纸包里拆出来,第二幅是两只手?将干面饼往碗里放,第三幅两只手?把酱料放入,第四幅是一只手?捏着水壶往面碗里倒水,还激起?了热腾腾的蒸汽;第五幅是在碗上盖上扁口盘子,第六幅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掀开盖子吃面。

她一路看到?末尾,忽然觉得谢祁几笔勾勒出来的那小娘子还和自己有几分神似呢,意会地笑了。

这是她的面,谢九哥儿?便?画了她吃面的模样。

画完后,沈渺让他在每一幅小画旁边简短地标注小字,如一、放置干面饼,二,注沸水云云。虽然大部分人都看不?懂字,但沈渺还是习惯写好,之后便?将这“泡面教程”用浆糊贴在了还空着的墙面上。

有人不?识字,也有人识字,在这个文盲占据大多数的时?代,不?识字的会下意识看墙上的图画,而识字的人一定会对有字的馆子更有认同感。

就好似她上辈子开了个私房菜馆,里头的装饰画也刻意都用的同一位画家的画,便?有喜爱这位画家作品的食客常过?来光顾,还会时?常带朋友来。

砚书也高兴得不?得了,在画画之前,他便?主?动接过?了沈渺胳膊上挽着的藤编篮子拿着,后来沈渺与谢祁挨着作画,他便?自顾自地蹲在那儿?闻着篮子里炸汤饼的香味,一脸陶醉。

这东西一定好吃!如今还没煮开便?已?经够香了。砚书甚至还发现篮子里有掉落的饼碎碎,他用手?指捏起?来一小撮碎渣,放进了嘴里一咬,酥脆有声,自带麦香与咸味,炸得刚刚好。

好似不?用泡开也很?好吃呢。砚书抱着篮子美得摇头晃脑。

那头沈渺与谢祁也完工了,两人并肩仰头去看这墙上的汤饼冲泡图示,谢祁是看着最后一副画上吃面的小娘子下意识勾了勾唇,沈渺却在想,个高就是好,抬手t??就能贴,凳子都不?用。

他视力也不?错,没贴歪呢,正正好!

“又耽搁你?了九哥儿?,多谢多谢!我好似每回遇着你?都要对你?道谢,但真是多谢你?了。”沈渺歪过?头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这小铺子真幸运,才?隔了没两日,又多了你?的墨宝。”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因他而幸运,谢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我扶你?,砚书!你?扶那边,走?吧!”

“啊等等,银钱还没算呢?”谢祁结巴了一下。

“一共两百一十文,给两百文便?是了。”沈渺狡黠地眨眼,“免了十文,用来支付九哥儿?的润笔费。”

谢祁被她逗笑,认真点头道:“好,日后只要沈娘子需要润笔,谢某都只收十文钱。”

那感情好呀,以后她过?年写春联都不?用花钱了[注]。沈渺得了便?宜必然要卖乖,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一言为定,九哥儿?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糊弄我。”

五月已?经进了初夏,谢祁也已?换了薄衫,因此沈渺的手?搭在他臂弯,那热乎乎的掌心?所传递而来的温度,似乎霎那间便?穿透了他的衣裳、肌肤与骨骼,迅速带着酥麻的暖意,直击了他的心?。

除了郗氏和十一娘,他甚少与其他女?子有所接触,一是他自小便?定了亲事?,即便?与崔家表姐没见过?几面,他也觉得自己不?应当与其他女?子打情骂俏;二是他读书习武都要比旁人更为努力,才?能不?受霉运影响,一日光阴只有十二个时?辰,他应付层出不?穷的意外已?用尽了全力,他既抽不?出时?辰来风花雪月,也怕会连累他人。

可在此刻,他心?中曾坚守的种种理由与礼教,却轻易瓦解了。

砚书矮小,扶着九哥儿?这高个子是有些吃力的,但沈渺也只是扶他迈过?门槛,一出了门便?松手?了。谢家的枣红马车原也一直停在铺子旁,她熟悉的车夫周大已?经在门口侯着了,一见谢祁出来,便?忙上来殷勤地帮着搀扶:“九哥儿?慢点儿?。”

谢祁一瘸一拐,被周大扶上了车,但登车时?还是不?禁回头去看。

沈娘子还立在门口,见他回头便?笑着挥了挥手?。

街市上人来人往,隔着行人不?便?多言,他也只能点头算作别。

车帘子掀起?又落下,砚书也跟着上了车。

摇摇晃晃,马蹄声渐渐,他坐在了车里,可胳膊上却似乎还有女?子手?指的触感。

不?是很?软,温热的,像是冬夜希微的火苗一般。

他低头抚了抚手?臂,又慢慢蜷起?手?指,掌心?里什么也没有,但只有他知晓,那存在于他心?间的火苗,已?被他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

昏时?刚过?,西钟鼓巷立的谢宅。

庭院中已?披上沉沉夜纱,亭台楼阁的轮廓幽然于昏暝之中,四下垣墙环围,曲径通幽,谢家大房所在的正院,也有晚风拂过?潇潇修竹,竹影婆娑地落在青石小径之上,美得如此清雅。

但就在这样古雅精致的院落中,却传来了“哧溜” 、“哧溜” 的此起?彼伏的嗦面声,浓重的辛香在院子里弥漫了开来。

今夜,谢祁一家五口,连带着每人贴身?伺候的仆从,都吃上了那从外头买来的、新奇的“油炸速食汤饼”,呼噜噜之声,也打破了谢家的清幽宁静。

尤其十一娘,她简直为这汤饼而倾倒了,吃完后,喃喃地道:“我平生竟从未吃过?这样美好的汤饼,简直白活了。”

谢父下朝回来的晚了些,身?上朝服都还未换,就被满院子的香气吸引来了,如今正一本正经地盯着郑内知为他讲解如何泡汤饼,还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亲自动手?。

郗氏却对着这食用便?捷又便?于携带的汤饼沉思不?语。

自打大宋立朝后从辽人手?中或是打或是买,尽数收回燕云十六州,郗家几代人便?一直与其他节度使一起?,驻守着燕云十六州。

其中,郗家守护的便?是与辽人国?境相邻的幽州、顺州和檀州。她的父亲去年还以老迈之躯,被调派前往秦州(甘肃)平叛西羌人的叛乱。

大宋如今与辽金竭力周旋,使得国?境腹地无兵戈,安居乐业,但在边境州府,三国?之间时?不?时?便?有烧杀抢掠的摩擦发生。辽金仍然争斗不?休,这也使得大宋在边关驻守的将士们同样丝毫不?敢懈怠,不?仅要忍受苦寒、离家之愁,还要日日披挂戍守连绵的烽火台;秦州便?更不?必说了,西羌人为了把持垄断通往西域的商道,已?截杀了数次大宋派往西域开拓通商的使臣,至今还未平息。

当年九哥儿?降生,她便?坚决否定了谢父为其取的那些诸如“礼”、“祝”、“祥”之流的名字。她为其取名“祁”,用的便?是秦州祁连山的祁。后来九哥儿?启蒙就学,也是由郗氏的父亲、他的外祖父捎信来为他取的小字:“关山”。

谢祁,谢关山。

谢家虽是百年士族,却已?落寞;郗家虽为被文官轻视的武官,却位列高官,手?握边域重兵。这两个家族的联姻自然一个想跻身?士族之列,一个想借力复起?,是为相辅相成。但后来,郗氏嫁进来后便?发现自己这个郎君不?大着调,也不?聪明,日后前程只怕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于是慢慢的,在谢家,郗氏的威望早已?压过?了其夫,即便?是给儿?子取名这样的事?情,谢父也遵从妻子的意见,乐呵呵地点头。

今日也是如此,郗氏压根没有等谢父回来,便?已?先用了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