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晓。”顾屠苏黑了脸,转身就走。
“嗳,你个臭小子。”顾婶娘莫名其?妙,“你这是闹什么脾气呢?”
家?里在忙,又乱又脏,人又杂,沈渺把钱罐子、湘姐儿、狗以及菜刀都随身带着?,留下要?读书的济哥儿在家?里看顾小鸡和这个家?。她出门前给匠人们烧了一大?缸子浓浓的茶水、蒸了五屉酱肉粗面馒头,便推着?自?个新出炉的小餐车出去赶早市了。
她家?徒四壁,除了三张床几张板凳一张桌,现下为了供应几十人的饭食,更是连余粮都没有多少?,还真不怕有人偷。
除了几张便宜的床架、铺盖、板凳,再没什么东西,贼看了她家?,估摸都得?捐赠个几文钱聊表心意。
济哥儿虽年纪不大?,但?看家?足够了。
沈渺将她的钱都带出来了,藏在了餐车下头的箩筐里。
今儿早市散了以后,她便预备将家?里这些积攒的铜钱都拿去汴京的大?钱庄换成银子。铜钱太重,又占地方,储存起来不方便。银价又一向比较稳定,一两银子便值一贯钱,体积小,藏起来也方便。
原本她也考虑过汴京各大?交子铺,但?听说兑换交子时,每兑换一贯便要?扣除三十文的“保管费”,虽说如今官家?已发行了“官交子”,还下旨将伪造交子的罪名等同于伪造官方文书,一旦被?逮住便送去菜市口?砍脑袋,但?沈渺还是有点儿不大?信任这些最?先由商人自?由发行的“银行”信誉。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金银更稳当的了。
何况她不是那等需要?携带巨款出门的巨贾,暂且还用不上。
还是银子好!
不过银子只是她方便存起来的“定期”,日常开销仍旧还是得?使用铜钱。
她思量着?银钱的事务,没留意到这小餐车一推上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车打扮得?鲜亮,两只轮子,车顶上还雕刻着?木质招牌,红漆显眼,大?老远便能瞧见。车身上沈渺也钉了蓝布帘子,让济哥儿写上了大?大?的“沈记饼铺”几个字。
推到原本的摊位上摆着?,梅三娘看得?新奇,还好奇地过来摸了摸,啧啧称奇:“这是打哪儿打的车?这样好看!案板上还能搁东西呢?真羡慕你,你主意总是一个接一个。”
沈渺便将杨老汉的木匠铺也宣传了一波。
这车不仅瞧着?好看,车板上带着?凹槽,沈渺那些小罐子、小食盒都能严丝合缝地卡在上头,不怕上坡下坡时倾倒,车板上专门留了个大?圆孔,车板下头还有承重的横杆,便能内嵌小泥炉和饼铛。旁边还能置物。
车把上还有挂钩,沈渺挂了个带把手的藤编筐,里头铺了油纸,用来装鸡蛋壳。
沈渺在车板下的横杠上放了个深藤编筐,里头铺了点她自?个编的麦秸狗垫,狗垫下是她的钱盒子,狗垫上自?然是小狗屁股。她把小狗和这个箩筐都安置在烙饼的炉子旁边,这早上起来,天气还是有些凉,这样狗跟着?出摊儿,不怕风也不怕冷了。
这小狗买来可乖巧,不会乱叫,也不乱尿,沈渺教了他几回在水沟里尿尿,它竟然很快便记住了。湘姐儿和济哥儿都喜欢得?不得?了,济哥儿在背书写大?字的时候,它也安静地趴在人脚边不吵闹;湘姐儿抱它去院子里玩,一人一狗能玩丢沙包玩得?满身汗。
湘姐儿有了新玩伴,总算不折腾那三只小鸡仔了,先前她还给这三只鸡都取了名儿,沈渺忘了都叫什么名儿了,只记得?里头绒毛最?多、骨架最?圆润的那只三黄小母鸡叫戎戎,如今湘姐儿已经移情别恋,不再最?喜欢白色那只小公鸡了。
她有一回气鼓鼓地说:“小白鸡总是乱飞,还啄人,我不喜欢它了。还是戎戎好,会听我说话?,不会乱跑。”她之后便时常让戎戎蹲在她脑袋或是肩膀上睡觉,美名其?曰:“戎戎是我的手帕交。”
现在有了小狗,湘姐儿便不再日日给鸡开大?会,沈渺和鸡们都松了口?气。
现在她跟着?她出摊儿也不会吃饱便打瞌睡了,沈渺把车支好,湘姐儿已经掀开车身遮挡的帘子,钻进去半个身子,趴在那跟狗玩了。
小狗还没取名字,不过沈渺也实在不会取名字,大?概只能想到大?黄、来福、旺旺之类的名,似乎都有些太土了,因此决定好好琢磨个几日,再做定夺。
米小娘子来得?更早,她已经摆好了摊子,开始专心雕着?手里的木簪子了,见沈渺来了,抽空抬头对她笑了笑:“沈娘子早。”
“小米早呀。”
这时她发现沈渺换了餐车,车里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咕涌咕涌着?。好奇转头去看,便是湘姐儿还露在外头,撅起来的屁股。再认真一瞧。里头还藏了一只两个月大?左右的黄白毛小狗。
“沈娘子这拖家?带口?的。”梅三娘也发现了,捂着?嘴偷笑,“家?里的丁口?着?实越来越多了。”
沈渺一边炉子一边无奈地笑:“我原本打算买一条看家?的大?狗,没成想昨儿赶集没挑到合适的,倒买了一条小狗,这牙都没长齐可怎么看家?呢?我也懊悔呢,只能等它慢慢长大?了。”
但?这或许便是缘分吧,逛了那么多猫狗摊,唯有看到这只小狗,她便心动了。
“也无妨,自?小养大?的才亲人护主。”梅三娘大?喇喇地摆摆手。
这时,忽然有人赔着?小心地问道?:
“沈娘子想要?一条看家?的大?狗?”
站在沈渺面前等着?买饼吃的老大?娘听见她们闲聊,竟道?,“我家?有条厉害的老狗,养了足足八年了,前些年有个偷儿翻墙进来,便是被?此狗扑咬得?险些没命,若是沈娘子需要?,倒愿赠与沈娘子。”
这老大?娘姓吴,隔三差五便牵着?孙女香果?儿来买饼,沈渺也认得?了她。
她的孙女香果?儿自?小便胃口?不开,是个名副其?实的饭渣,不知吃了多少?山楂丸都不顶用,往往辛辛苦苦一顿饭做好,赏脸能吃几口?便是给面儿了。但?她唯独爱吃沈渺的饼,因此每回吴大?娘捧着?碗追出三里地这孩子都不吃几口?时,便会来买几个饼、几条红豆排包回去哄孩子:“只要?香果?儿肯好好吃饭,便带你去买沈娘子家?的饼与馒头。”
沈渺正为她将饼装入油纸包,听到她这话?,便不解地问:“养了这么些年,又如此有灵性?的狗,大?娘为何要?送人?留着?养不好么?”
吴大?娘神色难过,唉声叹气:“说来话?长……雷霆,是我家?那只老狗的名儿,它生性?护主,生得?很威风高大?,力气也极大?。”老妇人指了指抱着?她大?腿的孩子,眼泪都留下来了,“我家?香果?儿有一t?日在巷子里受其?他孩子欺负,它听见香果?儿哭声,急得?扯断了绳,一跃便跳过墙头,狂吠着?冲上去将欺负人的孩子扑倒了。它没咬人,但?那孩子后脑磕在地上,血流不止。我腿脚不利索,竟没来得?及阻止!后来,我抱着?那孩子去了医馆医治,及时止了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儿,那孩子敷了药,养了半个月,后脑结了痂便好了。但?那家?的爹娘之后不管我家?如何赔礼道?歉,即便收了赔付的十贯钱,还是闹着?要?杀了狗吃它的肉才解气,否则便要?报官,让官衙来棒杀此狗。”
沈渺沉默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无解啊。
“他们家?人多势众,日日上门来闹,我儿与我老汉实在没法子了,原想着?将雷霆送到乡下亲戚家?中养,回头拿个其?他什么肉搪塞过去。但?我们家?的亲朋也有些害怕雷霆这样伤过人的狗。可是……它真是个好狗,它平素里是不会伤人的。”吴大?娘擦了擦泪水,叹了口?气,“因此听沈娘子想买狗,便病急乱投医了,我也知晓,沈娘子家?中有两个孩子,恐怕也会害怕狗儿发狂……只当我没说吧。”
吴大?娘接了饼,摇摇头,黯然地牵着?香果?儿便要?走了。
背过身去,香果?儿便抓着?吴大?娘的袖子,哭着?小声哀求自?己?的阿奶:“奶奶,不要?杀雷霆好不好?雷霆是好狗狗……”可回应她的只有吴大?娘的再三叹息。
沈渺心念一动,喊住了她们:“大?娘,留步。”
她原来没有应承便是觉着?大?娘口?中的雷霆,这样的狗一生恐怕只会认一个主人,便是赠与她,她也可能没法子收留。但?是她知晓了这事儿,回头雷霆真被?杀了吃肉,她心里恐怕也会有些不安。
“回头,你得?了空,将雷霆牵来我家?瞧瞧吧,我看看再说。”沈渺最?终如此说。
即便不是肯定的话?,但?已经足够吴大?娘眼泛泪光了:“嗳,嗳!沈娘子,我真不知要?如何谢你。”
沈渺摇摇头:“只是先看看,可能我也帮不上忙。”
“你有这心,雷霆也算有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了。”吴大?娘千恩万谢,忙拉着?香果?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