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一下把铺子的底儿都掀了,药罗葛也?只好无奈地看?向了那老翁。原本二人先到,便商议着要涨涨价,毕竟这沈娘子是?个孤身?当家的小娘子,又刚来汴京城不久,不知?道行情?底细也?正常,没想到人家是?有?备而来,一点儿也?不愿意上当。
“再者,有?句话奴家也?明说了,望您听了不要生气。您这铺子我是?打听过了的,挂在牙行处快一年了也?无人问津。说实在的,您家铺子若非正好在我家铺子边上,我也?是?瞧不上的。之所以能坐在这与您讨价还价,也?全是?因为想两处合为一处,贪图个便利而已?。您若是?一味要抬价,奴家受不住这高价,便去别处赁个大铺子也?是?一样的,不必死守着您这一间,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那老翁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的确如?沈渺所说,他是?急卖,如?今之所以拿乔,也?不过是?为了多换点钱,日后回了乡,想着能多些积蓄糊口。
但人家不好糊弄,便只得作罢了。
最后又是?唇枪舌战,沈渺拿足了气势砍价。真不是?她狠心,而是?这铺子相当于后世首都二环买间一千五百万的老房子,砍下来一点儿,那节省的都不是?一点儿。这回不像是?收养陈汌一般,家里多一双筷子多个人的事儿,而是?一百贯与两百贯的区别。
自私一些便自私一些吧,何况,那老翁的败家子赌光家财也?不是?她撺掇的啊。
达能兼济天下,她穷,她得先独善其身?。
之后足足耗了一个半时辰,两边都为了自个的利益据理力争,说干了唾沫,连茶都续了三回了。沈渺最后将?一千五百贯的售价,砍到只剩一千两百五十贯,且要求这几日便尽快去衙门办手续交付。
幸好她急,那店主老翁比她更急,他自然同意早些去官衙转户,也?好早得钱财。
沈渺跟谢家借了一千贯,加上自个存的五百贯,这样算下来约莫还能余个二百五,嗯……挺好,这数字挺吉利的。
不过去官府印契得缴纳契税,药罗葛又得收取佣金,之后她还得凿墙、修瓦、铺砖、购置桌椅板凳,估计还能有?不少支出。
最后估摸着能剩二百贯都悬。
谈好了,药罗葛便先让沈渺与那老翁一起签“正契”,一式四份,上面?已?提前写好了房屋具体位置、面?积、结构、卖房理由和价格,原房主预计何日离业等等,沈渺看?得仔细,药罗葛也?逐字逐句地念给?了那老翁听,之后两人又各找了两个讼师作为担保和见证,沈渺找的自然是?邓讼师,有?自己熟识的讼师把关,才?不容易被骗。
当然,请邓讼师出马,得花钱。
幸好契书上没有?做手脚,最后各自签上姓名即可,这老翁不会写字,便由药罗葛和他那一方?的讼师代笔后由其画押。
又相互约好了明日去官衙盖印的时辰,沈渺便微微一福身?,与他们道别了。
她紧紧攥着那契书走出小茶楼,天色都晚了,凉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后背都紧张得有?些汗湿。
她真的买了一间房子了!还是?在千年前的汴京!从此小面?馆,便能变成“中面?馆”了!
真不可思?议。
回了家,有?余和顾婶娘已?经来了,顾婶娘自发地替她备好了烤鱼的辅菜,摆好了满条案的陶盆,预备迎接夜市的食客们了。
沈渺也?忙撸起袖子煎鱼,这时后院门又响起来,活似泥猴的湘姐儿先大呼小叫地进来了:“阿姊!我们捞了两桶!足足两大桶!”
她兴奋极了,哼哧哼哧地拖进来满满当当一大桶的鳌虾,里头的虾还活着呢,时不时便跳出来一只,于是?湘姐儿又手忙脚乱满地跑着去抓。
沈渺围着围裙探出头来一看?。
这孩子高兴得把陈汌都给?忘在了门外。陈汌轮椅上插着个大网兜,头上戴了个绿油油的大荷叶,他自个努力地转动着轮子进来了。
沈渺看?看?湘姐儿,再看?看?他,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轮椅的轮子上也?全是?泥,他脸上也?有?泥水,虽狼狈,但以往沉寂的双眼,却好似被点亮了一般。
俩出土文物啊这是??
“怎么连小汌也?能弄成这样?”沈渺过去把他头上的绿荷叶帽子摘下来,惊讶道,“你难道也?下水了?你的腿沾点儿水没事,但可不敢泡泥水呀!”
泥水不干净,一直泡在里头怕又感?染了。
但沈渺一摸,他的裤t?子又是?干的,这便露出困惑的神色来了。
陈汌十分淡然:“蝲蛄爱钻泥,正好那有?一个小石口,湘姐儿怕蝲蛄跑了,便把我推到那洞口处,让我用轮子卡住那石洞守着,蝲蛄便跑不了了。”
沈渺震惊地望向正掬水洗脸的湘姐儿,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阿姊,水很浅,才?到我小腿肚呢!没事的,淹不着陈汌,不然他干看?着多无趣啊。而且我怕他堵在那晒着,我还特意给?他摘了个荷叶遮阳。”
说着说着又不心虚了,往上挺了挺胸膛,好似还觉着自个倍儿棒。
陈汌也?跟着点点头,眼睛在灯笼下亮晶晶的:“是?没事儿,水也?不急,我也?用网兜捞了几只。”
他自打腿伤了,便很少有?这样欢笑的日子了。以往还在自个家里的时候,他时常和爹爹下河里摸鱼,有?时他还会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来往的渔船上,能跟着船随波飘老远呢。
今儿他又闻到了河水里那亲切的水腥气,心里莫名高兴。
沈渺哭笑不得,假模假样训湘姐儿两句,便让她把自己拾掇好,先推着陈汌去顾家,让顾二哥帮忙给?他换衣裳洗洗脸擦擦身?子。
湘姐儿随意洗了脸,又赶紧回屋换了干净衣裳,便连忙推着陈汌过去了。她推轮椅推得飞快,陈汌跟坐过山车似的,但他眼里带着笑。
湘姐儿甚至有?一回还背着沈渺,偷偷让雷霆拉过一回陈汌,幸好没翻车,这孩子虎得很。
不过陈汌好似对此很受用,他对湘姐儿比旁人亲近得多,似乎便是?因为自打湘姐儿把他领到家里来,便从来没把他当成外人,或是?一个需要特别照看?的人。
那种大喇喇的态度,反倒叫他自在不少。
沈渺摇摇头忙回去忙了,等忙到夜里快要关门了,她望着那一桶还在跳动的活蝲蛄,捏起一两个看?了看?,个头好似与后世小龙虾差不多大,模样也?差不多。
她咽了咽唾沫,今儿不知?是?不是?大内开什么大朝会或是?别的什么大日子,厢军来禁了街,于是?来吃饭的食客少了许多。
今儿她收工收得挺早,要不自个也?来一顿夜宵?
她把蝲蛄倒出来刷洗,桶里底部还有?不少田螺,正好一起爆炒了。
麻辣小龙虾加爆炒田螺,再找顾婶娘买上一壶麦酒,那岂不是?快活似神仙?这时候的麦酒有?个正经名字叫“醴”,发酵后颜色浑浊,喝起来微微一点苦,像是?没了气的啤酒。但用井水湃一湃也?会很凉爽,很适合夏日的夜晚。
沈渺说干便干,拿了个长柄刷子,便开始刷蝲蛄,田螺则先浸泡在加了些盐的清水里,再往水里扔一把生锈的铁勺,这样田螺吐沙会快不少。
湘姐儿和陈汌也?来帮忙刷蝲蛄,如?今昼长夜短,他们俩也?不愿意早睡了,尤其中午睡过以后,俩孩子比鹰都能熬,若是?不强制让他们进屋关灯睡觉,他们能像上了发条似的,直熬到大半夜还精神奕奕的。
刷蝲蛄也?是?个技术活,盆里这些家伙脾气不小,个个举着大钳子要钳人,湘姐儿果真被夹了两下,后来气得把虾头往盆缘磕,先给?磕晕了再刷,也?算是?个法子了。
陈汌似乎对付这些水生的东西都很熟练,掐着虾刷得飞快,不仅不被夹,动作还十分娴熟。
刷好蝲蛄后,沈渺也?用盐水浸泡了一会儿,再捞出清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