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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之行,对梁潜跟许舒宁来说都不算愉快。

梁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中,也没及时地发现许舒宁一路都很安静,如果不是下车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车上。

许舒宁,人如其名。

性子安宁,从不与人发生争执。这样的人很适合过日子,她没太多自己的想法,她也很容易满足,只要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好。

“怎么样?”梁潜收敛了心神,笑着问她,“骑马有趣吗?”

许舒宁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她的手一片冰凉,她的心也很茫然。

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为什么仿若失去了语言功能,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

“看来你不太喜欢。”梁潜对此也不意外,“也很正常,不会骑马的人很难找到其中的乐趣,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下次如果我想去,我就一个人去了。”

那池小姐呢。

池小姐跟你有共同的爱好是吗?

许舒宁想说这句话,却又咽了回去。

她扯了扯唇角,轻轻地点了下头。

两人进了屋子。梁潜的心情也不好,跟许舒宁说过几句话后就钻进了书房。

许舒宁心烦意乱的时候,也有自己的纾解方式。

当梁潜将手里的事情忙完出来时,已经快凌晨,楼下却传来声音,他扶梯而下,眼前的这一幕却令他瞠目结舌——

许舒宁正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抹布在擦地。

地板被她擦得光亮、一尘不染。

“你在做什么?”梁潜诧异问道。

许舒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茫然了几秒,似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他,她笑了笑:“家里好像有点脏,我也没事做,擦地打发时间。”

每次不开心时,她的手就不能停下来。

她无法跟人大声吵闹。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她从来没吃过糖,又怎么会哭。

有人给了她一颗糖,她尝了,是甜的,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越吃越苦。

梁潜无奈,抬手捏了捏鼻梁:“这些事阿姨会做,不用你去做。”

所以这是阿姨会做的事,池小姐从来都不会做,是吗。

许舒宁强颜欢笑:“好,我知道了。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点夜宵?”

“不了。”梁潜也没胃口,又看了她一眼,难以想象她擦地擦了多久,这秋日的夜晚,竟然额头上满是汗,格外的可怜,他放缓了语气,“舒宁,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他再上楼后,许舒宁攥紧了抹布,她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也不敢哭出声音。

“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

这一句话如一把刀插在了她的胸口。

她一低头就能看到鲜血如注,可他好像都看不到。

她很想问他,你还爱池小姐吗?如

果他还爱池小姐,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抓着她不肯放,更不懂,如果爱为什么会在婚礼上抛下池小姐,如果他不爱池小姐,又为什么要那样卑微,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个夜晚,许舒宁痛苦却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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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他究竟爱谁呢-

当事人之一的池霜没几天后就忘记了在马场发生的事。

生活在这个城市,每天睁眼醒来有那么多的事,空闲的时间只想放空自己,早已经没了甜味的口香糖,吐掉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咀嚼。同为餐饮行业,池霜在一次交流会中,竟然意外地碰到了岳芷桐的表哥冯鹤城。

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事实上她连照片都没见过,压根就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子。

只是在入座的时候,有意识地扫了一眼前后左右的座位上的名字立牌。

恰好她的右前方就是冯鹤城。

冯鹤城在一群中年男人中很惹眼。毕竟目测一米八的高个子就足够引人注意,温和的气度,挺拔的身材,又身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至少池霜看到了他。

他的五官并不算非常出色,然而这年头,男人的魅力也不全在相貌上。

他并不像是生意人,更像知识渊博的教授。

“池小姐。”

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候,冯鹤城主动过来跟她打了招呼,声线清朗,“你好,我是冯鹤城。”

他没有提起表妹岳芷桐,好像只是单纯在这个场合碰到了礼貌客气地认识一下。

池霜莞尔,“冯先生,你好。”

“刚来的时候看到名单里有池小姐还很意外。”冯鹤城笑了笑,“没想到真的会见到你。”

池霜作沉思状,沉吟道:“池中小苑好像没有火爆到这个地步?”

“池中小苑的口碑很好。”冯鹤城说,“不过,池小姐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管他是真话还是假话,不可否认的是,这都是好听的话。

池霜轻笑,“前,前演员。”

中场休息的时间不算长,简单聊过几句之后,冯鹤城问道:“池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当然。”

岳芷桐推给她的名片她没加。

现在在这个场合,又都是餐饮业的,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拿出手机,亮出了二维码,冯鹤城扫上,很快地她收到了好友申请,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冯鹤城。

池霜同意添加。

大约觉得这样不够正式,他又递出了一张名片给她。

这二道程序,足以表明他对这件事的在意与重视。

池霜愣了愣,坦白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名片。”

她也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名片倒是有很多,只是这年头用得上的机会太少太少,毕竟现在通讯是这样的发达。冯鹤城的这个

行为点醒了她,明明她也觉得名片很正式,那她作为老板,也应该随身携带才好。

她果然只是半路出家的菜鸟……

冯鹤城脾气很好,却也有着风趣的一面,他略一思忖后,淡淡笑道:“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见到、我主动讨要名片的话,希望池小姐原谅我的唐突。”

池霜扑哧笑了起来,大方地点了下头,“好啊。下次再见到,一定会主动将今天‘欠’的名片还上。”

点到即止。

两人又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在结束以后,冯鹤城很绅士地过来询问要不要送她一程,她以带了司机为由婉拒。

在回池中小苑的路上,池霜拿出手机回了朋友的消息后,又一次注意到了冯鹤城的好友消息。

很意外地,她想起了一个月以前跟孟怀谦的那场“冲突”。

说冲突也算不上,不过是他单方面的酸气冲天罢了。

她还没忘记他当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还没有调查到冯鹤城的种种情况之前,她能不能不要跟这人聊天。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努力地回忆。

哦,她当时被气到,说了一句“好啊”。

池霜知道自己有很多很多的优点,其中有一个便是“说话算话”,所以,她很少会主动许诺什么。要想自己的话有分量,就得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语。

很不巧,在气头上时她跟孟怀谦许诺过了。

那能怎么办呢——

这臭不要脸的东西,嘴上说着去打听,结果一个月了还没任何动静。

可不就是吃准了她没加冯鹤城么。

好啊!她太喜欢看别人哑口无言的模样了!

池霜才回到餐厅没一会儿,在外面出差了好几天的孟怀谦风尘仆仆而归,他的第一落点不是奥朗,也不是他的家,而是池中小苑,并且很接地气带了不少伴手礼特产。

孟怀谦考虑也很周到,准备了三份。

一份给她,一份给表姐,还有一份则是给餐厅的员工们分着吃。

不过这人是有点心机的,他给池霜的那一份比较特殊,还额外带了甜点。

池霜的唇角不小心沾上了奶油,她顺手拿了包,正要拿纸巾时,看到了夹层里的那张烫金名片。

“啊,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差点又忘记跟你讲了。”

她手指间夹着那张名片晃了晃,意味深长地问:“我不是在催你,就是问一下,打听冯鹤城的事,你这边有进度了吗?”

孟怀谦明显懵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虽然当时是一时冲动,可之后他也确实去问过了——止步于此。

爱慕池霜的男人不少,他没瞎,自然也看得到。

她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多,可能司空见惯,也不怎么在意那些男人的追求,或许在她现在的生活中,没入眼也没入心的追求者还没有“晚上吃什么”来得重要。他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冯鹤城这个人,这人也不值得她只听过一个名字就能记很久,她能记住半个小时,都得益于这个名字并不算难听。

她怎么会突然提起。

他的目光挪动,落在了她手指间的那张名片上。

“嗯……”他脑海中也刮起了风暴,试图缜密地分析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难道是冯鹤城主动找了上来?

池霜兀自欣赏着他皱起的眉头,他僵硬的肩膀,以及他高挺的鼻子。

他在错愕。

他在紧张。

他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是在扣动扳机——托他曾经在射击馆内授课的福,她能认出这个细微的动作。

那么是想射击谁呢。

她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你可能要在……”扫了一眼腕表,“五个小时内给我了。因为我已经加上了他的微信,出于礼貌,我要回复他的消息。”

她的话语才是子弹。

一击即中。!

池霜抬头看了一眼。

安全保险起见,餐厅的很多地方都装有实时监控。

她很满意这件事,至少等下孟怀谦走后,她可以多次回放、欣赏他此刻的神情,希望画质能清晰些。

男人大多都自信,像孟怀谦这样的男人更是自信到傲慢,只是处于这个位置,他还需要谦逊作为伪装,所以总会压抑地克制。他的名字就像是一道紧箍咒,时刻提醒着他,不要狂妄,不要目中无人,要永远谦虚。

虽然她也没想过要去当谁人生路上的一块铁板,不过看孟怀谦吃瘪,的确令她心情莫名畅快。

您不是算无遗策吗。

您不是特别会“以为”吗。

那料事如神的孟总,请问您是否听过一句话,人生无常?

吃过一块蛋糕,池霜感觉有些腻味,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柑橘,这也是孟怀谦带来的。她正想剥开橘子解腻,又怕弄脏了指甲,干脆作罢。

她起身围着孟怀谦走了半圈,微笑:“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事吗?就是嘴上说着自己是追求者,实则把自己放在了男朋友的位置。”

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有些人啊,哪是追求者,分明就当自己是大爷了。

“说起来,”她停顿,问他,“你确定你想要的是一视同仁,而不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吗?”

孟怀谦总算回过神来。

冯鹤城是怎样出现在她面前的,暂且不表,他总会想办法知道。

现在……

他沉默一会儿后,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是说关于冯鹤城,关于所有的一切。”

没有急着辩解,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池霜对他再有多一分耐心了。

她问:“是第一次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误导人,孟怀谦愣了愣,“这是他的隐私,我不方便回答。”

“……”池霜表情一僵,皱眉呵斥,“谁问你这个了!!”

要命!

要了老命!!

谁关心……那个了!

“我是说!”池霜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吗?”

勾当?

孟怀谦蹙眉:“不是勾当,只是一点适当的、合理的调查。是头一回。”

“你这么会,怎么不去当狗仔。”池霜懒得跟他拉扯,“孟怀谦,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你可以当做是提醒,也可以是警告,别再做这种事,我很烦,而且很没分寸!”

“好。”孟怀谦迅速地应下。

遵从本心的话,他也压根不想浪费一秒钟在别人身上。

只是,觉得碍眼罢了。

“你等我一下。”

露台上也有洗手台,孟怀谦走了过去,开了水龙头,细致地洗净双手,这才过来,从袋子里又拿了橘子。

随着他剥开表皮,独属于橘子的那股清香在池霜鼻

间萦绕不绝。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瘦削修长有力。

池霜是一个很在意细节的人,她安静地垂眸看他剥橘子。如果是打分制的,他才被扣掉的分数,似乎又悄悄加了回来,她其实也没有把孟怀谦当成是追求者……

他在她这里的标签很复杂。

复杂到了现阶段根本无法给他一个准确的身份。

孟怀谦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对不起。”

他诚恳地道歉:“这也许就是男人骨子里的卑劣。”

瞧,他已经阴险到了自我批判时也要带上所有的男人——

我是卑劣,那些在你面前装腔作势的男人也一样。

“你说得对,人的确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他顿了顿,说,“以后都不会了。”

孟怀谦为数不多的优点中,最显眼的就是这一点,认错道歉比闪电还快,绝不嘴硬。

池霜白了他一眼,没接这话,吃了瓣橘子,清甜又多汁,比想象中味道要更好。

总算解了蛋糕的甜腻。

看在这橘子的份上,她都不会跟他计较太多。

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孟怀谦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被她放在小圆桌上的名片,视线停顿了一会儿,又挪开。

容坤筹备了好几年的以养生为主题的度假庄园不日开业。

依照老规矩,在开业前,自然也会邀请各界熟人来认个门暖场。池霜也收到了容坤亲自送来的请柬,容坤特意又补充了一句:“我办事你放心,一定有分寸。你是我的客人,我不会让你尴尬为难。”

“只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池霜打趣,“很多你以为不会发生的事,它偏偏就会发生。”

容坤卡壳,“所以,我也会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怎么个杜绝法?”她好奇。

“从源头上。”容坤叹了一口气,“放心,只管过来玩,谁要是让池老板你不爽快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容坤考虑了很久。

还是没有给梁潜打电话发请柬。倒不是说他不要这个朋友了,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但梁潜做的这件事至少也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像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是真不愿意出一点点岔子。

这也是他的心血。

他接下来十年就靠这度假庄园回血。

别说什么友情,亲情在这绝对的利益面前都得让路。

倒是梁潜早早地听说了,半天没等到电话,没沉住气,亲自过来找容坤谈这件事,“坤儿,你大日子都不跟我讲一声?”

容坤给他倒了杯茶,“这算什么大日子。”

开业而已,可比不上结婚。

梁潜神色微变:“这件事是不是就不能过去了?”

“你自己这边能翻篇就行。”容坤意有所指地说,“还得管别人这边能不能翻篇?”

“先说好,我对你现在的女朋友没有意见,也没打算跟她有

任何的交情。”容坤又说,只是,我这边不提供任何场所给你们秀恩爱,这也有错??”

梁潜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我不会带她过去。”

容坤啧了一声,“你还真不是人啊。”

不过无所谓,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阿潜,你就当我们有应激反应了,我也不能提前预知你会不会带你女朋友过去,签合同了都能毁约,更别说你只是口头保证,所以干脆你也别去了,免得到时候在我的地盘闹起来,糟心,我就想图个吉利,行不行?”

“她会去吗?”梁潜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容坤:“谁?”

梁潜不吭声了。

容坤仰天长啸:“你有病是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整这一出,害人害己!”

“好日子?”梁潜苦笑,“你觉得那是好日子?”

容坤反问:“那你现在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

梁潜哑口无言。

容坤想了想,劝说道:“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你就跟你现在的女朋友好好过日子,池霜过得好不好,以后跟谁在一起,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俩早就一拍两散了,你该关心的是另一个女人。”

梁潜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舒展眉头。

“别为自己的选择跟决定后悔。”容坤说,“否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梁潜哑声道:“我没后悔。”

容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最好真的是这样。”-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容坤的度假庄园选址不错,远离喧嚣的市区,却也不算太远。来捧场的人很多,可能是容坤特别叮嘱过,除了孟怀谦以外,程越也一直跟在了池霜身边。

“你们前段时间去了城郊马场?”程越问。

孟怀谦适当地打断了他:“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用再问。”

他知道,在马场碰到梁潜,对池霜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问你了?”程越都觉得孟怀谦莫名其妙。

池霜瞥了孟怀谦一眼,眼里有笑意,但也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

“没问我。”孟怀谦说,“你用什么们。”

程越:“抬杠是吧??”

这也侧面证明,连程越都没听说过,那他们在马场碰面的事情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正在这时,身着正装的冯鹤城过来了。

岳家跟容家有项目上的合作,这次肯定会来捧场,冯鹤城跟岳家也有这么一层关系,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池小姐,你好。”

冯鹤城先跟池霜问好,这才看向程越跟孟怀谦,只是视线在后者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程总,孟总。”

程越也客气地回:“冯总。”

孟怀谦没应,只是微笑颔首。

程越本来还在纳闷冯鹤城怎么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时,池霜记起跟冯鹤城的对话,打开手包,拿了张名片递给了他,笑道:“这次带了,可没食言。”

冯鹤城脸上笑意更深,接了过来,“谢谢。”

程越:“?”

他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情况,偏头看向孟怀谦,顿时也被吓到:好绿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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