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玉册府(1 / 1)

◎堂堂正正地做下去◎

这书是本讲墓碑渊源的书, 上面居然还有她小小的笔记和圈圈点点。

李辰舟瞧着这些小点,脑海中浮起她咬着笔杆皱眉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来。

秦小良晨起方洗簌好打开门, 便见双福幽灵一般地蹲在门口打盹。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躬身笑道:“秦姑娘起来了。”

秦小良有些头痛, 不知这双福最近是发了什么疯,这院子不大, 她左不过就在这里。可这双福就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时时拿那双幽灵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可她转念一想, 大概是这里的考试规矩,要派人看牢了他们这些考生, 防止舞弊或生出事来, 这也就罢了。

来了五六日,与世隔绝。

她一把抓住双福道:“你最近可出去过?”

双福吓得双腿发软, 以为自己的事暴露了, 想起太子殿下的吩咐, 吓得心脏狂跳, 结结巴巴地道:“秦秦秦姑娘问这个做做做什么?”

那知秦小良凑上前来小声地道:“你既出去过,可知外面最近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

秦小良低声道:“你既是内监的人,想必与宫中或者东宫很熟?最近可有什么太子殿下的消息?”

双福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曾。”

秦小良有些失落,扯住他的衣袖道:“你下回出去, 能帮我打听一二吗?不需多细致,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成。”

双福这些天已经被搞糊涂了, 一时忍不住仔细瞧了瞧这个姑娘。

长相清秀, 眸中如有波光凌凌。

可他在宫中, 见到的最多的就是美人, 这姑娘与那些美人比起来, 实在是不太显眼。

可她与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直觉告诉自己,这也许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机会。

秦小良未得到信息,又回到一旁。

官中早发了考题下来,连石头都送来了好几块。

只是她反而有些犹豫不决,一直未曾下手雕刻。

她方得到此次考题的时候很是惊讶。因为此次题目里让大家刻的,不是别的,乃是镇魂碑。

当年在苍茫山里,她为了安慰将死的赵时砚,编造出了一个镇魂碑来。

她骗他说她们秦家祖传的手艺里,有一种碑叫镇魂碑,可安世间一切孤魂怨魄,纵是枉死的人,也将获得安宁。

后来她也曾说为别人立此碑,可这也只是她为安旁人的心,胡乱编造的。

如今考院里出此考题,她一时有些迷茫。

难道当真是她孤陋寡闻,不知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石碑?

她这些日子一个劲翻看官中为他们准备的一堆书籍,理不出来头绪。

耳朵里听闻隔壁的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敲敲打打,开始动手了。

时间似乎不多了。

她若再不动手,此次只怕难以完成满意的作品。

可若想好之前,她也不想随便动手。

巡检的官员走到门口,瞧见她坐在屋内门槛上看书,一双眼睛直直的,一双眉头如打了结,不由摇了摇头离开了。

看来又是个发懵的。

天上的月圆了又缺,躲进了云层里去。

秦小良呆了许多日,反而被那些书给迷住了心神。

这日等她从书中抬头,方发现夜已深了。

双福早在一旁点了灯,外面似乎漆黑一团,其他人都灭灯睡去了。

春夜的风已经有些和暖,风吹进来似乎带了许多花香。

秦小良抬起酸胀迷糊的眼睛,却发现一旁的双福有些不安,时不时瞟一瞟院门。

她心中一动,起身道:“太晚了,我去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双福开心地点了点头:“姐姐自去休息,有什么事叫奴婢。”

秦小良打着哈欠进了门,一口便将桌上的油灯灭了,她却并没有上床,而是贴在门口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有些微凌乱的脚步声响来响去。

她将门扒开一条缝来,瞧见双福竟然没去睡觉,而是在院中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盯着门口,不时又深吸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果然开了。

几个黑影站在门口,只有一盏微黄的小灯笼,若隐若现。

黑夜里什么都瞧不见,秦小良拼命趴在门缝上,终于趁那灯笼光一闪而过,让她瞧见前头那面白无须之人正是苏玉墨。

他此番连门也未进,只是勾头往她的屋子瞧了瞧,屋内灯已灭了,想必已经睡了。

双福立马耷拉着脑袋小跑上前。

几人一声未出,便悄默默地关上远门走了。

秦小良看着上空那盏橘子大的灯笼光晕摇摇摆摆地消失在黑夜里,叹息一声回到床上。

这些日子双福这般盯牢了自己,原来是受了他的指使。

秦小良在黑夜里熟练地拿出刻刀在墙上又划拉了一道,他们已经一百个时辰未见了!

好在如今有双福在,原本还以为两人彻底隔绝,原来他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秦小良心中安稳许多,慢慢困意袭来,落进了梦乡。

“不要!”

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不自觉地喘着粗气,浑身全都叫汗打湿了。

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如黑夜中的猫一般闪着幽光,四下黑漆漆却什么也瞧不清。

方才她方睡着便做了个噩梦,梦中她又成了孤身一人,四顾之下苍野茫茫,再不见李辰舟的半分身影。

她在梦中问了许多人,所有人皆茫然地摇头,都说没有见过他。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在这个世间一般。

心中的失落与悲苦一时让她喘不过气来。

秦小良不敢想,竭力按压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

只是,此番挑这个时间考试,自己等人被关在此一个月,不得不说恐怕是他故意为之。

为何要如此?

特意将自己支使开,岂不是说明此次之事很是凶险,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并无十全的把握?

想到此,她嗓子发干,喉头发紧,心中愈发不安。

恨不得立时飞出去,与他在一处。

不过临行前,他让我要相信他。

我自然该相信他,不该如此胡思乱想。

左右睡不着,秦小良索性下了床,打开门行到屋外,残月如血,春风和煦,万籁俱寂。

那方石头静静地立着,十日过去了,她还一动未动。

一只夜莺自上空扑棱棱地飞过,给原本死寂的夜色添了一丝生机。

秦小良心中喘息未定,却感到指尖发痒,突然想要动手。

她自腰侧抽出刀来,锋利的刀刃闪出一丝寒光。

镇魂碑,安魂定魄,为亡灵指引一条归家的路,或令其消除所有怨怼,早日超度来生。

人死身消。

可还留在世上的人呢?

忍受着亲人逝去,爱人不见,友人消亡,孤独地活在这世上的人,她的心空落落无处安放。

秦小良想起梦中孤寂的恐慌,一时心口愈发堵得紧。

她的镇魂碑,所要安的,并非只是亡灵,还有这活在世上的人。

而能安生人心的,不过是一块墓碑罢了。

她想及此,迫不及待地进屋取了考题来。

油灯一点绿豆般的光,忽忽闪闪地在院子里。

双福回来的时候唬了一跳,瞧见秦小良不知何时居然起来了,就着豆大的油灯埋首在石间。

她的面色在柔光之下,一片安宁,一双小手细细地在描摹。

便是他进来了,她竟丝毫未觉。

仿佛她自己已经在了另一个世界,与这石头融为了一体。

双福愣在当场,突然发现面前这女子浑身如罩了光。

他在此这么久,从未发现她竟这般吸引人,比他过往所见的所有美艳女子都让人难忘。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明白为何夜夜太子殿下皆要招他前去问话。

便是殿下再忙再晚,也要事无巨细地向他了解所有的细节。

日上中天的时候,秦小良才回过神来。

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让她的手忍不住颤抖,一条直线愣是画的有些费劲。

双福见她终于睬了自己,忍不住热泪盈眶:“姐姐你怎么了?之前叫了你许多声都不理我。”

刻了一夜的石头,秦小良昨夜因为噩梦带来的不安感尽消,此刻反而得意地道:“姐姐我终于在解题了!瞧!”

双福左右瞧瞧这被打理的一片光洁的石头,不由惊叹道:“奴婢不懂这些,只是姐姐一夜之间竟叫这糙石头打磨地如镜子一般,真叫人佩服。”

秦小良道:“不知其他人进行的如何了。”

双福摇了摇头:“不光是姐姐们,我们也是不可以随意走动说话的。”

“姐姐,奴婢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秦小良颤抖着手端起碗,一边刨饭一边道:“什么问题?”

“姐姐一个女子,做此等卖力气的活已极是辛苦,为何想要参加此次考试,想要进玉册府呢?”

秦小良刨饭的手一顿,好一会才道:“我想要告诉这世上所有的人,我是秦家的小良,我们秦家世世代代做的为人立碑设牌。我作为秦家的后人,也要这样一直下去。”

自小,她受人偏见和歧视,被孤立,被看低。

直到有一个人出现她的生命里,告诉她,她所做之事,乃是这万古流芳之事,他们刻的石碑,雨不能侵,雪不能融,世世代代流传在这世间。

她不需怕被人知晓她的出身。

即便与他日后成婚,他们也要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做这样的营生,还要一直做下去。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做下去。

发现双福眼角乌青一片,秦小良心下有些愧疚,忙道:“劳累你一夜未得好生休息,你快去睡吧。”

双福却跑到一旁打了盆水来,伸她面前,眉眼弯弯笑道:“姐姐你且瞧瞧自己。”

秦小良往盆中一望,差点将手中的碗给吓得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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