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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风筝

◎今天唯一省心的竟然是槐树妖。◎

「真好, 有闲暇、有热闹,周围温暖若冬阳,定期的集市都像是一种仪式感, 小宋老板的生活是我向往的模样。」

「不像我们,只被拘在格子间和马路上。」

宋疏眸光微顿, 唇部被抿唇一道明显的弧线。

这些话, 他太感同身受了。

就在几个月以前,宋疏还深陷于家人离去的悲伤无法自拔,终日忙碌于工作,日日加班,不得休息, 落得差点猝死的结局。

许多人都想放手,但思虑家人和未来, 这个决定又太过艰难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宋疏一样,亲人留有一笔遗产,祖上有老宅, 往后也不会有儿女子孙。

大家都成为了被拘束自由的麻雀。

却难像麻雀那样,于生活斗个你死我活。

“梨花四月开。”

青年突然出声,清冽的嗓音经由信号传播至在看4185人的耳朵里。他们为之一怔,又有些不明所以时, 漂亮的青年带货主播弯起眼眸, 继续开口。

“那时候刚好有假期,如果有空过来的话, 我请你们吃饭。”

宋疏现在可是自信了不少, 十分大方道:“吃我做的饭。”

昨天有幸见过黑乎乎水煮手擀面的粉丝们:……

「小宋老板, 你和生意有仇吗?」

「是什么让你如此努力地赶客呢?」

宋疏嘴角下压, 将脸挪出镜头, 整整三分钟没有理他们。

弹幕里见此,开始光明正大地讨论。

「反正没回头,咱们先聊,等回来看了再随便哄哄。下个月有组团去的吗?一个人有点小害羞捏。」

「上学。」

「上班。」

「我可以!我就在林城上大学!!!」

大约是午饭时间,孩子们一人攥着一本《屁屁侦探》,被家里人领走。离开前,他们不好意思道:“门上的粉笔我们给你清理好了,给老板添麻烦了,这几个熊孩子一天天的就是欠揍。”

宋疏摆手笑道:“没关系,他们都很可爱。不过……”

青年蹲下来,望着四位小朋友认真道:“门是门神的居所,他们守护着我们的平安健康,我们也要爱护好他们的家,唯独这里不可以乱画,知道吗?”

小孩们乖乖点头:“知道了。”

宋疏揉揉他们的脑袋,说了声乖,昂首面对几双来自家长们意味深长的赞许眼神。

仿佛在说:真会忽悠,学到了。

宋疏失笑。

送走意外收获的客人,他一回身就见自家的门神正面对朱红大门一脸沉思。

“擦的很干净,别生气了。”青年上前安抚道。

央酒抿唇,缓缓朝右挪步。直到肩膀抵住身旁的人类,这才歪过脑袋,乌瞳中得意满满:“你在帮我教育人类小孩吗?”

见识过这只妖在论坛里乱七八糟的脑回路,宋疏一抬眼就知道是病又犯了。

他清了清嗓子,在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这是宋老三说的话,我搬过来用,是教我们人类小孩讲礼貌,不在别人家乱涂乱画。”

言罢,青年抬步进门,随手关门,把身后跟上的槐树妖隔在门外。

央酒也不恼,哼笑一声给自己推开门。

人类就是口是心非。

宋疏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距离他喜欢宋疏也只有442天了……

槐树妖低头掐着手指进门,眉头紧锁,目光沉重。

442天,好久!

距离央酒的爱情计划还有很久,但所有人都十分喜欢的周末已经抵达。因着大家都有时间,连直播间的人气都比平日里高,弹幕呼啦啦地往上刷。

“不错啊,才两个星期,都有两万粉丝了。”宋季躺在摇椅里,抱着手机夸奖。

[呔,这又是哪个野男人!]

面对这话,直播间再次飘进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按族谱算,我是宋疏他叔公。但是他不想承认,现在降级为他哥,且多次救其于病危之中、悲痛之际。”

“懂咱是什么地位了吗?注意我的身份,也注意你的态度。”

[这么欠扁,是那个酗酒的中医吗?]

宋季轻笑,闭上眼睛晒太阳:“什么酗酒,那叫小酌。”

「宋宋说的不错,果然厚脸皮。」

宋疏出言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向敞开的大门问:“我们要不要去帮帮胖哥?”

“不用。”

宋季扬唇,哼笑一声道:“有人撑腰以后,他现在越来越膨胀了,非说自己是个有潜力的胖子,要减肥当型男。有情饮水饱,不用管他。”

[酸!酒鬼,你就是嫉妒!]

“我不跟没有夜生活的小鬼一般见识。”

[哎呦喂,无言以为了吧。]

宋季啧了一声。

这群人怎么这么讨厌?

宋疏倒是没再注意他们之间的斗嘴。他放下手机,正在门口朝外探头。白丝滑落,顶上又叠了个脑袋,好奇望向门前的柏油路。

宋疏昂首:“你看什么?”

央酒垂眸:“你太弱小,根本搬不动。”

哼,脆弱的人类根本离不开他。

宋疏轻切了一声,不以为然:“只是做个风筝而已,小学一节手工课的事。那点材料,怎么可能搬……”

他说话间转眸,看清路上的胖哥时,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右前方一个胖胖的男人正撅着屁股拖一捆竹竿,三四米长,七八根左右,还都是粗壮新鲜的。

一根约二十斤,少说也要一百五十斤。

大概是真的搬不动了,胖哥失力摔了一个屁股墩儿。他绝望回头,看见跑过来的青年。

两行热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小松鼠,救命呐!!!”

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向着希望呐喊。或许是在求救,或许是在发泄。

院落里,一捆翠绿鲜竹被放到地面。央酒拍拍手,朝青年得意地扬起眉头。

宋疏没空理妖,因为面前还有更加令人震惊又无语的事情。他指着面前这堆竹子,质问面前的两位哥哥:“你们想干嘛,造火箭吗?”

瞥了眼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宋季单手抄兜:“那什么,你第一次参加风筝大会,哥哥们当然得给你做个威武霸气的风筝,二十米的龙正合适。”

从犯兼受害人胖哥搓着通红的手,委屈巴巴道:“我可是一大早去山里砍的最新鲜的。”

半空中修长白皙的指尖颤抖的程度已然无法用微微来形容了。

宋疏深呼吸:“咱们且不说风筝有没有必要从劈竹子开始做起,你们确定要用刚坎回来的竹子做骨架吗?”

接收到质疑智商的眼神,胖哥立刻摆手,悄悄伸出胖手指向旁边的主谋。

琥珀色的眼瞳转动。

对面的金发男人扬起唇角,堪称邪魅一笑:“所以我们从晒竹子开始。”

宋疏想一手机拍他脸上。

和宋季相比,央酒都显得乖巧靠谱了。

一旁槐树妖眨眨眼睛,悄悄拿起被放在旁边的手机往屋里挪。

弹幕正在疯狂嘲笑酗酒男人的憨批操作时,直播画面一转,突然回到了书店里。刚想刷自己热闹还没看完呢,半个洁白的脑袋占据屏幕。

漆黑的乌瞳微眯,睫毛交叠,低沉的嗓音暗含警告:“我的,懂吗?”

不能叫宋疏老婆。

不能占据宋疏的全部注意力。

前两天明明正陪着他吃米线呢,前几秒还在开心,吃完就要直播,还勒令妖不许靠近,一路上说说笑笑却不理他。

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既然宋疏需要,那就每天看一眼就行了,一秒钟。这群手机背后的人类应该识时务一些才对,否则……

央酒眼睛里乌色翻滚。

统统要噩梦缠身,最可怕的噩梦!

[呀,白毛帅哥,我的xp我的爱!]

[小宋老板什么时候藏了这种好东西,也不介绍介绍?]

[等等,听这耳熟的声音难道是……]

[是你,油腻的神!]

看着上面不明所以的弹幕,央酒疑惑地歪着脑袋瞅。半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他不悦蹙眉,正打算说清楚一点,外面恰好响起宋疏的声音。

“我的手机呢?”

宋疏从来都不允许央酒入镜的。

被发现肯定会完蛋。

槐树妖臭着脸小声警告“不许暴露”之后,握着手机走出去,抬臂递给青年。

“在里面。”

“是吗,我怎么记得在外面?”

宋疏质疑地接过来,看了眼直播间的弹幕,全是哈哈哈的大笑。

宋季想一出是一出,不被嘲笑才怪。

见没什么异常,他长叹一口气,拍拍央酒的肩膀,聊有安慰。

虽然不可置信。

但今天唯一省心的竟然是槐树妖。

*

竹子劈了,材料买了。

道理就和“来都来了”一样,几个人竟然真的开始制作起宋季看上的蜈蚣龙头风筝。

为了学习,宋季特意从家里搬来架投影仪,找了个教学视频,聚在书店一起学习。

当然,是连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一起学习。一直被放在聊天颜值区的带货直播间,这两天都待在学习区。

太新鲜的竹子过软,易变形。

太干的竹子又过脆易折。

做风筝最好选用湿度适当的毛竹,取中段。劈开以后,去竹黄,选用更坚韧的竹青。不仅如此,还需要打磨刨平,保持平直光滑。

龙头蜈蚣,筝如其名,由龙头与蜈蚣身两部分组成。

其中蜈蚣身体使用相同的腰片串联形成,可以批量制作。这里要计算比例尺寸,绘制草图。

之前做的竹子根据图纸烤制定型,还要按照对应规制尽可能地细。长长的蜈蚣腿上绑上鸡毛,提高风筝的漂浮力。

至于龙头……

直播间弹幕看到龙头的骨架就炸了:

[前面还行,那个头是什么恐怖故事!]

[我不明白,我明明只是为了美色,为什么却在这里吃学习的苦。]

[谢邀,人已疯。]

动手能力堪忧的宋疏眼神幽幽,偏头看向宋季。

金发男人吃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冰淇淋,挥挥手道:“放心,我不会。”

宋疏无语,转眸看向地上准备的一堆材料。大概也许可能,它们会和宋季的烧烤架有着相同的命运吧。

就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呼喊刺穿大门与墙壁,传进书店内众人的耳朵里。

“哈哈哈,我谢庚又回来了!”

宋疏:“……”

他放下笔记本出去。

拉开大门,一只惹眼的红毛脑袋冒出来。琥珀色眼眸微抬,映出后方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石知洺微微颔首。

谢庚昂起下巴,先一步得意开口:“宋疏,今天上午是休息时间,你可管不了我了!书店开业就要接待客人,我要在这里大玩特玩四个小时,你要陪我一起!”

宋疏抿唇,片刻后眼睛里逐渐亮起光。他迫不及待地询问面前两位:“会做龙头吗?”

两人脑袋顶齐齐冒出一个问号。

经过两秒深思熟虑,谢庚确信:“我只听过鸡头和鸭头。”

“……”

宋疏扶额:“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①:风筝制作部分参考了《中国网络电视台·中国风筝——长串风筝的制作工艺》,有兴趣的宝贝们可以看一看,挺有意思的。

62 拒绝

◎好像是宋宋在被抢?◎

红方少年大摇大摆地往书店走。

后方石知洺与宋疏并排走, 低声解释:“路上遇见了,不是我带来的。”

宋疏颔首,有些头疼地按住眉心。

世上有言, 一物降一物。

进门的谢庚一见到央酒,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央酒眯起眼睛, 左右思索, 确认这是个骚扰宋疏的烦人精,但自己的地位不可撼动。他略显得意地冷哼一声,要抢先一步去找宋疏。

这风筝的制作过程太无聊了。

宋疏不在,他一秒钟都难坚持下去。

刚到门口,妖抬着脚僵住。

对面是那个熟悉的高中同学, 与宋疏并肩站在一起,特别欠揍。最关键的是, 宋疏曾为了他,勒令妖不得靠近。

他的地位要被撼动了!

央酒的脸瞬间变臭,一双乌瞳闪动着欲行谋杀的凶光。

上一次来是研究种花。

这一次来变成了研究长串风筝。

看着投影屏上的画面, 石知洺问身边的青年:“你要参加风筝大赛?”

“什么你,是我们。”宋季不悦纠正。

他走过来,胳膊朝宋疏肩上一搭,上下打量一遍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抬眉问:“你会做龙头?会做, 我们就带你一起参加。”

石知洺望向眼神期待的宋疏, 抵了下眼镜:“我可以试试。”

宋疏刚想说好,一只红脑袋挤过来。

谢庚宣布:“宋疏, 我要和你一起参加。”

“不行。”

这是来自宋季的声音。少年愤愤等着这个金脑袋, 刚要说话, 对方便接着道:“比赛有人数规定, 每组最多四人, 你塞不下了。”

谢庚问:“你们哪四个?”

“我,小胖,宋疏,这个做龙头的眼镜。”宋季伸出四根手指,“四个正好。”

谢庚闻言愤愤。

一旁正琢磨怎么把宋疏悄无声息抢回自己胳膊底下的央酒闻言微顿。乌瞳在金毛列举的四个人脸上一一掠过,瞬间瞪圆。

没有他!

一个力道从左臂传来,宋疏猝不及防被猛地拽过去,撞进人的怀里。

他稳住身形,偏头是槐树妖放大的侧脸。此刻央酒正眯起眼睛,危视前方。

“我呢?”

宋季双手一摊,理所当然道:“你不会做龙头,被代替了呀,能者上任懂不懂?”

“谁说我不会?”

央酒冷哼,把青年扒拉着藏到自己身后。他转身俯在人耳旁,悄悄说:“我能变,我给你变个一百米的龙头蜈蚣,你只和我组队就够了。”

一个团队不需要多余的人。

宋疏立刻劝阻:“使用亲自做的风筝是大赛其中一环,你这是作弊。”

槐树妖不屑。

法力就是他的能力,凭什么不算他亲手做的?

但宋疏又是一副严肃模样,看起来是绝对不允许的。央酒没敢说出真心话,顺着他的意思允诺:“那我不用变的,我亲手给你做。”

“你只和我一起,好不好?”

宋疏侧眸,琥珀色眼睛与乌瞳对视。

他偏头躲开妖的呼吸,也躲开了他的眼睛。

宋季望了一圈面色各异的人,面上一乐。他双手一撑,坐到后面的柜台上乐呵呵道:“要不这样吧?”

所有人将视线都转过来。

金发男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道:“要不你们四个一组做个龙头蜈蚣去参加吧,肯定热闹。”

「嘿嘿,想看。」

「虽然对着风筝视频,不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是宋宋在被抢,所以想看+1,一定很热闹。」

那边宋疏探头,无语道:“不是你要参加的吗?这龙头蜈蚣也是你要做的,怎么都推我身上?”

宋季疑惑:“是吗?”

对此,宋疏面无表情地牵唇呵呵两声。

风筝大赛在谷雨那天举行,四月二十日,星期三。

“谢庚,你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四个月,好好学习。”

宋疏说完,不给少年辩驳的时间,立刻看向他旁边的物理老师:“你那天没课吗,没课也要上班吧?”

可以和其他老师调课,请假去。

石知洺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垂眸点了点头。作为一名老师,这是他不该做出的决定。

宋疏转头看向央酒。

槐树妖立刻道:“我不上学,也不上班。”

青年嗯了一声,嘱咐道:“你不许捣乱,否则就留在家里看店。”

央酒立刻弯起眼睛。

这场争夺战以槐树妖的得意结束。

面对这个结果,弹幕叹气:

「唉,竟然是无业游民的胜利。」

「我理解小宋老板,毕竟谁能不选白毛帅哥呢?就算他油腻,脑子不好,还无业游民。」

两个月后的热闹看不成了,宋季目露遗憾。

新鲜的竹子需要晾上两周,现在肯定无法开始准备材料。但是可以开始了解骨架结构、确定尺寸、绘制图纸。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现在书店里有六个臭皮匠,还有直播间那么多人出谋划策。一个视频反复研究,多少是有些成果的。

骨架与尺寸还真被这群人扒了个七七八八。

整理好材料,已然到了正午。

宋疏道:“该吃饭了。”

这里,谢庚的反应最大。他是挺喜欢宋疏的,但爱一个人不可以盲目,比如对宋疏做的饭就是这样。

上周的面历历在目。

少年喉结滚动,试探问:“谁做?”

但凡家里有会做饭的,这事都不会落到宋疏头上。

在场最吊儿郎当的宋季围上围裙,成为了五人的衣食父母。一道道菜端上来,虽然赶不上王铃厨神,但也发挥稳定。

宋疏小声问胖哥:“他还以前还想过当厨师吗?”

胖哥偷偷回答:“对。但是嫌颠勺太累,偷吃还容易长胖,干半天跑回来了。”

宋疏失笑。

宋季要回家午睡,胖哥要去煲电话粥。

石知洺和谢庚也该回学校了。

饭后的间隙,宋疏趁央酒现在还专注于碗里的肉,寻空将石知洺叫到阳台。

阳光挥洒,微风习习。

一切的影子都被压缩到一天的最小面积。

石知洺手臂压在护栏上,昂首眺望前方。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越过前方的几乎人家,一眼望见镇前丝带般的金水河、远方的旷野与山丘。

侧眸看见青年眉目间神色纠结,他轻笑道:“什么话这么不好意思说?”

宋疏抿唇:“是一句说错了会显得很自恋的话。”

“但看起来是你很想说的话。”石知洺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贴心道:“没关系,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宋疏抬眸望了他片刻,也撑在护栏上,眺望前方。

“石知洺,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句话让男人楞在原地。

石知洺隔着镜片注视着青年的侧脸,缓了片刻,轻嗯了一声:“是。”

“我喜欢你,宋疏。”

十年前就很喜欢很喜欢了。

石知洺不知道具体从哪里开始的,意识到时,他已经开始嫉妒所有可以光明正大向他表白的人了。

那时同性之间的感情是闭口不宣的秘密。

是不能向现在的少年一样,堵在校门口随口说出来的。

自宋疏突然消失开始,每每想到这件事,他总会怨恨自己的懦弱。毕竟如果爱都不敢说出口,又怎么会获得爱呢?

那次在校门口重逢,石知洺兴奋极了。

他想在门口立刻告白,害怕唐突了对自己过分陌生的青年。

他想在山茶花下诉说自己当年的心意,害怕沉浸在震惊的人没心思听。直到吃完一顿饭,也只敢送出花500块抓了一上午的娃娃。

他下定决心,在情人节表达爱慕之情。甚至为此与家里提前出柜,扫平障碍,好不容易才得到理解。

时间因工作不得不提前,然而那个白发男人的出现,打碎了他再次鼓起的勇气。

宋疏,会不会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呢?

他或许已经错过了。

从他口中听到了确定的答案,宋疏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这位十年前的同桌,在他认真而忐忑的眼神中,缓缓启唇:“抱歉。”

金丝眼镜下的眼睛暗淡下去。

宋疏见此,再次说了声抱歉:“我认为既然知道了就应该说清楚,装傻才是一件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如果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我对你没有作为爱情的喜欢。”

即使是拒绝,青年的嗓音依然那样好听。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对方的身影,里面全然是认真。

石知洺微微抿唇,搁在护栏上的双手握紧。

片刻后,他敛眸轻笑:“好不甘心呐。”

宋疏眼睛微微睁圆:“嗯?”

这是什么意思?

石知洺抬眸,扬起唇角微笑道:“我等了十年,才终于又遇见你,所以好不甘心啊。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宋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提抱歉了,却想不出其他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石知洺单手撑着脸颊,侧身面向青年问:“是央酒吗?”

青年垂眸,鸦色睫毛颤动了两下。

“上次来时心里有些猜到了,只是我等了那么久,不甘心承认。”石知洺思索道,“他不是我想象中你会喜欢的类型,但仔细想想也很合理。”

“他是有勇气打破你周身伪装的疏离,毫不犹豫奔向你的人,比我强,也比我合适。”

男人抵了金丝眼镜,微笑道:“宋疏,我很喜欢你,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真心祝福你们。”

他的声音结束了很久,对面的青年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垂眸不动。

“他也等了很久。”

独自一只妖,无人发现地孤坐在屋顶,终年不变地眺望着前方的河流与马路。

在石知洺怔愣的眼神中,宋疏重新抬头,看向院子里张牙舞爪的槐树。他目光微凝,嗓音清浅:“但我的爱人不会是他。”

阳台的风裹挟着声音远去。

松软的乌发顺便被撩起一个弧度。

宋疏本以为有了心理准备,说出这句话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想到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后,他鼻尖酸楚,牵动眼眶与心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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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讲故事

◎百岁太少太少了。◎

回到房间内时,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后方冰箱大开,央酒正在飞速拿东西,转身疯狂往宋季怀里塞食材。

他命令道:“全部做成饭。”

宋季看向这傻瓜身后的青年, 抱着一堆东西,微微扬眉:“怎么, 你是嫌弃宋疏平时给你做的饭吗?”

央酒抿唇, 目露沉重。就在他思索如何回答的时候,身后传来幽幽两个字。

“是吗?”

这耳熟的声音。

槐树妖转身,立刻对上青年不悦的眼神。

他连忙摇头:“我不挑食。”

所以还是他做的太难吃呗。

宋疏轻哼,推开他,将宋季怀中的食材归于原位。

冰箱门砰地关闭。

知道离开近在眼前, 可是这几个小时分明只是在看手工视频而已,谢庚不甘心, 抱着门不肯走。

眼看着他又想靠撒泼打滚留下来,这种歪风邪气不可助长。宋疏看向央酒,眼神授意。

槐树妖立刻过去拎住少年的后领。

双腿不着地的谢庚:“……”

最终少年悲痛地与麻雀告别。

站在书店外, 他撇嘴向青年宣告:“我还会回来的!”

“这娃不是胡汉三就是灰太狼。”胖哥在一旁嘀咕道:“一天天的,能不能学点好?”

语气是嘀咕,音量可不小。

惹笑了所有人,唯独央酒一脸茫然, 听不懂只好继续盯着他的人类看。

宋疏眉眼弯弯, 眸中盛着阳光:“听见没,学点好的, 好好上课, 好好准备高考, 不要总是逃课不学好。”

谢庚皱皱鼻子, 哼声偏头, 显然根本没往脑子里去。

周末下午高中也是有自习课的,虽然和石知洺没多大关系,但把学校逃课惯犯押解回去是件重要的事情。

石知洺抬眸看着眼前自己暗恋十年、还没告白就先被拒绝的始作俑者,垂在身侧的手捏了下。

没有经过任何允许,他众目睽睽之中倾身上前拥抱住青年,揽过他单薄的肩臂。

触碰的瞬间,指尖颤抖了下。

一秒、两秒。

青年终于反应过来,准备后退。石知洺才抬手像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再见。”

两个字说得像是永别一般。

他还没来得及松手,一股力道从身后传来。谢庚相当不讲师徒情谊地将老师推开,也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我也要离别拥抱!”

在正午的阳光里,少年与老师在催促声中离去。红发少年时不时要回头望一眼,他身旁的男人双手插兜朝前走,淡然开口。

“从情敌角度告诉你一个真相。”

谢庚回头,脑袋顶出一个问号。

石知洺长舒一口气,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金水河,微笑望向他:“你也不会成功的。”

谢庚一头红毛炸开花。

“放屁!姓石的,你就是嫉妒我年轻貌美体力好,宋疏肯定是我的,他、他就是害羞罢了!!!”

眺望路尽头张牙舞爪消失的两个人,宋季抱臂倚着门,懒洋洋跟身边人道:“其实他人挺好的。”

“看着确实还行。”胖哥附和。

宋季微愣,回头发现旁边的宋疏已经没了人影:“他人呢?”

金发男人与胖乎乎的同伴对视一眼,探头看向院子里。他们的弟弟正被人扛在肩上,飞速朝房子里跑。

无缘无故突然来了一阵风,将漆红大门吹合。隐约间,还能听见青年愤怒的声音。

“央、酒!!!”

槐树妖充耳不闻,扛着人类一路冲向二楼自己的房间。青年终于被放下,刚一站稳便听见落锁的声音。

对面央酒挡住唯一的出口。

宋疏突然紧张,蹙眉问:“你要干什么?”

妖眼瞳乌色滚滚,抬手把人类身上与别人亲密接触过的大衣变消失,突然上前一步

单薄的衬衫让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宋疏抱臂,顺势后退。

央酒不满地扫了眼他的脚,气恼布满整张脸。他一把扯过人,张开双臂将人类完全拢进怀中。

洁白的发丝与乌色短发勾连、摩擦。

将青年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窝里,妖这才不悦地开始抱怨:“为什么不躲别人,躲我却这么快?哼,他们一个抱了七秒,一个抱了十秒,我也要。”

“我要十倍。”

说完央酒思索了一下十倍是多少,当即又出尔反尔:“不,一万倍!”

十七秒的一万倍。

2833.3分钟,47.22小时。

被强制固定在妖怀中的宋疏,乌发底的耳尖红透,像是马上就能冒出热气。架在两边的手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往回收了。

“冷。”

青年的嗓音轻轻,央酒抬起头:“嗯?”

“冷。”宋疏重复。

埋在男人颈窝与白发间的青年,垂下琥珀色的眼眸,缓缓道:“央酒,你知不知道你是凉的?”

树也是有体温的,常常跟随环境而变化。

被这样一提醒,央酒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习惯性将树的习惯带到了人类身体上。由于体温随环境一样低,属于真正人类的体温经由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暖烘烘的,与他的沁凉形成鲜明对比。

央酒很喜欢。

但宋疏说冷,他便给自己升温,瞬间变成了暖宝宝。

“这样可以了吗?”

感受到越来越烫的怀抱,宋疏抿唇,将嗓音刻意放冷:“不可以,现在放开我。”

央酒失落,但宋疏好像快要生气了,他只好乖乖放开。人类立刻拉开门,离开了这里。

很快,槐树妖便直到他不是快要生气了,而是已经生气了。

熟悉的禁止标识被张贴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底部,自上去以后,宋疏一直没有下来。

央酒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他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别人要的,妖也想要而已,有什么错。

明明说好要去吃饭,下午两点见,直播却被鸽了。等了很久不见回来,也不见通知,大家满脑袋疑惑的散场。

晚上九点钟,从不加班的小宋老板突然上线。屏幕里的青年神色怏怏,后方背景竟然是卧室。

「哇哦,这是鸽我们的补偿吗?」

「宋宋怎么啦,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宋疏将脸埋进臂弯两秒,昂起头牵唇微笑:“没什么。”

「小宋老板,你好久没读书了。」

青年轻嗯了一声:“今天也不读。”

「为什么!」

“反正也卖不出去。”宋疏幽幽道。

书店堪称惨淡的生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弹幕开始狡辩:

「咳咳,打工人实在没空去啊。」

「未成年,没家长出不了门。」

「哼,你有本事抱怨生意差,你有本事上链接啊?看我们不买垮你!」

宋疏忍不住了,失笑出声。他摇摇头,承认道:“没本事。”

“小小说果园当初为了打包快递,她爸爸差点累得病倒,我……”他嗓音顿了下,垂眸轻声继续:“我不行,我得活得久一些。”

「小宋老板肯定长命百岁!」

琥珀色眼眸紧盯着这行字,直到被其他弹幕刷上去,还迟迟回不了神。

长命百岁?

不足够,百岁还是太少太少了。

镜头里的青年似乎又停滞住,双目出神,指尖蜷缩攥紧自己的手臂,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闷声开口:“今天不读书,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睡前故事,好呀好呀。」

「搬来小板凳,乖巧端坐,支起耳朵。」

宋疏抬起眼眸,看向窗外的夜色:“是一个关于狐妖与人类的爱情故事。那是也是一个二月,晚冬与初春的交接,他们相遇在山林中的一片赤色红菇群里……”

掩去人名与细节,青年讲起了张成权与思慕的故事。嗓音温和、轻缓,比读书时多出几分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大家认真听着,沉浸其中。

弹幕的翻滚速度比之刚刚都慢了不少。

直到故事结束好半晌,他们才以更快的速度疯狂回复:

「呜呜呜,你没有心!」

「大半夜的竟然讲这种be故事,你怎么忍心让我难过地睡不着!」

「凭什么只有他能看见狐妖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凭什么突然又看不见,像是没有存在过?凭什么相爱不能在一起?凭什么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见!」

「好不甘心,我也好不甘心啊!」

宋疏安静的阅读着他们的每一句话,直到那被虐到出走的理智回笼,他才再次轻声开口:“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在一起过会更好一些?”

「怎么会呢,相爱才不是错误!」

「我觉得是的。人类为此一辈子不得善终,狐妖要带着这样的痛苦继续孤独地活下去,如果没有相爱,或许他们会更快乐一些。」

「可是错过对方,他们真的会开心吗?」

这样的问题不是上学时的数学题,它没有标准答案。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答案,问不出来什么的。

有人问:「小宋老板觉得呢?」

宋疏抿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如果我是那个人类,会希望狐妖不那么辛苦吧。”

*

昨晚很晚才睡着,宋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整理好后,他打着哈欠朝楼下走,刚拐进二楼,就看见槐树妖正趴在护栏上,眼巴巴朝上面瞅。

望见宋疏,央酒立即道:“宋疏我错了。”

宋疏茫然又疑惑:“什么错了?”

妖闻言,面色沉重。

昨天央酒一整晚都没睡,苦思冥想宋疏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将白日的事情回忆了一万遍,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的房间从来都没有打扫过!

央酒悲伤地低眉,闭上眼睛承认:“我是颗邋遢树,房间从来都没有打扫过。人类都喜欢干净整洁,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宋疏:“……”

青年面无表情抬起手,指着房间:“现在立刻马上去打扫,没完成不许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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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发芽

◎央酒,代号神,著名脑子换颜值选手。◎

央酒变成一颗邋遢树也情有可原。

二楼那间卧室, 十分简单。

由于妖嫌弃床单被子妨碍自己玩床垫,最大的那张床顶空无一物。他的衣服都是自己变的,衣柜也空空荡荡。

这里唯一称得上是物品的东西只有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电器。

丝毫没有居住气息。

平日央酒伪装勤奋, 但他到底只是一棵树,作为树和妖活了两千年。树本来就扎根泥土, 又有什么脏不脏之说?

妖本身也不染纤尘, 更何况他还有法术。

事实上,这个房间干干净净,连积灰都不曾有。若不是央酒突然自爆,宋疏估计永远也不会发现。

青年垂手站在门口看向里面。

房间有两扇窗户,一扇朝东, 一扇朝南,冬日上午相当明亮通透。空荡毫无人气的室内, 槐树妖一身白发白衣,正在依葫芦画瓢地挥舞拖把。

央酒侧眸余光看了眼青年。

为了彰显自己的认真,他装作很忙的样子, 放下拖把拿起鸡毛掸子。

柔软的鸡毛拂过白色床垫,又在空衣柜里滚几下,墙面、窗户、地面……

看着妖蹲在地上把鸡毛掸子当拖把用,宋疏轻叹:“央酒。”

央酒乌瞳一亮, 立刻昂起脑袋:“什么?”

虽然不该这样的, 但……

宋疏走进来,蹲下身与妖平视:“把房间装饰整理一下吧, 像我的房间那样。”

央酒转头看了眼自己啥也没有的房间, 不明所以。但既然宋疏说了, 他就会答应, 毕竟没人可以拒绝宋疏同款!

衣柜里添了真正的衣物。

床头柜放上一盏台灯与银色闹钟。

木质的壁挂置物架摆了几本杂志、黑胶唱片以及模型车。

最后在央酒的强烈要求下, 床上铺了与宋疏同款的苍蓝色四件套。

窗户推开,微风吹拂,洁白的窗帘扬起,阳光普照房间。经过简单的整理,这里便与之前毫无人气的模样毫无相似之处了。

央酒乌瞳眨了眨,里面映着这里的模样。

宋疏问:“这样可以吗?”

槐树妖轻轻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明明之前那样也没什么,妖不在乎这些。可当这里变成人类认知的整洁明亮时,好像心情有些……怪?

央酒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

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酸涩的温暖在其间流淌。那种感觉与喜欢宋疏十分相似。

*

关于龙头蜈蚣风筝。

宋季一向三分钟热度,早不见踪影。

胖哥也忙着恋爱和快递站,偶尔才得空来帮忙。

没过几天,竟然只有宋疏和央酒带着直播间的人坚持不懈地研究长串风筝。

对于这件事,央酒意外得上心。每日研究那长达一个小时的教学视频,从早看到晚,标准清亮的女声解说都变成了书店的BGM。

他每天伏案苦学,一条竹匾在他手里折来折去,断了就心虚地看一眼宋疏,趁他没看这里,就用法术悄悄接上。

宋疏从前说过,尽量不要用法术,被人发现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偷偷用。

就连晚上,央酒都盘坐在柔软的苍蓝色床铺上,蛄蛄出出、叮叮当当地忙碌,头顶的白炽灯彻夜长明。

二月二十八这晚,妖难得停止动作。

他扭头看向窗外,乌瞳映着月夜下的槐树。

他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日清早宋疏打着哈欠起床,他推开窗户眺望远方。

天朗气清,万物复苏。

春天在三月天真正降临了。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了室内。在前往洗漱的路上,他意外发现餐桌上摆放的早餐。

是早餐铺的粥和包子。

青年的眉眼疑惑地拧起。

这是谁买的不言而喻,可这种好事一旦放到槐树妖身上,就令人很不习惯。

洗漱结束,吃好早餐。

早上八点钟,宋疏准备开门营业,下楼时在二楼与三楼依然不见央酒的身影。

他张望了下院子,打开漆红大门,翻开外墙的木牌。

“营业中”代替了“休息中”。

最近偶尔有人看见大门关上,拿不准书店开不开,方不方便进去,就放弃进来。直到有次听见王铃扬声询问路人,宋疏才知道这件事。

于是他订做了只木牌,木牌嵌在外墙的一个木格里,防止被风误翻。

青年顺势走出门,张望了眼主干道。

万物复苏,庄稼开始进入返青生长的时期。浇地、施肥,小镇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与路过的附近邻居打了声招呼,宋疏回了房子,继续自己的忙碌。

手机架在支架,直播界面亮起,青年漂亮的五官出现在画面中,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笑得温和。

起床,开店,直播。

这已经成为了宋疏最熟悉的日常。

静谧的书店里,他拿出前一晚准备好的诗集,翻到标记好的那一页。一边阅读,一边与直播间的观众相互讨论观点。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①”

暗处一双乌瞳悄然望着青年。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与手机说说笑笑。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又换了一本书介绍。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烧了壶水,开始泡茶。冒着热气的净水倒入,红茶叶随着它的浪潮在玻璃杯中翻滚漂浮。

央酒不能等了,他按捺不住了!

“宋疏!”

一早上没有出现的槐树妖突然冒出来。

他双臂撑住木质桌面,倾身向前,洁白发丝垂落在柜台的阳光底,乌瞳中溢满期待:“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又什么不一样?”

宋疏目露疑惑,上下打量他。

槐树妖穿上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发丝堆叠在脸侧与肩膀,一双乌瞳亮晶晶,不像大妖,像是大学校园中热爱尝试的艺术生。

不过最近央酒都是这样。

宋疏看不出来,便问:“有什么不一样?”

央酒不悦蹙眉,不愿意自己说出来:“给你个机会,好好想一想。”

宋疏长嗯一声,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弯眸莞尔道:“你今天主动买了早饭,很棒,继续保持。”

虽然被夸奖很令妖愉悦,但这依然不是妖想要的答案。他强忍住想扬起的嘴角,屈指叩响桌面,严肃道:“再想!”

还能想什么?

宋疏稍微努力了一下,努力不出来就回身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直播间,随口回应:“不知道。”

又不理他了,不看着自己!

央酒气恼,伸手捧住青年的脸,用力给掰了回来,将其固定在只能望见自己的那个角度。

槐树妖强调:“宋疏,我发芽了。发芽了!你没看见吗!”

镜头中青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住脸颊,被迫偏头昂首,露出优越的侧颜。

目睹全程的观众发送弹幕:

「哈哈哈,这大聪明是谁啊?」

「新粉吧?给你介绍一下。」

「央酒,代号神,白发帅哥,无业游民,书店白吃白喝者,著名脑子换颜值选手。」

「WC,那这换的颜值得有多高啊?让我康康。」

「大拇指,你是懂等价交换的。」

宋疏推开他的手,喔了一声。

这冷淡的态度令妖失望,令妖伤心。

明明是人类让他好好当树,自己这么认真,宋疏却又不在乎了。

央酒乌瞳一沉,生气。

气了两秒钟,他转眸偷偷看对方有没有想哄自己。如果有,那他就大人有大量,稍稍理他一下。

青年继续低头看书,根本没有反应!

央酒又要生气,突然瞥见弹幕的话。

如果他和宋疏一起直播,是不是这个时候他也会关注自己?!

妖立刻指道:“宋疏,他们想看我!”

宋疏蹙眉,将镜头又朝里偏了偏,回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央酒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还不好看呐?”

“……”

宋疏转开视线,轻声道:“自恋。”

什么自恋,这叫事实。

他央酒幻化出的人身,自然也是世间最英俊的!无人出其右!

槐树妖抱臂,垂眸扫了眼青年面对自己的侧颜。心中暗暗嘀咕,最多准许宋疏和他并列。

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颜值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类,央酒心情舒畅很多,欢欢喜喜转身,熟练地按开了一旁的投影仪。

长串风筝教程讲解再次响起。

直播间几乎要疯:

「啊啊啊,这玩意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听见上一句,脑子里都能接下一句,比我高考答古诗词默写都熟。这人怎么还在看!」

「害,体谅一下央酒的脑子。」

「……好吧。」

宋疏见之失笑,也出声附和:“对啊,体谅一下吧。”

午间休息的时间,宋疏一个人悄悄来到三楼阳台。

对面巨大的槐树依然张开树冠,青黑的枝杈在湛蓝天空的底色中蜿蜒伸展。与冬日不同的是,这些枝杈上冒出嫩绿的鼓包。

点点盎然生机布满槐树每一根分支。

宋疏双手拖着脸颊,站在三楼顶昂首望着树。琥珀色的眼瞳中映照着槐树的身影,笑意不自觉间已然溢满。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宋疏从口袋中拿出来。看见上面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划开绿键。

“喂?”

“您好,这里是江云县的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请问您是宋疏先生吗?”

听到是医院,宋疏眸间微顿,神色认真了些:“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二十分钟前我们接收了一位病人,他……”

干净的女声可疑地顿了下,继续解释道:“病人名叫谢庚,因从墙顶摔下右臂骨折,现在需要进行石膏固定。他自称是您的男朋友,必须您过来才肯接受治疗……”

“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

宋疏抿唇:“不——”

剩下两个字还没出口,电话里便传来少年鬼哭狼嚎的声音。

“呜呜呜,不听不听,我就只要宋疏!”

“啊!痛死我了!我要死了!”

“真的真的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致橡树》,作者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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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渴望

◎你陪我玩吧。◎

江云县第一人民医院, 当地简称县医院。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

宋疏按了按眉心,去咨询熊孩子此刻所在的病房。

“那个翻墙断胳膊的就在那间,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护士指向前方左数的四个病房, 悄悄打量了青年出众的侧脸,实在好奇:“您就是宋先生?男朋友?”

刚刚被按下的眉心再次突突两下。

宋疏深吸一口气, 弯眸微笑:“我看起来很像脑子不好的人吗?”

护士摇头, 旋即露出恍然神色。

青年微微颔首,捏了捏拳头,抬步朝那间病房走去,高挑的背影周围仿佛布满扭曲的黑雾,杀气四溢。

护士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一道白色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拥有洁白长发的俊美男人正垂眸望过来,一双乌瞳淡漠无情, 薄唇紧抿,看起来十分不开心。

医院里,不开心的人可太多了。

护士亲切询问:“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男人面无表情启唇:“我才是。”

“啊?”护士没反应过来。

“宋疏是我的人类。”

白发男人冷哼一声, 也怒气冲冲地朝病房去。

虽然那孩子是有些烦人,吵闹不讲理。

但看这架势,护士小姐不禁双手交握,有些担心病人的生命安全。

急诊的病房与住院部不同, 这里房间较大, 床位也很多,蓝色布帘吊在天花板的U型轨道, 用以遮蔽隐私。

这里人员嘈杂, 很多病人在处理外伤, 被消炎药水刺激地嗷嗷直叫。

穿越整个病房, 宋疏来到最里面, 抬手扯开面前的布帘。

谢庚穿着一中的校服靠在病床上,打好石膏的手臂搁在腹部,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毛,望着窗出神。

帘子被突然打开,少年回神。

转头看见宋疏,落寞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谢庚身体前倾,嘴角扬起惊喜的弧度:“宋疏,你真的来啦!”

宋疏上下扫他一眼:“不是要死了吗,来给你收尸。”

看出了他的不悦,谢庚把身体缩回去。倚着墙,抬眸瞧了眼青年,小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

“陪你?”

宋疏屈指敲两下床尾板,发出咚咚声。

“现在应该陪你的,应该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而不是我和医院。”

谢庚目光微凝,突然低下头。

骨折的部位接近腕部,所以石膏打到了掌心,半只手都被裹住,只露出手指。

此刻少年指节蜷缩,用力攥紧洁白的纱布。

见他如此,宋疏吐了口郁气。

法治社会,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讲道理。

眼睛搜寻前面床边有张凳子,他坐过去,面朝低头不语的少年。

“逃课翻墙把自己送进医院,右手骨折现在连字都写不了……谢庚,你是天才吗?是大富豪?还是会算命笃定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一生无忧?”

宋疏的眉头忍不住蹙紧,表情也少有的严厉:“我知道高考和上学不是唯一的路,人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根本不懂自己的人生该走什么路,你只是一个无理取闹要糖的孩子而已。”

听了这样一大堆指责,还是出自宋疏之口,谢庚忍不住嘴角一撇,忍不住委屈道:“我以前逃课都是去礼堂睡觉,不翻墙,这是第一次……”

要不是业务不熟练,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感情说这一堆,只听见这个了。宋疏气得想笑,问他:“怎么今天忍不住翻墙了?”

低头的少年忽然顿住。

他抬眸看一眼病床边的青年,逆光坐着,背后窗外是已经冒出绿叶的杨柳。与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对视片刻,他小声说:“本来是去见个人……”

“谁?”

“谢华池。”

少年垂眸,补充道:“我爸。”

今日大课间的早操时间,谢庚照常去礼堂。经过照片墙,欣赏了好一会儿宋疏的照片,到里面找个边角位置躺下睡觉。

没睡多久,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他。

拿起来一看,是“老东西”发来的消息:「谢庚,客厅这堆破烂是你的?」

少年蹭地坐起身。

他捧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发来的图片。

明明是装修豪华的客厅,里面却格格不入地堆满了老街机、黑白电视、二八自行车、录音机等等陈旧的老物件。

谢庚惊讶的不是照片,而是谢华池发了这张照片。这只代表一件事——

他回家了。

历经二十三个月,再次回来了。

谢庚的母亲因大出血难产去世,爸爸独自抚养他长大。

父亲几乎不管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独自交给保姆照顾。刚开始几天不见一面,随着年纪渐长,间隔也越来越长。

十岁以后,几个月不见也经常。

那些无人陪伴的时间里,小孩养成了看照片的习惯。

每次在照片里看见娴静美好的妈妈,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是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冒险生下我呢?不要生我,你还会有璀璨的人生。

谢庚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结果。

不是他天生不重要。

是唯一觉得他重要的人,已经为了让他存在,死在了那场孕育之中。

妈妈。

谢庚也曾渴望过改变父亲。乖巧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最后得来的是一句话。

“谢庚,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觉得儿子喜怒无常,性格恶劣,需要青少年心理的专家来医治。

那天谢庚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少年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指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怒吼:“想要我好,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他就真的没出现。

二人的联系仅是转账信息,以及极其偶尔的一问一答。

昏暗的礼堂中,张扬的红发少年死死捏紧手机,直到屏幕熄灭,才眨了下眼睛。

他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般冲出门。

没有假条,门卫是不会放人的,作为没有信誉的逃课惯犯也不可能从班主任那获取到这稀缺资源。

他将视线瞄准到绿化灌木后的围墙上。

“医生说要联系家长,我拿出手机的时候看见的。”谢庚解锁手机,递给青年。

宋疏接过看向屏幕,对话框的最新消息是:「身份证失效,回来办理,现在已经离开,不用担心。」

不言而喻,这个“不用担心”是指不用担心见到爸爸影响心情。

谢庚伸出左手,牵住他的袖口。

“宋疏。”

少年嗓音有些哑,带着委屈的哭腔:“以前在礼堂你就陪着我。现在也陪我玩吧,我有好多游戏机,都给你。”

宋疏顺着袖口的手抬头,发现张扬会撒泼的少年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开他。

在旁边站了好久的央酒臭着脸,抽出宋疏手中的手机丢回去:“他是要陪我的!”

今天可是他的发芽日!

是宋疏回家后,第一次发芽,是开花的两个月倒计时的开始。

宋疏当然要陪妖的。

“对吧?”央酒看向青年,乌瞳底闪烁着期待。

宋疏眸中闪烁,护士身边的槐树妖,拿出自己的手机问少年:“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谢庚抹掉立刻皱眉:“不知道。”

“真的吗,我不喜欢会撒谎的人。”宋疏质疑。

少年闻言立刻泄气,不用查手机,直接抱出一串数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影流转,阳光将窗下的青年完全包裹,仿佛发丝都会发光。

在他的手指在手机点下第十一次的时候,谢庚还是伸出手按住了青年。

他摇头乞求:“我不想输。”

宋疏偏头看向少年,忽然出声:“央酒。”

央酒因为人类没理他,有些不悦:“哼。”

“施工暂停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

央酒觑了眼少年,立刻得意地昂起下巴强调:“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

宋疏望向妖,挥挥手:“剧情再往前倒一倒。”

根据青年的眼神暗示,央酒回想到了什么,老大不乐意回应:“你问我长嘴只用来吃饭吗。”

宋疏弯眸嗯了一声,指向倚坐在病床的少年:“你对着他再说一遍。”

央酒抿唇,纠结了片刻,扭身面朝窗户。

不说。

宋疏对他说的话,凭什么给别人?

宋疏也不指望他,自己开口道:“谢庚,你——”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槐树妖皱眉,不情不愿地看向少年。扫了眼他脸上还没干的泪痕,他嘲讽道:“没用的人类,你只会哭吗?”

说完他突然想到宋疏也爱哭。

他旋即哼笑:“宋疏爱哭有我哄,你爱哭没人哄。”

宋疏:“……”

*

江云县,天鸿酒店2105。

谢华池为人一板一眼,有人说他是不是从来不会撒谎,他每次都会摇头否认。

比如刚刚,谢华池就发了一条充满谎言的信息。

中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座县城。

高楼之上视野极佳,越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和一片住宅区,可以看见远处的学校。

那里是江云一中。

他二十三个月未见的儿子正在里面读书。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彻房间,谢华池扫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接通放到耳边。

“喂?”

“你好,谢华池先生,方便来一趟县医院急诊部吗?”手机里温和悦耳的男声道,“您的儿子谢庚现在在这里。”

男人几乎想也不想,立刻转身冲向门外。

这一刻,悔恨充斥心间。

疯狂按着电梯下行键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印象中自己说出的第一个谎言。

二十一年前,图书馆前的少女问:“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呢?”

“一般。”他说。

导致后来,她一直以为只是两人之间的婚姻只是因为她死缠烂打,他勉强接受而已。

那是谢华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现在他要去面对第二个了。

66 勇气

◎央酒:我不嘴硬,我特别坦诚。◎

“谢庚。”

宋疏看着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不愿面对的少年, 他伸手将其扯下来,无奈与他道:“感情没有输赢,只有回应。”

“不要擅自封闭自己, 给自己做一个信息茧房。你知道吗?麻雀都有勇气冒险远行,去看自己期待的海洋。你那么期待亲情与陪伴, 为什么不敢自己询问、去争取呢?”

谢庚捏着被角, 脸皱成包子。

犹豫几秒,少年凌乱的红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已经接受了,不需要接受第二次。”

他抿唇,期待地伸出手:“还是你陪我吧……”

爪子伸到半路又被人拍了回去。

央酒抱臂站在两人中间, 冷眸盯着对方,严防死守。

“没空。”宋疏拒绝道, “我很忙的,要开书店,没空陪一个小孩闹。”

谢庚闻言吐槽:“你那店十天半个月没个客人, 关门可能都没人发现,忙什么忙。”

青年闻言,琥珀色的眼睛都瞪圆了。

宋疏抓住被子的指节用力一攥,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少年喉结一滚, 为了以后还能见到人, 选择闭嘴,默默缩回被子里。他扣扣手指, 眨眨眼睛, 难得安静乖巧:“没什么, 书店可好了, 前途无可限量。”

宋疏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可以去书店玩吗?”谢庚趁机要求, 作势要下床马上出发。

这行为的目的太明显了。

爸爸会不会来?

万一来了会是什么反应?

少年不过是想要逃避,逃避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现实。

宋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起身把人按住,断了他的念想:“不行。”

青年注视着少年,似乎是铁了心要让他面对,继续劝说道:“我以前也总是逃避一些现实。觉得融入不进别人,就自己去选择沉默。无法面对生活,就攥着死去的灵魂不松手,固执地把自己的生命圈死在一个圈了。”

“可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发现外面比自己想象中美好得多。”

宋疏垂眸,轻笑了一下。他展开手掌放到少年面前,弯眸微笑:“不久之前,我在别人的帮助下走出来了。谢庚,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成为带你走出去的勇气。”

“这一点都不难的,相信我。”

白皙,修长,掌纹清晰,指甲微长。

谢庚低头,注视着眼底的这只手,感觉一股战栗从心底破土而出。

那是渴望。

渴望握住它。

动摇从搏动的心脏蔓延至全身,发热,颤动,唯一可动的左手仿佛重若千钧。

它缓缓抬起一个微弱的角度,在指尖蜷缩的那一刻,眼底那只手伸向前,坚定地握住了它,沁凉的温度传至少年炙热的掌心。

谢庚震惊地抬头,却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面前这个从礼堂照片走出来的天使轻松说:

“传给你了。”

唰——,半合上的布帘被拉开。

少年转首,对上一双通红的双眼。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面色焦急又慌乱。将病床上的人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确认他真的没事后,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谢庚呆滞。

好久他才蹭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能在这里!”

“我、我……”

面对儿子的质问,谢华池支支吾吾。很多想法与理由在脑子里来回地转,可是看见他跳起时露出来的石膏,什么都放下了。

他垂下手,轻声道:“对不起,爸爸撒谎了。快两年了,我很想家,也……也很想你。”

站在病床上的少年保持着指着人的姿势,一脸震惊。两行泪滑落脸颊,汇聚到下巴滴落。

“哇呜呜呜——”

少年的痛哭声压到一切因受伤疼痛的哼唧声,放肆地响彻病房。角落里擦药的小男孩听到,一时间都忘记了哭泣。

走出病房时,宋疏看向正在擦眼泪的陌生中年,闻声道:“谢先生,很感谢你让我没有变成食言的坏人。”

谢华池蹭蹭眼睛:“是我该感谢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宋疏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抽出一张叠在上面,一起递给对方。

“谢谢。”

“不客气。”宋疏话语一转,“谢先生,做一位合格的父亲很简单,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擦眼泪的中年微愣,眼睛里迸发出期待:“还请指教!”

青年扬眉,明朗一笑:“您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胳膊骨折吗?”

将谢庚无理取闹、逃课惯犯、不学无术的幺蛾子捅出去,又给正父爱泛滥的谢华池提出了几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宋疏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医院。

初春,任何地方都生机勃勃。

县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还有正在发送312植树节活动的传单。

宋疏礼貌接过,看了一眼。

顶上的活动全是商品劲爆折扣售卖,与树倒是没什么关系。

将传单折起来,塞进旁边的垃圾桶,他忽然发现身后的妖好像异常沉默。

宋疏回头看向还闷头朝前走的央酒。

大概是发现不对,妖抬头懵了两秒,又调头自动巡航回他身边。

“你怎么了?”

央酒乌瞳转动,看向下方。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宋疏看见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无语道:“你不会还在吃……还在介意吧?”

他掩饰般抵唇咳了一声。

央酒抿唇:“这是第二。”

“第一是什么?”宋疏好奇,以这槐树简单的脑袋还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央酒抬眸看了他一眼,一个跨步面朝青年,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认真:“宋疏,你也朝我伸出一只手,好不好?”

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个。

宋疏忍不住莞尔,将右手展至妖的胸前:“喏,也给你一些勇气。”

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央酒垂眸望着自己握住的手,半敛的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他开心道:“我抓住了。”

宋疏偏头试探:“所以你要勇气要干什么?”

央酒重新抬起头,乌瞳眨眨:“不知道,就攒着吧,虽然我已经十分英勇了,但总会有用的吧。”

宋疏:“……”

街道人头攒动,街道车流不息。槐树妖突然昂起脑袋嗅了嗅,某种香气飘满鼻尖。

央酒抬手指向路对面:“那个!”

宋疏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越过来往的车辆,看见了一条小吃巷,烤肠、炸串与奶茶的香气穿越骑车尾气,来到这边已经成为浅浅一点。

一个小时后,两人重新向车站出发。

央酒叼着烤肠,啊呜咬下一大口,感受着肉汁的香气充斥口腔。他满足地眯起眼睛,边吃边得意道:“宋疏,我成长了。我现在不嘴硬,特别坦诚。”

宋疏偏头看他怀里小山一样摞起的食物,忍不住轻呵:“是,你是坦诚。”

央酒的确不再是当初那个绑架玩具熊,只会坐在树上生闷气,要哄半天才肯承认是其实是想吃炸鸡的门神了。

槐树妖成长了。

他现在可以十分坦诚地伸手指着小吃街,理直气壮,从头点到尾!

吸了口牛油果酸奶,槐树妖乌瞳发亮,举到宋疏嘴边:“这个好。”

宋疏动作一滞,偏头嫌弃地推开。

“你自己吃。”

央酒拿回来,咬住吸管感慨:“你也成长了,不会总想抢我的饭了。”

“……”

宋疏磨牙,睨过去一眼提醒:“你怀里的东西是谁花钱买的,平时吃的东西是谁给的,想清楚再说话。”

央酒吸着酸奶,抬眸望向人类。

妖的乌瞳一片澄澈,那眼神似乎在说,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宋疏:呵。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得天昏地暗,还天天下暴雨。

今天中午在公司散步,发现池子里的荷花都开了,慢慢一池子的荷花荷叶,还有蜻蜓低飞,特别漂亮!

67 直播来客「捉」

◎冤枉善良无辜的妖!◎

直播近一个月, 书店终于迎来第一批来客。

是央酒发现的。当时他正在因为被冤枉而赌气,准备去超市扫光货架上的每一种薯片和方便面,一买解千愁。

一拉开大门, 就对上乌泱泱一片人。

他臭着脸,凶巴巴问:“干什么?”

领头一身汉服的女人看到白发男人有些懵, 喃喃回应:“来见小宋老板啊。”

刚刚还气得离家出走的妖立刻压出菜刀眼, 神色防备:“不给看。”

砰地一声,大门关闭。

门口七八个人在原地安静好半晌,才有人用疑惑的语气吐出一个字:“神?”

“小宋老板玄学带货,他稳定赶客。”

“不愧是他,在我的认知里稳定发挥。”

“哎, 你们猜,他会不会被骂回来给我们开门?”

低声讨论刚落, 大门被打开。刚刚离开的白发男人再次出现,一张帅脸臭得不能再臭。

乌瞳瞪了一圈,男人不甘心道:“进来。”

宋疏做了一晚上噩梦, 此刻眼底青黑,正趴在桌面模样病殃殃。他打了个哈欠,盈出的眼泪迷蒙双眼,视野中出现乌泱泱一片人。

这些人模样陌生, 妆容精致, 光鲜亮丽,带着一身属于城市的气息。

缘何而来, 很明显。

青年蹭掉眼眸的湿润, 懵懵地举起手:“你们好。”

来人也因为第一次直面直播里的人, 有些腼腆, 轻声细语地礼貌颔首:“小宋老板好, 我们来啦。”

想起之前直播时的承诺,宋疏弯眸:“来吃我做的饭吗?”

“……”

汉服女孩礼貌暗示:“不请客也没关系。”

宋疏叹气,为自己的厨艺辩解:“其实我有些菜做的真的还可以,央酒每天都吃,你看他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他问门外:“央酒,是吧?”

海棠压花玻璃门上,幽幽冒出半张脸。央酒扶着门框,撇唇幽幽道:“不是说中午之前不理我吗?”

宋疏:“……你确定?”

央酒轻哼,扭头挪回去。

大家只能在玻璃上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

妖真的生气了。

今天他起床,先是好好打扫自己的房间,又把二楼的书库以及楼下的书店整理一番。仔细除尘、拖地,力求每一处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直到一切结束,他看着时间敲碗,青年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央酒双眸发亮,期待夸奖。

人类却根本没注意干净锃亮的书店,站到面前就用刚睡醒的哑声问:“是你吗?”

“什么?”

“是你又让我做一晚上的噩梦吗?”

槐树妖顿时就炸了。

宋疏一点都不讲理。

虽然、虽然他有那么一点点前科,但那都是人类咎由自取罢了。现在他表现得这么好,竟然还会被怀疑!

哼,什么都怪妖。

你们人类就不会做噩梦吗?

央酒背贴着玻璃,越想越气,越想越烦。实在忍不住,攥着手里的红票票再次出门。

客人们好奇地看着男人消失在大门处,小声问:“他怎么啦?”

宋疏望向院子,被噩梦折磨的一晚上的脑袋此刻才清醒不少。他抿住唇珠,回眸微笑道:“好像是我的错,你们不用在意。”

在喜欢的主播真人面前,这些人比弹幕里腼腆收敛很多。宋疏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书店里客人昂首观察书架,老板站在柜台里两手无措。

静了好半天,老板先开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都是林城的吗?”

“不是。”

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开口,听见声音,女孩立刻回头道:“这几个是林城的大学生,他们是苏市,我从港城来的。”

宋疏轻笑:“这么远啊,辛苦了。”

话题被打开,一群人聚到柜台边,聊天的气氛愈来愈热闹。

这群人是由汉服女孩聚到一起的。

大家想着来,却又不安,于是相约同行,一起出现了这里。

他们都是城市的孩子。

路上从城乡大巴开始,便开始起了好奇心。

玻璃外冬小麦青绿一片,随风掀起麦浪,这是他们在高铁、高速公路的车里才偶尔看见的景象。

可是这次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此次自己会在这样的地方停靠,走向那片田野。

车带着人们摇摇晃晃,顺着金水河驶向陌生的前方。询问了桥头小卖部老板,沿着柏油路走,没多久就看见了标示牌。

松鼠书屋,他们的目的地。

认真听着他们沿途的感受,宋疏感慨:“我刚从港城回来时,也你们差不多。”

“你以前在港城?”汉服女孩大家都叫枫姐,她有些惊讶。

宋疏弯眸:“嗯,五岁就搬过去了,大学和工作都在那边,刚刚回来几个月。”

有人问:“还会回去吗?”

青年莞尔,摇了摇头:“我非常喜欢这里,希望你们也会喜欢。一大早就赶路应该饿了吧,中午想吃什么?”

“……”

众人喉咙滚动:“你、你还是要做呐?”

宋疏微微扬眉。

现实没有给宋疏发挥的时间,因为中午时分,说好的冷战时间结束,央酒准时准点地回来了,还带回满满两大袋的包子。

目测,这次绝对买了不止一百块。

包子被放到柜台上,央酒昂起下巴,大方地对青年道:“吃吧,人类很脆弱,别饿坏了。”

宋疏:“……”

旁边八个人却面色一喜,感激地看向脸臭的男人,唰唰唰人手一个。

包子还是温热的,嗷呜咬下一口,鲜香浓郁。

猪肉、辣粉丝、梅菜扣肉、奶黄……各种馅料都尽力发挥着自己的独特香气,那是平时急着上班在便利店凑合买的包子比不上的美味。

“好好吃!”

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心啃包子的笑脸,宋疏停下阻止的动作,面色无奈。

枫姐问:“宋宋,这包子在哪卖,多少钱一个?”

宋疏指向屋后方向:“在镇中心的早餐铺,大部分是素的五毛,肉的九毛,最贵的一块多。”

几人咬着包子的动作一顿,同时抬起脑袋。

“是我幻听了吗?”

“好多年没听过按毛算的物价了。”

枫姐抬眸,迅速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在这里能吃多少顿的包子,算出来以后瞬间就被治愈了。

呜呜呜,这里好像不容易饿死。

那破班不找也罢!

似乎是从她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神色,宋疏负责任地提醒:“做事三思,不要冲动。”

女人嘿嘿一笑,凑过来试探:“我不冲动,我已经冲动完啦。小宋老板书店招人吗?打扫、策划、脚本、摄影、招商我什么都会,保证把书店当成自己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疏却发出灵魂一问:“敢问这个,你是对这个店的营业额很自信,还是对我的钱包太自信?书店连老板的五险都交不起呢。”

枫姐被包子噎住。

场面默了片刻,嘲笑声从房间传至院外,一圈下来只有槐树妖没笑。

宋疏早上因为噩梦闹起床气,都没吃早饭。

人类很脆弱,一顿不吃就容易生病,到时候更难受,更要冤枉无辜善良的妖。

央酒挑了只甜丝丝的奶黄包递到青年嘴边,催促道:“啊——,快吃。”

大笑的人同时静止住。

“小宋老板。”

后方一个女孩冒出好奇地脑袋,两手举到脸前,食指一对:“你们真的啊?”

“……”

宋疏夺过嘴边的包子,一把堵住妖张开的嘴。站在阳光里的漂亮青年微微一笑,反问:“我看起来脑子有问题吗?”

几人眼睛在宋疏和央酒之间来回转了几个来回,好像是恍然大悟般拖长音齐齐哦了一声。

别人千里迢迢专门跑来,还是第一次看他的直播过来的粉丝,总不能真让人啃一中午的包子吧。

最近王铃家里农忙,没空帮他。

宋疏想了想,将目标放在了另一个会做饭又爱凑热闹的人身上。

“你们想不想吃烧烤?”

“好啊好啊,这院子一看就很合适!直播吃,羡慕死他们!”

关键是,烧烤啊,烧烤能吃难吃吗?

大家看见了希望。

得到这样的回应后,宋疏让央酒留在店里,自己启程去找宋季。

本草堂大门紧闭,好像人不在。

看来他们命中注定要吃自己做的饭了。宋疏弯起眼眸,刚要朝回走,碰见出来的胖哥。

“小松鼠,来找季哥?”胖哥问。

宋疏笑着点头:“直播第一次带来客人,我想请他们吃烧烤,所以来找宋季,不过他好像不在。”

胖哥点头,脸上纠结了一下:“前两天接了个电话就开车走了,一直没回来,估计是挺重要的事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道:“不过上次那些烧烤的东西拖回来一直扔在我这,你要不要?烧烤这种东西就是把食物穿成串,撒点料,放火上弄熟,一点都不难的。”

宋疏想了想,好像也行。

不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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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鬼故事「捉」

◎小宋老板你不会害怕了吧?◎

傍晚老宅院, 发了新芽的槐树底下,袅袅青烟往上飘,碳火的气息缠上午后的每一缕阳光。宋疏正背对着大家在烧烤架前忙碌。

八个人坐在餐桌前面面相觑。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枫姐轻轻推了下面前的餐盘, 笑容有些僵硬问:“弟弟妹妹们,谁先吃?”

一时间, 在场几个人的脑袋像是都落了枕, 看天看地看书看墙,就是没办法看盘子。

“你们看央酒,好像确实能吃的。”

女人一出口,大家颈椎好使了,纷纷看向桌头的白发男人。

他抓着铁签, 大口一张,撸下一串焦黑的肉, 面色如常地咀嚼。一双乌瞳警惕地盯着他们,曲臂护着自己的盘子,像是生怕别人抢。

看着好像可以?

众人喉咙滚动, 面色犹豫。

“小宋老板热情招待,我们不能让他太没面子吧?”有人小声提议,“要不试试?”

大家看了眼不远处的青年被烟呛到,跑到旁边直咳嗽。白烟裹住铁架上的食物,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唉, 吃吧。”

观察了下盘子里的东西,每人都给自己挑了个看起来没那么黑的。试探放到嘴边, 咬住肉, 一扯——

愣住。

再扯一下。

肉挂在签上纹丝不动。

众人:“……”

努力了好半天, 仍然扯不下一块肉。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央酒, 见其瞬间吃完一串, 不禁都面带敬意。

不愧是在宋疏手底下蹭吃蹭喝的男人。

为了自己的肚子。

也为了宋疏的面子。

更为了本次出行的生命安全。

八人齐齐站起身,蹭蹭蹭把被烟裹住的青年围住。宋疏怔愣两秒,旋即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来就行,你们去吃呀?”

“……”

枫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刷子,把人挤开:“宋宋平时给我们直播这么累,天天读书、科普、讲故事,今天就歇息一下,由我们来为您服务!”

“快,来,坐坐坐!”

“辛苦辛苦,给您按按肩。”

“渴了吧,看这红茶泡得多香,来,干了!”

宋疏被人推着拉着,按进餐桌前。他喝着茶,心中起疑,偏头看向一旁的央酒。

槐树妖一如既往,闷头猛吃。

应该没有问题吧?

脑海中闪过这一想法,他就再次被塞过来的小零食引走注意。

为了吃上饭,几人使劲浑身解数,劝青年找点其他事做:“小宋老板,今天不开直播吗?他们看见我们来了,肯定羡慕,说不定能给你的带货事业带来正反馈。”

关键是宋疏不要总想着请客就好了。

当然会想着请客的事情。宋疏本着公平公正地想法,昂首看向后方说话的人:“让他们看见,那以后来一批我都要请顿饭,不还是血本无归吗?”

男生捂住脸,唇间发出无奈的轻叹。

“小宋呐,别想着请客了。相信我,你的粉丝们都十分懂事可靠,不会因为这个因爱生恨的……”

“是吗?”宋疏凝眉。

鸽了一上午的直播终于开启,收到提醒的人嗷呜嗷呜冲进来,镜头直对着一盘黑乎乎、硬邦邦的串串。

「呔,哪里来的妖怪!」

「什么情况,小宋老板现原形了?」

镜头回转,露出青年不悦的眉眼。宋疏解释道:“今天收获了带货直播的第一批客人,这是我给他们做的烧烤,让你们欣赏一下。”

“以后来的人没有了,先到先得,不要羡慕。”他补充强调。

听完这段话,弹幕可疑地暂停了几秒:

「阿门。」

「……辛苦了。」

见的确无人抗议,宋疏弯起笑眸。

其他的都无所谓,书店的账目可不能再亏了。他这账号现在近十万粉丝,挨个来吃上几顿,他说不定真要进厂还债。

就在这双方都满意的一片祥和中,一行不和谐的弹幕冒出来:「那东西真的能吃?」

宋疏抿唇。瞧了眼旁边吃完一盘的央酒,心中信念定了定:“当然了。”

「你自己信吗?」

阳光底下,琥珀色的眼睛左右飘忽,最终定在八人中央的盘子,里面还有三串。

“我吃给你们看。”

宋疏刚抬起手,有妖快他一步拿走,三两下吃光了。他盯着空盘子,眼睛微微瞪圆:“你怎么……”

“我的。”槐树妖昂起下巴,理直气壮。

这是个吃独食惯犯。

宋疏无奈看向其他人面前的串,好像还挺完整?

看出他的意图,有人阻止:“我们都咬过,这不大合适吧?”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

不知为何,宋疏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也都松了口气。

今日天气清朗,天空一碧如洗,远方洁白云朵如画上去的颜料。槐树旁边的阳光下,三四排花盆长势记好,底下猫和狗藏着,露出一黑一白两只尾巴。

吃饱喝足,大家躺在院子里看天空,耳边是风、草与树枝的细语。

“有种高中体育课的感觉。”有位同学这样说。

在社会蹉跎多年的枫姐年二十八,早就不记得二八年华时的感觉。她昂着脑袋想了半天,疑惑:“那是什么感觉?”

“忙里偷闲,时间在草地上得到片刻暂停。但是下课铃声一响,魔法破碎,还是要回到忙碌疲惫的生活里。”

听完年轻的大学生感慨,枫姐倒是嘿嘿一笑:“你们是得回去,我和宋宋不用。”

宋疏看向她:“我不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

女人坐起身,不知用了什么魔法,脑袋上盘起的长发丝毫未乱。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随口道:“因为裸辞啦。”

褶皱被捋顺,她竖起一根手指,露出八颗锃亮的牙齿,笑容开朗:“这里就是我潇洒生活开始的第一站!”

宋疏失笑,为她鼓掌:“谢谢枫姐捧场。”

女人笑着朝他挑了下眉。

几人是约好出来玩的,今晚会留宿青城镇,所以也不拘泥于一顿饭就结束了的白日时光。

月上树梢,黑夜降临。

知道宋疏那边来了直播的小伙伴,王铃给他煮了新款奶茶,附带枣泥糕、绿豆饼、青团一类的点心。

最后,还有央酒最爱的可乐鸡翅。

独得厨神偏爱。

宋疏看着碟子被特意塞给槐树妖,抿住唇,神色暗淡:“虽然我没有,但是我不嫉妒。”

王铃噗嗤笑出声,点了下他额头。

宋疏也忍不住失笑。想起他们最近总早出晚归,离开前又询问:“最近果园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不用,现在就浇浇水、补补肥。下个月要忙,到时候肯定要来找你的。”王铃笑着与他挥手告别。

宋疏转身,朱红门后冒出八个嗷嗷待哺的脑袋。

昏暗的院子里是特属于小镇的感受,几个人坚持要在这里玩。三月初会有一段回寒,好在不是今天,还算舒适。

按点上下班的直播间也难得晚上开放。

“哇,阿姨这个水平,开什么果园,开点心铺呐!最好分店开进学校门口和我家楼下!”

“好香!直播间没来的同志们,你们没口福了!”

王铃送来的点心遭到哄抢。

这群人嗷嗷直叫的样子,与下午吃宋疏的烧烤完全是两种嘴脸。

宋疏撇嘴,偏头看向央酒。

槐树妖似有所觉地转眸,对上他的视线以后,端着自己的盘子悄悄靠过来,有商有量地:“你要给我留一半。”

宋疏感动:“果然还是你最好。 ”

下午烧烤最捧场,现在还会分给他。

果然好都是对比出来的。

槐树妖轻哼,分给他四根鸡翅。

接着他起身,在八人愣怔的视线中,把能抢的都抢了个遍。

摞满糕点的盘子放到青年面前,央酒眯着眼睛,指尖不断敲击,抱臂等夸。

宋疏:“……送回去。”

手机屏幕中,露出半截身子的男人端着盘子,又挨个送了回去,由放下的力道可见其心不甘。

「哈哈哈哈」

「我这条命哪天没了,一定是被他笑死的。」

直播间有人问今天有没有什么活动。

今天也算特殊,是值得搞些节目活跃气氛,趁机还可以多骗些人来。宋疏想了想,看向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法?最好符合我书店带货主题的。”

满脑子只有吃的人们纷纷摇头。

枫姐昂首看见树梢后乌云遮月,双眼一亮。她塞下最后一口枣泥糕,用奶茶顺下去,抬手暗灭桌上照明的手提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刻意压低嗓音,露出诡异微笑:“多适合讲鬼故事,是吧?”

故事算与书店相合。

鬼故事宋疏此前没讲过,也算特别专题。

弹幕翻滚,这个提议收获了所有人的支持,除了突然安静的主播,以及旁边只顾啃鸡翅的央酒。

「哎呀,小宋老板不会害怕了吧?」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蛇,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宋疏大手一挥,宣布提议通过。

没一会儿,直播间换上新的标题:

【月黑风高夜鬼故事特别专题活动正式开启,无奖征集,连麦互动,欢迎勇士来战!】

【本活动由松鼠书屋倾情赞助。】

好朋友背靠背,裂嘴女人,停尸房的拐杖声,红嫁衣,镜子里的我会笑,这里好挤啊,半夜被叫不要回头①……

这是一场不言而喻的狂欢。

直到半夜十一点,手机里仍然响着连麦传来的鬼故事。女孩的声音苍凉而幽幽,像山林突现的鬼火:“我手脚发凉,却控制不住地回头,突然——”

“熄灯了!哪个宿舍在说话!”

中年女人嘹亮的嗓音让现场与直播间所有人都咯噔一下。连麦的女孩立刻停止,压低声音匆匆道:“不好意思,晚安。”

「突然什么!快说!烂尾是会穿越的!」

「突然看见我躺在地上,面容腐烂,已是一具尸体。这句要阴恻恻说出来才有感觉,唉,可惜,错失冠军!」

宋疏偷偷深呼吸,松开捏住衣襟的手,淡然微笑道:“谁说我们评冠军?没有冠军,今天太晚了,宿管阿姨提醒我们要休息了。”

「啊~不尽兴~」

「还没听见宋宋讲呢,你又没宿管,给我们压台讲一个吧?」

弹幕飞速刷着,其他人也露出期待的眼神。宋疏叹了口气,无奈开口:“我不怎么看这方面的东西,不会讲。作为主办方,我就来个总结陈词行吗?”

枫姐捧场:“好啊好啊!”

「好吧好吧,你总结。」

来的几位客人都不介意镜头,所以今天是横屏直播。画面里大家围坐在桌子里,宋疏在最左边,唯有央酒出画。

月光洒落,青年面颊如玉。

他垂眸思索片刻,莞尔道:“鬼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对于我们来说虽然很陌生,但是再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曾是谁的家人,是谁苦求不得见的人。”

“如果某天有幸得见,我或许会和他说一句,你好,我叫宋疏,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敛眸微笑,乌发散在空中。

这晚人们都记得小院的风可真温柔。

*

一切落幕,老宅重归夜晚的寂静。

三楼仍然亮着灯,宋疏窝进沙发,正抬眸与央酒对视。

央酒失落,刚转身要回自己的小房间,一只手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妖惊奇回眸。

宋疏眼神闪烁:“你想不想看电视剧?”

乌瞳唰地亮起,好像比外面的启明星还明朗。槐树妖立即坐回去,抱住抱枕,一如往常那样得寸进尺地靠近,直到肩抵着肩才停。

“看什么电视?”

看什么呢?

宋疏没什么主意,拿起遥控器翻找推荐。

不知是什么毛病,午夜场的列表推荐全是恐怖系列,入目是各式各样的鬼脸与僵尸。

宋疏指尖一僵,立刻疯狂按动返回键。

电视页面狼狈退出再退出,最终自暴自弃般随便点进了一个主页推送。

那是一部新上的爱情轻喜剧。

熟悉的相遇,老套的剧情。看见女主因骑自行车被撞到初遇男主,宋疏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他打了个哈欠,过了一会儿脑袋一点点下沉。就在即将歪倒睡着的时候,咯噔一下惊醒,忍不住看向右边拉上的窗帘。

央酒盯着电视里各种壁咚、抱抱、英雄救美的场景,乌瞳闪动,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破了一半,手臂被人扯了下。

他回神望过去,青年湿润的眼眸满是怯意。

宋疏道:“央酒,我们换个位置吧。”

央酒喔了一声,乖乖换到另一边,捧着脸继续沉浸在剧情里。

一旁的宋疏眨眨眼睛,又忍不住转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昏暗客厅。

“……”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起身,去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

灯火通明,电视声在响,旁边还有个炯炯有神的大活妖。宋疏窝在央酒身边,眼睛一搭一搭,终于敢合上。

第一集结束,卡在男女主因意外摔倒而接吻的特写。央酒瞪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一沉,偏头看见青年已然靠着他睡着。

静谧夜晚的灯光里,青年的睫毛像只柔软的黑蝴蝶,翩翩然从人的眼睛飞进人心里。朝下一点的唇却像刚刚电视里出现的粉色玫瑰。

央酒突然想,这时候他或者宋疏也能有人被绊倒就好了。

可这样的想法终究不现实。

还很容易被有起床气的青年扫地出门。

晃眼的灯光无声关闭,柔软温厚的被褥从隔壁卧室凭空飞到客厅,缓慢而轻柔地将青年团团裹住,只露出倚在妖肩头的脑袋。

央酒垂眸,帮熟睡的人将有些遮口鼻的被角掖到颈处。左看右看觉得妥当了,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继续看电视。

又过了一会儿,沙发上目视前方的人影缓缓歪动脑袋,洁白的发丝与乌发相抵。

妖偷偷弯起眼睛。

作者有话说:

①要素来自各种大众鬼故事,都是我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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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七年之痒「捉」

◎宋疏,负心汉!◎

第一天是玩乐。

第二天则是属于书店。

毕竟是来见带货主播, 昨天又接受招待,不带点特产走实在不好意思。宋疏打着哈欠,余光里看见有人展开了一只红白蓝的经典款编织袋。

他差点呛到自己。

“你在干什么?”

那男生架臂展示肌肉, 轻松表示:“我扛得动!”

宋疏无语:“理智消费。”

闻言对方挠头:“那多不好意思。”

“……”

由于路途远近各不相同,下午几人陆续离开。有些回去继续自己的学业和工作, 有些则向裸辞旅行的下一站进发。

枫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潇潇洒洒地背着一只背包, 站在风里笑着朝青年挥手:“小宋老板,等我穷游回来,书店一定不会倒闭的,对吧?”

宋疏轻笑颔首。

即使亏本,去摘水果、打零工, 他也会让书店维持下去,让自己也得以继续留在这里生活。

更何况直播也有收益。

最近几天直播私信总有人联系宋疏, 说是什么直播工会,提供宣传公关、包装培养等资源,待遇优厚, 欢迎加入。

宋疏此前了解直播时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像是明星的经济公司,只不过很多都是不靠谱的野路子。

他只为了给书店引流,不是当职业。拒绝了所有邀请后, 上半年高中的第一个假期来临。

周六, 小小与三个朋友再次光临书店。

早在学校里,她们就一直关注宋疏直播事业的状况, 看着叔公的粉丝量越来越多, 还真的引来了客人, 都开心得不得了。

“前两天那个鬼故事活动好好玩!”小雅夸赞。

她躲在被窝里听到半夜, 第二天上学时几个小伙伴碰头, 看见对方眼底青黑的游魂模样,哈哈大笑。

“你不会是吓得睡不着吧?”

“咳,当然不是!”

“是兴奋!”

只有小小看了看一个比一个勇敢的三人,默默举手,慢吞吞承认:“我害怕。”

小雅偏头看向乖巧站在旁边的女孩。

她抬手在女孩脑袋上揉揉,笑嘻嘻道:“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

小小微顿,抬手也拍拍对方的脑袋。

小雅震惊,强调道:“我是兴奋!”

接着就变成了一场搓脑袋大战。

回教室的路上,小小经过楼梯转角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正在下楼的一个男生背影。小雅他们发现,跟着看去。

“怎么了?”

小小睁大眼睛,指着那个人道:“是、是这个声音。”

那个在黑夜中的路上,骂她的声音。

那是害小小哭一整晚的坏蛋,是惹她对高中生活难过伤心、差点放弃做真正自己的罪魁祸首。

小雅一个健步冲上去,扯住那人的后领与手臂,直接按在墙上。哀嚎声当即遍布走廊。

男生刚要破口大骂,视线中突然冒出熟悉的脸。相貌清秀可爱的女孩难过望过来,头顶的粉色小熊发夹折射耀眼的阳光。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小小捏住衣角:“为什么骂我?”

男生不答,手臂被朝后用力扯,带动整个身体拧巴起来,痛的呲牙咧嘴。

被四个女孩围起来质问,看起来不说对方不会罢休。外面的走廊也有人发现,朝这边看。

实在无法承受这样被围观,他闭上眼睛承认:“因为我、我喜欢你。”

小小愣怔。

男生面色为难:“你很漂亮,也很可爱。可这只是我觉得,我的朋友都是那样骂你的,我也没办法,显得我很没品味。”

小雅听着兜头给他一巴掌:“怂货。”

司徒晓冷哼:“恶心。”

慧雯补充:“没品。”

三个词像剑一般刺中男生的心脏,他忿忿不平想反驳,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那个他所谓喜欢的女孩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原来你是花啊,真可悲。”

她的语气不难过,反而带着悲悯与一丝炫耀。说完,小小拉过自己的好朋友扭头就走。

男生看着她们上楼的背影,傻在原地。

什么意思?

他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听完她们绘声绘色描述整件事,宋疏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确认自己家白菜只是被贼惦记,没有被猪拱的危险,他松了口气,着重提醒:“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小雅大手一挥,相当深沉地点头道:“我懂,男人除了叔公都是大猪蹄子。放心,保护妹妹,我义不容辞!”

宋疏给了她一个信任的眼神。

聊得差不多了,几个女孩发现了书店新开辟的流行小说与漫画专区,对宋疏速度之快表示赞赏之后,开开心心去淘书。

小小是钟爱儿童绘本的,于是陪着宋疏坐在正厅。

她捧着绘本,好奇问:“叔公,鬼故事那天你怕吗?”

宋疏指尖微抖了一下。

能不怕吗?

他可是能被祖奶奶吓晕过去的人。

即使他知道鬼怪是什么模样,也耐不住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人类丰富的脑补能力。

更何况闲聊时祖奶奶还曾与宋疏提起过被祟侵蚀的鬼怪,毒魔狠怪,比人类传说中的还可怕很多。

当时假装淡定是因为直播气氛到那里了,主办方哪有露怯逃跑的道理?

至于现在……

宋疏与侄孙女的大眼睛对视,片刻后肩膀卸下力,目露忐忑:“我也怕。那天我看了一晚上狗血电视剧不敢睡,这几天都没睡安稳。”

总觉得床底下、衣柜里、窗户玻璃上暗藏着什么东西,总是睡着睡着突然惊醒。以至于这几天精神很差。

小小闻言想了想,起身走过来。

女孩探身,越过柜台,抬手按在青年的脑袋顶揉一揉:“胡撸胡撸毛儿,叔公也吓不着。”

宋疏失笑。

“不过,”小小回头左右寻找,“央酒叔公呢?”

提到这个名字,宋疏鼻间发出一道冷哼。

自从发现宋疏是因为害怕,才拉着他看了一晚上电视剧以后,某只槐树妖心里起了算盘。

吊死鬼、车祸鬼、吸血鬼。

槐树妖使用法术,每天致力于从任何位置、扮成任何样子来吓人类,防不胜防。

昨天早上,宋疏起床迷迷瞪瞪拉窗帘,只见一团黑气裹挟的人影立在一窗之外。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是谁。

三月天气微凉,还穿着睡衣的青年猛地拉开窗户,急忙探身抓住黑影,翻腾的祟气将之吞没,只露出一节皓腕。

“央酒,你怎么了?”

黑影不回话,轻飘飘来到宋疏面前。面部祟气散开,露出一张翻着白眼的脸。

维持两秒确认被看清,妖询问:“这次害怕了吗?”

又是故意吓人的鬼把戏!

宋疏捏着人衣襟的手用力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呼唤:“央酒。”

黑雾散开,乌瞳归位。

槐树妖望过来,期待中夹杂着一丝兴奋。

“今天开始,去遛遛家里的小动物

吧。”

青年弯起漂亮的琥珀眸,帮妖抚平好被他捏皱的衣襟,缓缓说:“上午遛豆豆,下午遛小白,晚上溜小乌。”

遛狗央酒在网上听过,可另外两个是什么东西?他将疑惑问出口:“还有溜猫和溜鸟?”

后者这个用词有些不雅。

“是溜麻雀。”宋疏纠正,顺势解释,“野生的麻雀关在家里会被憋坏的,猫也一样,猫是夜行动物可以晚上出去,困了的话你就抱着它走。”

总而言之就是,最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烦。

他用力推动槐树妖:“去吧。”

央酒便在这一声声的催促中,捏住麻雀豆豆离开了。

昨天忙忙碌碌一整天,只在饭点回家吃了饭,没一会儿就要被赶走。直到现在,央酒坐在本草堂与快递驿站之间的那把长椅上,终于有点咋么出味道来。

宋疏这是在赶他走。

可是为什么?

他是如此帅气强大的妖,世界上最完美的槐树,为什么不想见他?

难道……

难道这就是人类所谓的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吗?毕竟算起来,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

腻了。

宋疏对他腻了,就像他对木头做的门!

各种想法在树的脑袋里转啊转啊转,白发男人捧着脸颊,眉头紧锁,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旁边没有苍蝇,有只在他附近像苍蝇一样乱飞的麻雀。

槐树妖不悦警告:“再烦我,吃掉你。”

豆豆犹豫一下,挥舞着翅膀默默远离。

店里拿快递的人离开,胖哥挥手说再见,倚着门问坐了有一会儿的男人:“央酒,来帮小松鼠拿快递啊?”

央酒看也不看他,只顾皱眉。

平时提到宋疏他可不是这个反应。胖哥察觉不对劲,坐到旁边悄声问:“你惹宋疏生气啦?”

乌瞳一侧,瞥过去一眼。

央酒轻叹,面色深沉:“宋疏最近一直在支开我,他七年之痒了。”

胖哥闻言瞳孔地震。

良久,终于消化了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他手动把自己下巴合上,找回自己的声音:“都、都七年了啊,那是挺长的。”

央酒猛的转头逼视:“长吗?”

胖哥点头:“当然,人这一辈子才多少年,七年都有十分之一那么长了。”

事实来算,宋疏在去年11月份才真正认识央酒。可对于妖来说,他已经认识人类二十五年了。

央酒心里更加悲愤:“可是我一点也没腻,我还一直想和他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看电视剧。”

人类,果然薄情寡义!

宋疏,负心汉!

听到一起睡觉,胖哥肉肉的脸颊又抖了三抖。直男接受了想象力的冲击后,抹了把脸,看向央酒。

傻是傻了点,但一直以来他也看在眼里。央酒对宋疏好,看起来对待这份感情也十分认真。

毕竟七年了,感情来之不易。

小松鼠该珍惜眼前人。

正在热恋中的胖哥自顾自点了点头,拍拍央酒的肩道:“小松鼠最记恩,也最心软。你多帮帮他的忙,聊聊以前的事情,说不定就好了。你知道的,他创业压力大,偶尔心烦意乱是难免的。”

“记住,一定要不经意地提起,太刻意容易像无理取闹,知道吗?”

央酒颔首,眼眸逐渐明朗,仿佛回到了当年混论坛的时候。

他可太会听意见了。

胖哥拿出宋疏的快递,交到白发男人手上。见人眯起眼睛傻笑,被信任糊了眼的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宋疏可不像是央酒说的那种人啊。

除非有人不做人。

胖哥拖住要跑的人,连忙打个补丁:“你先想想自己最近有没有犯错误,有错一定要及时认,哎,听见没有!”

没听见。

央酒已经抱着快递,蹭蹭蹭跑远了。

身后麻雀挥着小翅膀努力跟上。

回家冲进书店,央酒看满屋都是书,却空无一人。他感受整个宅子,发现宋疏已经不在了。

捉住麻雀的手松开,妖的脑袋轰然一空。

作者有话说:

最近加班相当严重,如果没更,就是我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TAT,望谅解。

我尽量后面补上。

70 学习「捉」

◎天气这么好,你愿意听听我说话吗?◎

此时, 宋疏刚刚从城乡大巴下车。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来自谢庚的信息。

「多日不见,甚是思念。今日需在家中复习功课, 无法出门相见,特邀君家中做客, 扫榻相迎, 期待【星星眼】」

这与本人一头红毛的撒泼风格可大不一样,宋疏确认了好几遍是少年的对话框,突然想应邀了。

看热闹是其次,主要还是家访,确认父子关系恢复正常, 他不必承受不属于自己的报应。

谢庚家住在一楼,是难得的带花园户型。入户可由花园铁门入户, 不用绕道后面走单元门。寻着地址来到这里,宋疏转眸在花园里依稀看见一道碎花身影。

他顿了下,回头按响呼叫器。

谢华池一板一眼的声音从蜂窝样的扩音器传出:“小宋老师, 门已开。”

再次收获新称呼的宋疏致谢,推门而入。

花园里长青的灌木郁郁葱葱,水池中游鱼穿梭,这样美好的花园草坪上像回收站似的堆了一堆破铜烂铁。

想象了一下这堆东西堆在客厅, 宋疏理解谢华池为什么忍不住问破烂的事情了。

“那是小猫的爱好。”

寻着声音转头, 谢华池身前套围裙,一手勺一手铲, 站在门前望过来, 示意客人进门。

反应了一下小猫是谁, 宋疏三两步上前:“他还有这种收藏癖好?”

男人摇头:“说是喜欢修。饭马上就好, 小宋老师先坐。”

宋疏按照他的意思坐下, 笑了笑道:“我不是老师,勉强算是谢庚的学长,叫我小宋就好。”

谢华池认真摇头:“你是我的老师!”

言罢他转身走向厨房,顺便弯腰捡起跳到地上扑腾的鱼,鱼身上还竖叉着一把刀。

宋疏有些担忧:“需不需要帮忙?”

男人摆手拒绝,拎着挣扎的鱼尾进入厨房关上了门,背影看似游刃有余。

在宋疏对厨房安全感到担忧的时候,谢庚鬼鬼祟祟从走廊溜出来。他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拉着青年迅速往房间跑。

关上了门,谢庚握住宋疏的胳膊呜呜大哭:“你要救救我啊!”

宋疏歪头:“怎么啦?”

听到这话,谢庚连忙走到书桌前展示上面三摞半米高的书,其中紫皮五三与黄皮真题占了大半。

“这老东西疯了!”

红发少年张牙舞爪地描述:“听说我最近模拟考试的分数之后,他直接让我停课回家,亲自指导。这些,这么两摞全是试题,这摞全是知识点,他让我高考前全部写完背完!”

“他还说我这么聪明肯定可以的。”

“狗屁!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宋疏,快救我出去!”

听完他一口气说完的这堆话,对面的青年眨眨眼睛,极其平淡地哦了一声。

谢庚震惊:“你就一个哦?”

宋疏含笑走过去,随手掀开他正在订正的数学模拟题。正反看了一遍,扬眉道:“不错,已经能考70了。”

听说之前考试都交白卷的。

几天不见,进步如此显著。要么是谢华池太牛,要么是谢庚有底子。

果然,少年得意得摇头晃脑:“那是,我高一的时候也是好好学习的,考过年级第十。”

是谢华池按照他的要求刚开始消失的那段时间。谢庚努力学习,废寝忘食,期末拿了一个年级第十,却发现变乖也没用。

发现无法挽回老父亲以后,他开始摆烂。循序渐退,越摆越烂,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宋疏听完他的操作,发出灵魂一问:“消失之后就拿了个第十名,你不怕你爸觉得自己的离开是对的吗?”

谢庚瞪圆眼睛。

“之后故态复萌不学好,不怕你爸又觉得你还是本性恶劣?”

谢庚:“!!!”

看着少年三观震碎的崩溃模样,宋疏失笑。他指尖抵唇将笑压回去,拍拍谢庚的肩膀:“所以这次要坚持,要好好表现才行。想考什么学校?”

谢庚被忽悠得晕晕乎乎,回忆起班主任的感叹,道:“班主任说我以后有学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祖坟冒青烟,要么是我爸口袋冒钞票。”

“怎么这么说话!”青年啧了一声,屈指敲响桌面:“这口气咽不下去,那就冒给他看!”

谢庚有心应和,可低头看见自己面前的三摞资料,声音卡在嗓子眼。

比祖坟冒烟更快的,估计是他的脑子。

少年的脸再次变为了QAQ表情包。

再苦不能苦孩子的饭。饭点到了,外面也传来开饭的声音。宋疏跟在谢庚身后出来,看见一桌饭菜。

色香俱全,相当丰盛。

事实证明谢华池的确很靠谱。

谢庚噔噔噔跑过去,勤劳地帮宋疏端碗,一回头发现青年还楞在原地。

“宋疏?哥哥?叔公?”

他试了几种称呼都没用,过去推了人一把,才把青年唤回神。

“你怎么了?”

谢庚好奇地站在他的位置朝餐桌方向望,上下左右,变换视角,什么都没有发现。

宋疏抿唇,微笑道:“没什么,突然想到家里的猫狗都没喂。”

闻言,谢庚立刻暗戳戳给他上眼药水:“那个叫央酒的,除了吃就是吃,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是我在,肯定会记得帮你喂的。”

谁说只有央酒会挑拨?

哼,他也去网上专门进修过了,完美拿捏标准模板,简历都敢写精通的那种!

然而宋疏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他是不让人省心,我下午要早点回去了。”

谢庚:“……”

气,为什么不好使!

午饭以后,将即将高考的人关进房间午睡,宋疏与谢华池进一步讨论孩子教育问题。

下午三点钟,宋疏准备离开。

谢庚一个箭步冲上来要阻止,被他爹眼疾手快薅住后领。少年不甘心,伸手去抓:“不行,你还没陪我玩呢!”

“高考后你能玩三个月,那时候没人管你。”

宋疏挥手,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问:“你知道我读的哪所大学吗?”

谢庚摇头。

“A大。”宋疏站在花园中央的青石路面,笑吟吟问门口的红发少年,“你要不要试一试,小猫?”

被叫这样羞耻的小名,谢庚脸色瞬间涨红。不待他反应,对方已经推门离去。

他垂眸思索,A大吗?

下午时刻,小区中几乎无人。

一团团浓绿的翠竹下,青年插兜缓缓前进,阳光下容颜如玉。他偏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身边,微笑道:“您是谢庚的母亲?”

留有一头亚麻色长卷发的女人颔首,抬手将右侧的头发挽至耳后,碎花裙在无人见处风中飘荡。

从进门起宋疏便发现她了。

鬼与人是不同的,虽然样貌相似,但见得多了,一眼就能辨别。鬼身上有层活人不存在的朦胧虚幻,很好认。

女人不是幽魂,就是门神。

本来宋疏是没在意的,在小镇上他早习惯了忽视这件事。直到吃饭时,她站在餐桌边朝自己鞠躬,提出聊天的请求。

“小宋老师。”女人同谢华池用相同的称呼,“我在家中听说是你帮他们和好的,叫您出来是想向您道谢,这件事情可苦恼了我好多年。”

“不用客气。”

前方有张长椅,宋疏坐下,望向穿着清凉的碎花裙女人。

女人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纪,眉眼间有种特别的娴静。她坐在人类青年身边,昂首毫无阻碍地张目对日:“今天天气很好,对吧?”

天气突然升温,最高气温忽然飚到二十度,有些特别怕热的人甚至穿上了短袖,宋疏相反,依然是毛衣外套的装束。

他倚着椅背,微笑颔首。

女人轻声问:“天气这么好,你愿意听听我说话吗?”

宋疏欣然颔首:“请讲。”

得到同意,她开心地扬起笑容。思索了片刻,女人尝试开口:“我大概是死后七八天开始拥有意识的。”

作者有话说:

小说世界最神秘的三所大学:A大,B大,C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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