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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雍王府就在民乐版《本草纲目》的浸润中迎来了庆元节。

庆元节当日,向来素雅的雍王府挂上了应和节日喜庆的大红灯笼,窗户上也纷纷贴起窗花。

纪兰舟亲自写了几副对联让富贵贴在王府正门和清心堂的门框上。

富贵还别有巧思地在清心堂院子的树上挂起红色的绳结和络子,乍一看过去仿佛绿叶中开满了红花甚是有趣。

纪兰舟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妆点完毕后红红火火的小院,心中感慨又怅然。

大齐的庆元节与春节别无二致,一大早便有爆竹声在京城响起。穿来月余纪兰舟终于见到和前世见相似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害怕穿进剧本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梦醒来后他仍旧在片场拍摄。

“王爷,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富贵捧着茶水走进屋来,“咱要是外出饮食现下就得准备着,否则届时仁和酒楼过于拥堵怕会误了宫宴。”

纪兰舟回过神来转头看去。

可惜,看到富贵圆鼓鼓的脸颊后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纪兰舟抬起手将富贵呈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说:“记得通知万竹堂那边,也让正君早做准备。”

富贵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说道:“爷请放心,小的早就去过隔壁院了,也跟小九说要给正君换上最喜庆的衣裳。”

“你倒是有眼力。”纪兰舟赞许地拍拍富贵的胸口。

富贵得意地说:“小的多谢王爷夸奖。”

纪兰舟走出书房,下意识朝万竹堂的方向看去。

自打那日他安排戏曲班子去给景楼奏乐,戏曲班子的人便被留了下来,隔壁小院里总是隐隐约约飘来熟悉的旋律,想来景楼也是满意《本草纲目》的。

只是景楼并没来找过他,甚至未曾再露面。

且不说景楼作为男主角是最能干预事情发展走向的人,他需要时常确认对方的心态,就说身边少了个能商量些朝堂破事的人,纪兰舟突如其来有些寂寞。

回到屋内,富贵伺候纪兰舟更衣。

前些日子请来京城有名的裁缝入府给景楼制衣,纪兰舟则顺便做了两身。

此时富贵正举着一件暗紫色的宽袖广身外袍往纪兰舟身上套,待布料抚平捋顺后又将革带束在腰间。

革带鞓面细软富有光泽,两端以金银包裹为饰,带身上镶嵌着的白玉发出暗光,微微收紧后便将纪兰舟的身形衬了出来。

“诶?”

富贵突然疑惑地小声嘟囔道:“前些日还能系在上一个孔,怎的突然系不上了?”

纪兰舟低头看去,发现富贵正摆弄着革带上的钩针。

看来他一个月来拼命进食加锻炼增重颇有成效,如今雍王的身体比起最开始穿来已经壮了一圈。

虽然距离纪兰舟理想的身材还差一大截,但却是一个不错的起步。

纪兰舟推开富贵的手,说道:“看来郎中开的方子不错,本王今日胃口好了许多。”

“……”

富贵默不作声地埋头为纪兰舟套上大氅,心道那胃口岂止是好简直是过于好,连带着隔壁的那位一起。

纪兰舟不知道富贵心里地吐槽,穿好繁琐的衣袍后便挥舞着宽大的衣袖心情大好地走出门去-

刚到正门,景楼和小九便从另一侧走了出来。

纪兰舟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弧度。

今日景楼头顶镶金白玉冠,着一袭暗红色窄袖紧身外袍,玉带束腰勒出窄劲有力的腰身更显得肩宽腿长,尤其是腰带下布料撑起的弧度让纪兰舟移不开眼睛。

初见景楼时便觉得他英俊,今日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从书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郎,仔细看来那剑眉星目和英挺的鼻梁又处处透着沉稳老练。

纪兰舟上前一步问道:“几日不见,正君可还好?”

景楼冷眼瞥过来,张口蹦出一个字“好”。

“这……”

富贵正想说正君如此答复不合规矩,纪兰舟抬手拦住笑眯眯地说:“知道正君安好本王也就放心了。”

雍王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让景楼生不起气来。

他扫了一眼被富贵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雍王,问道:“宫宴在即,为何要多此一举去酒楼?”

纪兰舟又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景楼耳边高深莫测地说:“正君有所不知,宫宴上事多免不了寒暄攀谈等能吃上饭时怕早就凉了,咱俩先去吃点垫垫肚子。”

自古以来聚餐场合就吃不到热乎的,领导讲话加上一群人往来社交,谁能吃得饱?

如果空着肚子再被灌下两杯酒难保不会出意外。

纪兰舟上辈子但凡参加制片人和资方的饭局必须要提前吃饱再去。

这边纪兰舟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另一边景楼斜睨贴在身边的纪兰舟。

雍王身上传来的竹叶清香以及呼出的热气都让他难以忽视,就像毒药一寸寸侵蚀占据他的大脑。

景楼忽然发觉自己居然已经能够平视纪兰舟的双眼。

他分明记得初见时低头便能看到这人的头顶。

不过一月,纪兰舟居然长高了不少。

景楼推开纪兰舟,说:“在府上用餐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纪兰舟义正辞严地反驳道,“今日是本王与正君共度的第一个庆元佳节,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景楼一愣,立刻垂下眸子。

一时在盘算两人分离,一时又让他畅想今后,雍王究竟是何意思?

纪兰舟又说:“仁和酒楼推出庆元家宴,我与你吃正合适。”

雍王精致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景楼心中一动。

“走吧。”

他负手越过纪兰舟大步向前走去-

东京城是一片热闹的地界,京城商铺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永远都会有未歇业的一家。

平日里大街小巷里便充斥商贩的吆喝以及行人的喧杂,到了庆元节这一天更多了不少趁着庆元节专门远道而来的客商所设的食店,一时间将热闹推向了巅峰。

“馒头,猪头糕,猪羊荷包、烧兔干——”

雍王府的马车刚出宽街便听到街上传来熟悉的声音,纪兰舟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张三姐那经过他改良的旗杆。

张三姐一边忙碌地在小摊前倒腾笼屉,一边向过路的行人兜售新鲜出笼的馒头。

纪兰舟惊喜地朝景楼说道:“那便是我常和你说的张三姐,她做馒头的手艺堪称一绝。”

景楼顺着纪兰舟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瞧见白色旗杆上那排自恋的小字以及长着笑脸的馒头图样。

想也知道这样惊世骇俗的东西出自谁手,景楼问道:“你不是说张三姐平日在待漏院附近摆摊,怎么跑到宽街上来了?”

纪兰舟想了下,答道:“许是今日出摊的人多占了她的位置也说不定。”

说着,他掀开车帘叫了一声张三姐。

“王爷!”

张三姐看清纪兰舟的脸后赶忙放下手里的生意上前行礼,随后又透过车帘看到坐在纪兰舟身旁的景楼,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大人是……”

“张三姐,这位便是本王的正君。”纪兰舟大方地向张三姐介绍道。

张三姐恍然大悟,赶忙朝景楼的方向行礼说:“王爷总说要带馒头回去给正君吃,今日草民总算见到真人了。”

景楼面露赧然,愤愤地看向纪兰舟。

这人竟然什么话都往外说,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外人觉得他贪嘴的很。

纪兰舟没有注意到景楼的眼神,朝张三姐问道:“今日可有新鲜的吃食?”

“回王爷,草民特意做了老家庆元节必吃的炒肝,可要带一份尝尝?”

“哦?那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随后纪兰舟便让富贵下去拿东西给钱。

不一会儿富贵便递上来一个雕花木盒,盖子打开后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张三姐做的炒肝用了兔肝、猪肝、獐肝、羊肝混合而成,动物的肝脏被切成小块,煎炸之后褪去腥膻味再回锅炒制而成。

炒肝上淋着芝麻、蒜蓉和辣汁,混合在一起后每块都包裹着浓厚的酱料。

一口下去酱料的辛辣、外皮的酥脆以及肝脏本身口感的绵密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的口感让人惊艳。

纪兰舟刚吃一口便不顾胆固醇飙升多吃了两块。

景楼吃过后也瞬间睁大双眼,紧接着又用竹签插了一块。

“好吃。”

“好吃。”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纪兰舟和景楼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景楼也忘了和纪兰舟置气,敲了敲木盒的盖子说:“红酸枝食盒可不是寻常小吃给得的,张三姐用心了。”

纪兰舟端起盒子左右打量了几下。

虽然他识物的眼力没有长进,但是景楼的提醒他听懂了。

张三姐八成今日是早就提前准备好吃食刻意在宽街与他“偶遇”,专门等着将不对外贩售的吃食送给他的。

纪兰舟看了景楼一眼。

景楼没说话,伸手又扎了一块炒肝塞进嘴里。

纪兰舟探出头,隔着车窗挥手说道:“好吃得很,张三姐新年快乐。”

“祝王爷和正君庆元节安康!”张三姐爽朗地大声喊道。

第27章

御街两侧早已挂上红灯,一路行至宫外大门处处洋溢着庆元佳节的氛围。

从仁和酒楼出来时天色已有些暗,眼瞅着又要下雪。

雍王府的马车上了御街直门大内宫中而去。

随着年关不少外乡人入城经商省亲,京城里来往的人口成分愈发复杂,宫宴这么大的事绝不能出岔子。

皇宫外加派了几队巡查守卫围绕城墙彻夜值守,放眼过去每五十米就有士兵把守场面甚是壮观。

纪兰舟和景楼刚下马车便远远见到谢琛与何忠正带领一队士兵站在城墙下值守。

几人远远相望却不敢打招呼,只是用眼神确认过后便各自撇开视线。

“谢副统领居然从城郊调入京,庆元节他也要亲自值守?”纪兰舟小声说道。

景楼昂首说道:“将领当为全军表率,以身作则。”

纪兰舟望着一本正经的景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好的孩子,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等会儿从宫里偷点糕饼出来,”纪兰舟偏要拉着景楼陪他一起幼稚,“若是能再碰到谢副统领便送给他。”

景楼惊诧地看向挤眉弄眼的纪兰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好的嘴巴,总是说些离经叛道的鬼话。

在大内宫中行偷鸡摸狗的事,很难相信是从堂堂雍王的嘴里说出来的。

两人跟随引路公公一前一后进入宫中。

皇宫中早已妆点地富丽堂皇,途径所有的宫殿内外宫灯同时点起,行在路上犹如白昼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散的蜡油香气。

文德殿外的两廊以及甬道石栏上也由宫人安放七彩八角圆灯,随着微风吹拂闪烁着炫彩的光芒使大殿内外灯火辉煌。

上朝总在凌晨时分纪兰舟鲜少看清大内宫殿的全貌,如今直观的感受到大齐宫殿巍峨、气象万千。

再看正殿前的大门左右各自安设一座高耸入云的灯具,左书“万寿”右写“万福”,横亘于灯架之间的木杆上悬挂着用金丝线绣的八宝对联。

顺着天灯抬眼看上去,就连文德殿的飞檐上也放各置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灯。

远远看上去大殿宛如凡间瑶宫,行在白玉石阶犹如仙人穿行其中。

纪兰舟犹如冬令营参观名胜古迹的小学生左顾右盼,而他身旁的景楼目不斜视倒显得沉稳许多。

“八弟。”

身后忽然传来叫声,纪兰舟回过神来转身就看到太子殿下大步走来。

纪兰庭虽朝着他的方向但眼神却放在身旁的景楼身上。

“清宇……”纪兰舟神色复杂脱口而出。

景楼后撤一步拱手行礼道:“臣景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庆元节安。”

纪兰舟一愣,随即还礼道谢。

纪兰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大婚时他便怀疑纪兰庭和景楼是故交,现在来看果真如此。

若非纪兰舟曾经接到的角色是太子,光看这两个人避嫌的样子简直都要怀疑双男主的另一个人就是纪兰庭。

“在京城可还习惯?”纪兰庭看着只穿外袍的景楼关切道,“此地不比漠北,雪雨时阴冷难耐平日还是要多穿些。”

景楼沉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纪兰庭点点头,犹豫着又说:“你舅舅……顾将军他可有来信至京城?”

舅舅?

纪兰舟的眉头倏然皱起来。

纪兰庭怎么会突然问起景楼远在漠北的舅舅?

先前看剧本的时候并没听说过太子还和景楼的娘家有往来啊。

景楼板着脸,没甚感情地说道:“臣入京时顾将军正领兵北巡,还未曾来信。”

“北巡?”纪兰庭失落地垂眸,“骠骑将军亲自领兵北巡可是出了什么事?”

“详细军报臣已呈予陛下,太子殿下不便再问。”

“是,应该的,应该的……”

不知怎的,纪兰庭听到景楼的答复后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纪兰舟被晾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当知道纪兰庭和景楼之间并非爱意,但看着两人说着他不了解的人和事时有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纪兰庭又说:“若你在京城有任何不便都可差人来东宫给孤送信。”

纪兰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声开口道:“皇兄是怪臣弟薄待正君?”

纪兰庭横了纪兰舟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心中有数就好。”

太子难得端起兄长的架子,纪兰舟顿时哑口无言委屈地看向景楼。

景楼无视纪兰舟,拱手说道:“臣多谢殿下美意。”

纪兰舟两面不讨好,丧眉搭眼地背起手来。

然而他并未看到一旁的景楼抿嘴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庆元节国宴不止邀请皇帝的子女近亲,为了彰显天恩浩荡雨露均沾老皇帝还会邀请朝中重臣携家眷一块儿入宫同聚。

不远处宫中太监引领着大臣接踵而来,纪兰舟一行人聚在宫门前交谈未免过于打眼,和太子匆匆道别后便前后脚进入殿内。

素来庄重的文德殿上被火红的绸缎灯笼装点的轻松不少,大殿两侧已经前前后后摆满了小餐桌。

每个餐桌上都摆放着一个用笼罩盖起来的托盘,而在餐桌旁则跪着一个头顶簪花胸口别罗绣手巾的宫婢从旁伺候。

宫宴的主管太监正是为纪兰舟操办婚事的杨公公,公公领着纪兰舟和景楼做到太子身旁的位置上说:“几日不见王爷,老奴瞧着您气色好了不少。”

“这还是托了公公的福,”纪兰舟提起衣摆跪坐到软垫上,“当日本王病得快死了,多亏了公公入宫面圣陈情才为本王请来的太医。”

纪兰舟等于直接挑明他已经知道大婚前杨公公是陛下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明知雍王绝食病重仍要逼他成婚,怨气不能撒在他头上还能撒在谁头上?

杨公公面色一滞,尴尬地笑了两声后匆匆退下。

纪兰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头正对上景楼眉头紧皱的模样。

“你何时病得快死了?”景楼问道。

纪兰舟怕景楼担心,解释道:“你我大婚前夕我饮食不振险些归西,不过现已大好。”

未成想景楼听后眉心拧的更紧,他正色道:“你病的竟那么厉害,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原本就是雍王不想结婚自己作死,纪兰舟怎么可能把原身丢脸的事情拿出来和景楼说。

他倾身靠向景楼,小声说道:“正君入府后本王的病和胃口都变好了,说明正君是本王的福星。”

本想哄哄景楼,不料景楼厉声呵斥道:“胡闹!”

天知道雍王随口两句让景楼后怕不已。

雍王府门口初见时只觉得雍王弱不禁风形容憔悴,没想到那时居然是真的病重了。

新婚当夜他用手臂按住这人时甚至能够感受到骨头凸起硌手的触感,怕是下一秒就能把那人掐死。

如今看来那时纪兰舟自己都还大病未愈便为他的伤操心整宿。

那一夜纪兰舟温柔轻拍他的动作让景楼终身难忘,明明才初次相见。

雍王……

纪兰舟……

景楼的心仿佛已经被眼前的人填满。

同时,他又害怕纪兰舟的病还未好全此时不过是强撑。

再看向身边的人时眼中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担忧与眷恋。

“哎呦,好热闹啊!”

不远处扈王高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进殿来。

杨公公引着纪兰辙坐到纪兰舟的对面位置,又将一碟其他桌没有的金丝瓜呈到桌上。

景楼抬起头便正对上纪兰辙朝他和雍王投来戏谑嘲讽的目光。

果不其然,下一刻扈王便开口奚落道:“呦,原来是八弟的正君啊,这么孔武本王还以为是八弟新找的侍卫呢。”

景楼冷眼看过去。

纪兰舟瞥了一眼挑衅的扈王,也并未作声。

此举在扈王眼中便是示弱,纪兰辙立刻得寸进尺道:“不知以八弟的身子是否有福消受啊?”

不等纪兰舟开口,身旁的太子便先行一步替他们出头。

纪兰庭一拍案几愤然道:“大殿之上言辞粗鄙,二弟口无遮拦礼仪全都丢了吗?”

“呦太子殿下言重啦,”纪兰辙吊儿郎当地拱手,“今儿是庆元节,家宴上本王和八弟说些体己闲话没必要上纲上线吧。”

“同为亲王,那也不该对亲王正君出言不逊。”纪兰庭坚持道。

纪兰辙不耐烦地啧嘴,摆手道:“本王的确不比皇兄懂礼数,既然您如此知礼为何臣弟听说前日在御书房皇兄又惹父皇生气了。”

“你……”

纪兰庭攥着桌角手指泛白。

纪兰舟不禁暗自头疼,太子这个一根筋究竟又跑到老皇帝面前说什么了。

在看自以为戳中太子痛点正得意洋洋的扈王,更是个脑子笨的。

大剌剌的说出来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老皇帝身边安插了眼线吗?

自古帝王都忌讳亲王、妃嫔和朝臣打探他的私事,御书房说的定然都是不得外传的隐私密话,怎么可能随便就让不在宫中的扈王听去。

纪兰辙还不知悔改,继续调侃道:“皇兄如此袒护八弟正君,本王看着八弟怕是要吃味喽。”

说完竟暧昧地朝纪兰舟挑眉。

一句话侮辱三个人,纪兰辙是懂语言艺术的。

纪兰庭嘴笨骂不过气得直喘,景楼也攥紧双拳牙根紧咬。

只有纪兰舟,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后缓声说道:“坊间常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今日终于得见吃不到葡萄的孩童是何模样了。”

“神神叨叨说什么呢。”纪兰辙警惕地盯着纪兰舟。

“臣弟只听出二哥妒忌皇兄对我们夫夫二人照顾有加,张口闭口都是对兄长不偏爱你的怨怼,”纪兰舟怜悯地看向对面的纪兰辙。

“二哥怕不是从小缺爱吧?”

第28章

“纪兰舟!”

扈王气急败坏,什么体面都不顾了指着纪兰舟的鼻子气得脸颊通红。

纪兰舟则泰然自若地低头品茶,根本不将扈王的愤怒放在眼中。

说到底他在朝上无权无势并不能对扈王造成威胁,也没有需要巴结扈王的心思。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纪兰舟并不怕得罪纪兰辙。

“王爷莫要动气。”

扈王身侧的女人娇声拦住他的手臂,一边安抚气头上地纪兰辙一边撇向纪兰舟说:“八弟伶牙俐齿好生厉害,就是不知是谁自幼没有被养在亲母身边。”

扈王妃倒是个会戳人痛处的,专门挑雍王丧母的事情做文章。

纪兰舟的手一顿冷眼看去。

“王妃说的有理。”扈王难得在纪兰舟嘴下讨到好处,拥着扈王妃再度嚣张起来,“八弟没有亲母,自然是没人疼爱的。”

纪兰舟懒得再争执,索性装作看不到对面夫妻二人的嘴脸埋头喝茶。

“你没事吧?”

身旁传来景楼低沉的声音。

只见景楼正担忧地望着他,纪兰舟轻轻摇了摇头。

景楼皱着眉头,沉声说:“我的母亲在我八岁时被蛮人射杀,说起来我也并未在亲母身边长大。”

景楼难得主动提及自己的私事,纪兰舟讶异地朝一旁看去。

他没想到景楼的童年竟然经历如此残忍的事,而说出痛苦往事只是为了安慰他。

“我从小随父亲在军中,父亲虽严厉但也慈爱。”景楼又说。

纪兰舟张口想安慰景楼,却觉得景楼坚强到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慰。

于是,纪兰舟笑了下用随意的口吻说:“这么说起来我俩也算绝配。”

加上隔壁投来关切眼神的太子殿下,三个人凑不出一个妈。

随着晋王携晋王妃进殿,未成年的小皇子们随嬷嬷落座,受邀官员入席,文德殿外的天热越来越暗。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传旨公公扬声喊到,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老皇帝和皇后在主管太监的引领下走到大殿上,接受朝拜后才坐上主位。

“众卿平身吧,”老皇帝操着依旧苍老的声音说,“今日庆元佳节,就当是家宴不必拘谨。”

纪兰舟和景楼一前一后跪在太子殿下身后,得了令后起身挪回到座位前。

当着老皇帝的面两人故作冷漠,就连眼神交流也再没有。

高台上摆放着两张黄布铺设的主桌,老皇帝位居高台正中央坐北朝南,面前摆放着雕刻金龙纹的宴桌;皇后则坐在老皇帝的左前方,面前摆的是凤纹宴桌。

老皇帝面前的碗碟酒杯也和寻常人用的不大一样。

尤其是承酒的金盏上不仅镶嵌着珍珠、宝石等名贵材料,而且就连酒杯上浮雕的花纹都精细无比。

提着花灯的宫婢分列两侧,主桌后则有小太监各执一根孔雀尾羽轻轻扇动。

如此奢华的场面纪兰舟只在拍戏的时候见过。

老皇帝缓缓依靠在裹着软垫的座位上,扬手说道:“开宴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集结在一旁的宫中乐师便吹拉弹唱起来。

一时间文德殿上萦绕着丝竹管乐,合着乐声传菜侍女和太监端着盘子走入殿内,几十人排成长列往来其中热闹非凡。

纪兰舟身旁的侍女将他桌上的笼罩打开,提前准备好的酒盏、果脯露了出来。

杨公公给扈王呈上的金丝瓜倒是未见到。

他轻笑一声,拾起一块青绿色果脯塞入嘴中。

宫宴宴席先摆设冷膳再传热膳,每道菜都分量不大但摆盘精致,传菜的宫女每呈上一道菜还要花不少功夫为每一位大人布菜。

正如纪兰舟料想地那样,宴席开场快半个时辰冷膳还未传完,他连一口热菜都没吃上。

此时宫婢又上前端上一道琉璃圆盘盛放的生拌牛肉。

纪兰舟眼前一亮,不等布菜就抢先一步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要知道大齐不许随意杀牛,即便是雍王府想要吃上一口牛肉也不容易,他早就馋牛肉的滋味了。

还透着血丝的牛肉纹理清晰,五香大料腌渍过的牛肉味道醇香鲜美,淋上的酱油、姜汁渗透进牛肉组织的缝隙之间,让牛肉鲜嫩口感更加凸显。

一口下去肉汁在口中爆裂,纪兰舟怡然自得地眯起眼睛咀嚼回味牛肉原始的美味。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景楼看在眼中。

这些日子景楼没少和纪兰舟一同用饭,每当雍王吃到美味时总会露出猫一般惬意餍足的表情。

景楼嫌弃地用筷子挑起一片带血的生肉端详了一会儿,最后像是做足了心理工作似的毅然决然地塞进口中。

五光十色的表情在景楼的脸上变了又变,最后他一挑眉将牛肉咽了下去。

倒是不难吃。

景楼看向斜前方坐姿不甚雅观只顾埋头苦吃的雍王忍不住低头轻笑。

宫宴席间乐曲悠扬,纵观满朝宾客或向陛下献祝词求恩赏或与身旁的人举杯谈笑,无一不是有利可图。

只有雍王光顾着研究每道吃食,当真心大。

更别说两人前不久才在仁和酒楼用过午膳,而且还吃了张三姐做的一个炒肝。

景楼相信雍王说他身体大好了。

能吃的人八成不会死的太早。

这也让景楼心中安定不少-

宫宴不断进行,大殿上的灯也多了不少。

随着第一道热膳上桌,一大批身着薄纱襦裙眉心贴花钿的舞姬踏着云步翩翩入殿。

作为表演助兴的承应宴舞,教坊挑选出来的舞姬姿色、身材定然无可挑剔。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朝舞姬看去,扈王更是盯着中间作为领舞的花魁头牌两眼放光色相毕露。

纪兰舟也停下手上的事儿,抬起头看向舞姬。

王钟欣品阶不够无法参加宫宴,作为这台节目的总导演纪兰舟还是有些激动的。

一想到能够在文德大殿百官面前演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出,纪兰舟就激动地忍不住搓手。

景楼瞥见雍王跃跃欲试动作霎时冷下脸来,再看向舞姬们的时候眼中射出的寒光令人生畏。

大殿上的舞姬朝坐在上位的皇帝皇后施礼后便围成圆形,一个个美艳的舞姬以丝帕遮面眼波流动。

“叮——”

编钟敲响,为首的舞姬摇晃着身体躺到了软垫上,其余舞姬则围绕着她呈圆弧状依次躺倒。

只见舞姬们平躺于大殿正中的软垫之上,双臂放于体侧犹如金鱼摆尾般摇摆。

“铮——”

又是一声峥响,舞姬们同时抬起一条腿向上举起,而另一条腿则呈弯曲状放于地上。

丝竹乐声纷沓而至,场上的舞姬们纤细的腰身收紧,后背紧贴在地面,抬起的那条腿跟随鼓点声不断划算。

“这是……”

“前所未见啊……”

“妙哉,妙哉!”

“甚美,甚美啊……”

从未见过这种奇妙舞步的大臣们个个惊叹不已,一时间大殿上议论纷纷,全都是对舞姬们评点的声音。

扈王微张着嘴眼睛都看直了,从开始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从花魁丝滑笔直的大腿上挪开。

众人的反应让作为教练的纪兰舟颇为满意,他得意地跟随乐曲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嘀咚——”

又是一阵曲调变换,原本平躺在地面的舞姬纷纷放下腿改为双膝弯曲。

花魁在其余舞姬的簇拥下独自立起,她扭动着身体慢慢地弯曲髋关节,逐渐将臀部抬起,仅仅用下背部的力量抬起了整个下半身体,肩膀则支撑住上半身。

舞姬平日跳舞身体非常柔软,挺起身子后整个人就像一道流畅的拱桥,柳叶般细软的腰肢线条格外漂亮。

大殿正中央,教坊舞姬们随着乐曲不断变换着姿势。

或是俯趴,或是蜷膝,或是蹬腿……

台上舞姬惊艳四座,一个个大齐不曾拥有的舞蹈动作让围观大臣叹为观止。

就连高台之上的老皇帝也难得离开椅背不由得睁大眼睛,他坐直身子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下舞姬的动作,看到精彩处还鼓掌赞叹。

一曲终了,舞姬们大汗淋漓地退出大殿。

殿内大臣发出意犹未尽的叹息声。

“沈卿,”老皇帝当即点沈尚出列,“太常寺呈上的舞蹈着实用心,堪称惊艳。”

沈尚乐呵呵地跪拜:“多谢陛下,为陛下献艺乃是老臣与太常寺职责所在。”

老皇帝点了点头,问道:“朕记得你说雍王负责安排宫宴革新之事,此舞可是出自雍王的手笔啊?”

沈尚一愣,干笑着说:“老臣不敢居功,正是雍王殿下的功劳。”

“嗯。”

老皇帝满意地望向纪兰舟的方向:“雍王,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身旁的皇后手指一顿,不由得攥紧酒杯。

纪兰舟连忙出列,向前走了几步跪在了距离老皇帝最近的台阶下。

“这舞是你编排的?”

“正是。”纪兰舟恭敬地低着头。

老皇帝好奇地问道:“此舞名为何啊?朕瞧着新鲜,从未见过。”

纪兰舟朗声答道:“回陛下,此舞名叫普拉提。”

“普拉提?”

“普拉提乃是西域失传已久的舞蹈。儿臣寻访众多古籍书画将其复原,只为在宫宴呈现给陛下。”

纪兰舟一本正经信口胡诌,却惹得老皇帝喜笑颜开。

“好,甚好,雍王有心啦!”老皇帝赞赏到。

第29章

纪兰舟在大齐宫宴将普拉提搬上台面实属胆大,看惯了寻常柔媚舞蹈的大臣们个个都开了眼。

众人的反应正巧符合纪兰舟的心思。

但凡想要宣传的新事物,放到大平台效果必然更好。

古代最大的舞台除了宫宴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不仅有皇帝皇后而且有众多上层社会的达官显贵,从这群人开始渗透是最高效的。

纪兰舟又说:“古书中记载西域人创造此舞不仅动作美观,而且长期下来还有活血养生、延年益寿的功效。”

“哦?此舞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效用。”老皇帝惊讶地倾身向前。

纪兰舟朗声说道:“正是,儿臣选择此舞在庆元宫宴上呈现也是为了祈福父皇身体康健,庇佑我大齐盛世永存。”

老皇帝听后哈哈大笑,拍手道:“雍王有心啦,甚好甚好!”

这边老皇帝和纪兰舟上演父慈子孝,另一边大殿上围观的大臣也交头接耳起来。

“普拉提居然如此奇妙。”

“跳舞居然还能延年益寿,前所未闻当真神奇。”

“或许可以学些动作平日调养身体。”

“早知道刚才多记几个动作就好了!”

“雍王平素不显山不露水,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学识属实不易。”

大臣们对普拉提的好奇爆棚,对于雍王的偏见也另眼相看。

于众臣看法不同的是满脸写满厌恶的扈王。

纪兰辙哼笑一声,嫌弃道:“不就是个舞,有什么好得意的。”

身旁的王妃立刻搂住他的胳膊小声安抚。

“雍王献舞有功,”老皇帝招手唤来身旁的太监,“赐万寿天灯一盏,另外你身子弱朕就再赏西山汤泉庄园一座作为平日休憩之用吧。”

“谢父皇厚赏,儿臣叩谢圣恩。”

纪兰舟立刻趴到地上诚恳地行了一个大礼,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普拉提有了当朝陛下认可的势必会从京城教坊热门起来,不枉费他大肆吹鼓将普拉提说的天花乱坠,能够带动小部分人运动起来也是有好处的。

殊不知殿上的大臣听到陛下的赏赐后又是一片哗然。

庆元节时文德殿前左右两盏天灯代表着陛下威严,向来只会赏赐给于朝廷有功的大臣或是作为礼器保存起来。

今年陛下居然将一只天灯赐予雍王,实在是天大的恩赐。

太子面带微笑欣慰地望着纪兰舟的背影,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释然。

扈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鄙夷与嫉妒几乎同时爆发。

他推开面前的案几上前一步说道:“八弟所寻的舞蹈果然惊艳儿臣大开眼界,殊不知今日还有一物同样惊艳。”

明明是雍王正风光的时候纪兰辙此时跳出来是何意?

纪兰舟微微侧过头看向后方。

老皇帝看热闹正起劲,挑眉道:“哦?是何物且说来听听。”

就看到扈王一脸坏笑仍佯装真挚地说道:“儿臣早就听闻八弟正君精于舞枪在漠北便是一绝,不如趁此机会让八弟正君表演一番为宫宴助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景楼的身上,众人面露难色纷纷掩面低声攀谈。

宫宴开始后虽然有人偷偷打量雍王正君但是无一人当面调侃,扈王此举直接将雍王正君与教坊舞姬相提并论羞辱之意明显。

纪兰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地面默不作声。

未发一言的景楼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他腰杆挺得笔直冷着脸一动不动显然并不愿意接受扈王的提议。

扈王诡笑着添油加醋道:“如此一文一武,也算八弟夫夫二人同心。”

老皇帝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敛起笑容扫过仍坐在位置上的景楼。

不等纪兰舟开口,太子先行一步起身道:“父皇,我朝向来没有亲王正君为臣献艺的先例,此举不合乎礼仪儿臣认为不妥。”

扈王反驳道:“皇兄此言差矣,今日家宴做晚辈的为父皇舞枪有何不妥?”

太子和扈王僵持不下各自占理。

老皇帝眯起眼睛看向跪在台下的纪兰舟,道:“雍王,你怎么看?”

纪兰舟无语,他又不是元芳为什么老问他怎么看。

他愈发理解景楼在剧本最初做出的决定,如果是雍王本人势必会站在老皇帝和扈王这边一同为景楼倒油。

内外受敌的景楼不得不反。

老皇帝还问他怎么看,要他看就是谁都别惹景楼,为了以后保住小命要紧。

纪兰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张口反驳扈王却不料有人先他一步开口。

“陛下,臣愿为陛下舞枪助兴。”

只见景楼甩开衣摆跪到大殿正中。

纪兰舟一愣,立刻转身诧异地朝景楼看去。

景楼仍旧板着张脸,只是咬紧的牙根和攥紧的拳头显示出他所受的屈辱。

“清宇你……”太子殿下悲愤地看向景楼,恼怒地甩开袖子。

景楼不卑不亢朗声说道:“臣自幼习武,父亲教导臣要成为朝廷的利刃,手中的长枪乃是陛下的枪,既然陛下要臣舞枪那臣便舞枪。”

景楼的声音洪亮传遍大殿,纪兰舟的心中苦涩,更心疼如此懂事的景楼。

大齐安定繁荣,文人墨客风流名士众多,朝中风骚冠绝的文臣更是数不胜数。

臣民生活宽松优养甚久,整个京城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市井小民都闲逸散漫,所有人过惯了平顺稳定的生活却从没想过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因何而来。

无数将士驻守边塞保家卫民数十年不曾过上优渥的生活,竟然还要在京城中被当成供人尚乐欺压的玩物。

何其悲哀……

纪兰舟向来游离在剧情之外,但此时一阵愤怒油然而生。

他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冷声道:“能为陛下献艺是正君的荣幸,只可惜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臣不愿内室在如此场合丢了雍王府的脸,望陛下成全。”

纪兰舟的语气冷漠又厌恶,宁可在文德殿上陛下面前贬低正君,像是恨不得让景楼赶紧滚回雍王府。

看来雍王的确嫌弃驭北将军武将出身,大臣们只管摇头看好戏。

老皇帝紧盯着纪兰舟打量了一阵,轻哼道:“朕说过许多次让你敬重正君,你可还记得?”

“儿臣不敢忘。”纪兰舟梗着脖子答道。

“罢了,”老皇帝摇了摇头,“朕也没甚兴趣看舞刀弄枪的把戏,今夜就不必了。”

纪兰舟当即叩首:“多谢陛下成全。”

扈王挑拨奸计虽未得逞但也让纪兰舟和景楼在文德殿上丢了掩面,他心情大好地退回位置上。

纪兰舟冷眼看向纪兰辙,扈王就像是为了流量到处挑事的无脑营销号,专门盯着他人的弱势无论别人做什么都要跳出来说上几句风凉话,只为了在老皇帝面前博取流量。

这种人大多没甚教养,或许家教并不到位。

想到这里纪兰舟猛然朝高台上看去。

庆元宫宴如此隆重的场合,后宫最为受宠的庄贵妃居然没有到场-

文德殿内歌舞升平,众人把酒言欢君臣和谐热闹非凡。

热菜全部上过后老皇帝便体力不支,由老太监搀扶着散了宴席。

纪兰舟和景楼避开所有人的寒暄,甚至不顾太子殿下的挽留找到富贵的提灯便一前一后匆匆朝宫门口走去。

直到坐上马车,纪兰舟和景楼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抱歉,方才又说了违心的话,”纪兰舟怕景楼难过忙说,“你舞枪很好看,我很喜欢。”

景楼的动作一顿,垂眸道:“我知道,你无需解释。”

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如此隐忍,纪兰舟着实佩服景楼的意志力。

他转向景楼,正色道:“日后若有不愿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我自有办法。”

“陛下圣旨,你有何办法?”景楼反问道。

“那我就要求为你奏乐,”纪兰舟仰着下巴毫不犹豫地说,“还要让扈王妃出来献舞,大闹文德殿谁也别想过好年。”

雍王时不时露出如孩童般稚嫩的傻气,景楼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知道了纪兰舟是一心为他着想的,心中不由得痒起来像是有只小猫在抓挠。

景楼别过头,说道:“我乃顶天立地的男儿,断然不会龟缩在人后。”

纪兰舟望着景楼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雍王府的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到御街上。

在庆元节这天京城没有宵禁,御街上夜如白昼,两侧的商贩行人都在这天通宵营业。

夜间的京城就如白天一样热闹,美食摊档琳琅满目叫人流连忘返,茶馆酒楼灯火通明隐隐传出乐声。

“嘭——”

马车外突然传出巨大的响动声,紧接着又传来小九的感叹声。

“王爷,有人在放烟火呢!”富贵兴冲冲地撩开帘子朝纪兰舟喊到。

“停车。”

纪兰舟叫停马车,又让富贵和小九撑起车帘朝天上看去。

深蓝的夜空中绽开耀眼的花火,烟火点亮夜空留下一朵朵璀璨的痕迹后转瞬即逝。

路边的人纷纷驻足观看,小九兴高采烈地欢呼。

景楼也好奇地探出头朝马车外看去。

火光勾勒出动人的线条,仿佛为俊郎的侧颜镶嵌上金色的围边,景楼的面庞随着烟火忽明忽暗。

一旁的纪兰舟早已无心看烟花,只记得盯着身边的人看得出神。

花火映照之下耳边一切声音皆变得虚无,仿若一场迷幻盛大的梦境。

纪兰舟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抬手攥住景楼的手腕,轻声道:“景楼,累了的话也可以靠着我。”

第30章

没了宵禁的东京城彻夜狂欢,街上卖艺的、猜灯谜的各类稀罕玩意儿通通在这天一股脑的出现在大街上。

宫宴结束后一辆辆马车轿撵从大内宫廷中驶出。

不少大臣住在西城,回城途中会经过京城有名的悦心巷。

悦心巷被穿城而过的河流分割成东西两端,中间以石桥相连接。

巷子东段是“餐饮街”多是京城知名的茶坊、酒馆,仁和酒楼正是在巷子最显眼的位置。

而西段的巷子则是隐藏在京城的“红/灯区”,专供脂粉客猎艳的寻欢场所,狎/妓/娼/馆便隐藏在其中。

沿着河岸石桥站着一排浓妆艳抹的男女伎子,对着河岸对面的往来行人搔首弄姿嗲声吆喝。

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们以流连花柳街为耻,却管不住下半身,嘴上冠冕堂皇说着什么“悦心西段非君子雅士驻足之地”但一个个都在东段酒楼的高楼上挑选对岸的伎者偷偷招呼到身边。

“大人,过河来看看吧~”

“今儿是庆元节,何不来这边放纵一番~”

一辆装潢华美的四架马车行至悦心巷东,隔着石桥停了下来。

细长的手指撩开马车的帘子,紧接着马车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把那个人抬回府上。”纤长的手指指向河对岸一身着粉红襦裙的女子。

“是。”

马车旁的随从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掩面便河对岸跑去。

“争艳卖笑,”马车内的人轻蔑一笑,“腌臜的玩意儿。”

河对岸,仆从将粉衣女子叫到墙角低声攀谈几句后指向马车对岸的马车。

那粉衣女子转动眉眼朝马车看去,用手帕掩面娇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马车上下来的仆从召来一顶棕色的轿子,盯着女子上了轿子后从小路绕出了悦心巷-

大内宫中,欢怡殿内传来一阵骚乱。

素来庄重典雅的庄贵妃衣衫凌乱,面前散落着一片被她从桌上推下来的碗碟饭菜。

欢怡殿内一片狼藉,宫内所有太监、侍女小心翼翼地垂着脑袋生怕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扈王面色不佳地站在一旁,望着大发雷霆的庄贵妃不敢言语。

“你方才说宫宴之上雍王做了些什么?”庄贵妃撑着桌角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母妃,”扈王赶忙上前说,“纪兰舟不知从哪儿寻到个西域奇舞,说是能延年益寿甚得父皇喜欢。”

庄贵妃冷笑一声,不屑道:“哼,不过是故弄玄虚。”

纪兰辙眼睛躲闪着小声说道:“但儿子瞧着那普拉提的确新鲜,动作怪异前所未见。”

脑海中闪过花魁细直白皙的大腿,纪兰辙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就为了一个舞,陛下竟将天灯赐给了雍王。”

“是。”

“还将往年冬日时本宫常去的温泉行宫赏给了他?”

“是……”

庄贵妃狠狠地砸向桌面,长指甲在案几上留下划痕。

皇帝允许纪兰舟上朝不足一月,先前以为入职太常寺挂闲职是做样子纪兰舟不会有出头之日,却不料纪兰舟在太常寺那种闲散的地方仍旧能做出一番花样惹皇帝的眼。

“雍王……”

庄贵妃冷笑一声:“倒是小瞧他了。”

纪兰辙不如庄贵妃有成算,继而从不敢与母妃顶嘴。见庄贵妃面露阴狠忙搭腔道:“母妃放心,纪兰舟因为他那个正君在宫宴上当着众臣的面出尽洋相。”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一想到纪兰舟嫌恶嫌弃景楼的样子纪兰辙心里暗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听到这里庄贵妃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缓缓站直身子说:“凡是提及平远候的儿子你父皇断然不会有好脸色,也算是你聪明没让雍王出尽风头。”

庄贵妃逐渐冷静下来,是她听到雍王受赏后过于心急,现在想来倒也不足为惧。

只要雍王和驭北将军一日是夫夫,那纪兰舟在陛下面前就永无重用的那日。

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常寺少卿,能掀起什么风浪?

“母妃?”

见庄贵妃低头沉思,纪兰辙疑惑地叫了一声。

庄贵妃回过神来,招手让身旁的婢女重新倒上一杯茶捧着茶碗在嘴边抿了一口后又皱起眉头。

“今日宫宴,陛下没有召本宫同去。”庄贵妃忧心道。

往年宫宴陛下绝对会让庄贵妃同去,而且每次都给足面子让庄贵妃与皇后在同一列。

而今年临近宫宴庄贵妃也没等来陛下的传召,直接将她整晚都晾在了欢怡殿。

她得圣宠二十年来未曾衰减,莫非是陛下腻了?

想起这段时间陛下态度的转变,庄贵妃的心中隐隐忐忑,总觉得有些被她疏忽的细节。

“这些日子陛下似是有意回避本宫,”庄贵妃撑着额头,精致的妆容下眼角几道细微的皱纹显出原本的年龄,“可是你又惹你父皇生气了?”

扈王连忙喊冤:“儿子安分守己,未曾惹父皇生气啊。”

“难道是你舅父在陛下面前越矩了?”

“舅父得父皇重用,二人不曾有嫌隙啊。”

“那日下朝陛下留雍王去御书房可有说些什么?”

“母妃也不知吗?”

庄贵妃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苦难道:“杨总管年事已高,陛下也不准他每日去跟前侍候,御书房里的事儿再无人为本宫打听了。”

扈王也遗憾地低下头。

忽然他想起些什么,凑上前对庄贵妃说道:“不过杨总管前日里和儿子说东宫那位去御书房向父皇进言说是要让骠骑将军入京,惹得父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一想到纪兰庭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纪兰辙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出来。

太子越不受陛下宠爱就代表东宫正主之位不稳,也让其他成年皇子更加有机会。

皇帝本就是看在元皇后是发妻的面子上保留着纪兰庭的太子身份,若太子再这样耿直地一再触及陛下的逆鳞想必很快就会耗尽皇帝的耐心。

废太子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

东宫正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谁会不渴望得到?

扈王的眼中满是贪婪和欲/望。

庄贵妃哼笑道:“太子永远不懂陛下的心思,为了那些愚蠢的武将甘愿放弃前程。”

“如此便让咱们钻了空子。”扈王贼眉鼠眼地说。

“大胆,竟敢妄议储君。”

“儿子知错。”

纪兰辙和庄贵妃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

雍王府的马车一路平顺。

纪兰舟和景楼刚下车便看到王府外的拐角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身上披着粗陋的麻布外衣,仔细看去下摆隐约露出一圈铁甲显然是在铠甲外裹着一层麻布作为掩饰。

能在京城穿着兵甲到处溜达的除了城内外的禁军侍卫那就只有趁乱入城的将士。

纪兰舟虽未看清那人的脸,但猜到想必是有人给景楼送信来的。

他移开视线,识趣儿地装作没有看到。

“本王乏了,要先回去歇下。”纪兰舟懒洋洋地搭着富贵厚实的肩膀朝府里走去。

富贵搀着主子,犹豫地看向身后另一位主子小声问道:“王爷,今儿是庆元节啊。您不和正君一同守岁吗?”

王爷和正君成婚这么久,也只有新婚那晚宿在一起此后便分院别住。

虽说清心堂和万竹堂只隔着这面墙,但是那可是两张床啊!

哪有夫夫整日不一起睡的啊?

富贵为了两位主子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纪兰舟瞥了一眼身后的景楼,说:“本王与正君都不是孩童了,守岁的事儿就交给小九吧。”

“可是……”

富贵还想说,但纪兰舟拍了一下他的肚子说道:“要不你就陪小九一起守夜去吧。”

说完甩开富贵的手径直朝府里走去。

“王爷,王爷啊等等小的!”

富贵朝景楼施礼后追着纪兰舟的脚步跑了过去。

景楼望着雍王的背影摇了摇头。

纪兰舟嘴上说着坦诚相待却总是为他留足空间,一直单方面坦诚从不问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时而心机深沉时而单纯的像个傻子……

“正君,”身旁的小九懵懂地望向他,“小的要去佛堂守岁吗?”

景楼想了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递到小九的手中说:“我身无长物,这块玉佩你收着吧。”

小九呆呆地捧着玉佩,惊讶道:“这,这,正君这真的要给小的吗?”

景楼点头说:“说起来你随我习武也算是我的徒弟,就当是师父给徒弟的压岁钱吧。”

“多谢正君,”小九当即跪下磕头,“多谢师父!”

小九把头磕得邦邦响,景楼伸手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他便王府边的那道身影望过去。

那人打了个手势指向一旁,是漠北平远候所带军中的暗号。

景楼沉下脸,对小九说:“你且去佛堂守岁吧,我自回院子。”

送走小九后,景楼回到万竹堂。

刚一推开门便从角落闪出一道黑影,铁甲砸地的响动掷地有声。

“末将参见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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