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1 / 1)

原来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蒋道歌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了,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尊严,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还曾亲自下厨讨好他。

结果呢?

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而她的亲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伤害他,以至于他们越行越远,变成如今这种地步,即便她为他生了儿女,受尽苦楚,也换不回他一丝怜爱。

倒也不冤。

若她是何丞锡,被逼着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因为这个人,你的双亲每日活得战战兢兢,而你自己受尽限制,甚至心上人在身边也无法触碰,还得生怕她也跟着出事……想必她也会恨极了对方。

今夜之前。

她恨何丞锡。

她恨他的自私、无情,恨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冷着一颗心践踏她的自尊和骄傲。

可如今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恨何丞锡,还是该可怜他。

蒋道歌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夜里,何丞锡醉酒回来,迷迷瞪瞪间曾说后悔当年花灯节救了她,那个时候她难过不解,如今想想,可不是该后悔吗?

是她一厢情愿,如今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没什么好怨怪的。

真要怨也该怨她自己,当初在付出一腔真心的时候,她该问问他,若早知她有心上人,她蒋道歌也不至于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

灵堂内的烛火燃烧了一晚上,早就没最开始那么明亮了。

白色的蜡油堆砌在烛台上,灯芯一跳一跳的,火光很暗,可还是能依稀看清灵堂的模样,何丞锡躺在棺木里,而那个女人……她躺在鲜血之中,伸出去的手保持了死前不住向前攀升的姿势,像是努力攀爬着要离他更近些。

看着这个消瘦到只有骨头的女人。

蒋道歌一时也分辨不出她跟她到底谁更惨一些?大概还是这个女人吧,毕竟是她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好姻缘。

灵堂内忽然响起一声很轻的笑声,蒋道歌没再靠近,她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凝望前方,明明大暑过去还没多久,可她却觉得很冷,很冷,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

刺骨的冰冷让她忍不住双手环臂,她没再待下去,转身离开,月亮照在她的身上,能看到她眼角有滚落的泪珠,晶莹剔透,可她在那滴泪还未彻底坠落之际就仰起脸伸手抹掉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她仰着头,骄傲地像是从未哭过。

……

走出灵堂的顾姣心情有些低落,虽然早就猜到被姨妈发现后会面临什么,但想到她刚才冷冰冰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好受。

赵长璟感觉到了,“等事情结束,我再陪你登门致歉。”

顾姣想了想,感觉以现在的情况,她应该不会想见他们了,便说,“她肯见我们再说吧。”没再提这件事,她问赵长璟,“四叔,我们现在去哪?”

赵长璟知她不愿多谈,便也未再说此事,只道:“之前陈洵在城内置办了宅子,不大,但够我们住一阵子了,他们现在就在那边,我让曹书带你先去跟他们汇合。”

“那你呢?”

顾姣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手里紧握的那本账册,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四叔,”她仰着头,轻声喊他,“你要去办你的事情了吗?”

“嗯。”

赵长璟看着她说,“我怀疑他还在开封。”

顾姣蹙眉,“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能感觉到四叔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一次赵长璟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久到顾姣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宁王。”

*

宁王宗炎躺在藤椅上。

他跟当今天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比天子小两岁,与宗裕的温润内敛不同,宗炎更像仙逝的孝贤太后,如出一辙的貌美五官显尽上苍的偏爱,就连眼睛都生得一样。

只是孝贤太后的桃花眼生得勾人,轻轻一笑就能勾得人前赴后继为她卖命。

而宗炎的这双桃花眼混杂了孩子的干净纯粹,他可怜巴巴望着人的时候,让人很难不对他心软,然后心甘情愿向他奉上一切。

在这一点上,这对母子一样厉害,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拥有自己的信徒,引得别人为他们卖命。

“宋吉卿还没回来?”宗炎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

藤椅轻轻摇晃,而他身子肆意舒展着,明明是客人,倒比主人还要自在。

身边青衣小厮恭声回答,“还没。”

宗炎啧一声,没再说话,继续闭着眼睛假寐着,“等他回来让他过来一趟,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查到赵长璟的踪迹,简直比褚晖那个蠢货还要废物。”

他此刻的恶劣和在宋吉卿面前时的乖觉截然不同,但青衣小厮却早已习惯了,他又恭敬地应了一声。

被宗炎议论着的宋吉卿是如今开封府的布政司。

月亮都已经躲到云层里睡觉了,他才得以走下官轿。

宋吉卿这几日事务繁多。

死了一个知府,对开封城而言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何丞锡还深得民心。

这两日开封城闹得沸沸扬扬,全都在议论何丞锡的死,他们都担心下一任知府不会像何丞锡那样体恤民情为民办事,所以一个个也不管有的没的全都扎堆闹着,其实也不是为何丞锡,而是为他们自己,他们以为闹一场就能再拥有一个替他们办事的好官,而何丞锡属下的那些通判、知州又一个个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废物,管不住外头的百姓,事情闹到他这边难免让他有些烦躁。

京城那边也已经发信告知了。

会面临什么样的事,他也已经猜到了,就算他们没法在何丞锡的死上做文章,但送几个监察御史过来是肯定的,毕竟何丞锡这次是给宫里那位办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恐怕以后在开封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