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见过很好的爱,所以,他绝对?不能接受那个人对?他使用“爱”这个字眼。
关于?身上那些伤疤,江南岸其实不怎么在乎,所以也不介意把它们发出去给所有人看?。
不是为了让人可怜他,也不是想为自己辩白什么,只是想帮“阿树”离开那人的文?字控诉,变得更有血肉、更丰满。
如果已经被揭穿了,那不如由他自己来完整展示给所有人看?。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可是言戒不一样。
言戒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作为阿树的过去,在他的警告下还是选择靠近他。
江南岸原本以为这不碍事,反正自己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尽了自己的义务,那之后就算言戒知道了后悔了,也再?赖不到他的头上。
他原本不必再?有负担。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是变得那么怕,那么怕言戒知道这一切。
怕言戒发现他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怕言戒知道他曾经原来那么不堪,怕言戒发现自己了解的“江南岸”有很大一部分?都?只是包装和谎言。
就像是一颗漂亮的夹心糖果,他看?上它的外观和表象,费了很大功夫好不容易得到了,可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才发现,糖果只有表面的一层甜,余下的滋味都?是令人作呕的苦味。
那这颗糖的结局会是什么?
大概会被厌恶地?吐进?垃圾桶里丢弃掉吧,临走?前,或许还会自嘲一句真是自己眼瞎。
所以,言戒对?他越好、越爱他,他越怕。
怕言戒接受不了,怕言戒对?他失望,怕言戒露出失望厌恶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言戒那么好。
有令旁人羡慕的出身和长相,有讨喜的性格,有精彩的人生。和他比,江南岸就像是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小老鼠,纯属幸运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值得言戒那样用心对?待,但他赶不走?,也放不开。
如果言戒真的很爱他……
如果言戒真的很想知道,那不如,把他带到那个地?方去,把故事再?讲得完整一些。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江南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两个人没多耽误时间,在家里吃过饭后就开车去了西州山。
言戒换了辆越野车,沿着国道往溱西去。
上海离溱西不算特别远,一共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第二天到了溱西境内,在西州山附近的镇子上休息一晚,第三天出发进?山。
山道难行,连导航都?不太管用,路上全?靠江南岸指挥路线。
山路走?到一半,车子便上不去了,江南岸让言戒把车停好,自己和他下车步行,沿着土路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那个名叫“小二石”的村庄。
这村子也就中等规模,一眼望去,摇摇欲坠的土房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路,就像八九十年代现实向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般穷苦。
谁家的狗在路边打盹,见了外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懒洋洋地?甩了两下尾巴。
村口?有个六十来岁的老汉穿着汗衫躺在椅子上乘凉,看?见江南岸,他好像瞪了下眼睛,而江南岸和他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挪开了视线。
言戒走?在江南岸身边,忍不住四处张望着。
他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好像从没见过这样落后偏僻的小山村。
而这却是江南岸曾经生长的地?方,或许每一寸土地?都?有他行过的脚印。
他们从开车到步行,一路进?山已经算是不易了,可想而知,里面的人如果想出去,只会更加艰难。
但有个少?年却在十年前一步一个脚印勇敢地?跑了出去,他成功了,从此看?见一片新天地?。
言戒心情复杂,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拉紧了江南岸的手。
而江南岸在短暂的怔愣后垂下眸子,扣紧了他的手指。
相隔十年,江南岸再?次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发现这里的一切好像还和回忆里相差无?几,以至于?这里的每条路他都?知道通向哪里。
他回到这里,却没有找人,也没有推开哪间屋子的门?。
他只沿着记忆中的路,带着言戒,爬上了一个小山坡。
那个山坡上孤零零长着一棵老榆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看?见那棵树,江南岸松开了言戒的手,走?过去,抬手摸上树干粗糙的纹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力气一丝丝从身体中抽离。
他缓缓跪坐在地?,低下头,额头抵上树干,眼睫垂落,盖住眸中的神色。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声?音穿过回忆袭来,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叠在了一起。
江南岸闭了闭眼睛。
仿佛又?听?见那人有点冷淡的声?音:
“我叫你阿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