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或是流泪的征兆,景流玉当他?是折腾一天?精力不足, 让他?签了?委托书,又?给他?倒了?两粒钙片,递上水漱口, 就帮他?盖上被子?,带好门离开了?。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他?就感觉有股火不上不下?堵着出?不去?, 重重吐出?两口气,不但没有缓解,反倒更?咬牙切齿,狠狠踹了?一脚书房的门,把门踹开。
那事儿早翻篇儿了?, 谁他?妈的又?给提起来了??是,他?是借着那事儿来拿捏喻圆的,不代表哪个狗养的杂碎东西都能拿这事做文章!
妈的!妈的!
他?拿着喻圆的委托书,召集法务团队告了?一圈儿。
上到学校,辅导员,李天?赐,承办夜雾案件的警察局,下?到今天?在场起哄的所?有人。
法务经理沉默了?一下?:“今天?在场人太多,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调监控,一个个查!委托费和经费由我负责!”
虽然已经竭力维持平静,法务经理还是从老板不自觉变高的语调以及急促的呼吸中感觉到了?他?的愤怒,这件事看起来非同小可,他?不再多问,表示会尽心处理。
他?刚挂电话,小王的消息就弹了?出?来,示意这次的委托一定要办好,法务经理谢过他?,表示这次的案件会上心再上心。
老板太懂法,有时候也是把双刃剑。一方面意味着沟通顺畅,少掉很多头发;一方面也意味着摸没摸鱼,老板一眼就能看出?来。
景流玉把一切都处理好,平复好一会儿心情,才重新上楼,轻轻推开了?喻圆卧室的门。
床上原本平躺着的人不见?了?,变成一座小小的隆起山包,山包并不巍峨,背对着门。
景流玉走?过去?,看见?喻圆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吧嗒吧嗒掉眼泪,像九月份凋落一地?的蔷薇,可怜,可惜。不由得让人想,怎么就这么掉下?来了?呢?这么好的事物应该长长远远留住才对。于是人又?伸出?手,想要把蔷薇一朵朵捧回到花枝上。
所?以景流玉也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接住喻圆的眼泪。
冰凉的泪水砸在他?的掌心,他?自己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说:“别难过了?,我会帮你的,一切都会处理好。”
喻圆摇摇头,很小心地?问他?:“景流玉,我们是什么关系?是包养关系的话,我是不是在卖.淫?他?们是不是没有说错?过程错了?,结果?对了?是不是?我没道理告他?们是不是?我是真的做的很不对是不是?”
又?是一滴冰凉的泪砸进景流玉掌心,让他?下?意识收紧掌心,眼神复杂地?看着喻圆,他?被喻圆的问题击中,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说:“不是,从法律角度讲,我们不是嫖.娼和卖.淫的关系,并不构成违法犯罪;从道德的角度讲,我们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伴侣,所?以违背道德的情节也较轻,属于……一般同居关系。”
“一般同居关系。”喻圆把这个词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一会儿,用脸在被子?上蹭了?蹭眼泪。
“即便属于色情行业从业者,也享有公民基本的人权,公然侮辱他?人且情节严重的行为可能构成侮辱罪。”
喻圆眼睛亮了?,直起身子?,说:“那我要是卖.淫,他?们……”
景流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脸色不太好看:“童言无忌,别乱说话了?。”
“哦,”喻圆又?坐回去?,吸了?吸鼻子?,说,“我饿了?。”
“馄饨,吃吗?冰箱里还有厨师冻好的馄饨,煮一下?就能吃了?。”
喻圆不挑,说:“我要吃皮蛋鲜肉馄饨,咸蛋黄鲜肉馄饨。”
景流玉起身去?给他?煮馄饨,喻圆顶着被子?跳下?床,和他?一起去?,鼓起的小山包变成了高高的小山包。
“等着吃就行了?,我不会给你煮坏的。”景流玉以为是小气鬼要监工。
喻圆不说话,依旧蒙着被子?,双手扯着被角圈在下巴下面,露出?一张脸和水红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最远只间隔一步,景流玉走?快一点儿,他也要小跑追上来。
他?害怕,景流玉意识到这个问题,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
景流玉做饭水平不高,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知道燃气灶从哪儿拧都算他?好学,所?以也只能给喻圆煮点儿半成品,再点点儿别的就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了?。
他?接了?矿泉水,锅里水煮到沸腾,下入料包和馄饨。
厨师手艺很好,馄饨皮薄馅大,黑紫色的皮蛋和粉红的鲜肉隐隐从皮里透出?,没一会儿整个厨房都是香味,咕嘟咕嘟的馄饨汤里翻涌着虾米和紫菜。
喻圆小山站在旁边吸了?吸鼻子?,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等着开饭。
一盒馄饨十五只,对十八岁的男生来说,吃三十个不在话下?。
景流玉找了?个大汤盆,给他?盛进去?,馄饨皮晶莹剔透,薄韧透亮,一看就美味。
喻圆捧着比他?两个脸还大的盆,吸溜了?一口汤,吹凉了?一个馄饨,先递给景流玉,期盼地?看着他?。
他?还围着薄被不肯松手,左手抓着两个被角,右手举出?来吃饭,被子?把他?的脸圈起来了?,越发显得一双眼睛璀璨明亮,又?大又?圆,藏着一点极好捕捉的欣喜和含羞,以及惊魂未定的瞳颤。
对于喻圆来说,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示好,就是愿意在最饿的时候,把第一口好吃的分?给对方吃。
“谢谢你。”喻圆这次很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他?不会再嫉妒景流玉了?,景流玉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
景流玉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没有拒绝,撑着台面凑过去?,吃下?了?喻圆这一颗馄饨,温热的划过他?的食道,在路过离他?心脏最近的位置,腾地?烫了?一下?。
今晚的馄饨,景流玉吃了?一只,喻圆吃了?二?十九只,汤也不剩。
喻圆肚子?撑起来,有种小农阶级朴实的幸福,悬空的心脏一半落回了?肚子?里。
洗漱过后,他?主动抱着被子?,今晚要和景流玉睡。
以前可没有这么黏人,大概是被吓坏了?。
景流玉很善心地?收留了?他?,分?给了?他?一半的位置,今晚他?们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的,没一会儿就都睡去?的。
夜半,景流玉被细微的啜泣声惊醒,是喻圆在他?身边流泪,侧着身,蜷缩成一团。
他?被惊醒,心情算不上多好,打?开床头灯,皱眉端详了?一会儿,还是帮喻圆擦掉眼泪,托着他?的头把人抱进怀里,轻拍后背。
“妈妈……”喻圆很小声地?哽咽。
景流玉的眉头皱得更?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贴着他?的耳朵强调:“不是妈妈,不是你妈。”
喻圆的哽咽变成了?抽噎,一直叫:“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