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两跪 “你同她怎么好,我能不管!”……(1 / 1)

有乔朔和曲奉去向穆夫人禀明军情,姜宁就放心缩在终夏怀里回府歇着了。

她对两军大规模作战基本不通,虽然知道点理论吧,但实际经验一点没有。

金泉府有这么多精兵良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只需要相信穆姐姐。

那么——

首先,她想洗个澡。

杀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她浑身又是血,又是脑浆(……)、肠子(……)什么的,一定还有更恶心的东西,也亏终夏抱她抱得这么稳。

嗯……终夏身上一定也有。

终夏:“洗澡可以,但要先处理伤口。”

在外面只是草草包扎了。不仔细处理,姜宁——夫人——手臂上的伤口恢复慢留疤都是小事,只怕腿——

姜宁:“还有你脸上这道,别忘了。”

终夏:“……嗯。”

洗澡的要求得到了准许,虽然还没洗,姜宁都觉得身上轻了一半。

然后,她好饿,她想吃东西。她想吃热腾腾的大米饭配肉和炒菜。

肉炖的烤的煎的怎么样都可以,但一定要大块吃着才爽。

夏鸿:“我这就去厨上拿!”带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媳妇去了。

在先吃饭和先睡觉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姜宁选择先吃饭,吃饱了再睡。

她一定要睡到又饿了再起来!再吃一顿!

她问绯玉:“你有什么想吃的,快叫人去说。”

绯玉眼泪汪汪:“娘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还能和娘一起吃饭!

她再也不嫌芹菜不好吃了!

她要多多吃芹菜,她要一直和娘吃一样的菜!

姜宁想拍绯玉的脑袋——终夏放缓脚步,让她能拍到——但她指甲缝里都是黑色干涸的血,放弃了。

她笑:“好了,别哭,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再说,有终夏呢,我不会真的有事。”

她得承认她后半句是哄绯玉的。

但如果是绯玉,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她相信绯玉能明白。

绯玉确实明白。

但她仍然后怕。

她不能没有娘。

她宁愿面对危险的是她。

她再也不想只能无力等着娘的消息了!

在终夏把姜宁抱入房中前,绯玉问了出来:“娘以后可以不和我一起出去哨探吗?”

姜宁没太犹豫:“如果绯玉不想让娘去,娘就不去了。”

她自知做不成能统帅三军的将领。

她没有领兵之人该有的决断,也没有领兵的才能。虽然这些都能学会,能锻炼出来,但……她还是怕死。

她原也志不在此。

出城哨探,是她想亲身体验绯玉的日常。她不希望将来因为自己不了解,就忽视绯玉的辛苦和付出。现在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既然绯玉不想让她再去,那她不去也没什么。

在家里吃饱喝足睡大觉也很好呀。

她愿意为了绯玉做等待的人。

进入房中,终夏先把姜宁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给她脱下全身盔甲和染血的衣服,然后脱掉自己的,只留里衣,把盔甲和衣服让人拿出去洗净擦干,不然气味难闻。

然后,她细细洗净了手,拿过她的医箱,抱姜宁到临窗榻上。

姜宁让绯玉别等着了,先去洗澡换衣服,把自己变成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宝宝再来。

她倒不是怕绯玉看见治伤害怕。

既然选了这条路,以后见血见肉的时候还少吗?

她也不是不想让女儿心疼她。

她是怕自己忍不住喊疼丢人……

经过姜宁再三劝说,绯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西宁将军府里不少医术高明的女医。有三位匆匆赶过来,协助终夏给姜宁治伤,还带来了早就备上的麻沸散。

姜宁方便完回来(咳,终夏抱她去的……丫头们一个人抱不动,换个别人她更不好意思)一口喝干麻药!

这可是好东西!又不是没那条件,她也没必要效仿关公“刮骨疗毒”的精神哇。

饭就等醒了再吃吧。

不疼最重要。

麻药的劲上来了。

姜宁昏沉一醉,人事不知。

她再醒来时,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

……好饿啊啊啊啊!

姜宁偏头,看见趴在自己床边的绯玉,伸手推她:“你吃饭了没有?”

绯玉“歘”睁开眼睛:“娘醒了!”然后回答:“早吃了!和终夏师父一起吃的,没饿着!”她喊人:“快端饭,快端饭!”

实际不用她喊,也在屋里守着的落霞秋水早就出去喊人进来伺候了。

绯玉念念叨叨交待:“终夏师父说,娘胳膊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七日内也不要用右手,七日后看伤口恢复情况再论。左小腿的骨折虽不算厉害,但最好一个月不要下床走动,三个月内都要拄拐。也是终夏师父给娘洗的澡洗的头发,换的全身衣服。”

姜宁竟然有些脸热。

她洗澡穿衣都要人服侍,没少被同性——指丫鬟婆子们——看光身体,按理说,不该不好意思呀。

终夏也不是第一次看了。

她问:“终夏呢?”

交待了这么多,她自己人上哪去了?

她脸上的伤口处理没处理?

绯玉忙一拍脑袋:“终夏师父去见师父了。”

见穆姐姐?

姜宁不太明白:乔朔和曲奉没能把事情回明白吗?

但她没多问。

绯玉已经知道了家里有仪鸾卫,都谁是仪鸾卫,但真是机密的事,终夏也不会告诉绯玉。

看她回来说不说吧。

床上放了小炕桌,姜宁爱吃的菜一道一道端上来。

绯玉请缨:“娘手不方便,我来喂娘!”

姜宁当然要享受女儿的关心啦!

她一面指挥绯玉给她夹菜喂饭,一面又吩咐:“去拿三千两银子,我要谢一谢同我出去的人。”

战死的士兵,朝廷自有抚恤,她要在朝廷抚恤外多谢五十两。伤重的也五十两,无事的二十两。

一人五十两不算多,只算她的心意,希望他们的家人日子能好过些。

不是她舍不得多拿钱,是怕再多,穆姐姐就不好带兵了。

……

西宁将军府前厅。

穆长音冷眼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年轻仪鸾卫。她清丽动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眼下方斜向上飞,直到隐没在鬓间。

“军中是缺良才,”打量了终夏半晌,穆长音才开口,“可你的身份,能到军中来吗?”

终夏并不意外穆夫人知道她是仪鸾卫。一年两年看不出来,已经三年了,再猜不到,也不是护国夫人了。

她只是叩首:“只要夫人愿意用我,我会求得同意。”

“那等你先求到再说。”穆长音淡声道。

“多谢夫人。”终夏再叩首,起身,退出厅外。

穆夫人盯着她高挑纤长的背影看了几眼。

这是她想要的人才。

可终夏年才二十有三,已是六品仪鸾卫了。她分明可以就这样稳步走上去,为何现在又想从生死中一搏功名?

她有什么目的?

终夏回到了后宅正院。东厢房的灯亮着。她走进去。

姜宁正好才吃完饭,忙叫她到身边来,细细看她脸上的伤口,用手在边缘轻抚:“上过药了?”

“上过了。”终夏握住她的手。

“我有事想和夫人说。”终夏垂眸。

绯玉:“好吧——”

又是小孩不能听的“机密大事”咯。

长大好慢啊!她想快快长大!

如果她和金灿姐姐金燃姐姐一样有十五岁了,也能带兵杀敌了!

退出卧房前,不知道为什么,绯玉多看了一眼娘和终夏师父交握的手。

她和姐姐都在家的时候,也是天天拉着手呢。

屋里没别人了。

姜宁等着终夏说。

终夏却松开了她,起身,整衣,在床前端正跪下了。

姜宁:“!”

她忙捞她:“你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事说话就行了呀!

终夏不起:“夫人,你听我说。”

姜宁无奈:“你说。”

说完快起来。

终夏望着姜宁的双眼:“夫人,我去求了穆夫人,想入西宁军中领职带兵。或许以后不能贴身护卫夫人了。我自作主张,求夫人责罚。”

她看见姜宁肩膀一松,笑说:“我当是什么事呢。”

姜宁伸手:“起来。”

终夏把手搭了上去,但没有借力,自己站了起来。

“坐。”姜宁扬了扬下巴。

终夏坐了。

“我有什么好责罚你的?”姜宁想了一想,“金丝软甲放哪儿了,你给我找来。”

终夏在床尾柜子里拿出金丝软甲:“夫人?”

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快。

明明她已经决定——

“罚你把它拿上,好好穿着,可……千万别死了。”姜宁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声。

她用不上这个了,让终夏用吧。

终夏一步都动不了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灿灿的金丝软甲似乎在烫她的手。

“可仪鸾卫会同意你到西宁军吗?”姜宁想到了关键一点。

“我……会求到同意。”终夏把金丝软甲紧紧握在手中。

姜宁:“等大人过来,苏风不同意,我替你说。”

苏风算终夏的直属上司。

“不必夫人操心,我自己求。从前也有仪鸾卫领兵的例。”终夏仍然站在原地。

“那时再看。”姜宁笑对她,“累了一整日,你不困?咱们睡罢。”

“……好。”终夏把软甲放在枕边,出去叫人进来,服侍梳洗。

……

“夫人若惊梦或睡不着,只管叫我。我在呢。”

终夏不放心。

姜宁她……是第一次杀人见血,现在看着没事,难保夜里不梦魇。

让她最后陪她两日。

“我没事,你安心睡。”

说着,姜宁打了个哈欠。

吃得太饱就是会犯困。

……

姜宁受伤的第二天傍晚,林如海快马赶过来了。

他到了,自然先在前面与穆夫人商议正事。

姜宁慢悠悠吃了晚饭,让终夏抱她到廊下摇椅上透透气。

她现在左腿断了,右手也不能用,日常生活全部不能自理,除了吃好睡好养伤之外,唯二的娱乐活动,就只有让人念书给她听,和让终夏、绯玉或妙玉替她拿牌打牌。

成枫领着孩子们来看她,让孩子们在院里比试给她解闷。可好看是好看,却看得她好想站起来也下场啊!

太折磨了!

姜宁让好侄媳妇和侄孙侄孙女们还是去校场演习吧tvt

她打牌、打牌就好……

穆姐姐来看了她一次,极口褒扬她第一次杀敌没吓尿裤子……!还说要给她请战功下来。

战功虽然不会太大,但这是姜宁自己搏杀出来的,她还是有点期待的。

她不能去军中任职,这点功劳也不值当赏封号爵位,估计朝廷会发点钱?

这笔钱下来,也给在她身边战死的那些人吧。

姜宁不问军情,也没人同她说,这宽阔的正院竟像一个安乐窝,将外界的刀光剑影全部遮拦。

绯玉年纪还太小,两国真打起来,比她大四岁的金开霁都上不去前线,她更别想。

姜宁让她不要灰心丧气。

机会总会有的。

绯玉说明天就回去加练,今天先陪着娘。

终夏去见苏风了,绯玉说要给她念书听,姜宁就让在身边多多点灯,照得如同白昼,别叫绯玉伤了眼睛。

女儿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朗。

初秋,晴夜,微风,读书声。

还有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绯玉合上书,站起来:“爹!”

姜宁睁开眼睛,对林如海举起没受伤的左手:“老爷?”

他看起来似乎有两天没睡了。

林如海第一眼就看出了姜宁的左腿很僵硬!

至于她受伤的右手,被斗篷和衣裳遮住,看不出到底有多严重。

他袍角飞起来,走到姜宁身边,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

姜宁体谅他,对他伸手:“咱们先进去?”

绯玉叹气:“爹,娘,我先回去了。”

“回去好好睡。”姜宁笑。

“是。”绯玉又对林如海一礼,“爹,娘真的很厉害。”

林如海想说的话都堵在胸口,闷闷应了一声:“我知道。”

绯玉不太放心地走了。

她感觉爹想和娘吵架。

这是师父的院子。娘要在这养伤,爹吵完架就得走,不能留宿,所以应该不会闹得太大。

终夏师父怎么偏偏这时候不在?

终夏师父在,爹若过分了,还能把爹拖出去!

……

“终夏怎么不在?”

把姜宁放在床上后,林如海沉默了小一刻,才问出第一句。

姜妹妹受着伤,她去哪了?怎么不随身陪着?

他还想好好问问她姜妹妹的伤情!

“她去找苏风了。”姜宁顺势说了终夏想调去西宁军的事,“左右以后也用不上,我把金丝软甲借给她了。”

林如海闭目,深深吸气:“借给她了。”

“是,借给她了。”

姜宁笑问:“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小气,舍不得一个金丝软甲了?”

她真的用不上了嘛!

“我是小气!”林如海瞪她一眼,背着手在屋内踱步绕圈,“那是、那是我给我的夫人求来的保命之物!你却穿着救了别人,还借给人家了!”

“并不是我救了她呀。”姜宁认真起来,“分明是她救了我。没有她,我早就死在那了。”

她对林如海详细分析了她走和留分别能活下来的概率——差别真的没有那么大,尤其细说了终夏到底在敌人刀下救她几次。

光在她眼前的就有六次。

林如海听得焦躁,不得不忍耐着听完,才说:“她保护你,那是她的任务,是她领了命的!让你有事她就该以死谢罪,她——”

他跺足大叹:“你同她怎么好,我能不管!我不在家,你们……一桌吃,一床睡,我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看不见,不知道罢了!可她就值当你不顾自己的命了?”

他两步走到姜宁床边,后怕似乎在一瞬间翻涌出来,他抖着声音问:“你不想想我,也就算了,你留在那,也没想想绯玉吗?绯玉没了娘,怎么办?在你心里,她就比绯玉还要紧了?那些人跟着你出去,就该拼死保护你!刀剑无眼,刀剑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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