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活菩萨 林家,是怎么变成这样的?(1 / 1)

穆长音似是随口一问,姜宁也似只是随口一答。

第一场恰是李令智队对云妙玉队。查完马球,两人各自上马,终夏做唱筹,宣布比赛开始。

两队共十六人立刻开始你争我夺,在校场中铺演攻防。

看台上,陆升荣夫人章氏笑问邓夫人:“平昌侯怎么没下场?我还想做唱筹过过瘾呢。”

李家与陆家没什么往来,邓夫人与章夫人本也不大相熟,可两家素来也无什么仇怨。

既然同在护国公府,参加了同一场生日宴,两家的女孩子还同为队长,又是章夫人主动开口,邓夫人自然笑答道:“上午打两场,下午一场决赛,平昌侯下午要去宫里当值,不得空闲。夫人想做唱筹,不如一会便过去和平昌侯说,也好让她先教教你。”

章夫人有些犹豫:“可我与平昌侯从来没说过话……”

老爷在家总说平昌侯面冷、心更冷,除了陛下、靖安夫人和护国公,谁的面子都不看,也不爱与人交往。现下她站在那里做唱筹,身量比男人还高,脸上也没一丝笑……

同是女人,平昌侯杀得敌军,擒得贼王,上得朝廷,两位好友都是奇女子,她虽有诰命,实不过内宅一普通妇人——

邓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她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夫人?想是夫人不好意思,我同你去。”

参加马球比赛的女子,无论已婚未婚,皆对自己的骑术和球技有一定自信,连林黛玉虽然体弱,骑术却不算弱,在马上雅态轻盈,驰骤自如。

李令智队先进一球,云妙玉队也进了一球。

双方暂停休息,总结得失,商议战术,邓夫人果然同章夫人下来,与终夏说明来意。

终夏面上还是没什么笑,态度却客气有礼,耐心教了章夫人三刻钟,直到李令智队三比二获胜:“下一场夫人来,我就在旁侧,不必担心。下午便是夫人自己了。”

章夫人已一点都不怕平昌侯了,相谢过后,还可惜道:“听得侯爷医术十分高明,这道疤竟消不下去吗?”

平昌侯如此清俊,若无这道疤痕,还不知会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

——章夫人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男人才欣赏不来这般女子。

谁家姑娘真嫁了平昌侯,不但有诰命,还不用生儿育女,又无姬妾丫头争宠烦心,岂不省心舒服?

可惜人家早早立誓终生不婚……

终夏才想敷衍过去,恰好姜宁过来,笑问:“你们不歇歇,喝口茶?”

快五月了,天可不凉快。今日还是大太阳,她打马球出了一身汗,她们站在这也不轻松啊。

章夫人忙道:“我正说呢,可惜平昌侯这道疤怎么没消下去。”

靖安夫人是平昌侯的好友,便不可惜吗?

姜宁笑道:“若没有这个,那些将士看她是女子,以为她可欺,她虽不怕,岂不多费事吗。”

章夫人悟了:“那倒是。”

平昌侯又不用以色娱人,模样什么要紧。

第二场是穆嘉淑队对陆薇队,一刻钟后开始。

自家女儿要上场了,章夫人免不得有许多叮嘱,自去找陆薇。

姜宁拿扇子大力扇风,给终夏也扇到,一面令人盯着黛玉不许喝凉水,一面问:“真养不好了?”

终夏这疤痕虽然早过了最佳修复期,但以她的医术,想消得淡些应不难。

方才的话是她随口胡诌应付章夫人的。

终夏反问:“你在意?”

姜宁弯眉:“你说呢?”

终夏把扇子拿过来:“你不讨厌,但很在意。”

她问回去:“为什么?”

姜宁……装傻。

终夏一笑:“罢了。”

姜宁左看看右看看。

正好绯玉过来了,往她身边一贴:“都忙着鼓励女儿,偏娘不理我。”

姜宁只觉得身旁一热,似多了个大火炉,忙推女儿:“你还用鼓励?鼓励你赢了,下午我不费事?”

她们队下午要和赢了的打,绯玉可比秦姝难对付。

终夏加大了扇风力度。

绯玉把脸凑到扇子前,笑道:“娘前几日还说要和我比一比呢,今日正是机会,怎么又不愿意了?”

姜宁:“在家比,打完就算了,马球谁知打到什么时辰……”

累啊。

绯玉:“终姨你看,你就在这呢,娘明着就想躲懒!”

终夏笑:“明日下午我在,叫她和你打,你也和我过几招?”

“好!”绯玉立腰起来,“蹬蹬”跑下去,“我去了!”

终夏把扇子给姜宁,也去做唱筹。

姜宁扇着风,关照着众位来宾,看绯玉如蛟龙入海一般,一力指挥陆薇队获得了胜利。

满场叫好。

陆薇跳下马就往绯玉身边冲过去。

她仰头不知说了什么,绯玉拍了拍她的肩膀,揽着她一起走过来。

穆长音:“这丫头,又胡乱调·戏人家姑娘。”

姜宁:“……又?”

穆长音:“你不知道?她在西洋各国女扮男装行走,惹得好几位贵族小姐想同她私奔回来。”

她数着都是哪国什么家族的什么小姐。

姜宁:“……”

宝贝真是长大了……

宝贝下次回来,她是不是能听到一整部风流史……

午宴后,修整一个时辰。

下午三点四十五,天稍稍凉快了些,众人才又齐聚校场。

最后一场,李令智队对陆薇队。

姜宁和黛玉都在李令智队。

下场前,虽然终夏中午给黛玉诊过脉,姜宁还是问她:“可歇过来了?”

若身上撑不住,不妨让替补上。

黛玉:“歇过来了,娘放心!”

虽然还是有点累,可她有信心能再打完一场!

比赛开始了。

姜宁和绯玉两骑立刻缠在一起,抢夺球权。

平昌侯已经走了。独自近距离给女儿的比赛做唱筹,章夫人稍有些紧张。但看陆薇稳稳骑在马上,和队员配合默契,优势不骄,劣势不躁,靖安夫人的攻势基本只对着林二姑娘去,她年已半百,大小场面见得不少,很快便静下心,进入状态。

这一场比上午的两场都更激烈。双方比分紧咬不放。加时赛都只剩下一分钟了,比分仍是三比三。

场中的十六人早都大汗淋漓,幸而黄昏已至,轻风送来了些许凉意。

看台上的观众喊哑了嗓子,现下都不再出声,专心等待比赛的结果。

马球滚到了陆薇身侧。

姜宁探身,挥杆,把球打给李令智。

她直起身,在不犯规的情况下,将陆薇撞得一斜,险险要坠下。

——她知道绯玉来得及救人。而她的目的正是让绯玉救人。

一骑光电一般闪过来。

林绯玉单手搂住陆薇下坠的腰身,将她放在自己身后,说声:“抱紧。”

陆薇下意识抱住了她。

林绯玉追上李令智,李令智又将球打给姜宁。林绯玉却不再找姜宁,而是冲向了林黛玉!

林黛玉早已用尽体力。虽然林绯玉并没撞到她,可经这一吓,她缰绳脱手,眼看也要坠下。

姜宁只能放弃接球,接住黛玉,看绯玉带着陆薇抢过了球,一击投中!

比赛结束了。

被放下马时,陆薇和林黛玉都还惊魂未定。

章夫人宣布陆薇队胜利,忙跑过来。

姜宁下马赔礼:“明日置酒,单请夫人和薇薇。”

看陆薇要坠马时,章夫人心险些跳到嗓子眼,可她也确实不好怪靖安夫人:

一则马球就是这样,二则,没看林二姑娘为了赢,连自己姐姐都下手吗?

可这也太危险了。

章夫人本还想借这次机会多多与靖安夫人、护国公和平昌侯往来,现在却犹豫。

——她真的合这三位的脾气吗?

但陆薇不知道章夫人心里的纠结。

她被章夫人抱在怀里,心跳没那么快了,便找林绯玉在哪。

真是……林二姑娘真是太、太——

真是太……太厉害了!英勇超群,胆色过人!

林绯玉正和姐姐道歉:“没吓坏吧?”

林黛玉软软倚在晴雯肩上,倒不是吓的,是累的,声音也低软:“没什么,你倒是看看陆姑娘去。”

林绯玉一笑,便来看陆薇。

陆薇抓她的手,兴奋得还想跳:“赢了,我们赢了!”

她抓住林绯玉,又找其余同队的人,六人搂在一起,欢呼:“我们赢了!”

所有人鼓起掌,为她们庆祝胜利。

陆薇本也累极,听着欢呼阵阵,又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下次还要打马球!真有意思!

两万两白银当场有人抬出来,白花花开着箱盖,放在校场旁边。

穆长音笑道:“这些钱是直接送去灾区,还是换成粮食、布匹用得着的东西再送去,都由陆姑娘和队员做主。”

她特地和章夫人等家长说:“众位可以提建议,但不能帮她们做主。”

章夫人心想,薇薇已到嫁龄,就拿此事让她练手,尽力办得漂亮些,也是好名声,忙笑应了。

其余家长想得也差不多。关键很没必要贪图这些钱财。

护国公府又留了众宾客一顿晚宴,才送众人离去。

陆薇和队员们商议好,这两万白银就直接送去户部,由户部来分配。

绯玉和黛玉偷笑:“爹又要多一件活了。”

天色已晚,姜宁和孩子们就留在护国公府住一晚,明日再回家。

她让人回去通知管家准备办宴,明日请章夫人和陆薇,顺便告诉林如海,家里今晚没人了。

她和绯玉、绯玉和终夏的比试,可能也要挪后?

姜宁洗澡更衣,沾枕就睡,一夜酣眠。

陆第。

章夫人拦住陆升荣不让走:“老爷快给个主意,明日到林府去,到底怎么样才好?”

是就这样不冷不热处着,还是亲近些好?

陆升荣心里惦记着才收的漂亮丫头,随口说:“怎样都碍不着什么,夫人定就是了。”

夫人都五十了,和靖安夫人再好,难道还能到边关投军,上马杀敌?还是和林家女孩儿似的出海?

护国公也五十多了,可人家身板比他还好……

陆升荣有自知之明,自己打不过护国公。或许也打不过靖安夫人……

再者,夫人和谁家好,他和林大人又无往来,也不算犯忌讳。

章夫人一个没注意,陆升荣就溜了。

她只得自己想了半夜。

四丫头虽不是她亲生的,曹姨娘没得早,她把四丫头抱来养,就和亲闺女一样。眼看四丫头十四了,该定亲了,若她和四丫头都与林家好,叫人以为她们的行事和林家的女眷一样,耽误了四丫头的亲事,也让家里出了门的孩子在婆家看眼色,怎么办?

虽然没做好决定,第二日四月十六,章夫人还是准时携陆薇到了林府。

考虑到昨日大家都累了,一晚上歇不过来,姜宁今天没准备什么特殊节目,只让家里会唱的女孩子远远隔着水榭轻唱慢谈,琴声悠悠,倒也惬意。

章夫人便问:“夫人下一幅画七月出来?”

姜宁的第二幅画在四月初二由北静王买走,卖价两千两。

——不是她坑吴贵妃的爹,第一幅画长半丈,而且是工笔,她画了一个月,第二幅画只是个斗方,她两天就画好了。

下一幅画——

姜宁:“是七月,十月还有一幅。然后就是明年了。”

按一年四幅画算,时间过得好快!

靖安夫人的画,章夫人在岁宁楼赏过,确实极妙,比市面上其他“大家”画得都好。

她也想买一两幅收藏,可一幅画动辄千两……

看靖安夫人朱唇微启,略抿了一口酒,便凝神听对岸传来的歌声,这般悠闲自在,章夫人不禁心想,老头子买个丫头动不动八百一千,她多花几两银子买幅画怎么了?

这些钱她不花,都让老头子给别人花了!

林府唱曲的丫头都是人家给林大人送的,姜夫人随意使唤,她回家也让那些丫头过来给她唱歌弹琴跳舞,她也要享受享受!

大明宫凤藻宫。

正逢“二”、“六”日期,吴贵妃、贤德妃、周昭容的家眷皆来入宫看视,承恩公夫人也入宫来看许皇后。

“昨儿护国公府的马球赛倒真是热闹,”何夫人气恼地说,“过不了几日,满京又要说‘靖安夫人怜贫惜弱,心怀天下’了。”

弘义挨了一顿打,倒又成全了靖安夫人的好名声!把她夸得像活菩萨!

许皇后面色也不大好,问:“弘义都养好了罢?”

何夫人叹道:“都养好了。”

她又生气:“你父亲真是下死手打的他,外头却在传家里只是做做样子!”

许皇后忍着气宽慰母亲:“那都是些小人之言,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将来早晚有他们好看。”

何夫人叹问:“分明你才是皇后,那‘靖安夫人’只是臣妇,她的名声倒要越过你了!”

许皇后:“我在深宫之中,孝期未过,也做不了什么。连如启的婚事,都只能等出孝再说。”

明年五月才出孝,那时如启都十八了。再选妃、大婚,又要一年。皇子不大婚怎么入朝?真真愁人。偏陛下必要守满二十七个月,她不能违拗,陛下也似还没定下谁做太子……

她看好的几家女孩儿,王子腾的女儿上月许了保宁侯之子,李家二姑娘许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翟家,他家三姑娘还小,翟家的许了户部侍郎之子,礼部尚书的孙女嫁了大理寺卿家……

怎么都不等着明年选妃?!

还有几家好的,怎么也都去了昨儿护国公府马球赛。

这样野了心的女孩子,能做好如启的妃子吗?

何夫人便问:“瑞丫头不好?你舅舅的女儿,亲上做亲,上回带了来你看,她模样儿是难得的,又端方贞静。”

许皇后捧茶,一时没答。

何夫人便说:“你做了皇后,也不提携提携你舅舅,哎……”

许皇后把杯盖扣在茶杯上,清脆一声:“娘还要我怎么提携?前年才让他做了工部郎中,他就处处贪污克扣,两年贪了八十万银子,弄得鹤阳决堤,若不是我苦苦求情,陛下早把他下狱处斩了,还留着他的官儿?我只求他以后不要再惹事了。瑞丫头虽好,如启有这么一位岳丈,我都怕我活不长!还是娘和舅舅愿意她做妾?”

瑞丫头的出身给如启做正妃也太低!

何夫人:“你不应就不应,怎么和你娘大呼小叫的!”

许皇后气势瞬时矮了三分,却也委屈:“娘只想着舅舅,就不想想爹和咱们自家?幸而上次舅舅的事没牵连到爹,若爹被贬下狱,我还有什么脸?便是娘也没脸!”

她又追问:“弟弟上次口出狂言,陛下为什么没追究,轻轻放过了?不是看在和我多年情分吗?”

何夫人到底没和皇后女儿强着来,说:“上回不是林家的丫头多管闲事,弘义也不会气到失言了,白白受罪。”

她问:“你是皇后,她是臣妇,偏咱家被她家骑到头上!”

许皇后也气恼:“陛下才夸过她没几个月,且叫她得意着,我早晚……”

天阴阴的,似乎要下雨。

用过午饭,看章夫人面上似有疲色,姜宁便没多留,送她们母女走了。

林如海正是才回来不久,在姜宁正房看书。

隐约传来的琴音停了,他便知客散,准备好恭喜女儿昨日得胜。

哪知姜宁和女儿们都没往这里回来。

他让人去问。

丫头回:“护国公和平昌侯来了,与夫人和姑娘们都在校场呢,说是夫人要和二姑娘比试。”

林如海想去看。

可护国公和平昌侯都在,他若过去,只他一个男子,怕惹她们不自在。

林如海心中连连叹气,便往书房过来。

书房离校场近些……

他特地挑的离校场近的路走。

校场里兵器铮鸣,传来喝彩阵阵。

林如海心痒得很,便停步细听,似乎是姜妹妹和绯玉不分上下,战得正酣。

谁会赢?

他不禁握紧了手。

“……老爷?”林平轻声唤。

林如海被打断了注意,不大高兴:“怎么了?”

“书——”林平提醒,“这是和夫人借的,李大人给夫人的陪嫁。”

老爷若捏坏了,怎么和夫人交待?

“哎呦!”林如海忙松开手,整平书页,却还是有褶皱。

林平忙接过来,提议:“快回书房,想法子熨平,夫人看不出来就罢了!”

“快,走走!”林如海忙往书房走。

主仆俩忙了半日,终于把书复原到看不出来被揉皱过。

林如海也终于坐在了椅子上。

林平忙洗了手,亲手倒茶,特地把茶杯放在离书好几尺远的地方。

林如海也特地挪过去端茶喝。

蒸汽还没散,他满头有汗,闻到茶香,才恍然想起,林家似乎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闹……

尤其是他,什么时候失态到把书在手里都忘了,这么狼狈地修书?

林如海环视书房,看到了满满的书和挂在墙上的琴。

和琴旁的刀剑矛弓。

甚至,还有火器。

上个月,黛玉偷拿了他这的火器打锦鸡,被姜妹妹按住揍了一顿。

他陷入沉思。

林家,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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